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霍云帆道,“一般的罪犯都会选择穿这样的衣服作案,可是你看邢翠红那件衣服,紫红色衣料上到处钉着金色亮片,不但鲜艳耀眼,那样式也——哦,对了,说到衣服,你们女人是最在行的!”
周晓京笑道:“这是浦江这一季的流行款式,大受欢迎之后,现在已经销往南洋,深得那些时髦女人的钟爱——实话告诉你吧,这个款式是芙记的师傅设计出来的,听说因为这个设计,让芙记属下的成衣店家家赚得盆满钵满。”
芙记是周家的产业,所以周晓京这样清楚。
霍云帆笑道:“是啊,就是这样一件扎眼的衣服,才让乔安琪隔壁的老奶奶记了个清清楚楚,还有,就算嫌犯敲错了老奶奶的门,要拿手绢来遮脸,可为何会那么巧,就把绣着‘落英班’标记的手绢给晾出来了,一个罪犯要去杀人,不是应该把一切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东西都抛掉才合乎常理吗?可是你看隔壁老奶奶看到的那个女人,好像生怕旁人猜不出她的身份似的。如果凶手事先没有要杀乔安琪的意思,只是进入现场之后因为言语不和才动了杀机,那么她敲错了门,在隔壁老奶奶面前露出破绽,或许还能解释得通,但是咱们勘察过犯罪现场,已经确定凶手就是事先策划,必欲将乔安琪置之死地。上面这两点,还只是我根据证物和证言做的推理,而将我的推理更加确定了一层的,则是邢翠红刚才的肢体语言。”
霍云帆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回廊两边错杂地植着一些矢车菊和风信子,廊上软软地垂下淡紫色的紫藤,深深浅浅的紫,喧哗着浓浓的春意,散发出淡淡幽香,“晓京,还记得以前我们都很感兴趣的关于肢体语言的话题吧,肢体语言通常是一个人下意识的举动,所以,它很少具有欺骗性,你还记得吗?邢翠红在说她只是跟陈敬夫有不轨的关系,从来没想过要杀乔安琪的时候,向前走了一小步,而且身子向前倾,这是一个人在说真话时才会有的肢体动作,当一个人与人说真话的时候,身体会与对方接近;相反,当她说假话的时候,身体会离开对方较远,面部笑容反而增多。邢翠红得知我是负责乔安琪案子的侦探,说到关于乔安琪的话时必然会极其小心,这时她居然不自觉地向我靠近,由此可以推断,她说真话的可能性极大!另外,我让她为了自身安全,少去管陈敬夫的闲事,她立刻言听计从地走了,丝毫不管陈敬夫还在病房里躺着,你觉得凭这点‘爱情’,她有可能为了抢夺陈敬夫去杀乔安琪吗?”
周晓京又一次站在了迷蒙的晨雾中,仿佛涯岸上细细的碧草茵茵如雾,绿的雾接着白的雾,她叹了口气道:“查来查去,又回了原点,本来嫌疑最大的两个人,陈敬夫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邢翠红又不太可能说谎,那么凶手是谁呢?难道是我们的思路有问题?”
霍云帆摇头道:“隔壁老奶奶的证言十分重要,她其实为我们缩小了侦察范围,晓京,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我们初步推理出,杀害乔安琪的凶手是一男一女,如果再进一步细化,你觉得谁更像主谋?”
周晓京毕竟是初出茅庐,一直以为主谋的问题,是应该在找到凶手之后让法官去认定的事,所以压根儿就没想过,不过她终究是个灵透的,霍云帆稍一点醒,她立刻脱出而出道:“是那个女人!”看到霍云帆的微笑,周晓京接下去道,“方原关于乔安琪伤口的鉴定,咱们是已经分析过了的,还有一点,就是一般来说,凭一个男人的力量,就足可以把乔安琪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致于死地,他又何必还要画蛇添足地再叫上一个女同谋?自己去杀人不是更利于保密吗?可是,”周晓京问,“你让我分析这些做什么呀?”
霍云帆笑道:“分析这些,就是要回到刚才那个问题,缩小侦察范围!怎么缩小呢。。。。。。”
“动机!”周晓京脆生生地打断了他,红扑扑的脸上绽放出春日芳卉般的光华,“是啊,如果是一个女人想杀乔安琪,那么动机是什么呢?劫财已经排除了,就剩下情杀和仇杀,不过,在我们得到隔壁老奶奶的证言之前,即使排除了劫财的可能,范围仍旧是很大的,因为乔安琪红透浦江很多年了,几乎所有的有点名气的夜总会,她都呆过,难保许多同行不吃味而对她产生歹意,可是那个凶手一面要杀乔安琪,一面又把嫌疑不遗余力地往邢翠红身上推,说明她不但十分了解陈敬夫和邢翠红的关系,而且对邢翠红的生活习惯甚至‘落英班’都有很深的了解!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陈敬夫还有别的相好?”
霍云帆笑道:“不管怎样,知道陈敬夫和邢翠红关系的人,应当不是很多,陈敬夫如今还要靠着太太养活,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外头花天酒地,就连榴宝这样的心腹都不知道陈敬夫在外面做的好事——所以我说,我们我侦察范围是大大的缩小啦!”
周晓京也很开心,笑道:“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邢翠红身上会擦着与案发现场一样的科隆香水了,不如由我亲自出马去询问邢翠红,问她哪些人最有可能知道关于她的这些事——哎呀,刚才你应该问完她这些话再放她走的!”
霍云帆笑道:“那倒不必,万一咱们问着问着,陈敬夫醒过来,小周护士的嘴可什么也兜不住,我不想让他觉察到咱们想从邢翠红的嘴里套出东西来,别忘了,虽然他有不在场证明,却不能证明他与乔安琪的死毫无联系!至于邢翠红,咱们不用担心,一会我派个人去向邢翠红透露乔安琪隔壁老奶奶提供的这则证言,她立刻就会知道,有人想在背后陷害她,到时候她一定会知无不言地向咱们提供线索,你就是想拦都拦不住!”
周晓京拍拍手,咯咯笑道:“妙计!妙计!大神探就是大神探!”霍云帆成名已久,无论走到哪里,一露出霍朗的牌子,闻者无不赞不绝口,但只有此时听到的这句称赞,才最令他心弛神荡,飘飘欲仙!
周晓京的盈盈笑意,皆如泼泼洒洒的蓬勃春光,轻轻落入心扉,亦如杜鹃幽深的芬芳弥漫周匝,无数只蝴蝶在暖翠柔红的花丛间翩跹,扑动着红艳艳紫盈盈蓝晶晶的翅子,尽情地盛放着蛰伏多时的娇艳,金晃晃银灿灿的身子,又像是蜜蜂,辗转腾挪于嫩蕊的幽香柔软之上,贪婪地吮吸甜醉的花蜜。
这可爱的红尘!
三年来,霍云帆第一次觉得,春天竟然可以这么美好!
既然决定不去打草惊蛇,就没有必要再去讯问陈敬夫了,霍云帆又回到护士值班室,简单地嘱咐了小周几句,就与周晓京乘电车回了明镜。
“叮呤呤呤呤——”电车摇玲,慢慢开动。车上人很少,周晓京拣了个靠窗的座位,半截雪白的胳膊伸出窗外,霍云帆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霍云帆笑道:“我已经让四喜给你准备办公桌了,回去看看合意不合意?”
周晓京笑道:“沈小姐准备的自然没错。”心里却暗想,查完乔安琪的案子,她是无论如何要走的,办公环境什么的,有什么要紧?
想到这里,心窝子里又有点凉凉的东西沁出来,如一粒冷如寒冰的眼泪。早上她答应帮忙一起查案的时候,决心还很坚定,不过才大半日的相处,她竟然又一次对此刻并肩而行的人产生了可怕的依恋。
唉,原以为一千多个日出日落,能把当初的一切都冲刷的无影无踪,却原来不过是小心收藏起春光,厚厚的冰雪才将她重重掩盖,银装素裹里,檀蕊的清香却已悄然绽开暖春的消息。
周晓京下意识地拼命摇摇头,不行,霍周两家怨仇太大,跟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周晓京可以不在意霍家不承认自己,周家不承认霍云帆,但是霍云帆的二伯是杀害三叔的凶手,三叔一直视周晓京如亲女,若要她跟凶手的亲人在一起,周晓京会有一种无计可除的罪恶感。
第20章 胸有成竹的男配
电车缓慢地驶过一片茂密的法国梧桐,周晓京伸在外面的两根手指一捏,就扯下半片半青不绿的法桐叶子来,她把叶子捏在手里,轻轻叹了口气,终究是残缺的。。。。。。正在这时,车忽然停了,原来又过了一站,霍云帆忽然迅雷般地站起来,几步奔到车尾,从窗口里伸出手,迅速折下一大捧法桐枝叶,又回到座位上,周晓京正在错愕时,只见霍云帆已经在绿叶丛中一片一片慢慢找寻起来,不一会儿,找出还生在浅棕色小枝上的半片残叶,他拿过周晓京手里的叶子,严丝合缝地对起来。
“破镜可以重圆,这世上没什么事不可能的!”霍云帆的眉心里跳动着执著地热情。
周晓京轻嗤一声,笑道:“你可真够孩子气的!”
霍云帆却丝毫不以为意,笑道:“世上所有奇迹的创造者,都会有几分孩子般的天真和执著,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坚持最初的梦想,相信奇迹会发生!”
青砖黑瓦的明镜事务所香围翠绕,楼前杂植着香樟与银杏,楼后几株大叶女贞,正是绿叶生发的时节,淡淡的叶子清香弥漫在庄肃的楼畔。
沈四喜早就派杂役去库房挑了一张硬松木的办公桌和一把黄杉木的椅子摆在一层大厅,虽然霍云帆说周晓京是来做他助手的,想必以后也会经常在外查案,但桌上办公用的笔墨纸张还是一应都准备齐全了。
只有律师庄杰晖老大的不高兴。
明镜仅有的两位女职员沈四喜和金樱藤相邻坐在左手边的第一排,而庄杰晖的办公桌就在金樱藤的旁边,本来作为名律师,庄杰晖可以有更好的办公位置,他之所以自愿坐在这里,只是为了追求一顾倾城的金樱藤。
可惜金樱藤来到明镜近三年,想要追求她的人也不少,却个个折戟沉沙,庄杰晖为了赢得佳人芳心也曾费了不少功夫,但金樱藤不为所动,庄杰晖欲要罢休,无奈他眼光甚高,目下无尘,放眼交际圈子里遇到的年轻女子,总没有中意的,正在踌躇无计之时,突然沈四喜告诉他明镜要来一位新职员,还要把桌子放在庄杰晖和金樱藤的之间,庄杰晖便有些不情愿,没有了与金樱藤的相邻之便,以后想献殷勤可是大大地为难喽!
庄杰晖不好直说,正在思索着日后怎生想个法子把这个新来的什么周晓京挤到别处办公,自己还是要与金樱藤毗邻而坐时,霍云帆带着周晓京回来了。
庄杰晖眼前一亮!
只见一位瑰姿艳逸,仪静体闲的女子绰约而入,飘摇若流风回雪,灵动如轻云蔽月,比之金樱藤更多了几分出尘的味道。
霍云帆见金樱藤的旁边已添了一个新位子,点头表示满意。
霍云帆回头对周晓京笑道:“沈小姐做事,很是勤恳及时的,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沈小姐说。”
态度是疏淡的客气,好像跟周晓京真是第一天认识似的。
周晓京笑道:“已是准备得很周全了,多谢沈小姐!”
沈四喜自然春风含笑地连连道“无妨”,周晓京笑得清浅如水,道:“只是不知道添了这张桌子会不会显得太挤,若是挤得话我坐到那边去也使得!”
一层大厅的东南隅上还有一角小小空地,只是偏了些,周晓京横竖打定了主意,不会在明镜长留,在座位的问题上便十分谦逊。
沈四喜笑道:“挤倒是不会,不过方才庄律师说。。。。。。”
庄杰晖连忙摇手斩断了沈四喜的说话,春风得意道:“听说周小姐文武全才,业务精湛,以后能向周小姐讨教,真是荣幸之至!”
沈四喜托着腮帮子直发愣,心想,我刚才说过周小姐“文武全才”的么?怎么我不记得了?
周晓京谦虚而笑道:“庄律师谬赞了!”
金樱藤仪态万芳地笑道:“哎哟,咱们庄大律师能这样称赞旁人,可真是难得!”
周晓京不明其理,一边便有人为她介绍说:“这是庄杰晖大律师!”
周晓京暗暗吃了一惊,庄杰晖竟是明镜旗下的?
她虽然才回浦江,可也听说过庄杰晖的大名了,二十七岁的“浦江第一辩”,才入行不久,就打了几场名仗硬仗,破了三位前辈名宿几十年不败的记录,至于普通的律师碰到他,那更是毫无招架之功。所以如今浦江的律师出庭打官司,若听说对方请的是庄杰晖,即便多给一倍的酬劳也都不太情愿出场的,没得白白赔上一次败绩!
明镜事务所居然把他给招徕过来了,霍云帆这家伙真不是吃闲饭的!
周晓京便礼尚往来的又称赞了庄杰晖一番,沈四喜又为周晓京介绍其它的事务所职员,周晓京发现,霍云帆招徕律师来明镜工作,虽然是为他这个豪门少爷当侦探打掩护的,可是这些请来的“保护色”们,还真是不简单!整个事务所里,跟庄杰晖名气差不多的律师,就还有两三位,另外还有五六个也算是浦江律师界的新秀了,还有那几位法律咨询师和资产评估师,也都是颇有名气的。
怪不得这家伙赚得盆满钵满,就凭这实力,明镜一年的收入,说什么也不会比霍家那几个实业公司赚得少!
按理说这些人也多是些恃才傲物的,事务所里来了小职员,不过微微点头,便老实不客气地继续埋头工作了,连眼皮都不会再抬第二下,但周晓京实在是个养眼的美女,一楼的这些半老不嫩的泥巴作的骨肉们,也都被吸引过来了,没办法,同事们太热情,周晓京只得笑嘻嘻地打了一圈招呼,笑得两块脸颊都要酸掉了。
霍云帆看到周晓京竟有这样的吸引力,还有点小小得意,慢慢地这得意就变作了一种隐隐的危机感,周晓京刚同最后一个人打完招呼,霍云帆就冰着一张脸,严肃地说道:“周小姐,关于案子,我还有几个问题要跟你讨论,请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众人才想起还在上班时间,只当是霍先生因此不悦,有几位事务所的老人儿却暗自纳罕,心想霍先生在这些事上从来不走心的,怎么今儿倒计较起来了?是了,定是周小姐才来,霍先生不想给她留下一个“明镜很松散,上班时间可以随便聊天”的印象,才要立规矩的!
霍云帆不免气鼓鼓,明镜的男职员少,寥若晨星的女职员本就稀罕,可是刚才有几个年轻小伙子太也不像话,一双眼睛在周晓京身上溜来溜去,让霍云帆越看越是火大!
霍云帆“砰”得一声关上厚重的橡木雕花门,气呼呼地对周晓京道:“这里是工作场所,那几个家伙那样儿看着你,你就该一眼瞪回去,怎么还满脸欢笑地跟他们说个没完,你。。。。。。”
“你说谁‘满脸欢笑’,谁跟人‘说个没完’的?”周晓京几曾在霍云帆面前服过软?更何况这次他纯粹是无理取闹,“人家哪样儿看着我了?我怎么没瞧出来?”
“一个个眼神色迷迷的!也就只有你没瞧出来罢!”霍云帆明知自己无理,只是一肚子火没处发,仍旧咬定不松口。
周晓京冷笑道:“笑话!我头一天来明镜,你倒要叫我一个个把人家瞪回去,我也不用在这里做事了,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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