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京和宋士杰同时问道:“什么事?”
霍云帆道:“周家三叔的口袋里放着一朵包装精致的玫瑰花,按理说,这是跟恋人约会时才会拿的东西,难道三爷从浦江大饭店出来之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弯到了浦江西郊的芳源街,就是为了跟恋人约会的?”
宋士杰忽然转脸问周晓京道:“晓京,那个时候你三叔有没有订亲的对像,或是交往的女朋友之类的?”
周晓京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我那时还小,家里也不会跟我说这些事,但是我想,至少订亲对像是没有的,记得三叔去世前,祖母还问过她是赵家的姑娘好,还是谢家的姑娘好呢?那时候大概还在挑选之中吧!”
周晓京这样说着,心里却充满了疑惑,那天她回周家老宅时,看到三叔屋里的那张便笺纸上,抄写的《诗经》里的两句诗: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那到底是三叔随意抄写,还是心有所属之后,作为一种情感寄托的。
霍云帆当然不知道周晓京的心思转了这些弯,又说道:“如果是周家三叔去约会女朋友被人跟踪而又遭害,倒也罢了,我只担心凶嫌是不是利用跟你三叔有交往的女子,把他引到那样僻静的地方去,以便行使杀人的诡计的!”
“不会的!”周晓京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冲动,但是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了,她的潜意识中有一点信念,三叔这样聪明通达的人,绝不会因为沉迷女色而招来杀身之祸,或者是识人不明,自己看中的女子竟然是个蛇蝎心肠的祸水!
宋士杰是个稳重人,看到周晓京变了脸色,即刻停止了这个话题,霍云帆更是知道周晓京隐藏的心事,当下也不说了,心里却想,如果周长祯被杀一案再扯上桃色事件,此案可就更加盘根错节了!
三人又聊了许多,宋士杰这才起身告辞,两人将他送出门去,周晓京也要回滨海路的住所去了,霍云帆却要住在鞋店里,继续当他的“吕老板”,白天才出了人命,周晓京百般地不放心,霍云帆却浑若无事在对她笑道:“别担心,我现在就怕他们万一不来了,就抓不到他们的把柄了!”
周晓京伸出纤长的手指,点点他的眉心,勉强笑了笑,又拿出刚才做的针线来,原来是个小荷包,荷包上绣着几支兰草,并两只玉色蝴蝶,颜色清新,做工典雅,霍云帆笑道:“很好看,没想到你还这样手巧!以前都没见你做过刺绣!我这就把皮夹子里的钱都装进荷包里!”
这时的潮流,装钱都时兴用皮夹子了,又轻便又好用,与此相比,荷包不免显得老气,不过只要是周晓京做的,哪怕是出土的文物呢,他也照样会用!
周晓京叹了口冷气,道:“不是给你装钱的,是装护身符用的,我今天看到那个假记者要用见血封喉害你,下午去了趟慈恩寺求来的!”
霍云帆向荷包里摸时,果然摸出一片护身符,赤金打造,比铜钱略大些,雕镂得十分精致,周晓京道:“是开过光的,都说慈恩寺的护身符灵验,你可要好生戴好了!”
霍云帆郑重答应,又笑道:“奇怪,我记得你是从来不信这些东西的,怎么今儿竟然。。。。。。”
“还不是担心你嘛!你在明处,凶徒在暗处,这样的日子过一天,我就一天不安生!”周晓京蹙眉道。
霍云帆心头一热,搂住周晓京,在她的眉心上一吻,笑道:“不要紧,我吉人自有天相,神明会保佑我的!”
周晓京这才怅怅地回了自己的住处。
第131章 邵妈妈的烦恼
滨海路上的石库门房子,已渐渐淹没于沉沉夜色之中。只是朦胧中,可以看见花光树影,错杂篱边。
邵妈妈早就站在门口,翘首等着周晓京了,见着二小姐纤纤的身影从青灰色的汽油灯底下曳过来,邵妈妈连忙迎了两步,赶上前去,急切道:“二小姐回来啦!案子可有什么进展没有?”
自从雪枝在报纸上知道了神探霍朗要重新侦察周长祯的案子,又告诉给邵妈妈听之后,邵妈妈每天见到周晓京下班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邵妈妈在周家做了一辈子忠仆,当年周长祯在世时,对她颇为优厚,倒是周长祯去世后,二老爷掌握大权,一味地听从二太太挑唆,让邵妈妈吃了不少排头。邵妈妈如今跟着二小姐在外面住,每每想到二房的人对周晓京不好,心中就是一阵愤愤不平,一愤愤不平起来,自然而然也就想起以往周长祯的许多好处,在她的心里,其实早把周长祯当做亲人了,所以对于重新查考十年前的案子的事,也关心之至。
周晓京笑道:“邵妈妈,我知道您心里着急,可是案子在没查清之前,真的要对外保密的,不过你一定要相信霍。。。。。。霍朗他说到做到,一定会帮三叔查出真凶!”
邵妈妈不甘心道:“也不知道凶手到底是不是霍家的二老爷——啊呀,对了,这位霍朗,该不会是霍家的族人吧,要是这样的话,会不会包庇霍锦程啊!”
邵妈妈从来都没怀疑过霍朗就是霍家老宅的主子,在她看来,霍家的少年主子是绝不会做出生入死,危险性极高的侦探的。
周晓京避重就轻道:“霍朗绝不是霍家的旁支子弟,这一点我早就确认过了!”
是啊,确认过了,不是旁支子弟,只不过是嫡支的而已。
邵妈妈这才放心,说道:“嗯,这就好,不管凶手是谁,最后总要将那狼心狗肺的东西绳之以法,替三老爷报仇就行!”
周晓京在忙乱与担心中过了一天,沉重的疲倦都渗透到骨子里去了,她无力地点点头,说道:“是啊,一定要抓要凶手!邵妈妈您放心吧,等我们大功告成的那一天,我一定把那个凶手带到您面前!”
邵妈妈扑哧笑了,说道:“这却不必,你们察考罪案也是有规矩的,这点我还是知道的!嗯。。。。。。”
周晓京一转脸,见邵妈妈欲言又止,就知她又有难开口的事,于是温柔地笑道:“邵妈妈,您有什么事,只管说罢,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有那么多顾忌!”
邵妈妈赧然笑道:“其实是。。。。。。是初雁的事。。。。。。”
“初雁她怎么了?”周晓京一下子精神起来,初雁是邵妈妈最小的女儿,比周晓京大着十天,邵妈妈年轻守寡,那时在周家做奶妈时,两个儿子都大了,可以寄养在亲戚家,只有初雁最小,没办法舍在外头,幸亏周晓京的母亲看中邵妈妈身体健康,奶水足,手脚勤快,心地又好,特意允许邵妈妈带着女儿在周家做奶妈。就是因为这样,初雁成了周晓京的第一个童年伙伴,两人年纪差不多,很能玩得到一起去,初雁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女孩儿,手还特别巧,周晓京现在并不精通的刺绣技艺,就是初雁传授给周晓京的。
不过她们长到八岁的时候,周晓京也进学了,初雁按理说就该寄养到邵妈妈的亲戚家了,那时周晓京的母亲曾经想把她留在家里,可是二婶在祖母跟前一阵撺掇,说是越是大家庭越要知道节俭,邵妈妈对让初雁留在周家这桩事也并不热情,所以最终初雁就没有继续留在周家,这么多年过去了,周晓京只知道她开始寄住在亲戚家,后来邵妈妈到庄子上住之后,初雁终于跟她母亲团聚,邵妈妈在附近给她找了个婆家,可是听说那家的儿子不大学好,邵妈妈就想退掉这头亲事,偏偏那家人十分蛮横,暗示邵妈妈如果退亲,就要出去坏初雁的名声,前一阵子周晓京听说初雁想到广东去投奔她哥哥,可是邵妈妈只有她一个女儿,心里又舍不得,这事拖拖拉拉的,就一直迁延到现在。
这时周晓京听邵妈妈提起初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好,连忙问道:“可是那户姓牛的人家又来寻衅?邵妈妈您别担心,别现在不是前清了,就算是前清封建社会,还兴许订了亲之后退亲呢!如果那家的儿子不好,您一定得拿定主意,给初雁退亲,千万不可误了她的终生!”
邵妈妈抹了把眼泪道:“唉,如今也用不着退亲了。。。。。。。”
周晓京倒吸了一口冷气,担忧道:“怎么?难道那家人还想牛不吃水强按头,过来逼婚么?”
邵妈妈苦笑道:“他们倒是想呢!可惜他家的儿子不中用,半个月前得了一场急病,忽然死了!”
周晓京心头松了一下,按理说别人家里老年丧子,也是件沉痛的事,但想到他们家这几年威逼邵妈妈和初雁的一桩桩一件件,周晓京就怎么也沉痛不起来,
瞬间的静默之后,周晓京道:“这样啊。。。。。。倒还真用不着退亲了,看起来牛家人也挺倒霉,以前的事就不必跟他们计较了,咱们再给初雁寻个好人家就是了!”
邵妈妈跺脚道:“谁说不是呢!我本来也这么想着,牛家人这样倒霉,我不但不去计较以前他们家说我们初雁那些坏话,就连初雁这几年订亲接的订礼,我连本带息一起还了他们就是了!这些年承蒙二小姐的接济,我家的日子过得倒还很宽裕!”
周晓京笑道:“妈妈又提这些做什么,您日子宽裕,还不是这些年奶哥哥们在外头能干,挣下的这份家业!”
邵妈妈忧伤忽转愤恨,说道:“可惜那牛家人太也过分,今天他们家遣了媒人到我家来,居然要我们初雁给他家儿子守望门寡,还说实在不想守望门寡,也可以到牛家去守着,到时候给她过继一个本族的儿子让她养着。。。。。。。”
“胡说八道!”周晓京轻易不动火的,但听到这里,却再也忍不住了,她没想到天底下竟有这样无耻的人家。望门寡是古代的女子订了亲之后死了未婚夫,在娘家为夫婿守孝,称作“望门寡”,这些女子往往是娘家生活比较优裕,自己又愚蠢地要争一个烈女的声名,才忍心将自己的青春换一块牌位。当然也有未婚夫过世,女子继续嫁到婆家作媳妇,然后过继一个同族的子弟做自己儿子,了此一生的。
这些封建遗迹,周晓京也只在小说中读到过,在她看来,这样度过人生的女子简直比生活在炼狱中还要惨烈,日日守着春风秋月等闲虚度,青丝熬成白发,光洁美丽的女子被岁月磨砺成老妇人,这样的女子不疯掉简直就是个奇迹!
如果是女家自愿如此,周晓京只管去耐心劝导初雁就是了,可是现在竟然是未婚夫家毫无愧色地说出这样的话,可真是厚颜无耻之极。
夜风初起,微凉钻入刺满花绣的旗袍领口,寒浸浸地侵入每一寸身体发肤,四围的静谧煽动起的滚滚如潮的倦意,被义愤扫得干干净净,周晓京握住邵妈妈微凉的手,温言道:“妈妈,初雁是怎么想的?”
邵妈妈叹道:“初雁那孩子虽然不爱说话,心里却是极有主意的,她对牛家的儿子本就不中意,这一回他家还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初雁更是不会答允,这孩子懂事的很,反而安慰我不要同那些人一般见识,可是牛家人派媒人来明里暗里的威胁,说是如果不答应,就要到处去造势,说我家初雁是天生的克夫命,你说这些话要是传扬去去,以后还有谁敢娶我们初雁呀!”
邵妈妈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又忧伤道:“初雁说,她早就不想在浦江呆下去了,想到广东她二哥那里去,你奶哥哥在那边倒是认识不少人品好条件好的小伙子,可是你是知道的,我怎么舍得让初雁嫁那么远!”
周晓京道:“邵妈妈若真舍不得,就把初雁接到这里来也好,现在咱们这座房子有前后两个院儿,上下两层的屋子就有十间,光是打扫灰尘就很麻烦,雪枝和秀枝平时要做些杂活儿,也干不过来,初雁来帮帮我的忙,倒省下我再出去找人过来了,还是自己人信得过!”
邵妈妈知道这是周晓京的好意,其实这所房子再大,邵妈妈加上雪枝秀枝两个也并不是做不过来,邵妈妈喁喁道:“这个。。。。。。其实我已经把初雁接过来了!现在她就在家里呢!我怕跟你说她牛家那些事,她听见了又是一阵烦恼,才出来迎着二小姐,在外面说给你听。”
这时她们已经走进了院子,芙蓉织金绣花缎鞋踏在紫褐,深灰,浅黄的鹅卵石上,隐隐地有些硌人,西墙边伸进院来的枣树枝,长满了密密的深黄绿的叶子,阴阴生翠,有两三片落在地下,更添一抹寒清,周晓京听了却笑道:“哦?妈妈早该把她接来的,前一阵儿您跟我提起牛家的事,我就劝您把她接到这里来!”
第132章 美味的头汤面
邵妈妈叹了口气,说道:“二小姐,我不是那不懂事的人,为着初雁的事,让你这里再添一个吃闲饭的,我于心何安?”
周晓京一头钻到邵妈妈怀里,撒娇地笑道:“妈妈还说拿我当亲生女儿呢,没想到却这样见外,初雁跟我一起长大的,就跟我的亲姐妹是一般,她有为难事,不到我这里来,可到哪里去呢!”
这时,门前挂着的一盏汽油灯忽然亮了,原来是雪枝听到大铁花门开门的声音,知道是邵妈妈和周晓京回来了,就捻亮汽油灯,站在门口问了一句:“是二小姐回来了么?”
周晓京笑道:“是,我很饿了,你快去给我做一碗银耳莲子甜汤来,我要当夜宵吃!”
雪枝愣了愣,心想周晓京并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也很少吃银耳,家里的银耳都搁在板厨的最上头,但好在雪枝十分伶俐,恍了一下,立刻说道:“好,我这就去发银耳!”
邵妈妈却心下感激,她知道银耳莲子汤是初雁最喜欢吃的,周晓京揣度着初雁怀着满腹忧愁到了这里,应当还没有吃饭,所以才要假说自己要吃夜宵,让雪枝去做,邵妈妈轻轻抚了抚周晓京的鬓角,微笑道:“好,就听二小姐的,我家初雁命好,还能有这么个避难之所!”
周晓京走进屋里,只见初雁正坐在深灰色绒布面沙发上,借着一只荷叶边罩子的电台灯的亮光打绒线衫,随着时代的发展,女子所做的手工针线也发展了,以前时兴的是刺绣扎花,打花结络子,现在则流行结绒线,针线这桩事本是一通百通的,初雁刺绣扎花做得好,结绒线结得也精,以前邵妈妈就曾经送过周晓京两件初雁亲手结的绒线毛衣和小罩衫,周晓京穿去事务所,同事还以为她是在百货公司买的。
初雁见周晓京进来了,忙站起来,张了张嘴,终于低声叫了句:“二小姐!”
周晓京瞳仁中闪过一丝悯然,初雁这些年被亲事困扰,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了,见了周晓京,总显得畏畏缩缩的,周晓京三步两步走过去,握住初雁的手,柔声道:“怎么竟叫‘二小姐’,咱们还像小时候那样,叫我晓京,不然我可要生你的气了!”
初雁眼中流敞出的笑意如深谷山岚,却不说话,周晓京暗暗叹了口气,这才招呼邵妈妈母女一同坐下,谈起初雁的事来,周晓京道:“初雁,你想跟着你哥哥去广东,邵妈妈总不放心,你一个女孩儿家,若是嫁得远了,这一辈子回娘家都不方便!”
初雁道:“这事我也知道,只是如今牛家死咬着我不放,我虽不怕他们家把我怎样,可是只要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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