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只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七、同是天涯沦落人
再见到林宇涵,我仿若两世为人。
康南老师去了。
这世间只有我一人了。
当我从学校的传达室的电话里听到老村长哭泣的告知我要坚强的时候,没有吐出一个“死”字可他哀伤至极的声音,已经把我置于死地。
我仿若踩在云端里,随时等着摔成粉身碎骨。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家,取的衣物和钱,不知道怎么到机场,怎么坐上赶往勉县的大巴。
这一路下来,我只知道赶快回家。
如那日,康南老师带着我翻过山山水水,不敢停歇,一心赶路,甚怕赶不上通往城里大巴,误了我入学的时间。
故园依旧,青山绿黛,此情不变。
我似扑向母亲的怀抱,终于任性忘为的哭了起来。
“康南老师,你别走啊——”
我站在乡镇的街口,痛苦流涕,见路人就拦下打听康南老师住的医院。镇上的行人以为我是出门旅游者,丢失物件,才这般焦急的痛哭,纷纷上前关切,而我是一概拦开。
最后是一位开拖拉机的师傅把我带到那家医院。镇上医院不大,病床更是很少,报上了康南老师名字,就有医生把我带到他的病房。
你是谁?
病床上躺着一位男子,骨瘦嶙峋,就像浮现沙漠中的残骸。那双慈祥而忧伤的眸光,让我再次认定他是康南老师,那孱弱温水般眼神,是生命中印记,永远无法清除。
“男-男……。真好………。还能…。看到你”没有声音,只有气息。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冲到康南老师病床前,钻进他的被子里,紧紧抱住他,死都不放。
病房里有老乡长还有村里的人,从见到我惊讶,再见我举动,均被弄得不知所措。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我只知道此时再不抱着康南老师,此生就再无机会了。
我紧紧抱着康南老师,感受他身上的温度,他已经气若游丝,四肢无力,无法回抱于我,只是目光炯炯的看着我,以此回应他对我的爱。
村长一声叹息,无可奈何,又束手无策,只能招呼大家离去,给康南老师留下最美好的时光。
“不要走”
“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我要你永远跟我在一起”
“我能做到,一定,一定会”
我抱着康南老师,说着自己决心,实则是在向死神挑战。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谁也甭想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我把头放在他的胸口处,可以清晰听到他心脏跳动。随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也感觉到那跳动的频率逐渐的弱了下来。
直到夜深,停止了跳动。
我依然保持那个姿势不动,等着心脏再次的跳跃。
我昏昏沉沉的感觉吴姨在拉我被子,吴侬软语叨叨不休。
怪我把先生气走,一个月都未归,这光景跟上次一样,恐是先生要下狠心离开。我知道她说的这样厉害,无非是在警告我,事情严重性。反反复复絮叨,消磨了我的忍耐性,我腾地坐起来说:“你工资卡上有人给你打钱,就说明你多此一举”
怎么周遭一片漆黑!这是哪里?
浑浑噩噩的想了许久,才清楚这里是我跟康南老师相依为命生活过的地方—勉县希望小学。
房间阒暗,一灯如豆,我目光炯炯凝视。
多少个日日夜夜,伴着这一灯如豆的光芒,我依着康南老师,认真听他给我讲课,凝视他给我补衣服,帮着康南老师给学生们批改作业………不就在昨夜吗。
如果时间永远停留在我跟吴姨斗嘴的那个早上,死亡就永远不会走进康南老师。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为了打发吴姨去准备午饭吗,就盯视着脑中,让时间快快走。
此时此刻,我才体会到时间是这世界上最无情的东西。
发现康南老师不见了,我四处寻找,见外面微见曙光,昔日康南老师都会在这个时候,生气炊烟,给披星戴月赶路上学孩子们做早饭。
此刻,他一定在灶台前。
炊烟袅袅,康南老师瘦弱身影,在缕缕烟雾中,若隐若现。
只吹来了一阵风,他的影子就无影无踪了。
传来的是一阵阵的悲鸣,循声望去,看到一塚棺木。我知道哪里躺着的是谁,我不敢过去,迈出一步,时间就过去一秒,那样康南老师就真的会消失了。
老村长看见驻足在房门口,便招呼我:“娃——先生要上路了,给磕个头吧”
我一听,似撞击在某种硬物上,神情聚焦在前方,冲过去,掀开盒盖的管材板,看见康南老师穿着崭新中山装,静静躺着里面,这明明就是睡着了吗。
我安然一笑,亲昵搂抱着他,等他醒过来,等他给我编辫子,等他…………
“快,快,快,这娃神志不清了”村长喊叫着,有人进到管材里来,把我强行架走,我努力挣扎,喊叫,疯咬。我安静下来,钳制我的手也松了下来。几位看着我长大阿姨抱住,给我安慰,我没有哭她们到抽噎不止。
我死死抓住那抱住我的阿姨,狠狠问:“我的背包哪”
突如其来的这一问,那女人一愣,我高声喝道:“我的背包哪”
那女人嗫嚅答:“昨晚你睡着,那包就放在你身边啊”
我回到屋里,返回院子时,我手里拿着一沓厚厚钱,我递给村长:“拿去,找人帮我,我要带老师走”
村长懵懵看着那厚厚纸币,又惊愕的看着我:“娃——你哪来那么多钱?”
我反复说着:“找人帮我,我要带老师走”
村长凝视我许久,仿佛我是个陌生人,他叹气说:“娃——让先生早些安息吧,你他躺着病床上,就没有睡过好觉,让他安息吧啊”
他终于看向了我的右手,张嘴瞠目。我正在用碎碗片,隔自己脉搏。
“看什么,快阻止她”村长惊叫着,又有一群人围上了我。
我镇定自若,固执握紧碗片,不断央求:“找人帮帮我,我要带老师走”
不疾不缓,叨叨絮絮。
我已经失去整个世界了,此刻,活着唯一目标,就是带着老师走。
其实我最大的目标就是与老师地下长眠的。
可是我怕黑。
老师,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八、同是天涯沦落人
“小姐”
“小姐”
眼前闪出一道白光,轻轻柔柔的笼罩了我的全身,光芒中站着一个人,似长了一双羽翼,飘然而至,那是天使。
康南老师,我们到天堂了。
我冲着天使,展开温和的笑颜。
白光瞬间即逝,怎么眼前人变成了家佣阿月了。
环顾四周,粉色的欧式家具,粉色的窗帘,阳台几盆绿箩绿意浓浓的的滋长。
原来这里是林宇涵的金屋。刚才我看到那个幻影,是阿月在拉开窗帘,光照出来的背影。
我已经忘记了我是怎么回到这座金屋的,我下意识的起身,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仿佛是一缕烟魂。我真的不愿意醒来,醒了,世间只有我一人,梦中还有康南老师在陪伴我,我不是孤独的。
见阿月那一副伤感的表情,令我乏味,我有把头埋藏在被子里。阿月却在我耳畔轻语:“小姐,你已经睡了很久了”
我把头偏向一侧,只听她又支吾道:“先生回来了,他让你下楼”
我闭目一会儿后,然后用力支起身子,准备下床。
阿月吞吞吐吐道“小姐你身体不好,可以让先生上来看你”
我不予理会,一味的换上一件黑色连衣裙,简单捋了下头,鬓上别上一朵白花,带上黑色袖套,拖着一副瘦弱的骨架,下楼去。
只是小别数日,这大房子里的一切对即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我细细打量这周围的一切,好象初到这里一般。欧式家私,名贵古董,华丽的地毯,富贵奢华昭显这里生活与众不同。我本不该来这里,命运哪,偏偏让我死心塌地留在这里。
为什么?
康南老师去了,我不知道我该何处何从,此时此刻我站在这里,环视这里的一切,这栋大房子真的是我家!还是我的宿命?
隐隐传来吴姨的声音“她直接把管材托运回来,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坟墓,就停放在这里,唉呦,我当时也慌了,物业人员让拉到别处去,她就死抱着棺材不放。”
又听道冷淡声音,也是久别的声音“后来哪”
我仿佛又站在当日那个十字路口,只是此时的我已经没有了勇气,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吴姨的声音“也是物业人员帮着联系墓地的人,第二天就把棺材拉走了。但这棺材在花园里搁了一天一宿,那丫头就在棺材里搂着死人睡了一天一宿”
“厄——您放心,我请了个和尚在这里念了会儿经,烧了些纸钱,又用艾草熏了好几天,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的”
我踱步到厨房门口,看着坐在餐桌旁饮粥的人,精瘦而健硕的身躯,背脊挺直,是我天堂的亲人回来了,我不敢跬足,只是凝神微笑着。
林宇涵问:“购卖墓地钱是你出的?”
吴姨:“不是,是那丫头自己”
林宇涵:“…………他哪来那么多钱?”
吴姨:“你给他的零用钱,除了办月票外,她一分也没有花,一直………醒了”
林宇涵一回头,从头到脚的打量我一番,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对他灿然一笑。他面色更显诧然,他不知道这是感恩回报。
虽然只是一霎那幻觉,可他让我仿佛又见到了我的亲人。
直到他向我伸出了手,唤我到他身边去,我才乖乖的走过去握住他的手,静静的坐在他身旁用餐。
此刻才发现握着他那巨大的手是那么的温暖,踏实。心底渐渐衍生出一股暖流,将僵死多日的身体温暖。他试图放开,可我却紧紧抓住,如溺死之人抓住了浮木般。
突然见到勺子里的粥,溅起水花,凝视很久才知那是我的眼泪。
啪嗒,啪嗒,啪嗒。
“好了,好了,好了”林宇涵把我拉近他的怀里,让我攀住他的脖子,把我揽在怀里轻轻拍打我的脊背。
“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他紧紧抱住我说,我不说话,只一味的沉浸在他给予的温暖里。
“下午我抽出时间带你去Shopping,晚上再带你吃大餐去,好吗?”
我用力挤出一丝笑容,他满意的拍拍我的脸,用餐巾粘粘唇角,起身吩咐备车。我本要起身相随,怎奈身体突然漂浮的落叶,倒在地上,然后又是一片黑暗。
我又开始在黑暗中寻找康南老师,我用力唤着他的名字,直到精疲力尽,才听到有人回应“若兰,若兰”然后我握住一只大手,那只巨大手又在我的后背轻抚起来,伴随父亲般的慈语在我耳畔叮咛“你不能这让走,你的亲人会很难过。”
“我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我要康南老师”
“生命不属于我们,属于地下死去的人”
“一个人活着很痛苦”
“那就两个人”
我的手被紧扣住,感觉一阵疼,然后似乎有一种力量灌输到我的身体里,我握着这股力道,犹如深海中抓住的伐木,慢慢漂浮上岸。
我微微的张开双眸,看了一眼尘世,毫无眷恋又阖上双眼。突然发觉我倒在一个人的怀里,烟草味道微醺,却耐人寻味,我朝更深处缩了缩。身体消瘦,却精健结实,这是康南老师的味道。
只听:“叫医生来,给她输葡萄糖”
陆续几日,林宇涵都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虽然只是察看我的病情后,转身离去,可每每看见他转身离去时候样子,我就心喜,眼睛干巴巴的看着他那消瘦的背影,消失于房门口。
真的是我的康南老师回来了,我默叨着。
有一次他突然转回身,竟然发现我对他笑,又踱步回来,坐到我床边说:“听话,明天开始喝粥好吧”
我点头后说:“能抱抱我吗?”
他停顿一会儿,目光犹疑一下,好似在厌烦,但还是把我捞起来抱了抱。我只是瞬间敏感质疑,只要在他怀里,我犹如寒冬的寒号鸟,贪恋他怀中的温暖,一刻也不愿离开。
往日我那清风傲骨,独善其身的秉性,随着之我的不幸而付之东流,我知道命运对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我更清楚的知道,一个人的希望无法扭转命运的齿轮,我曾那样憎恨这栋大宅子,几度想要逃离,如今却是那样的依恋,本以为和林宇涵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会象玩偶一样唯命是从的度过每一天。谁曾想我们是以笔墨开始打开了彼此内心的沉默,虽然他那阴郁不定的性情让我难以忍受,到如今他那消瘦的背影,竟然是我日日的期盼。
每当他回到这栋大宅子,我都不言不语的跟随其后,他也不予拒绝沉默理事。这一室的安宁,与他相其左右,伴着时间的钟摆,慢慢愈合我心中的创伤。
作者有话要说:
☆、九、同是天涯沦落人
高赞又回到这所学校了。
就在那本厚厚的古文词典被我拿下时,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本厚词典后面竟然藏着一双情深款款的眸子,如在秋雨迷离的孤儿,期盼有双手能牵引他摆脱困境。我心愈合不久的伤口,又开始有些镇痛,我已经是脆弱不堪,不想在被他的情所牵绊,无力应付,更确切的说是对他有个彻底结束,往日藕丝牵绊,缕缕情思如光翌照耀我前行。至那个早晨我清楚知道从此我真的是个孤女了,而我也无法走进高赞的世界。
那个晨露微重的早上,晨雾还未散,我安葬完康南老师,从墓地回来,形如孤魂野鬼般来到高赞念的b大学,我心中这一腔的伤悲与泪水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谁能为我承受,我只想到了他。我躲到树后足足站了两个小时,才见他从一辆黑色的轿车里下来,一位年长的女人随他而下,女人着装高贵,与他的言谈举止,散发着母爱,见高赞表现出一种憨憨的倔强,母子间缱绻爱意,迎合此时阳光普照,在们周边似乎被一道光包围着。高赞离开母亲走近校园,突然来几个阳光灿烂般的女孩与他相其左右的同步校园。那时我清醒的知道,此生无法走近他那阳光照耀的世界,他也无法进入我这阴霾无光的世界中。
我把书放回书架,躲避开高赞那深邃的双眸,箭步穿向郝建国。此时的书吧几乎已被郝建国带来的蓝球小队给占领,他更肆无忌惮的,把书吧的桌子拼凑成一个巨型长方桌。他站着桌子中央,煞有介事的单手掐腰,一手指着桌上一张他随意涂鸦的白纸。就像革命片里演的政委要带领大家要打场胜仗。
我忿然的走过去,直视郝建国的眼睛说:“你是知道他在这里,所以让盈盈带我来的?”
“对,没错”
我又怒视毛盈盈:“他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毛盈盈嘴一瞥,懒散的说:“我——刚知道”
郝建国霍地站起来,正义凛然的说:“就是这小子鼓动他班女生跟我们班宣战的,还不是因为你,他不甘心”
郝建国的话语,我听得有些浑然,什么宣战?
郝建国见我一脸茫然,知道我对一些细枝末节还没有搞清楚,便详细说明:“那公子哥,不知道又发了什么神经,自降一级的考入我校了,也不嫌丢人”
我听时一怔,目光又质疑的看着郝建国,怎么会!那么的高傲又恃才傲物的人,怎么会如此做,毁了自己高傲形象,就为重读我校。目的是什么,我吗?
祝你好运。
他在礼堂上跟我说这四个字的时候,话语是那么的苍凉。
我以为那是永久告别,没有想到会在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