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枫虽然成了左京进修院儿童组今年的主将,替唐克挣回了面子,但这位副院长大人还是对于来年的春季交流赛有些缺乏信心,因此他悄悄地为赤枫安排了一场交流赛,对手正是五都进修院中最弱的络城。若是赤枫能够拿下络城今年的儿童组主帅,那么来年进京就算成绩不会很好,但也不至于垫底;若是连络城都拿不下,唐克就考虑要用点手段了。
但这一切都是悄悄进行的,身为当事人,赤枫完全不知情,只是根据唐克的要求带着一封信前往络城进修院报到。
不过赤枫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来到络城进修院,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当两辆马车穿过繁华无比的络城郊区,赤枫终于看到了狭义上的络城,走进了络城的城门。在络城西门接受例行盘查时,王德胜派来的随扈武官立刻上前递交相关文牍。按理说在这一手续完成之后,两部马车应该得到放行,然而此时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当值的城卫小队长大致地看了看文牍,便把视线转向了依然安坐于马车上的赤枫等人,向左京城武官问到,“那位就是赤枫大人?”
左京城武官闻言有些纳闷,心想着“你一个小小的城卫问这么多干嘛?便是你的上司西门城卫主官见了赤枫大人还不得恭恭敬敬的。”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毕竟赤枫的那一身造物师装扮也瞒不了人。
小队长得到了确认之后,便往马车走去,神情庄重地对着赤枫说到,“赤枫大人,烦请移驾随末将前往西门官署一趟,我们大人指名要见您一面。”
同为城卫,络城卫军的素质是赤枫目前见过最高的,几乎可以与镇西军这样常年征战的边军媲美。相比之下,无论是背山城还是左京,那里的城卫军官看起来像官僚多过像军人一点。或许正是因为普遍的素质较高,络城林氏才出了林顺这么一位名将;也有可能正好相反,林顺的出现给络城卫军带来了洗心革面的变化,让他们拥有了军人的作风。
正因为如此,尽管对方并没有说明详细的原因,赤枫还是同意随他前往络城西门官署走一趟。
然而西门城卫主官并非真正想见赤枫的人,他也没那么大的面子能够利用职权结交一位如赤枫这般注定要名留青史的造物师。
在一行人来到西门官署的时候,提前得到通知的城卫主官已经出门相迎,“久仰赤枫大人盛名!末将奉城主大人之命,一直在等候赤枫大人的到来。不知大人是打算在此稍息片刻,再随末将进城主府呢?还是打算现在赤枫就过去?”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都已经明白真正在等着赤枫的是何人。竟是络城城主相邀!
赤枫回忆了一下刚才车夫在路上为自己做的介绍,络城城主毋庸置疑的是由络城林氏壮年一代中的佼佼者出任,名叫林永健。这位林永健和左京王德胜一样,都是家族着力培养的政界人才,是权力梯队的第二棒,如无意外的话,在现任的冬官司空与地官司徒退下来之后就将顶上去,走入乌岚帝国的权力核心。
如此说来,凭着赤枫与林顺、林永威的关系,这位络城城主大人知道赤枫的事情也就很正常了,所以没有理由放着现成的关系不用。
虽然厌烦这种功利色彩极浓的社交方式,可是赤枫目前还没有拒绝的资本,直到他成为七星造物师的那一天。
西门城卫主管先一步派人去通知林永健,而自己则陪着赤枫慢慢地过去,沿路为他介绍一些络城的风土人情和历史典故,与先前车夫所说的大同小异,赤枫只是出于礼貌才勉强听着。不过这位城卫主管的位阶虽然与斯纳伯相同,却更具军人做派,所以没有那种令人厌恶的谄媚。
说起来斯纳伯也是个好运气的家伙,在赤枫还只有六岁大的时候便成功勾搭上这条未来的大腿,所以他尽管谄媚,赤枫却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并不觉得反感。
队伍很快来到络城城主府,其实这段路程并不远,只有两里路。
城墙内的老络城仅仅比背山城大一圈,是一座长宽五里的中型城池,而城主府恰好位于城池的中心位置,占地面积也有一里方圆。城主府以北为络城林氏的聚居地,而其他姓氏的络城富人居住在东西两侧,正南方向则被络城进修院与造物师聚居区占据。
林永健并没有亲自出迎,毕竟他是一位七阶上品的一方大员,比之赤枫现如今的地位和影响力还有较大的差距,两者暂时还不是一个层级上的人物。不过林永健也给予了赤枫足够的重视,让他的络城长史于城主府的内城门处相迎,这也算是高规格的礼遇了,按理说只有五星以上的造物师才有资格享受。
赤枫的马车进入络城城门时,这座城市已经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相比于灯火通明、人潮涌动的墙外新城,墙内老城显得失色了许多,清一色的深宅大院阻隔了家的灯火和温馨,只以那冰冷的大宅门对着街道。
这种感觉无疑让人很不舒服,原本已经饥肠辘辘的一行人更是有一种无家可归者的凄凉,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吃一顿热腾腾的晚饭。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居然得先去城主府一趟,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乐意的。
络城长史似乎是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一边领着众人前行,一边说到,“各位远道而来,想必是又累又饿了,由于时间紧迫,事先也没有做好准备,城主大人临时在府内准备了些粗茶淡饭,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此言一出,大家的心情立刻好了许多,总算不用饿着肚子与林永健搞社交。至于城主大人究竟想找赤枫谈些什么,天大地大肚子最大,一切等填饱了肚子再说。
众人在络城长史的陪同下来到了城主府的宴客厅,这时候林永健也恰从另一边的通道进来,双方正式打了照面。相比于须发斑白、五十好几的左京王德胜,林永健显得要年轻得多,正值壮年,乌黑发亮的头发显得意气风发。
看见赤枫,林永健发出了爽朗的笑声,热情地招呼到,“对于赤枫大人,林某可是久仰大名啊!”
见到赤枫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不以为然的神色,他接着解释到,“我可不是说客套话,赤枫大人的自行椅誉满左京,便是络城这里,也有不少家族托人去左京捎带几部回来给家里的老人使用。这还不是全部,‘弓手’问世之后,这一跨时代的造物更是惊动各国高层,想来用不了多久,你就该名动天下了。”
虽然林永健说的都是实话,但是赤枫暂时还是无法适应这种**裸的吹捧,脸上立刻有些烧热。
林永健看着眼里,口风立刻变了,“说这些就生分了,关键是林某在镇西军中的两位兄弟知道你要进京,特地交代我在你路经络城时要好好照顾你。”
“两位兄弟?”赤枫有些不解。按照乌岚帝国世家族谱的习惯,族人都必须排字辈的。林永健无疑是络城林氏永字辈的,由此可以想象他口中的两位兄弟之一应该有林永威一个,那么另一个永字辈的林氏族人又是谁?
对于赤枫纳闷的模样,林永健显然感到兴趣盎然,不禁又哈哈地大笑了几声,显得说不出的豪爽。
但是一直静静地伫立在赤枫身后的罗犽却不这么认为,他在军中和林永威待过一阵子,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豪爽,也就看出这位林永健大人的豪爽背后隐藏着的虚假成分。林永健就是个十足的官僚,而非军人,却顶着一张军人般爽直的虚假面孔。
络城城主并不知道自己的假面已经被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少年给看穿了,而是借机开始诉说自己与赤枫非同一般的关系,“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其实络城林氏在我们永字辈这一代,有永字三杰的说法,林某不才正是其中之一。建威将军永威十四弟自然也是一个,另一个是我三哥,其实你也认识,只是没有想到他的头上。”
“你三哥?我认识?”赤枫不记得自己还认识哪一个林某某的名字里带个永字的。
这时候络城长史在一旁搭话,“城主就别为难赤枫大人了,我来说吧,最后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镇西大将军林顺林大将军!”
“居然是大将军!可是他名字里怎么没有永字?”赤枫真的是吃惊了,赶忙追问。
林永健以一种崇拜的目光遥望西面,“我林氏世袭镇西将军,直到三哥才让这将军前面加了个大字!你可知这大将军号有多难得?乌岚帝国千年历史里,冠以大将军之号的名将不超过五个,我三哥是络城林氏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就凭这个原因,林氏宗亲会本打算让族人避讳‘永顺’二字,以显三哥的独一无二!只是三哥说了,永字辈的兄弟不下百人,要是都改名就太麻烦了,于是他自己改了名,从此没了林永顺,只有林顺大将军!“
………【第三章 挑衅络城进修院(下)】………
林永健的话还没说完,“说起来惭愧,我和十四弟都认为永字三杰这个说法有些不合时宜了,我们两个虽然还算不错,又怎能与三哥相提并论呢!话说这回赤枫大人的‘弓手’为三哥除掉了塔拉帝国的劲敌,我络城林氏是该好好谢谢你的。”
说罢他举起酒杯,“来,这杯酒我敬你!”
赤枫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酒杯,又看了林永健一眼。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林永健倒是哈哈地笑了,“林某糊涂了,赤枫你虽然是位造物师大人,但同时也还是未成年人,怎可饮酒。这杯我独自饮了,敬你!……我再饮一杯,敬三哥!”
林永健成功地依靠林顺和林永威的名字与赤枫拉近了关系。就算罗犽也不好再对他有什么偏见,毕竟此人是能够与这两位并称永字三杰的,看轻了他就等于看轻了自己老师。
话题随之也从林氏的永字三杰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络城进修院。
依然是健谈的林永健先开的头,“听说你是赤枫你是左京进修院今年的儿童组主将,这回路过络城,想来也会前往络城进修院进行交流访问的吧?”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赤枫自然点头应了声是。
林永健转头望向宴客厅一侧的窗户,从这里可以看清小半个络城老城,此刻天色早已昏黑,窗外一片绵延的灯火。“现在时间已晚,你就算去到络城进修院,怕是也无人接待。这样吧,晚上先在城主府住下,明早我送你过去。”
眼见赤枫似乎有推辞的意思,他不等对方开口,立刻接着说,“不要和我客气,你和我三哥、十四弟相熟,而且你的随侍武士又跟着我十四弟学了一阵子战斗装甲操控,也算是个不记名的弟子,咱们的关系何至于这么生疏。若是你们来到这络城还要去住驿馆,十四弟回头可是会和我算账的!”
话说到这份上,赤枫若是再拒绝林永健的好意,那就有些不近人情了,何况他本来就挺好说话。
虽然林永健是络城林氏的族人,但城主府本就是官署与住宅一体的,所以他和他的直系家眷都住在府内。与左京城一样,城主府本身就是一座小型城堡,连营房都有,更何况是多余的空房。
在林永健说话时,早有人去帮赤枫一行人安排了房间,不止是赤枫和罗犽,连雪氏姐妹两以及左京来的两名低级武官都有份。只是各人的待遇肯定是不同的,赤枫直接被安排在了一间装饰精美的贵宾房中,里面的器物用品都是他没用过的高档货。
赤枫躺在檀木大床上,被那股淡淡的檀香熏得居然失眠了,满脑子都是诸多杂念,这一阵子所经历的事情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实在是有些超出其心智承受能力。
荣誉、地位、权势,以前想都不曾想过的东西现在似乎都唾手可得,他源自老爸赤木那种质朴纯真的价值观正在遭受着巨大的冲击。
不管是造物师的教育体系还是教育理念,都在向这个孩子灌输着一种思想,“你是高高在上的造物师!你是一个可以也应该藐视一切凡夫俗子的特权人物!”
追求进步,追求更好的生活是人类的天性,但赤枫正在经历的一切跨度有些太大了,直接就从赤贫的社会底层一下子进入到乌岚帝国皇帝特邀嘉宾的权贵阶层,略过了中间一步一个脚印的努力阶段。
若是斯纳伯这样的人物遭遇到这种权势剧增的情况,必然会抱着敬畏之心小心翼翼地面对这一切,因为他一直在追求,所以他懂得敬畏。
而赤枫则恰恰相反,他是个孩子,他幼年时父亲的启蒙教育里也不可能灌输什么权势这种东西,所以对权势几乎没有概念的他在突然间得到了这种危险的东西时,便有些不知如何正确使用手中的力量。
面对王德胜与林永健的曲意奉承,他从直觉里感到不安,却又没有人生导师为他解惑。所以在这夜阑人静的时刻,一切疑问和困惑都纷纷沓而至,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搅出一个又一个的漩涡,直到下半夜赤枫才终于疲累不堪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习惯了早起的赤枫并没有因为昨夜的问题而改变其作息时间,依然准时起床。享用了一顿城主府丰盛的早餐之后,林永健便派人带他前去络城进修院。
络城进修院位于城主府南一里远的地方,因为占地面积有限的缘故,不能像左京进修院那般奢侈地将两大流派分开,因而布局相对比较紧凑些。
尽管如此,两大流派的主楼依然极具代表性,并且相距不到百步,相对而立。
机械物流的主楼人称“拉杆楼”,形似战斗装甲之类的机械造物常用的操控拉杆,银白色的圆柱形楼体顶端是大一号的红色球状顶楼,副院长室及导师们的办公室都集中在那里。但是从赤枫的角度来看,这栋楼长得实在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怪异。
与之相对的,生物流的主楼则干脆就是一棵大树,也是经过造物师改造的物种,粗大的树干胸径足有十几丈,上面的树冠更是大得惊人,隐约可见粗大的枝桠上有一个个的窗洞,显然里面都是房间。
客观地讲,赤枫认为这栋“树楼”是他见过的四栋主楼中最好看也最有气势的一座,昨日入城之时便远远地看到了它巨大的树冠,当时就有些震惊了,更不用说现在近距离地实地接触。
“树楼”和“笋之塔”一样都是活的,如同盾牌般大小的树叶在半空中随风摇曳着,巨大的翠绿叶面时不时反射来一缕夏日的阳光。阳光被树叶表面的角质层分解出七彩,使得整座“树楼”都覆盖了一层绚烂多彩的光晕,仿佛童话世界一般。
这便是赫赫有名的“树楼彩晕”,与“烈霞晚秋”被并称为大陆三大胜景之一,是络城青年男女恋爱时必须流连的场所,也是外地商旅路过络城时必须访问的景点。高傲的造物师们难得地愿意将此地对外人开放,想来也是为了传扬“树楼彩晕”的美名。
这些巨大的树叶偶尔落下一片来,就如同一朵绿色的云朵在空中飞舞,落地之后发出“啪”的一声响动,扬起一大片尘土。想来若是砸在人的头上,足以将人击晕,因此在“树楼”前方的主干道上面拉了一张坚韧的大网,用来兜住落叶,免得伤人,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都有显眼的警告标志,警示人们不要随意进入。
为了支撑庞大的树冠,“树楼”的根系必然也十分的发达。首先是无数条气根从天而降,扎入地面吸取养分和水分,同时分摊树冠的重量。几条巨大的板状根凸出于地表之上,就像一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