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要我自缢啊,但是我想死得那么难看就要吓到你了,就自己先用了毒,希望我时间能抓得好。我知道你害怕,所以万一你没有冲进门,就不要特意来看我,吓着你,哥我可会伤心的。安倾,保重!”
信是折成纸鹤的,散开后里面的字俊秀飘逸,陆小凤记得上次安倾给他的消息,也正是这种字,很漂亮的字。
南司榭抓住信追问,“为什么要指明自缢?”
东方脸色苍白,淡淡道:“我娘是自缢死的,就在我床前,穿着白衣,我半夜惊醒,抬头就看见她低着头,很高……”
身体被按进宽阔的胸膛,东方才发现自己颤抖得厉害,伸手环住对方的腰,东方埋着头苦笑道:“上辈子恐怖片看多了,等见到了真正的死人,才发现自己害怕。”
西门吹雪手迟疑了一下,落在乌黑的发丝上,稍嫌笨拙的安抚。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西门吹雪感觉到水渍润湿了衣服,想起东方进门的焦急表情,还有那句很是绵软悲伤的‘晨辙哥’。
“我已经跟所有人都吩咐过,万一有人拿我要挟,不要理会……”东方喃喃道:“他一定是用我来威胁人。”
陆小凤拍拍东方的肩,“要是有人拿我弟弟的命威胁,我也不敢冒险不从的。”
又死了人,陆小凤留下查看,西门吹雪则带着东方回去。
陆小凤会相信东方,别的人可不相信。
死去的两个人都是自杀,要她们自杀,还有谁的话能比东方的更管用呢?
“我那个时候还很小。”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东方开始回忆,那个时候的生活当然也不美妙,每天都在毒药中泡着,因为皮囊太好看,因为这个世界武力太强大,所以他提出的第一个条件就是毒人的炼方。
“因为一些你猜测得到的原因,玉玲珑阁暗里过到了我的名下,我挑了几个人帮我,晨辙是最大的,他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精明厉害的,更不是最有习武天赋的,但是他最温柔细心,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主动把‘安倾’那个名字接过去。”
“安倾太小,老鸨把未来的摇钱树藏得很好,并没有人知道安倾是男是女,是什么样子。”
“玉玲珑阁换主人,‘安倾’这名字就是烫手山芋,他看出来了,并且果断的下了决定。”
“我虽然自认很聪明,但是受年龄决定,要别人听话就变得很难,辛苦他一直信任且帮助我,而等我慢慢长大后,他又把自己的影响淡下去……”
想起一个高傲女子的身影,东方抿唇笑了笑,轻声道:“虽然对有的人不是很成功,但是他确实那样做了。”
心里很难受,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件事是要死人的,所以他努力把玉玲珑阁从事情中淡化出去,但显然,那个人依然坚定的认为玉玲珑阁中的人,是对他最好的威胁。
对晨辙他来说,东方把他从承欢男人膝下的命运扭转,那是天大的恩德,莫说是享受了二十多年的自由,就是只有二十天,也已经足够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但对东方来说,不管前事如何,一个人替他而死,那条命就是压在他身上的。
很重!
十指交缠的温暖一点一点润进心里,东方轻轻抬头看着西门吹雪,看了很久很久,轻声问道:“你会不会亲人?”
西门吹雪面色陡然僵硬。
“亲亲我。”
正文 那一年有风吹过
男子的容貌清逸出尘,轻轻抬着头,闭上眼睛,等待的姿态并没有什么魅惑的气息,只是好像绝望的人期待一根浮木,令人不忍拒绝。
而就是对这根浮木无比期待,他依然没有苛求,只是静静等待着,你给,他便高兴无比,不给,不过是再一次的失望而已。
即使心里很清楚,东方现在这种姿态,本身就是一种无言的逼迫,可是他的绝望是真实的,期待是真实的,渴望更是真实的……
西门吹雪第一次再面对选择的时候,如此犹豫不决。
如果亲下去,也许便是默认这个人侵入他的生命。
如果不理会……如果不理会自然是再好不过,可苛刻于给予一个绝望的人希望,特别是这个人竟是不知不觉中牵动了他的心,他又如何……
等待得太久,夜风透过车帘的缝隙中吹进来,东方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三分,失了血色的唇和那轻轻阖上的睫毛,都开始微微颤抖,只是身体反而挺得更加直,以一种傲然的姿态,守住自己的骄傲,绝不允许摇尾乞怜。
西门吹雪心尖一颤,抓住剑的手忍不住渐渐放松,暗暗叹息一声,循着对方眉尖倾过身体——亲额头的话,应该足够让东方知道他对情之一字的拒绝。
湿热的气息接近了脸庞,等待的男子却从原本不可求的紧张,变成了另一种紧张。
西门吹雪这才知道,这个言语无忌追求他的男子,厚着脸皮霸占他儿子的男子,会在半夜偷偷亲他的男子……居然是生涩无比的。
他的睫毛很长,因为紧张快速的轻轻扑扇,在苍白的脸上打下暗影,那种颤巍巍的姿态,实在是从未见过的可怜。
西门吹雪脑中好像迷糊了一下,再次醒过来时,本该落在额头上的唇,已经落在了对方唇上——冰冷的,颤抖的,柔软的唇。
当对方的唇落下来,落在自己的唇上,奢望已久的幸福骤然来临,东方脑中也是懵了,他想得最美好的,也不过是对方能亲脸颊而已,这种幸福来临的太仓促,丝毫准备的余地也没有。
本来就是心情激荡,这样一来,东方只觉得心中万千股委屈,再不受控制,齐齐爆发出来,身体虽勉强克制着没有失态,泪腺却不听使唤的活动起来。
微微温润的液体从苍白的脸上滑过,西门吹雪撤退的姿势一顿,突然环住任然紧闭着眼的人,把这个浅浅的碰触加深,含住冰凉的唇,撬开贝齿,勾动了舌尖。
只是稍稍尝嗜,还未等呆愣的人回过神来,一切的美好已经结束。
西门吹雪的音调依然不可思议的平静着,拍拍东方的背脊,“睡一觉,我会在。”
平淡,但是充满了令人信奉的力量。
东方脑子里一团混乱,今天连续的两条人命已让他压抑无比,这时很自然的让自己放弃了对西门吹雪行为的思索,靠在男人宽阔的肩头,闻着清冷,但是让他感觉无比温暖的气息,缓缓放松了神经,在马车轻轻的摇晃中,安心的沉入梦乡。
睡梦前最后一刻,他脑子中不知为何窜出个漫不着边际的问题——西门剑神是大叔了,有着一个小包子的大叔。
心里酸溜溜的。
……
第二天东方就病了,病得卧榻不起,外面对东方不利的流言传得风生水起,就连玉玲珑阁一直注重的秦淮斗艳,也进行不下去了。
没等到晚上,修竹白天就宣布了斗艳迫于暂停的消息,而就在这个宣布过后,各种针对玉玲珑阁、针对安倾的流言,好像突然少了些,也开始有人替玉玲珑阁打抱不平了。
“他以为我怕死,一定会竭尽所能配合他。”东方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和陆小凤说着话,“可我重情他也是知道的,哥哥死了我发点小脾气,只是理所当然的事。”
“先前那种往我身上泼脏水的手段,实在不像他会做的事,太过粗鄙,也太容易留下痕迹,但不管是什么人,想要这笔银子,斗艳就绝不能停……没个掩护谁也拿不到银子。”
陆小凤道:“你认为那个散布你的不利消息,听说斗艳要停,又开始补救的那个人……他不是幕后的那人?”
东方稍稍收神想了想,缓慢却又坚定地说道:“绝不是。但也许他们有关系,我从不愿意低估那个人的谨慎程度。”
陆小凤听完长叹一声,“那好,我们一步一步来,不管这次是谁在搞鬼,先把人抓出来再说……也许只是个妄图浑水摸鱼的人也说不定。”
“他想要这笔银子,其实这就是最大的把柄。”东方低垂着眸子,“过几天我必须要去喝药,小脾气只是小脾气,我怕死,所以要解药,要解药,在取药前,就必然要恢复斗艳。”
“好的,我的时间不多,我知道了。”陆小凤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笑道:“我以为你会问的……西门吹雪从早上就出门练剑,现在还没回来。”
“谢谢。”
东方低垂下头,开始专心致志玩手指头,陆小凤摇摇头,以他多管闲事的劲头,也不得不承认这事儿即难管,也管不了。
“东方叔叔吃药了。”随着清脆的声音,西门小乖端着药碗进来,小小的身体直接无视陆小凤,从旁边绕过来。
陆小凤阖上门的最后一眼,看得里面一大一小两个人笑盈盈的,一片和乐景象,忍不住笑意攀上了眼眸深处——不管以后如何,对西门小乖来说,这一定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了。
“叔叔。”看着东方把药喝下去,西门小乖鬼鬼祟祟凑过去,把小手塞到东方手上,压低声音小小声道:“偷偷的给你糖。”
东方本来好奇的表情变得僵硬,抽搐着嘴角咬牙切齿,“谁教你的?”
小孩子抬起头,特别迷惘的表情,无辜道:“云蕴姐姐说东方叔叔想要糖,但是大人喜欢口是心非,所以要我偷偷给你。”
说完后,他又点点小脑袋,加重语气肯定道:“除了爹,所有的大人都喜欢口是心非。”
东方很幽怨,诚实的小孩是很可怕很可怕的。
“东方叔叔乖,吃吧,挺好吃的。”小脑袋一点也看不出大人的烦恼,依旧是无比认真的表情,“我特意尝过呢,就是甜味有一点点重……唔,我不喜欢吃糖。”
不喜欢吃糖的小家伙特意为他尝过了,东方当然不好意思再为了小小面子问题推辞,就着小手含下去,伸手就把床边的小小身体抱起来,“小乖让我抱抱。”
东方叔叔很怕冷,晚上要抱着爹爹,白天还要抱人。——单纯的小孩在心中下了结论,三两下脱掉小靴子钻进被子里,抱住东方小大人的安慰,“东方叔叔不冷。”
东方哭笑不得,反正正含着糖块,干脆不说话。
月楼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情景,两人抱在一起低声说话,连光线都变得柔和。
依稀想起二十年前,少年晨辙强硬的把孩童东方抱进怀里,在春日柔入人心的杨柳中,低低浅浅说笑着,那个情景印进了所有人的心里,那一年有多少人在心中发誓,誓要守护那份美好,东方他……一定不知道。
后来的后来,那个誓言几乎变成了信念,乃至信仰,人世间最美的,不顾一切,要让它能继续盛开在阳光下、春风里,只要那样,就是死,连坟头的狗尾巴草也会微笑。
门口的人停驻了太久,东方不解的抬头,一看见月楼身体就是一僵。
一阵死寂般地沉默过后,东方咬着下唇低叫道:“月楼姐姐。”
“没想到没经过通报就进来的是我。”月楼眼睛红肿,脸上满是寒霜,踏进来关上门,冷冷道:“选择是你做的,我现在还记得你当年的坚持,谁也动摇不了。”
“你早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那现在做个死人样子做什么,抬起头,做下去,拿出结果让我看看,你有本事就让我心服口服。”脚步停在床前,女子居高临下,语调铿锵,只是声音中隐隐的沙哑,表明着死去的人,对她的影响。
“如果你让大哥死不瞑目,我会恨你一辈子。”
女子来得快走得更快,就是这种时候,玉玲珑阁特有的爽利决然味道,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大哥的后事不用你管。”手按在门把手上,月楼并没有转头,冷然道:“你要做的事,一天没有成功,我就不希望在他坟前看见你……虽然我一贯都认为你做不到。”
门被大力合上,楼外的丫头小心肝都是一颤,小心翼翼看着似乎很生气的月楼姐姐……以前月楼姐姐就和公子最是不合呢!
在丫头们的视线中走过陵廊的转角,月楼深吸了口气,细细的整理了仪容,跨步走出院子,对恭敬迎上的南司榭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这些天怕是要降温了,你爹吩咐的事情重要,身体也重要,我刚刚送来的衣服记得穿着。”
监视东方的除了南司榭,还有别的门派派来的人,在众多目光中南司榭脸尴尬的泛红,对月楼却依然恭敬,“我都记得,月姨路上小心,司谢有命在身,就不送您了。”
对这位似姐姐似母亲的女子,南司榭是发自内心的尊敬着的,就是明知她出自玉玲珑阁,放她独自入内院,南司榭也是丝毫疑虑也没有。
月楼点点头,伴随着一股幽香,轻踏莲步离去。
秋风中,雍容的女子与白衣的剑客擦肩而过,女子以极低的声音,似乎自言自语的道:“握住了他的手,就请千万不要放开。”
西门吹雪转身,女子走路的时候腰背挺得笔直,头不高不低处在平行的高度,傲,但是并不倨傲。
一直到走出藏娇楼的大门,弯腰进入马车,她依然没有回头看一眼,脚步动作也没有稍停,好像秋风中那句恳求,从来都与她无关。
厚重的车帘垂下,西门吹雪眉头皱起来,许是秋风太煞人,他从女子身上竟感觉到了决绝的味道。
正文 疑虑
斗艳一直没有继续,整个藏娇楼都变得有些焦躁,虽然被淘汰后的姑娘们都不能再住在楼中,每日里弹琴唱曲的少了一半,可是琴曲间渐渐感染到每个人的惶惑,依然让藏娇楼处在一片阴云中。
这样过了两天,众多门派世家在各青楼的联名要求下,不得不放松对东方的限制,让他想办法安抚楼内的姑娘。
悠扬平和的琴音从方圆阁中散播出去,很快就安抚住周边琴音的浮躁,然后渐渐往外扩散。就像一个无形的光圈,所有被触碰到的地方,就变得和缓。
指尖最后一个颤音落下,东方收回手,轻吐口气,转身问缓步而来的花满楼,“陆小凤那边怎么样了?”
“找到了几点线索,全部指向南明堂。”花满楼音调温柔平和,“可是从逻辑上来说……南司榭自然不必说了,他是一点可疑性都没有,那个年轻人对原则、对正义的坚持,反而比我们都要强些……就说南开,从他几次面对你的状况,他似乎对你很有成见,几次三番都想害你,而害你之余,显然并没有顾忌拿不到银子的问题,所以现在陆小凤更趋向于有人陷害他们。”
东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原本最怀疑的是平安王,不过……”
摇摇头,东方继续道:“至于南开想我死,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他喜欢月楼姐姐,而当年月楼姐姐会嫁给他,是因为要帮‘安倾’稳住局势,保住玉玲珑阁。”
眼睑稍稍下垂,东方苦笑道:“我说过这等事不光彩的。”
“你……”花满楼面上焦急稍露,顿了一下才叹道:“怎么到过那么危险的时候么?”
他的语气,对于此前当是陌生人的东方来说,似乎太过了些。
按东方一向的敏感,本应该对此意外,此时却是自然而然的表情,艰涩道:“我原本是有着我的打算,不过是有几分险处,万万没想到月楼姐姐她……在她之后,又有好几位姐姐把自己嫁了出去,直到我反应过来,说了狠话,这势头才停下来,可是已经失了身子的几个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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