开玩笑,亲爱的老爹,您可是在外头整整呆了一年多没回来啊,不顾三个孩子的死活,连家里的钥匙也弄丢了,还领回来一个媳妇!此间种种您还没说清楚呢,这会子若大大咧咧谈论起美容方来,让那生闷气的叶冬葵该怎么想?!
叶谦怔了一下,牵起嘴角笑了起来:“行,那咱们就迟些再说,知道你有了本事,爹心里很高兴。”
叶连翘也跟着笑了笑,再找不到话来说,陪着默默坐了一会儿,越呆越觉得尴尬,索性呼地一下站起身。
“我还是去给我哥帮帮手,丁香,你在这儿好好坐着。”
话音未落,人已经闪进了灶房里,冲叶冬葵一咧嘴。将灶台上的茄子拿过来,细细切成丁。
也是直到这时,屋里才渐渐传来较为亲热一些的说话声。
小丁香没那么多大孩子的心思。只知道爹回家了她就高兴,哥哥姐姐都在灶房里张罗饭菜,她便怯生生瞟了那女人一眼,跑去倚在叶谦怀里,细声细气回答他的问题。
“……是啊,这段时间我都跟着哥姐在城里干活儿,不过哥的事情做完了。打明儿起就不用再去了,我姐还得继续在药铺子里坐堂……我当然能帮得上忙。我姐都夸我是个好帮手,花田里的花儿,每天都是我给浇的水呢……”
油锅嗤啦嗤啦地响,外头的说话声照旧高高低低地飘进来。叶冬葵表面上毫不在意,却分明支棱着耳朵在听,炒菜的动作也不自觉慢了下来。
叶连翘唇角一抿,上前去碰了碰他的肩膀。
叶冬葵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回头勉强笑了一下,道:“行了,我有数。”便将锅里的菜盛了出来,让她端上桌。
因为叶谦回来了,这一天的晚饭。菜肴比平日里要丰盛许多。
叶冬葵初见爹时觉得生气,却到底不是那起不依不饶的性子,饭桌上虽然仍板着脸不开腔。可至少不似头先儿那般有一句顶一句。叶连翘话也不多,全仗着小丁香笑嘻嘻地插科打诨,这顿饭才算平平安安吃了下来。
饭后收拾利落,全家人便都在桌边坐了,叶谦捧着热水碗,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我知道你们心里头都憋着气。尤其是冬葵和二丫头,你俩这二年大了。心思也多了起来,是我不周到,没想过要照顾你们的心情。该跟你们说的事儿,我一丝一毫都不会瞒着,说完了,你们若还有疑惑,尽可以问我。”
说着便转头看了与他一同回来那个女人一眼。
说起来,他和这女人的事也并没有什么出奇。很简单,不过是常年在外走南闯北的游方郎中,偶然碰上了生重病的老汉,便尽心尽力施法诊治,花了许多时间和精力,才终于使老汉得以团聚。
老汉心生感激,对这郎中便越瞧越顺眼,得知他妻子在很多年前就离世了,便生出要将女儿许配给他的心。一方面是觉得他人不错,另一方面,也是认为他虽然是个穷郎中,却有一手好医术,只要肯塌下心来给人瞧病挣钱,日子决计不会过不下去,自家闺女跟着他,当是不至于吃苦。
叶谦相貌生得不错,这种事,多年间他也很遇上过几回。前几次都被他婉言拒绝,此番却是不知何故,竟与那老汉的闺女看对了眼,将自家的情况——包括已有三个孩子都与他们说分明,问知老汉与他闺女皆不介意,这才应下了这门亲,操持着办了喜事,小住一阵,回到月霞村。
“预备在家住多久?”
叶冬葵静静地听完叶谦的话,半晌,方低低问道。
“我和……”
叶谦再看那女人一眼,可能是没想好该如何在孩子们面前称呼她,略一思忖,便含糊了过去。
“我二人商量过,老在外晃荡着不是个事儿,你们三个渐渐大了,也有许多事需要我这当爹的给张罗,这趟回来,便不打算再走,横竖我会给人瞧病赚钱,短不了家里的吃穿,你们也不必这么辛苦。尤其是二丫头,到底是女娃,成天在药铺那男人扎堆的地方出入,未免有些不便当——当然,你若还想在那里干活儿,爹也不拦着,你自个儿拿主意。”
之前成年成年地在外头飘,放着家里三个孩子不管,现在新得了个媳妇,就想安定下来了?
叶连翘脑子里瞬间冒出这个想法,几乎是同时,叶冬葵已将相同的一句话脱口而出。
叶谦登时给噎住了,许久作声不得,脸色并未变得难看,只是垂下眼皮,少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身畔的女人一直很安静,一声不出地听他们说话,这会子却忽然抬起头来,将水碗一搁。
“别难为你们爹爹了。”
她沉声很是镇定地道:“我知道你们一个个儿的心里都不痛快,我也晓得你们看我不顺眼,若此番是你们爹爹一个人回来。没有带着我,你们一定都会很高兴,对不?这些年他没照顾好你们。你们心里过不得也实属正常,但我却清楚,他也有他自个儿的苦处。无论如何,往后咱都得在一块儿过日子,我不介意你们话里话外的挤兑我,但你们真觉得成天梗着脖子闹别扭是一件好事?”
顿了顿,她又道:“我姓秦。你们愿意,就叫我一声秦姨。要是不乐意,不搭理我也成,反正对你们来说,我实打实地就是个外人。但爹爹却是你们的亲爹!这些话,本轮不到我说,听不听,也随你们的便!”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辣劲儿,还透着坦荡荡的意味,三个孩子都呆住了,叶连翘不由得抬头朝那秦氏脸上瞟了一瞟。
这女人长得挺好看,虽暂时看不出为人究竟如何,可性子却仿佛很爽利。憋不住话。跟这样的人相处,或许免不了磕磕绊绊,却至少。应当比那起阴阳怪气的要好得多吧?
她看过去,秦氏便也直直地回望过来,神色淡定。
屋里静得很,灯芯跳动,在墙上落下大大小小的影子。
思忖片刻,叶连翘觉得自己还是应当出来打个圆场。于是清了清喉咙,含笑拉了拉叶冬葵:“要我说。别的事咱们再慢慢再商量不迟,眼下有个麻烦,你们得拿个主意才好。家里拢共两间房,一大一小两张床,咱们该怎么住?”
叶冬葵撇撇嘴,摆明了“老子不管随你们的便”,叶谦却是明显地松了口气,笑道:“这一年多在外头,我给不少人诊过病,也算挣了些钱,足够咱一家人踏踏实实过一段日子。这两天,我先和冬葵住外屋,你们三个在里间大床打个挤,趁着天儿还不热,赶明儿我去拉一车砖回来,挨着房后起一间新屋子,给二丫头三丫头两个闺女住,这样咱家不就好安顿了?”
他一面说,一面将行李卷拖过来,翻出来一个蓝底百花的包袱,打开来给几个孩子瞧了瞧。
里面大概有几十贯铜钱,此外还有三五块散碎银子。
“盖间屋子,也就是几贯钱的事,找村里人给搭把手,至多几天就能完工,咱先将就将就。”
他脸上笑容拉得大了些,顺手从包袱里掏出一沓纸,递给叶连翘。
“二丫头,这是我这一年抄回来的医药方,里头有不少美容方,你瞧瞧,若是用得,只管拿去。”
这东西,叶连翘还真能用得上,心里一下子就高兴起来,忙不迭地接过,冲他抿唇一笑。
这一家子,都是讲理的人,心中纵是有不痛快,也很难真正吵起来。叶冬葵闷坐一阵,自顾自起身去收拾床铺,叶连翘和小丁香便帮着将秦氏的衣物拿去里屋放好,然后烧了一大锅热水,让他们赶紧洗漱了,早点歇下不提。
……
秦氏赶了许多天的路,舟车劳顿,脑袋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叶连翘将小丁香小心翼翼地安顿在她身边,拿起叶谦给的那一沓新的美容方,蹑手蹑脚走出来,就要往灶房里钻。
刚出房门口,却见叶谦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大门边上,正把脚往热腾腾的水盆里放。
屋里黑魆魆的,叶冬葵安安静静躺在小床上,一声也不出,叶谦抬头看见叶连翘,便冲她招了招手,将她唤到近前。
“二丫头,嘱咐你一句啊。”
他龇牙咧嘴地把脚泡进热烫的水中:“搁在灶台下头那个锅,头先我用来煮了草乌,你们可记着点,千万别再拿它来煮吃食,草乌的毒性可大着呐!”
“……您这会子泡的就是草乌煮的水?”
叶连翘往脚盆里瞥一眼:“您腿脚不舒服?”
“嗐,老在外头走,沾上了寒气,稍微劳累一点就疼,腿脚没从前利落啦!”
叶谦轻描淡写地道:“草乌这东西,治风湿寒气很有效果,就是毒性大,尤其是未经炮制的,真能要人的命!明儿我就去新买一个锅,你千万记实了,别再用那个,知道不?”
“嗯。”叶连翘点了一下头。
“我是真没料到,你竟然会开始做和药材有关的生意,从前你们仨,可都对这个没兴趣呀!”
叶谦看她一眼,接着道:“你要真喜欢这个,爹肯定没二话,美容护肤我懂得不多,可好歹对药材还算精,你有拿不准的,只管问我,咱俩一块儿商量,啊?”
叶连翘心中一动。
对啊,这不就是叶谦回来的好处吗?
家里有这么个爹爹,往后她就算遇上难题,也有人帮忙了!
“我还真有个事儿想请教……爹。”
她有点困难地终于叫了一声“爹”,思索着道:“有没有一种药材,平日里毒性是不显的,但若遇上了酒,就会立刻被激发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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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跑了一天,宾馆网络又断断续续的,更晚了……
这两天在外地,更新可能会有点不稳定,但绝对会每天都更,回去之后会卯足劲多写的,请见谅……
第八十二话 多事
“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
叶谦闻言有些吃惊,心里头纳闷,回头看向叶连翘的脸。
“难不成是你的买卖遇到了甚么麻烦?”
“严格说来,也……不算是我的麻烦。”
叶连翘摇了摇头。
事实上,下午在苏家,从大夫人房间出来,经过同苏时焕的一番交谈,她心中便始终隐隐揣着这个疑问,尤其是,在听到平安说的话之后,这念头更是变得越来越大,在脑子里徘徊不去。
因为苏时焕特别提到了,让她往后不要再在给大夫人制作的美容产品里,使用酒。
酒这玩意儿,原本就可催发药性,展皱膏以它来增强效果,那么说不定,那些个有毒的药材在碰上它之后,也会变得毒性更强?
或许是她多心,不该如此对苏时焕起怀疑,但这其实也怨不得她。
苏四公子其人,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待人如和煦春风,却实在是叫人看不透。虽说大门大户的家务事,与她毫无干系,但弄得清楚点,对自己总没坏处,是不是?
叶谦稍稍拧起眉头,沉吟着摸了摸下巴。
“连翘,你最好说得清楚一点,可莫要跟爹藏着掖着。”
片刻,他一脸严肃地道:“你虽不是行医的郎中,如今却也见天儿地与药材打交道,必须处处谨慎当心。万一一个疏漏用错了药。毁了自己的名声事小,倘若害了人,你一辈子良心也过不去呀!”
“我知道。”
叶连翘情知他的话有理。颇有点苦恼地挠挠额头:“就是我的一位客人,用了我制作展皱膏之后,脸上出现灼烧疼痛的感觉。想来爹爹也晓得,展皱膏当中用的药材都很温和,与酒也并不起冲突,断不至于触碰一下,皮肤就灼烫的不得了。所以我怀疑。会不会是那位客人家中的其他药材……”
话没说完,一直悄声无息躺在小床上的叶冬葵。猛然呼啦一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连翘,你说的该不会就是苏大夫人?你今天在苏家耽搁半天,为的就是这个?啊呀,你怎么不跟我说?!”
他砰地从床上跳下。气咻咻重重走到叶连翘跟前,不由分说,在她脑门上使劲儿拍了一掌。
“你长出息了是不是,这么大的事你也敢瞒着我?咱是货真价实的一家子,这世上还有谁比咱们更亲?你究竟是跟谁学的,办事这样没交代?”
这是……连叶谦也一块儿骂进去了啊,气性可真够大的!
一旁的叶谦脸色有点不自在,却忍住了没搭腔,叶连翘给敲得脑袋疼。忙不迭一把捂住额头,抬头瞪他:“我是打算跟你说来着,这不是爹回来了。一时没顾上吗?我说你耳朵够尖的啊,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居然偷听?明天你还想不想出去找活儿了!”
“我要你管?!”叶冬葵不依不饶,又是一掌拍过来,“我心里有谱,谁像你那样不让人省心?当初我单知道苏四公子为人不错,却不料他家这么多事儿。要早晓得,我才不让你去松年堂当那劳什子坐堂!打明儿起我就不去药铺干活儿了。不能时时盯着你……不行,回头我得托个人,多少照应着你一点,否则你……”
唠唠叨叨,一数落起来就停不下。
叶谦在旁看着一双儿女斗嘴,感觉很是欣慰。
虽然看起来像是吵架,言语中却透着亲香,这不正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
叶连翘却是听得心中一咯噔:“你打算托谁?”
话说,她这哥哥,在城里相熟的人好似并不多吧?
“你莫理。”
叶冬葵大手一挥,又嘟囔了两句,撂下一声“你们有事接着说”,便又蹬蹬蹬地回到床上,用被子盖过头。
叶连翘拿他没法儿,暗暗叹了口气,只得转过身去看叶谦。
“爹,你心中可是已有计较?”
叶谦瞧热闹正瞧得高兴,不仅将先前自家儿子的“指桑骂槐”丢到九霄云外,更有点舍不得回归正题。他意犹未尽地低头琢磨了一下,往脚盆里添些热药汤:“那位客人用了展皱膏之后是何症状,你亲眼瞧见了吧?详细与我说一说。”
“好。”
叶连翘于是也便不含糊,将大夫人的情形一五一十和盘托出,然后总结性地道:“反正就是挨都挨不得,一碰就嚷嚷热烫得厉害。我用热水替她洗去,又涂了一层食醋之后,很快就没事儿了。”
“唔。”
叶谦点点头:“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药铺里卖的药材,有可能是治病的良药,但若使用不当,也有可能成为杀人命的毒药。你说的这种情况,听上去的确很像是毒发。”
他一头说,一头指了指脚盆:“就譬如说这草乌吧,想必你也清楚,它的毒性非同小可,尤其是未经炮制的生草乌,吸入或吸食,甚至沾染在皮肤的破损处,都有可能使人中毒。人在使用草乌的同时使用酒,会增加毒性的吸收,令人在瞬间觉得精神亢奋,皮肤瘙痒灼热,严重时会丧失知觉,弄不好,连命都要丢,但与此同时,轻微中毒,只要处理得当,症状消失得也会非常快。”
叶连翘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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