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连弩为什么会回到欧阳家,这就要问眼前人了?
父亲的结义兄弟,欧阳荣,当年父母在南源妖域结缘,身边还有一个人,欧阳荣。
人妖殊途,终归不为世俗所接受,更何况是父亲效力的久负斩妖除魔盛名的燕子楼,作为好兄弟恪守秘密本是理所当然之事,可惜某些人脸皮厚,临了还要收回自家造的那张弓。
荆叶双指间血肉模糊一篇,他冷冷的看着半跪在桥面上的欧阳荣良久,忽的复又抬手举起了连弩,一只羽箭横在血水汩汩的双指间,他唇齿颤抖,低声嚷道:“你为什么要出卖他?!”
欧阳荣间荆叶瞄准自己,瘫坐在地上,竟是失声笑起来,自言自语道:“我是小人,是我害死了大哥,死了也好,死了就可以去找大哥了”。
欧阳荣笑着,哭着,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终于不用继续做一个罪人,每日愧疚,反反复复的自责。
然而荆叶却没有继续拉开连弩,最终他放弃了杀欧阳荣的想法,只因为父亲最后说的三个字,不得已。
白狼驮着荆叶踏过断桥,走过欧阳荣身边,荆叶看到那个男人泪流满面,似乎再向着自己叫喊什么。
他只觉得这场景似乎有些让人憎厌,他埋过头去不在看那人,俯身对着白狼说了句:“狼兄,快些走”。
夜幕西遮,眼前有座山,巍巍山岳,云气飘渺。
山高则灵,山顶有一株高大雪松,耸立云端,依稀可以见到朦胧的残影。
有仙羽化飞升,留下天藏地宝,所以名为羽化,是一座灵矿山。
白狼昂起头,似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羽化山,多年不见。
现在,他来了。
第四章 北流十三州
繁星满天,夜色半央。
山野一片朦胧,婆娑的树影,风过的时候,沙沙的响,凭空多出几分阴森可怖的气息来。
白狼走的很快,匆匆绕过了欧阳家的矿产,直向着山顶奔去。
它此时双眸红的厉害,像是要渗出血来一般,粗重的喘息从鼻尖扑哧扑哧传出来,更加衬托出妖异恐怖的气氛。
荆叶不停的抚摸着白狼的耳朵,安抚白狼急躁不安的心神。
忽的,白狼止住了步伐,因为已然到了峰顶,直插天际的苍松便屹立在那里,苍松之下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峡谷。
“嗷吼……”
高处不胜寒,苍茫的狼啸声响彻四野,清冷的夜色愈发显得寂寥无边。
罡风烈烈,吹得人脸颊生疼,而在白狼脚下,便是一那望无底荡漾着飘渺雾气的黑色深渊。
陡崖峭壁,脚下石子落下去,能听到磕打的声响,却听不到最底下传来的回声。
也就在这时,荆叶忽的意识到有人来了,来的极快,当他察觉的时候,那人已然到了他的身后。
望着熟悉的身影,荆叶有些错愕,竟不知如何称呼,踟蹰道:“欧阳……伯父……”
他终归是又叫了句伯父的,欧阳绪这样想,此时他的神态显得和蔼可亲,他挥了挥手示意荆叶不要说话。
“孩子,有很多事现在还绝非你能理解,你荣叔叔他也有他的难言苦衷,有一天你或许会明白的,你此行目的该是这真妖棋局吧”。
欧阳绪说着,霍地,大袖一挥,崖畔,起了一阵风。
风起云涌,荆叶眼前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画面,山崖底下透出滴滴点点的星光来,一丝一丝愈发的光亮起来。
“真妖棋局?”
荆叶有些讶异,好奇的俯下身看去,底下赫然出现了一张无比巨大的棋盘,棋盘上黑白子密密麻麻连成了一片,纵横交织,看的叫人眼花。
荆叶怔怔的看着,跟着欧阳绪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这真妖棋局的,想来也该和你母亲有很大的关系,说来我欧阳家的兴盛也离不开南源大妖的鼎力相助,伯父便今日告诉你我欧阳家数百年来的秘密”。
说到这里,荆叶怔怔的望着几乎占满棋盘的黑白子,说出了两个字:“死局”。
听闻这话,欧阳绪也是一惊,解释道:“底下棋局相传我家老祖来时便已设下,乃是一位绝世大妖和一位近灵仙的强者所下,两人都是天纵之才,一方雄主,久久比拼相持不下,是以以此棋局为解,却不想终成死局,两人灵元耗尽,魂归寂灭,而欧阳家羽化山的灵矿也是拜两位强者所赐”。
便在这时,白狼狼首向天发出一声声悠长清啸,眼眸愈发通红,像是对着底下棋局诉说着什么。
欧阳绪一怔,又接着道:“叶儿,你不消多看,经我欧阳家几代先祖呕心沥血钻研,此棋局繁冗复杂,已无子可落,但先祖们却发现了这棋局的一个秘密,那便是,此棋局中自成小千世界”。
“小千世界?”荆叶一怔,相传那些道行高深的强者可自成一方世界,可以修炼或他用。
“不错,而且并非一般的小千世界,而是一个杀局,千百年来我欧阳家秘密请来诸多得道高人,妄图闯进结界,然而……他们,却一位都不曾出来过,其中便包括我欧阳家六位先祖”,说道此处,欧阳绪神情透出些许悲伤。
荆叶心里满是疑惑,不曾想欧阳家居然藏着这般秘密,只是他来这里,全凭白狼指引,却和娘亲没有半点关系,至于白狼带着他要寻找什么,他是一点也不知道。
然而就在荆叶失神的一刹那,白狼全身忽然颤动起来,硕大的狼眸猩红可怖,荆叶心神一颤,因为他的脑海里突兀的响起了一句话:“孩子,你终于来了,来了,我等了好久,好久”。
跟着荆叶眼前出现了一副匪夷所思的画面,尽管他觉得他不是用眼睛看到的,可就是那么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一位三丈余高通体雪白高大威猛的狼人仰天大笑,笑声中是无尽的戏谑与洒脱,他身前便是那张几乎占满了峡谷的巨大棋盘,棋盘的另一端是一个渺小而瘦弱的道人,束发挽髻,青衣负剑,可以看得出那道人的神情很沉重。
看着道人的神情,狼人笑得更加得意,朗声说道:“璞玉,想你灵仙修为,不日便可飞升,何苦为难与我,哈哈哈,怎么样,可惜了你挑的先天福地,如今,咱俩鱼死网破,你可知老狼以此局困你,却是待归人来解,老狼,这辈子值了,值了,哈哈哈……”
“也罢,能有千变狼君陪葬,贫道也算三生有幸,圣佛妖魔这一死局也该有人来破,不过冥冥中定数罢了”,老道说着精神抖擞,全身散发出无尽光辉,那光辉一丈一丈撑起,他瘦小的身影逐渐变成了一个点,而那光辉几乎覆盖了整个天地,遮住了千变狼君和他豪放不羁肆虐的狂笑。
“叶儿,你怎么了?”
欧阳绪察觉荆叶的神情有些呆滞,匆忙问道,熟料一刹那,那头白狼竟然忽的腾空而起,带着荆叶俯身向着底下的深渊冲了下去。
“不要,叶儿,那里,去不得”,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白狼已然连影子也见不着了。
……
……
欧阳荣半跪在地,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眶,嘴里不住的叫嚷:“大哥,我是不得已啊……不得已啊……”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欧阳荣像个绝望的疯子一般跪在桥上,他嘴里不断重复着三个字‘不得已’,诚如荆英临终留给荆叶的三个字,他是‘不得已’。
远处,水流湍急,有金色残影掠过水流,疾奔而来,略微富态的身材,丝毫没有影响他敏捷的步伐,反观其身,却是滴水不沾,就连那雕着青花的白裘长靴也一毫未曾打湿,来人正是铸器山庄庄主,欧阳绪。
“老二,大丈夫自当决断,那件事也不全怪你,如今紫玉一死,若楼里得知,必然问责,到时那妖妇发起火来,我铸器山庄如何当得,凡事以大局为重,我欧阳家千秋基业可不能断送在你我兄弟手里”,欧阳绪严肃道。
欧阳荣神情呆滞愣了半晌,有些回过神来,痴痴道:“大哥,嫣然怪罪起来,怎么办?”
“如实相告,紫玉死了,被荆叶杀了,荆叶也死了,他进山了,那里没有人出的来,哎,那孩子,倒和他爹娘有几分相像,可惜了”,欧阳绪捋着八字须道。
“你是说我欧阳家的秘密要大白于天下么?”欧阳荣一惊。
“哪里来的秘密,故弄虚玄罢了,老祖说过,棋局已死,无人可解,进得去,出不来,叫他们知道又有何妨?只不过迟些时日罢了”。
欧阳绪说着神情严肃,眺目远望,凡尘往事,犹在眼前。
放眼二十年前的东土,六国纵横,蜀山道门一枝独秀,他兄弟二人跟随蜀山皓月峰执掌广元子大师学法,小有所成,准备下山继承欧阳家基业。
适时,忽然发生了一件震惊寰宇的大事,北岭玄武山被人一指斩做两断,要知道北岭可有当世人族第一高手人皇轩辕坐镇玄武山,那人竟然一指断岭之后,重创人皇,自此人皇疯癫痴呆消失匿迹。
后来,便有消息传出,断岭之人,乃是妖族千百年难得一见的修道天才,已是玄阴山妖王殿之主不败妖帝云主。
一时间,南源妖域举兵东征的消息传遍东土,东土六国在蜀山隐世真人的主持下在燕国十三水汇集的北流之地召开神都会盟,成立了一个由少年天才们组成的组织,燕子楼。
欧阳绪、欧阳荣兄弟正少年意气,匡扶正义,斩妖除魔之心尤切,便和神都六国诸多修道天才不约而同入了燕子楼,而燕子楼当时的第一人,便是令天下青年才俊为之倾倒的燕云赵氏十三公主赵嫣然。
赵嫣然的美貌便说是沉鱼落雁倾人城也不为过,若是美貌也就罢了,毕竟修道之人更注重的是道法上的造诣,更让人惊讶的是当年不过二十的赵嫣然已然到了灵丹境,如此天赋,几百年来,在人族就不曾出现过。
有些女人生来自当不凡,赵嫣然便是如此,貌若天仙,道法超群,更重要的是燕云赵氏的十三公主,道法于她只是辅修,她早年便入了蜀山,跟随隐士高人学习纵横之术,道法谋略,排兵布阵无所不精。
那一年她倾国倾城,那一年道法会武,她摘得头筹,那一年她十九岁,成了燕子楼的第一人,东土青年一辈无人能出其右。
凡她之所指,便是燕子楼之所向。
那一年,她御剑如仙,向了南方,连杀妖族一十六才俊。
也就在那一年,少年天才们知道了世界不止于东土,在最南边,有令人恐惧的真正的妖族,而妖族中也有那么一个女子,敢挡人族赵嫣然,让他们惊惧,也让他们欢喜。
那妖叫做桑樱,她握着欧阳家的九鹰连弩,七箭连发,敢让赵嫣然止步火焰山。
欧阳绪知道有那么触目惊心却又极少人知道的一战,爆发在两个女人之间。
赵嫣然在东,桑樱在南,荆英在中间。
结果少有人知,只是南源归来后,欧阳荣娶了赵嫣然,而荆英却销声匿迹,封剑隐没在荆国寻常巷陌,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活着还是死了,或者他也成亲了,娶了一个看似平凡人家的女子。
而那场再平淡不过的婚礼,只有一位客人,欧阳荣。
光阴流逝如白驹过隙,几年后,燕子楼愈发壮大,枝繁叶茂,盘根错节,即便北岭大夏皇朝帝阳城也有燕子楼的分支,燕子楼第一人赵嫣然已成为东土之上翻云覆雨赫然可以掌控人们命运的风云人物。
那件事的发生只因欧阳荣说的三个字,他没死。
第五章 不过燕子楼
锦鸾纱帐,红袖添香。
这是一处闺房,房间的摆设极其简单,纱幔下的床榻,正中央的圆桌,以及窗户旁的梳妆台。
此时圆桌上的小鼎正焚着悠悠麝香,伴着微醺的香气,一名红衣长袖的绝色女子,冰肌玉骨,正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出神。
清浅一双弯弯的柳叶眉似乎刚刚描摹过,纤纤玉手间正捏着胭脂红薄纸,搭在唇畔,却不曾去擦拭。
似伊人正在整理红妆,然而伊人身前的那扇铜镜却显得有些奇异。
诺大的铜镜平滑闪亮,镜子里却没有半点红妆女子的身影,而是一名锦衣华贵的男子和一名坐在白狼身上的少年,她的眸光停在那少年身上,着了迷似的痴痴看着,甚至有几分迷醉,只听她喃喃道:“不死,那便活着吧,活着也好”。
镜子里的景象,让她的思绪飘得很远,以至于她都不曾发现,镜子里发生了变化,断桥上两名中年男子相互说着什么。
忽的,她莞尔一笑,有些痴,有些傻,那一年,她终于从欧阳荣口中知道了答案。
他没死?那么他在哪儿?
她有办法知道,因为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至少不该被欺骗。
北流十三州第一剑,飞雨剑荆英,他在哪里,他过得好吗?
那个替她挡箭的人在哪儿?
得知消息的她一下子慌了神,她想方设法的逼迫欧阳荣说出他的下落,一边燕子楼高手尽出,四海五域也要找他出来。
日日月月的等待与煎熬,千里万里的苦苦寻觅。
终于有他的消息了。
他在荆都,还活着。
得知消息的她,雀跃,欢喜,期待。
荆都,寻常巷陌,烟雨漫漫。
她终于见到他了,在那青纸伞下,还有一个陌生的普通女子,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平凡的不能再平凡。
他们牵着手,柔情蜜语。
在这之前,赵嫣然已然设想了千百种他们相见的场景,她甚至下了决心,即便她已与欧阳荣订婚,她试着说服自己那不过是家族里的纵横术罢了。
只要他愿意,她可以放下一切跟着他走,天涯海角,相依为命。
可是,天算如她,千百种局,她却算不出自己,这场景,有些让人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还是笑了,笑得有些生硬,她想说:“荆英,好久不见”。
只是她笑着,早已眼眶湿润,话语哽咽,那一句好久不见,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嫣然,怎么是你?”那青纸伞下的男子,搂过身旁的平凡女子,将伞遮到了她的头顶。
她避开荆英的目光,向后退了一步,逃出了那柄纸伞。
雨落得很急,她站在雨里,丝丝滴滴的雨珠靠近不了她,待她回过身的看向他的时候,泪落已然没了痕迹,她说了句:“你竟然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你个骗子”。
他的回答很简单:“我想过些平凡的日子,和她一起”,说着他与怀里的平凡女子相视一笑,说不尽的恩爱甜蜜。
“我好羡慕你,祝福你们”,她详装镇定,看着那平凡女子,朴素衣裙,脸庞也十分寻常,清浅微笑,满是幸福滋味。
她有些疑惑,难道她真的甘心与这山野村姑平凡一生,碌碌无为。
“也好,也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