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大量收集中外古币。据说,他家藏的各种古币已达十几万枚,有不少都是海内孤品,其中有一枚汉代的钱范,香港商人出价一千万他还不卖呢。
是吗,我一点不知道呀,你怎么知道的?
筱云又淡淡一笑:这就是你官僚主义了。人一当官,许多人就难得在你面前说真话,你也就永远难于了解这个人的另一面了。他们八大怪曾经在我家聚过一次的,我岂能不知?再说第三怪吧,也是你很熟悉的一位,也是华光人,名叫卢卫东。
卢卫东?这个人我知道的,他可一点不怪,前几天我还见过他的。狄小毛一听,连连说。
你见他,并不一定知道他。他现在是小人物了,你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他。但他对于你是最有用的。自从下了台,做买卖又赔了钱,谁曾想他这几年竟搞起古董买卖了。按理说,玩古董,赏文物,那是需要很高文化修养的。可就是这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卢卫东,几年之间竞成了全省这一行的头面人物。而且他这人既不倒卖真正的文物,也不一味地为了赚钱,所以同行里的人都很服他,现在家里收藏的各种破铜烂铁、青瓷古陶很多,有不少还是很有价值的。我想,这事你不便出面,可以委托华光的人去办一下,弄几件糊弄孟永清还是蛮可以的。
好的好的。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挺长见识,就这样办吧。狄小毛一边点头,一边又好奇地问:那么,你再讲一遍,其余的那几怪,都是些什么人物?
有一个是个年轻姑娘,中专毕业,服务员出身,前几年也不知怎么搞的,一下子侧身于出版行业,搞第二渠道印书,他们的行话叫做书,那么大的书,一本接一本出,不是主编就是总纂,又出名又赚钱,好不风光。听人们讲,她那几年的行量,赶上一个中型出版社呢。可是,正干得如日中天,这女子又忽奇想,从书商行急流勇退,销声匿迹,这二年听说又开了爿特色饭店。这你说奇不奇、怪不怪?
这个……狄小毛听她说着,耳边立刻回响起很清脆的声音:我是——郝——思——嘉,对,一定是她!看到筱云还盯着他,狄小毛立刻红了脸,连连点头:是奇、是怪。还有呢?
好啦好啦,这事就扯得太远了,我一会儿还得去医院,咱们简单说吧。一个姓侯,是一家小报的记者,多少大报大记者坐着无事,他却领着几个人在全省上下四处出击,专门拉广告赚钱,这几年车也买下了钱也赚足了,一家四口竟有四辆车。
还有一个姓邢的,本是学旅游的,这几年却搞起了装潢设计、公关策划等等事情,成立了一个天马工作室,一天到晚坐在家里,靠着一台电脑,一台印刷机,什么时髦他做什么。
还有一个叫四毛的后生,本是一个地区文联的土作家,文章写了一辈子也没写出个名堂,只自费印了两本卖不出去的书。谁知这几年却开始触电,先当编剧后当导演,居然一口气导了一百多部集,去年还拿了一个飞天奖。
最后一个嘛,是我爸他们单位的一个老作家,写了一辈子文章,名气也挺大,退下来之后却迷上了养蜂,当了省养蜂协。会的副会长,一天到晚和那些小东西搅在一起,现在白头也黑了,新牙也长出来了,还娶了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姑娘。人问他哪来这么多精神,他说全是喝蜂王浆喝的,到处给人做养蜂学术报告,整个变了一个人……
嗅,有这样的事……狄小毛越听越惊奇,只是一个劲儿噢噢地感叹。直到筱云再不说了,才长吁一口气说:这真应了电视上的一句套话,不说不知道,世界真奇妙。这些年来,我天天陷在官场这个圈子里,整天在那个既定的圈圈里打转转,过得多么辛苦。其实看看这些人,换一种活法,走出那个小圈圈,立刻又是一番天地,想来那也是挺奇妙的。
………【你的事弄完了吗】………
243。你的事弄完了吗
好啦,我该走啦,看来你还是挺有想法的。可惜今儿时间不早了,留着这些以后再感慨吧。筱云说着,也不等他再说什么,立刻就向外走。狄小毛跟她出来,天色已晚,大街上热浪滚滚。在沉沉的夜色中他忍不住问:
笑天的身体怎么样了?
筱云说:身体棒得很,养得比过去胖多了,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腿恢复得怎样?
还那样,这辈子恐怕是没希望了。
你需要钱吗?
用时我会找你的。
什么时候?
也就这几天了。好啦,再见。
筱云似乎不愿意再说什么,立刻招招手,向一辆出租车走去。
等一等,我再问一句,你出国的事就那么放弃了?狄小毛追了出来。
怎么会,最近我反复想,既然有这个机会,放弃太可惜了。笑天反正也就这样了,我必须为自己活着。等他一出院,我也许就立刻走,不过时间可能要短一些。
这就好……
狄小毛欣慰地笑了,终于放下心来。但他不想告诉她这是自己的精心安排,只痴痴地站在路边,一直看着那辆出租车没人人海,才深深地叹一口气,返身也叫了一辆车。
回到家里,席美丽和伟伟都已经睡下,狄小毛轻手轻脚进了卧室,先给华光的刘青挂了电话。刘青一听,立刻连声答应,说些许小事,何劳您挂心呀,明天一早我立刻送去。狄小毛千万叮咛,不要说是我要,也不要和人家砍价,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刘青在电话里笑起来,笑得他也不自在起来,只好不客气地批评了几句,刘青才严肃起来,答应一定严格按照他的意见办。
果然,第二天上午,狄小毛正在办公室批阅文件,刘青就走了进来。等胡玉山退出去,这家伙在他耳边说:已经办妥了。
在哪儿呢?
都在车上哩。
几件?
我选了十来个样品,各带了几件,您下去挑一挑吧。
你等一下——狄小毛说着,连忙给孟永清打手机。孟永清听了也很高兴,三个人一起坐上刘青的车,来到狄小毛家里。等司机把几个包裹拿上来,一一打开,孟永清的脸上笑开了花:好,好东西,不用挑了,我全要下了。
这……刘青却面露难色,沉吟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人家不同意全卖?
这倒不是……不过,我当时说只要几件,钱嘛就不必了,就算是我们市里送您吧。如果这一大堆都要……他一边说,一边下着决心:当然,也无所谓。无所谓。都要就都要,反正我回去处理吧。
哎,咱们说得好好的,钱的事不用你管。孟永清说着,立刻拿出一个金卡来塞到他手里:这卡上是四万块钱。你带价格来没有,如果不够,我再拿现金。
刘青拿着那张金卡,不好意思地说:哪里哪里,用不了这么多的,卢卫东当时也说了个价,我合计也就是个两万多不到三万……这么点钱,哪能让您出……
嗯,咱丁是丁卯是卯。你给我倒腾来,也就够不错了。这样吧,卡上的钱都放下,以后你再看着有不错的,就给我再弄几件。
这也好……刘青说着,拿眼睛直瞟狄小毛。狄小毛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把他拉到另一个房问。刘青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材料说:这是咱们市大沟煤矿的一个改造方案,我想请孟主任帮忙给跑一跑,争取今年能立个项……你看合适吗?
你呀,怎么也这样滑头起来,雁过一下也得拔根毛!狄小毛忍不住拍他一下头:大沟那个私营煤矿怎么样,任乃信呢?
这就是那个煤矿,已扩建成中型矿了。不过任乃信死了,已经好几年了。
死了?怎么死的?
煤矿冒顶。
噢……这倒也是死得其所了。
狄小毛苦笑不已,眼前立刻浮现出那个如石碑一样高大的身影和一张倔强的黑脸。
刘青说:人哪就是瞎活呢。听说他这人当年闹得省地县三级不宁,和您还大闹过好几回呢。好不容易把煤矿夺回来,干了不到两年,却死了。而且不是他一个人,两个儿子也跟着一起死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唉,人哪真是瞎活呢!最后这句话,一连重复了好几遍。
等狄小毛把改造方案交给孟永清,孟永清只点点头装了起来。刘青要请他们二位出去吃饭,他们都说有事,怎么也不去,刘青便说,那我先走了,立刻离开了狄家。望着他的背影,孟永清摇摇头说:
这个人哪,头真够尖的!
狄小毛笑笑:现在,这种人多的是,大概这就是现代观念吧。你哪里知道,许多年以前,他可是我们干部队伍里公认最老实的一个人……哎,你的事弄完没有,准备哪天走?
明天就走。我告诉你,在我这里你已经销了号啦,不过,我有一种感觉,姓白的对你的意见可是大着呢。
你怎么知道?
我也说不清,只是一种感觉,你知道,我这人可是有特异功能的。说句实话吧,现在为官嘛,弄几个钱是小事,可是一旦和主要领导闹崩了,那麻烦可就大罗。在这一点上,我希望你一定注意,也算是老兄的一点忠告吧!
狄小毛只好苦笑:只怕这忠告来得有点迟了。
还有一句话,经过反复查证,我们已经弄清楚了,写那份举报材料的你道是谁,是杨旭。他本人就在米氏集团当顾问,竟然连那个集团的老板也被他告了一状。我接触了几次,那个老头很倔的,真不知他怎么想的,也许真是坚强的党性原则在起作用吧。
也许,大概是吧。
狄小毛应着,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山海经》云:其枕汾,其名日管涔之山,其下多玉,汾水出焉。北魏郦道元《水经注》上讲,匈奴皇帝刘曜曾陷居于此:刘渊族子曜尝隐避于管涔之山,夜中忽有二童子人,跪日:管涔王使小臣奉谒赵皇帝。献剑一口,置前,再辞而去。以烛视之,剑长二尺,光泽非常,背有铭日:神剑御,除众毒。曜视之,剑随时变为五色,后曜遂为胡王矣……
在民间传说里,这里更是毗卢佛祖的道场,不仅层峦叠翠,急流飞湍,松奇石异,林海涛涛,而且山山建寺,寺寺敬佛,石洞相通,栈道相连,自古就是一个风物独异的所在。在爷爷老爷爷的口口相传中,这里生过多少曲折动人的故事。比如台骀治水。
台骀是五帝之一少吴的后人,由于治水有功,历代对他封了许多荣号,什么昌宁公、灵感元应公、雨师、雨神等等,又建了好多祠来供奉他。再如公子扶苏。据说赵高专权,胡亥篡位,命令大将蒙恬追杀公子扶苏。扶苏在几个心腹部下的护卫下,穿越八百里秦川,跨过滔滔黄河,就一直走到了这里,至今仍留下马头崖、箭雨坡、太子洞、试刀石等等遗迹。
更多的则是狼烟四起的历次大战,比如汉武帝远征匈奴,北魏孝文帝大战突厥,宋代杨家将镇守边关,明末李自成大战周遇吉,等等,往往讲的人口唾白沫,眉飞色舞,听的人喷喷称赞,如痴如醉……只可惜这些年来新路未开,而原有的栈道皆毁,加上山巅风云变幻莫测,往往一山分冬夏,一日见四季,云雾之中又常出现各种海市蜃楼般的幻影幻象,弄得人常常入不得山,偶入者又往往有去无还,使这里始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钞……
那个冬日,狄小毛在心情郁闷中去爬这座家乡的圣山,同样是半途而废,只遇到一座早巳毁坏的古庙。回到省城之后,他夜不能寐,起身披衣,挑灯翻书,才想到那古祠大约就是著名的一处台骀祠,也叫昌宁公冢庙。又翻了许多杂书,才把庙后镌刻的那古诗续了起来,道是:风鸟书官后,鸿荒障泽年。神功开天白,帝系出金天。分雹如参次,山川尊禹先。按图移岸后,纪远昧星躔。乱水汾洮另蠕诸狄沈姒联。唐风谁始祀,鲁史至今传……轩裳存想象,凭吊一茫然。读罢这古诗,他又茫茫然不知所云,只好和衣而睡,迷迷糊糊过了一夜。
第二天起来,狄小毛就去找白书记,希望能与这位一把手推心置腹地谈一次,谁知白书记什么也不容他说,只是鼓励他要正确对待个人,正确对待他人,正确对待组织,说了一些很冠冕堂皇的话。那是每一位位高权重的匀莳鲁在任何场合对任何人都能说的话,过去他也曾多次对人们讲过,而且自以为讲得很原则也很有水平,对方听了也应当心存感激的。
这会儿轮到他听了,却感到无比地虚伪又无比地刺耳,真比指着鼻子唾他几句还可恶呢,起码那还有一点真感情在。从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里出来,他就清楚地知道,属于自己的历史结束了。
………【私人问题】………
244。私人问题
此后一连好些天,狄小毛都处在专案组的监控下,住在一个看不出任何特色和标记的地方,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审讯照例是无休无止的,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一些审讯人员,脸上看不出一点表隋,说不上冷漠也说不上和善,职业和履历似乎都写在了脸上。他们每个人都显得极有耐心,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一模一样的开头。
姓名。职业。年龄。还有性别!然后就是一串连珠炮式的问:在省人代会期间,你到底搞了些什么非组织活动?作为党员,为什么不全力支持省委确定的人选?贿选问题到底有没有,既然没有,为什么米氏集团花费了几十万?就说他那是广告行为吧,为什么你利用候选人的特殊身份,和他们一起到各代表驻地进行广告宣传,在这里面你个人究竟得到了多少好处?
贿选问题你不说,咱们再换一个角度,谈谈别的问题。王强这个人是你一手使用起来的,又是在你分管政法期间被选为全省十大新闻人物的,对于他的所作所为,你怎么能一点都没有察觉?当年他去公安局之前,并没有一天的政法工作经历,为什么你把他直接提拔为公安局局长?听说王强几乎每年都要来家里看望你这位老领导,带的什么礼物,有没有现金,这些年合计到底价值多少?……
你为什么总是沉默,你不要自作聪明,不要以为你不说就没人知道,王强已经完全招供了,你还是坦白一点,这样对你有好处……
狄小毛忍不住冷笑了:既然你们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我们知道是我们知道,你讲出来是你的态度问题。
审讯者依旧振振有辞。
太阳已经西斜,小屋里明一道暗一道,阳光把一切分割得支离破碎。又是一天了,到这个时候为止,已经是第几天了?狄小毛默默地思索着,却终于想不起来。时间的概念似乎消失了,只剩下了白天与黑夜的不断交替。在明历法之前,原始人是不是就是这样,每天望着西斜的太阳呆?
对于这些问题,狄小毛一概保持沉默,他把这种沉默作为一种意志的磨炼与考验。任对方反反复复地讲,耳朵里几乎什么也没听见,只默默地在心里数数儿,每数到一千就又返回头重数。
既然你态度更加顽固,就再换一个问题。有人揭你长期与一个女人关系嗳昧,在她身上你花过不少的钱,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沉闷的干巴巴的声音在满屋里回响。
狄小毛终于被激怒了,两眼像是要冒火:我和谁关系怎样,那是我的私人问题,你们无权干涉!
审讯者对笑了一下,似乎在说,好呀,只要你开口讲话就行。口气也似乎缓和了些:是啊,你说得很对。但是你要听清了,我们并不是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