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绛看了他一眼,对着双双说:“他就是想来看看妙妙姐姐,她在吗?”
双双听后捂住嘴偷偷一笑,“当然在啦,我这就去叫她来。”
李明秋一听竟然急了,“等一下……”益绛忙起来拦住他,对双双说:“别管他,叫妙妙姐姐来。”
双双笑着就去叫人了。
益绛看着他满脸通红的样子,说:“全酒楼的人都知道你喜欢妙妙姐姐,你还装什么装。”
一句话说得李明秋羞得想找地逢钻了,真有这么明显吗?
不一会儿妙妙就来了,她衣红仙砌衣,戴仙冠,红绣抹额,犹如仙女下凡,她一见到李明秋就轻轻给他作了一揖,李明秋受宠若惊连忙回敬。
“妙妙姐姐,你今晚好美啊!”益绛忍不住盯着她看。
妙妙笑着看了她一眼,说:“我今天晚上表演的是霓裳仙子舞,所以才会作如此打扮。”
“哥哥,姐姐美吗?”益绛调皮地问。
“美,当然美啦!”李明秋早已失了魂,怎么会不美,她站在眼前就已经是霓裳仙子,如果她舞起来,那必定是优美绝伦、美不胜收!
妙妙第一次听到他如此称赞自己,也甚为吃惊,往日里,他一见到她就从话痨变成了哑巴,总是拘谨得很,酒楼里的人都说他喜欢她,可是她却总不见他敢来亲近,如今他身系官腰带,不知又是个什么想法?
“姐姐,你敬哥哥一杯吧。”益绛已经把酒杯分别放到两人的手上。
妙妙举杯相敬,“妙妙在此祝贺李大人梦想成真!”
“谢谢!”李明秋愣愣地回了句。
“妙妙,有客人点曲了,你快上台表演。”一个跑堂小哥突然跑来催促道。
妙妙一饮而尽,说了句失陪,就上台表演去了。
李明秋依然是愣愣地看着,突而说:“仰头、转身、下腰、轻旋、回眸、扬袖、跳起……”妙妙的舞步跟他所说的分毫不差,看得益绛心中惊叹!
“想不到哥哥对姐姐深情至此,就连她所跳的每一个动作你都记得。”
李明秋笑得很忘我,“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当然记得,我每天晚上都会偷偷看她跳舞。是她的舞蹈让我感觉到了希望!”
一舞完毕,食客的打赏依然让人吃惊,众人也纷纷叫好。
李明秋却突然暗自神伤起来,被益绛看在眼里,“哥哥,好好的,你为什么又伤心了呢?”
“妙妙才是人中龙凤!”他说,“虽然我现在是个小官,可是汴京内达官贵人何其多,青睐于她的人又何止我一个……”
“哥哥,你别这样想!”益绛安慰道,“有情值千金!如果妙妙姐姐也喜欢你,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去他的达官贵人!”
李明秋苦笑一声,“我有自知之明,你看那些食客可以为她一掷千金,我却给不了她荣华富贵的生活……”
“好了!”益绛听得火气涌了上来,“什么荣华富贵!去他的荣华富贵!”
李明秋看她着急上火的样子突然就笑了,“你总替别人操什么心!”
“你是我哥哥,怎么是别人。”她反驳道。
“我李明秋何德何能,能得你这么一个兄弟。”他感叹道。
“喝酒!咱们今天不醉无归!”益绛叫嚷着,连敬了李明秋好几杯,她原本酒量就不好,如此饮法,没一会儿,就趴下了。
最后,还是李明秋把她给扛回家的。
看着醉薰薰的益绛,画仙简直火冒三丈,“好你个死丫头,叫你去磨镜,你竟然敢喝得烂醉如泥回来!我的菱花镜呢?”
“菱花镜……没有磨……匠人都去办婚礼了……”她迷迷糊糊地答道。
“你真是气死我了!”画仙一挥袖捂着鼻子走了,他再不走就要被她给薰得臭哄哄的了。
“你不要生气……我会找到匠人的……”她眼睛都睁不开了,醉薰薰地答道。
第二日,为了帮画仙找到匠人磨镜,还带着宿醉的她不得不到办婚礼的人家打听,办喜事的人家面和心善,还请她入内堂等。
她等得无聊,看到人家的聘礼就好奇地翻了翻,汴京人家的聘礼都有些什么呢?
除去贵重的金银之外,内堂里放着大饼、冰糖冬瓜、桔饼、柿粿、福丸(龙眼干)、猪脚、面线、糖果、阉鸡两只、大烛一对、礼香两束,都是等着主人家来收拾的。
她看得欢喜,完全不知道有人靠近。
“你想偷吃东西吗?”
她一听,竟然被误会偷吃,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就看看!”
“哈哈!”背后就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
她转过去一看,竟然是王希孟,“好啊,你敢作弄我!”
“哈哈,人家又没有邀请你来主婚,你怎么在这儿啊?”他笑得更加得意。
“那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这家人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特地请我来帮忙的。”
“这么巧啊!”益绛冲他邹了邹鼻子,“我是来请人家帮忙的。”
“你的风俗素材该不会就是这个婚礼吧?”
“当然不是啦,我是来磨镜的。”
王希孟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我就没有见过比你更爱美的男人了!”
益绛也不搭理他,我才没有仙人爱美呢。
这时,主人家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糟了,希孟,具婚书没有在聘礼当中,恐怕要麻烦你去一趟新郎家问一问了。”
王希孟听了,一口答应。
“我和你一起去吧。”益绛说。
“那好吧,万一发生什么事,也有人回来报个信。”他拉着益绛就走了,“新郎家住得比较远,一来一回恐怕要天黑才能够回来,我们走快点吧。”
二人出了城门,路过一片田野,直往郊外走去,益绛紧紧跟着,不禁问道:“新郎家到底在哪儿,我刚才看了聘礼还以为是汴京里的大户人家呢。”
王希孟笑了,“新郎也算得上是他们那里的大户人家。”
“啊,那怎么住在这么乡野的地方啊?”
“因为他就是乡绅啊!”
“原来如此。”益绛点点头,“想不到汴京城外的一个乡绅也这么气派!”
王希孟笑笑,催促他,“快走吧,天黑了,你可别哭鼻子。”
“我才没那么胆小……”
“但愿如此。”
他们路过一条小溪的时候,惊得溪里的鱼儿唆地一下四散无踪,益绛觉得有趣,就作了首打油诗:“溪上青青草,溪下鱼儿咬。又见来两人,鱼儿不见了,哈哈……”
“真是服了你,小心别掉下去喂鱼儿了。”王希孟拉着她,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甚为担忧。
过了两个多时辰,他们终于到达新郎家了,王希孟说明来意,他们便查找了一遍,原来那具婚书是在送出去的聘礼当中遗漏了,他们赶紧送过来给他。
王希孟拿了具婚书,就要走,新郎家人因为疏忽而遗漏了具婚书,羞愧不已,因此坚持要送他们回来,还请了一队人护送他们。王希孟见此,只好顺水推舟,承受这份人情。
“这位乡绅真是威风,这么多人都听他差遣。”益绛很是高兴。
“这说明新郎在这一带人品俱佳,才会有这么多人帮助他。”
“那也是啊!”
一队人从日照西斜一直走到天黑,他们纷纷点起火把,照亮了整个田野。益绛回头望时,这些火把随着夜风跳跃,好像天上闪闪发亮的星星,“好美啊!”她忍不住说道。
王希孟也看了一下,说:“确实是美,这么多的火把,真是状观!”
拿着火把的乡民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这算什么壮观!腊月二十五照田的时候那才叫状观呢!”
“照田?那是什么样子的?”益绛十分好奇,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
“腊月二十五日夜所有人都站在田边燃起火炬,祈求来年田里的稻谷和蚕的茧丝丰收。谁家的火焰燃得最高最旺,谁家来年的丰收就最高。”乡民兴高采烈地说道。
“那是何等的气势啊!肯定非常状观美丽!”益绛听完,心向往之。
“照田,这倒是个好题材!”王希孟突然醒悟。
“对啊!我也觉得这个风俗非常的棒!”益绛也领悟到了,“我们就画照田这个题材吧!”
“甚好!”王希孟也非常赞成。
“不过,咱们要是画一样的题材,会不会不太好啊?”她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我看没问题,咱们的风格又不一样,呈现出来的画面肯定也是不一样的。而且照田这个题材是咱们一起发现的,我觉得,这是同时属于咱们俩的素材,当然都可以采用!”王希孟倒是坦然处之。
“那也是!”益绛被他说服,接受了这个提议。
乡民护送他们入城后,二人便共同回到新娘家中,新娘家人对二人非常感激,还邀请益绛来参加婚礼,她欣然接受。
突然她想起仙人的铜镜还没有磨,而磨镜的匠人早已归家,又惴惴不安起来,今天晚上回去可又要捱骂了!
第二日,益绛终于找到磨镜的匠人了,帮仙人磨完镜,她就回家画画了。
画完照田的风俗画,想着还有些时间,她就想去李明秋家拜访一下。可是李明秋正好不在家,家中只有他的兄弟姐妹和母亲。
她就在家中等候他回来,他的兄弟姐妹对她这个客人都非常热情,像一群小鸟一样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
“你们的哥哥平时有没有跟你们提过他喜欢过一个女子啊?”她笑着逗一个小妹妹。
那个小妹妹听到这儿就捂住嘴巴偷偷地笑,旁边的那个弟弟就说:“我经常看到哥哥在画一个在跳舞的姐姐,很漂亮的!”
“哦!那能不能拿给我看看?”她眼睛一亮,甚是好奇。
那个小弟弟就跑到房间里拿了一张画出来,画上的女子显然就是妙妙,益绛看了很是高兴,“我若是拿这个给妙妙姐姐看,姐姐一定很高兴。”
“妙妙姐姐!”两个小兄妹歪着头,突然咯咯大笑起来,“好啊,我们经常听到哥哥自言自语地叫着这个名字,那他画的肯定就是这个妙妙姐姐。”
“你们也同意是吧,那我就把这个拿给妙妙姐姐了。”她笑得更开心了。
“哥哥还画了很多呢,我偷偷帮你拿几张。”两个小兄妹笑着跑进了房间,不一会儿就拿了几张过来。
益绛拿着这些画,想了想,然后笑着离开了。
自此,她每日路过会仙楼,都会捎上一张李明秋画的画,送给妙妙。妙妙初时见到也是大吃一惊。
每一张画中的她都不相同,她看完后感慨地说:“画中的我跳的都是不同的舞步,舞姿优美,画面还标记着我所跳舞蹈的名字,绘画的人真是我的知音啊!他到底是谁呢?”
“就是李明秋哥哥啊。”益绛笑着答道。
“原来是他!”妙妙眼睫低垂,两汪清泉般的眼睛盈盈不语,汴京城中为她着迷的人何止千万,但是竟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懂她。自此,她才完全相信了众人的话。
“可是他为什么不亲自送来?”他不敢亲自靠近,也让她甚为苦恼。
“姐姐等着,我定会让他亲自来给姐姐献画的。”益绛拍拍胸口保证道。
妙妙看她那样不知是该高兴还是生气,旁人都为他操碎了心,可是他却……这怎么能让她不心存介怀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云想衣裳花想容
画院规定的交画时间已到,所有人都上交了风俗画,王待诏把画呈交给画学正肖林,他一一察看之后,连连点头,似乎还挺满意。
突然,有人来报,陛下已经出了皇宫大门正往画院罢驾,画院原本就建立在皇宫旁边,此时来报,这会儿,陛下恐怕已经在大门口了。
所有画学生听说陛下要来,都表现得异常紧张,第一次朝见天子,自然无法淡定。
不一会儿,大队人马便已进入画院。
从香车宝马之中下来一位容貌雍容、俊朗谦逊、儒雅万千的男人,他身着绛色纱袍,头戴通天观,腰束金玉大带,另挂佩绶,足穿白袜黑舄,唇上两撇淡淡的胡须,呈得别有情趣,又让他呈现得更为儒雅端庄。
他高视阔步,以王者之姿走到肖林面前,肖林深深地向他作了一揖。
“陛下,这是今年新生呈上来的第一批风俗画,请陛下过目。”
他侥有兴致地点点头,肖林恭敬地一一呈上画卷,他一边看一边微微露出笑意,他的笑幽然深远,令人看不出情绪来。
“这张照田不错,只是为何会有两张相同题材的?”
益绛和王希孟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益绛低着头回答说:“回陛下,照田是我与王希孟共同想到的,所以这两张分别是我们两人画的。”
他看了一眼她,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不错,这两张照田都比其他风俗画更有意思。夜晚里田野一片火光,近看似行行列星,远看似飘飘流莹,诡丽、大气!”
他缓缓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继续说:“你们给朕说说,为什么会画照田这个题材?”
“照田照的是百姓的希望,是来年的丰收,也是咱们大宋朝的支柱。”王希孟说。
“没错,照田其实照的就是国家的未来。”益绛补充道。
“小小年纪,看得透彻。”徽宗听完点点头,“朕的禁中文书库正缺一名小官,你们二人谁愿意去?”
两人听后面面相觑,“这……”
“这倒像是难为你们了。那朕出题考考你们,谁答对了就谁去。”
二人作一长揖,“请陛下出题。”
“《尔雅?释天》中四时是什么?”
王希孟看了益绛一眼,只见她低着头,扭着手,似乎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他一想,就明白,想必是不愿意离开张先生吧。
王希孟深呼一口气,答道:“穹苍,苍天也。春为苍天,夏为昊天,秋为昱天,冬为上天。”
徽宗点点头,又问:“那何为灾?”
“谷不熟为饥,蔬不熟为馑,果不熟为荒,仍饥为荐。”
“好!”微宗大为喜悦,“即日起调往禁中文书库!”
“谢陛下!”王希孟深深一拜。
益绛深深呼了一口气,而后又看了王希孟一眼,他如此聪明,肯定已经知道我是不愿意调去禁中文书库的,如今竟然毫不犹豫地接了陛下的旨意,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就此责怪我。
徽宗为得此才华出众的小臣子,高兴不已,竟然一同赏了些钱财给众学生。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恭喜恭喜啊!进入禁中文书库,那就可以亲近奉事陛下,前途不可限量啊!”肖林上前道贺。
王希孟向肖林作了一揖。
看到益绛惴惴不安的样子,就问:“你怎么不为我高兴啊?”
益绛低着头不敢看他,“我……”
“我知道你不想离开张先生,所以才故意不答陛下的提问,但是,我并不怪你。我以后去了书库,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益绛点点头,却又非常不舍得离开他,“你即刻就要走了吗?”
“当然了,陛下刚刚不是说了吗,要即日调去。”
她原本就是个容易感伤的人,面对离别,她的眼泪一下没忍住,嗒嗒地落下。
王希孟苦笑一声,伸手就去帮她拭泪,“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她抓着他的衣袖只是抽泣。
王希孟拿她没折,只好拥抱了她一下,“好了,我要走了。”
徽宗派来的小臣催促得紧,他只能匆匆离开了。益绛只能够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你们二人的照田真的是不相伯仲。”张择端不知何时站在了益绛的身边。
“先生。”她连忙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