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庾氏希望她与石宣走到一块儿去,长亭也乐见其成,“阿宣什么都可以问我。”长亭笑一笑。手放在膝上,婉然侧眉,循循善诱,“黄参将去哪儿,压根不重要。”
石宣“嗯?”了一声,语气上扬,眉梢带有不解地看向长亭。
长亭温声缓语,“让符稽以为黄参将去了哪儿,才最要紧。”长亭仰了仰头,侧眸问玉娘,“阿玉,你还记得我在黄参将出行前,送出的那封信笺?”玉娘突然被点到名,微微一愣神,偏头想了想,再点头,“记得啊,送出去了啊,送到平成给长英阿兄。”
长亭点点头,眉目舒展再问石宣,“阿宣,你知道黄参将出城那日,我在何处吗?”
“在城墙上。”石宣语声清脆,“同张黎先生一起,就站在城墙的角楼上,许多庶民和兵士都说看见你了。”
“嗯,没错儿。”长亭微微颔首,再问,“昨日满秀出城去我的嫁妆别院清点物件儿,一来一往整整一天,又抬了三个木匣子回来,此事,阿宣可知?”
这几件事,越来越杂,石宣迟疑片刻,蹙眉点头,“知道。。。三个很大的木匣子。。。想遮都遮不住。。。”
长亭一笑,沉下语声问,“那么,你猜到符稽会怎么想了吗?”
“啊?”石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啊”一声,顿感压力颇大,长亭则神容耐心地看着她,静待其后话,玉娘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一幕,熟悉而悲伤,在平成的时候,陆大姑娘集训她、阿宁、满秀,三人当中也就只有年纪最小的阿宁跟得上节奏,她与满秀,一个喝茶装聋,一个埋头装傻。。。
场景重现,石家小姑娘的反应也没好到哪里去。
胡玉娘顿时升起来一股尴尬却特异的优越感。
长亭耐心再问一遍,“这么多事情串在一起想,从冀州送到平成,途中要过东市集,人多眼杂,符稽若有心则很容易留意到。我当日在城墙上送行,既然城下的庶民与兵士都看到了,那么没道理符稽留下的桩子看不到。三个木匣子,很大,遮都遮不住,招摇过市,符稽必定也能知道。三件事,足以引导符稽往一个方向去想了。”
石宣快哭了,回过头看玉娘,却看玉娘一副想笑不敢笑,想哭不想哭的尴尬样子,不禁更想哭了。
长亭轻叹,这石家的孩儿怎么是差着生的呢?老大愚钝,老二精明,老三懵懂,老四。。。长亭看了眼冥思苦想的石宣,还成,总还乐意想一想嘛,长亭又静待半晌,内厢静悄悄的,连带着游廊的风都轻了许多,石宣猛一抬头,大“哦”一声,见长亭眼眸一亮,不觉挺直脊背,先捋清条理再结结巴巴道,“。。。我觉得。。。我觉得是在误导符稽。。。”
长亭嘴角一翘,示意石宣说下去。
“阿姐给平成送信是求援吗?之后在城墙上送黄参将出军,又好像是监督或者是审视。。。”石宣吞吞吐吐说了个大概,“再之后从别院抬嫁妆。。。这。。。”
长亭笑了笑,轻轻揉了揉石宣额头,笑着赞扬,“很不错了!”
石宣面上羞赧,埋下头去。
“确实是在误导符稽,而依照符稽的个性,他一定会买账。”长亭柳叶眉微微一挑,语带嘲讽道。(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五章 意料之外(中)
第两百五五章 意料之外(中)
玉娘别过脸去,算了,她啥都没听懂,算了,不听了,与其自寻烦恼,不若将手松开。。。
石宣紧蹙眉头,脑子里头乱哄哄的,这三件事儿有关联,啥子都知道,三件事的主角都是阿娇阿姐,一个是送信回娘家,一个是抬嫁妆,一个是送行军队,可这有什么关联呢?从时间来论,送信在最前头,送行军队在中间儿,抬嫁妆回内城在最后。。。石宣感觉这中间隐隐有一条线的,可她如何都抓不住。
小姑娘愁眉苦脸的,手指抠着木案桌沿儿,“嘎吱儿嘎吱儿”地响。
长亭笑了笑,轻声缓言道,“阿拓单枪匹马出城,如今在这冀州城中谁会最挂心?当然是我,纵然在外人眼中我嫁过来是被迫的,是父母遗命,可我既然嫁了,已成定局,那我作为阿拓的妻室,与之真真正正休憩相干的人必定只有我。阿拓出城,在邕州生死不知,我必当哀求姨母出兵增援,可任谁皆知一旦冀州出兵,那这里就岌岌可危。”
至此,石宣听懂了,玉娘听懂了,玉娘很激动地点头附和。
长亭一顿之后,看石宣仰面,眸光熠熠,不觉再笑,“所以姨母不会答应出兵。”
石宣身形一伸,张口急于反驳,长亭笑着摆摆手,安抚石宣,“这是人之常情,所有人都会这么想。如果我们要预备算别人的心理,就必须将自己代入进去,外甥与老巢,你觉得在外人看来,姨母会怎么选?”石宣想了想,慢慢平和下去,长亭又言,“既然姨母不愿出兵,那我身为外甥媳妇会怎么做?”
石宣蹙眉苦想,到底闺阁女儿。嫁人的事儿离她太远。
静思片刻,反倒是玉娘精神一振,高呼一声,“娘家!郡君不答应出兵。所以你只好搬出平成陆氏来压迫!可这是石家的家事,贸然请长英阿兄出兵会导致阿拓遭天下人白眼,所以只有请长英阿兄出面迫使石家就范!”
长亭默默翻了个白眼,这意思是对了,可玉娘的遣词造句为啥一直这么得罪人。。。在石家人面前说要陆家借势逼迫石家‘就范’!?
长亭赶忙出声截住。“这就是那封家书的用处,告诉符稽石家内部意见不统一,具体来说便是我想冀州出兵增援邕州以解阿拓之围,而姨母不答应,我便抬出陆家以势压人。”
石宣偏头想了想,想了又想,思路清晰了,闷声接着向下说,“。。。而石家开罪不起陆家,必定出兵增援邕州。所以那天阿姐才会站在城墙上看,既带有审视的意味又有不放心的意思,之后再去别院搬嫁妆可以看做是送礼赔罪,缓和气氛。。。”
长亭当即大赞,“阿宣好聪明!”
石宣双颊泛红羞赧笑了笑,捋清了思路之后,才猛然发现,其实答案已经出来了,石宣仰头试探着问长亭,“所以。。。符稽会以为我们将兵马都调到了。。。”
“邕州。”
冀州千里之外。棚帐中,有二人相对而坐,将才那句“邕州”便是出自正对帐篷帘子的符稽之口,纵横经年。吞并建康宗室,符稽身上的气势颇盛,再重复一遍,“你说的意思是,石家把兵马确确实实都调到邕州去了?”
他对面之人,便是他的新幕僚。点点头,声音柔缓却胸有成竹,“是。从斥候探来的那一系列动作中,这些可以分析出来。石家不敢开罪陆家,如果蒙拓妻室陆氏修书回平成求援,陆长英必定应出声,莫说庾氏,就算石猛在冀州,陆长英的意见,他也会掂量三分。”
“照先生的意思,那我们纠集兵马,直攻冀州?”符稽听懂了,身形向前倾,亲手帮他斟了一盏茶汤,语声含笑,“先生吃一吃今年的新茶,炒的时辰短,味道不劲,先生应该喜欢。”
茶壶是上好的紫砂,茶水是后山的山泉水,茶叶,正如符稽所说,是今年的新茶。
如今世道正乱,有撮茶叶泡汤已属不易,若想得新茶,必当独开辟个茶园来,避免其受战乱之苦,种了茶叶再运到作坊炒制加工,其中所需的人力物力,在当今世道必以百倍还多。
那幕僚伸手去接茶盅,食指靠在杯盏腹间,小拇指轻轻扶住被底,先放至鼻前轻嗅一嗅,再浅啜一口,指腹一松茶盅稳稳放置在木案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做得极有规矩却异常好看。
“不攻冀州,还是整合兵马进攻邕州。”幕僚唇齿间尚存茶香回甘,眼眸一抬,挑唇一笑,“王爷早日整合兵马进攻邕州吧。邕州是空的,内城还有半铜城的家眷在闹事,里应外合,攻下邕州阻隔石家在东北连线的布局,幽州、冀州逐一击破指日可待。”
符稽一愣,“先生。。。刚才不是说。。。石家把兵马都调到邕州去了吗?”
符稽一头雾水,挨个儿分析冀州陆氏行为是他,分析完了断言石家却是出兵增援邕州的人也是他,可如今他却让自己向邕州出兵!?符稽一下蹙眉,脑子里稍乱,轻咳一声再出言分析,“将才,先生是说依照斥候探来的消息,石家的兵马确实增援邕州去了,对吗?”
幕僚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暗影之中,语气隐约有丝不耐烦,“是。”
符稽彻底懵了,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幕僚眼风斜睨,认命似开口解释,“我所做的一切分析都是基于斥候探听来的消息的基础,而那些消息依照陆氏和庾氏的动作归纳起来的,对吗?”
符稽略带迟疑地颔首点头。
幕僚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木案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白润如玉又似几管狼毫朱笔,他闷声开口,“如果那些消息是错的呢?如果这只是陆氏与庾氏请君入瓮演的一场戏呢?那这些消息丝毫价值都没有。”
“先生未免太武断了。”符稽听了幕僚的理由,不觉闷声发笑,小心收敛轻慢,“战场上,我们不可能怀疑消息的真假,听到信息就去做,做完再来质疑,这是才是打仗的步骤。”
幕僚耸肩一笑,他却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你知道什么?陆长。。。陆氏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搬娘家的势来压婆家的人。这只是她做的一出戏罢了,引导我们以为冀州才是空城的一出戏罢了。‘(未完待续。)
PS: 应该看懂了吧?还有反转。。。
请假条
毕业季太忙了,大家都懂(>;﹏<;)过了论文查重确认协议一系列事情就好了,阿渊对不起大家。。。
第两百六九章 得手(上)
第两百六九章 得手
建康。。。是我们的了?
是石家的,更是老二石阔的了!
长亭浑身猛然一振,当即一把坐直,握住蒙拓胳膊肘,连声道,“不是说淮中有近万散兵围堵建康吗?当初散兵既然未曾贸然行事,可见其中有拉头引线的明白人,就算二哥大发神威以一己之力抗下建康,之后。。。”长亭双眸一眯,“那之后恐怕又是一场鏖战!”
说狗咬狗太难听,但是长亭决计不信搀和进建康之争的那几路人马甘愿拱手让人!
蒙拓闷声笑起来,一顺长亭后脑勺往里一勾,轻道,“你别这些破事,我咋说你咋听,二哥来信说已经拿下建康了,符稽被迫带兵南下以避锋芒。。。”蒙拓再轻笑一声,“还告诉咱们,今年除夕,石家要去淮河边看烟火。”
除夕。。。腊月。。。如今还未到六月呢。
长亭想了想,“来得及呀?”长亭靠在蒙拓身上,夜黑灯笼亮,双人对窗如烛影剪纸,长亭许久没动脑子,这下一动慢慢索索地跟不上趟,“二哥想六个月握住建康啊?难哦哟。。。”长亭干脆扳起手指来一二三,“一则,财。二则,人。三则。。。”长亭一顿,“三则嘛,半年,二哥在建康根基尚且难稳,一旦姨父与石闵前往。咱们的立场可就白站喽。。。”
长亭轻笑着说后一句话,没从语气里头听出惶恐踟蹰来,蒙拓一听埋头嗅了嗅长亭颈窝间,一股子暖馨充盈鼻尖,再老实的人这样境况下手都不会老实,蒙拓手朝衣襟里一探,语气放得颇为轻松,“咱的立场不能白站,财和人都好解决,财。。。昭和殿里那么多宝贝。。。人。。。”蒙拓眯着眼看灯下长亭的肌肤白得像在发光。蒙拓喉头一哽,心不在焉再道,“第二则要紧事和第三则要紧事能放在一块儿解决,都不足为虑。站在二哥的角度,当务之急确实是石家举家搬迁至建康平定局面。。。”
男人嘴上说着政事,手上也干着正事。。。
长亭微微仰头喘息,蒙拓的手揣在了看不见的地方,不轻不重揉捏。面不改色,一如往常的沉默寡言,长亭身上发软,翻个身,木屐是脱了的,脚丫抵上了蒙拓的小腿,浑身发热,脑子里全是浆糊,嘤咛一声微喘,努力将对话拉回正道来。“站在二哥的角度呀。。。”男人五大三粗的样子,第一晚急急吼吼地耐不住叫长亭吃了个苦头,在之后的夫妻摸索中当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蒙拓上下而求索,素了二十来年的童子一下开了荤当然什么都想试一试。。。练家子苦的是啥?是日日不休耕。当蒙少年拿出年少练家子的气势来一雪前耻时,长亭。。。长亭眼神迷离地看着一脸严肃的男人,喉头发痒,身上发烫,表示她现在一点儿话也说不出来了。
“噗——”
烛光湮灭,正正经经的对话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便是不觉晓的春啼。
待到次日清早,长亭对镜挽发,揉着肩膀想昨夜的对话,蒙拓这死狗男人做事绝得很。说不让长亭劳心劳力就一点儿风声也不透,昨儿她都牺牲肉体了,哪知肉包子打了狗啥都没听到,长亭想了又想蒙拓那些话的意思,什么叫第二件难处和第三件难处能一块儿解决。。。珊瑚捧着桂花油在长亭身后梳头发,拿梳子沾一下桂花油梳一下长亭头发。再沾一下再梳一下,珊瑚做事情十分专注,长亭连唤两声都没听见,长亭不由绝望,为啥她身边的尽是些二愣子。。。以前珊瑚、碧玉年岁小,她想慢慢教也行,教着教着把一个教成了满秀,一个教成了另辟蹊径发蠢的呆呆。。。长亭提高声量再唤一声,珊瑚忙应了,长亭偏头,“郎君呢?”
“一早就去前院了,刺史大人唤郎君呢!”珊瑚搁下梳子,“满秀姐姐和白春姐姐筛小丫鬟去了,一早上白春姐姐看了丫鬟的名录脾性就起来,现今怕正冲人牙子发着火呢。”
长亭一愣,“白春寻常不发火,跟人牙子发什么火呀?”
珊瑚偏头想想,“好像是白春姐姐在对名录的时候发现旁人塞了几个不中干的来占位子,还塞了几个家里头不干净的来争内院丫头,白春姐姐小时候是石家长大的,心里头都明白着呢!”珊瑚手上端着铜盆,压低声音,“好似有几个是石家叔伯塞进来的,有几个是石大夫人的人,经不得查,一查就露馅。白春姐姐没法儿跟主子们恼火,就只能气势汹汹地叫来人牙子让她换一批送进来。”
这样也能塞?
塞进镜园的意义何在?
监视她与蒙拓吗?
那为什么要放几个不中用的来占位子啊,直接让几个得用的占着经营不好啊?长亭眉梢一抬,突然想起来昨天蒙拓的话,电光火石间突然明白过来,为啥石阔如此顺利地就占了建康?为甚那些野路子连争都没争?为甚站在石阔的角度,他更希望石家快点赶到建康?为甚人力与保护住胜利果实不遭石闵窃夺可以一起解决?长亭一下子就明白了!
石阔招安了那些野路子,并许之以十分要紧的位子!
这和石家叔伯放不中用的人进镜园来占位子有异曲同工之妙,石阔为招安不再多费一兵一卒拿下建康,许之以要职,那么就算石猛与石闵去了建康,建康内外的要职都一个萝卜一个坑被人给占了,石闵要想光明正大地差人进坑重新经营也要掂量一下怕不怕引起兵变!
长亭越想越觉得石阔当真城府心机太深,太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