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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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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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样的关系通常都不会很牢固,遭风一吹,就散了。



  更让长亭感到震怒的是,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陆绰不止一次地使人送信告知当前所处的地方,甚至在途经冀州时,写信派人送到陆纷手中让他加派援兵。。。



  “唯有血脉不容背叛”



  陆绰大智一世,却愚在了这一句话上——亲手将刀柄送到了陆纷的眼前,好叫陆纷适时谋划出击。。。



  长亭伸长手臂,面容又想哭又想笑,埋头深吸几口气儿,再抬头时异常平缓地同石猛再言,“阿娇多谢石大人拔刀相助。御使在幽州遇害的消息,想必您已经传了出去,朝堂里一定会再派人来,此番来人必定愈加来势汹汹。北地十三州,只有您有能力完全阻隔幽州与京都的联系,只有来幽州的御使消息无法传出去,第三拨人再来时,就不是彻查那么简单了。”



  石猛发现长亭一直在无形中鼓动他与周通令对上,第一步走了,第二步第三步造的势就更大了。



  这个小姑娘在把石家当枪使。



  好胆量,好尝试。



  石猛一笑,“然后秦相雍就能名正言顺地指令冀州当马前卒。”石猛“啪”地一拍手,乐呵呵地笑起来,须髯向上翘,“老子下死手整完周通令了,小娃娃的大仇得了报。秦相雍又该下死手整老子的冀州了,哟呵,真棒!”



  长亭发觉石猛待姑娘和郎君完全是两个态度,石猛十分纵容石宣,可对石闵石阔却秉承不打不成才的观念。。。甚至对她和阿宁,他的态度也不自觉地软和下来。



  若是石阔说将才那番话,石猛怕是一边暗骂居心叵测,一边抽出马鞭狠狠挞几下吧。



  内厢光线明亮,地砖光可鉴人。



  长亭声音渐沉下去,“只消百人,不用石大人下死手,便可让周通令死无葬身之地。若对手已群龙无首,石大人不仅可以铲除周通令这块挡路石,甚至能够将幽州吞入囊中。”



  灯火一爆,噗嗤一声。



  石猛轻挑眉,哈哈笑起来。



  长亭展身挺直脊背,“不过赌一把罢了。冀州首府弈城原名平阳城,可石大人走马上任之后,便改为弈城。博弈讲究一个胆大心细。石大人胆子若不大,当日就不会以兵装成匪的方式将我们留下了。”



  石猛笑声渐敛,再挑眉,“条件?”



  “真定大长公主来后,请大人不要在大长公主面前提及这本册子,这支竹简,以及今日小女与大人的交谈。”



  长亭声音放得极缓。



  石猛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长子已经死了,就只剩一个儿子了,就算知道了是次子弑兄又能怎么样?只有捏着鼻子哄眼睛,认了,且忍了。



  平成陆氏丢不起这人,也不可能任由胞弟弑兄这样的丑闻流传出去,更何况就算真定大长公主明是非辨真假,她又能怎么做呢?杀了次子给长子报仇?那陆家还有谁?让陆绰的叔伯们来掌权?还是让老齐国公的庶子占据大晋顶级士族的位子?前者已是风烛残年且为旁系,后者乃名不正言不顺之流,平成陆氏宁愿去死也不可能这样打自己的脸。



  真定大长公主选择亲自来接陆氏姐妹,此举传达了一个信号,陆绰两个嫡女的命是保住了。



  可如果让大长公主晓得长亭其实一直都知道是陆纷下的黑手呢?



  在孙女和儿子面前,她会保谁?



  石猛阅尽千百人尚且不敢妄下定论,更何况眼前的稚齿小儿。



  “那是自然。”



  石猛朗声应道,摆摆手,“这是人之常情,陆公和我喝过一场酒,这种事我自然是要先行考虑周全的。这个不算条件,小娃娃尽管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那就请石大人继续帮忙找哥哥。”



  长亭垂下眼睑,顺水推舟,“或许一日找不到,或许两日找不到,可都请石大人不要放弃。。。”



  石猛看了长亭一眼,隔了许久,迟疑了许久才拿手虚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声音放得更和缓了,“阿庾没说错。。。你当真没给你的父亲丢脸。。。”



  未待长亭答话,石猛轻咳两声收了手,背到身后,来回踱了几步,一抬颌朗声道,“都应下了!全应了!”紧跟着就开口赶人,“。。。小娃娃快给老子滚回去,天这么晚了还不睡小心长成个小土豆!”



  转变太快,长亭没来得及适应,抬了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下子就活跃起来的石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长亭便被敏碧带出了内厢。



  人一走,石猛憋了许久方高声道,“这小丫头他娘的也太傲了!凡事不求人,必须提个条件来才肯开口请人办事!”



  庾氏从内厢缓步踱了出来,本来下意识地出言想劝力在缓和石猛的情绪,哪知一撩帘却见石猛一脸眉飞色舞,话还没出口,话头就先被石猛抢了去,“他娘的,老子就他妈喜欢这种个性!这小娃娃够劲儿!我喜欢!抢都得抢回家来!”



  庾氏张口想劝,可转念想想也觉得在理。



  这世上哪来这么多两情相悦门当户对啊,抢来的都是自己个儿的!



  敏碧身上还担着差事,笑着告了罪走过长廊后,便让个小丫鬟送长亭。将到东厢小苑,那领路的小丫鬟一扭头就往长亭手里塞了团纸,长亭来不及唤,那小丫头就蹦跶着没了影儿,长亭就着灯展开纸团看,字迹工整,一笔一画写得十分稳健,认真得就像小阿宁练的字儿。



  “闵生嫌隙,恐有报复,望自珍重。”



  长亭在石猛处揭开衣裳一事,石猛责打石闵,所以石闵便怪到了她的身上,甚至心生怨恨,妄图报复?



  这什么逻辑道理啊?



  打人者反倒怨被打者没有乖乖待着让他打?



  长亭纸拿到火烛上点燃,等烧了灰再扔进铜盆里。



  是石家老二送的信?



  可他们还没熟到那个程度。



  岳番?岳老三?



  他们可没这个能耐能使唤动内院的小丫鬟。



  长亭临至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面上都是挂着笑的。



  被人牵挂担忧着的感觉,真好。



  真定大长公主的行程一直都有人在进行通禀,按照石猛的预估,正好腊月十日到。



  等到腊八那天,长亭领着小阿宁起了个大早,用过早膳后,白秀便领着二人往正堂去用腊八粥,长亭温声问,“大杏去领胡姑娘了?”



  白秀赶忙点头,应了是,“。。。照满秀姐姐的吩咐,大杏一早就去候着胡姑娘了。。。这会子估摸着也该出门了。”



  长亭轻颔首,抬头看了看廊间栅栏里长得蛮好的长杂草,漫不经心,“哦,那委屈大杏了。她说她永生不会去服侍贱民,如今自己的誓言被打破了,脸也被自个儿打得啪啪的响亮——可见凡事话都不该说早了。”RS
第八十一章 腊八(下)
  第八十一章腊八(下)



  白春脸色一僵,将腰杆佝得更低,结结巴巴,“。。。大杏性情耿直且一向口无遮拦,她。。。她。。是无心的。。。还望陆姑娘莫怪罪。。。”



  “口无遮拦?”



  离正堂渐近,长亭目光和婉,温声道,“个性耿直、性情单纯、不谙世事、无心敦实、快人快语。。。”



  长亭再闷笑一声,好像每个人都十分喜欢用这些词儿帮人开脱,明明都是些好词儿,偏被世人给用毁了。



  游廊蜿蜒,寂静无声。



  从长亭这处瞧过去正好能看见敏碧低眉垂目地立在厢房外头,脚下走得不急不缓,再看了眼战战兢兢埋着头的白春,轻声开口,“诚然每一个人的个性都不一样,可底线是大致一样的。我可以接受未经修饰的糙话,只要没有越过底线,我能够容忍每一种性情。可是我不吃‘口无遮拦’那一套。”



  白春脚下一软,头埋到襟口处。



  长亭伸出手来数了三个手指,“阿宁、玉娘,还有陆家,这就是我的底线。背后休要说人长短,休要诋毁主家、休要隐瞒欺骗,休要自作主张,这才是我的要求。简而言之一条,就是管好嘴。我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眼神怎么打量,不要让我看出来,不要让我听见就万事大吉。我不会杖责也不会体罚,我顶多是不要你们,打发出去罢了,小丫鬟这么多用谁不是用?我想你与大杏被选到我的房里人,家里人应当没少使劲吧?这世道谁挣二两银子都不容易,莫让老子娘辛辛苦苦赚下的银两就因为多了两句嘴,平白打了水漂。”



  白春压根就不敢抬头,明明话说得不急不缓,可偏偏压迫感如泰山压顶。



  为了挣这个位子,她爹娘可是前前后后使了上百两银子啊,家里人都在石府当差,老子娘一个是外院管事,一个是内院厨房的掌勺,都是说得上话的人,在最后一天这个位子尘埃落定的时候,她老子娘喜得跪在祖宗排位跟前连磕三个响头。



  她之前以为不过是当差,哪里当都一样,可旁人告诉她,这是在陆家姑娘房里当差的时候,她瞬间就怕得要死。



  是陆家诶!



  是那个陆家诶!



  她不能丢了这个差事!



  要丢了,她爹娘能捅她几刀!



  白春掐着手心,强迫自个儿说话,颤颤巍巍,“奴谢姑娘金口教诲,一定铭记于心,管好嘴往后再不敢犯。。。姑娘既然还能和奴指出来,那兴许。。。奴还能有伺候姑娘的机会吧。。。”



  最后一句话带着哭腔。



  这小丫头蛮聪明的。



  长亭点点头,“我不在与我无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所以这番话你愿意给大杏说就说,嫌麻烦就算了,都随你。”



  白春原先不明白这番话的意思,可当长亭进了正堂后总算还是反应过来了。



  长亭住得离正堂近,来得算早的,除却石宣,就再没小姑娘来了,庾氏还未簪花,亲亲热热地拉着长亭选了朵碗口山茶后便温声寒暄起来,长亭放了阿宁过去看望掉了牙不肯出来见客的石宣,便认认真真答庾氏的话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庾氏眼神向后一扫,便看见垂眉躬首的白春和满秀,就是没见另一个大杏,便笑问,“大杏服侍得不周到?”



  长亭也笑,“阿玉身边没人,她头一回进深宅大院又不挨着我住,我怕她不自在便拨了大杏过去。。。”话声一顿,“更何况我这处庙小妖风大,怕是容不了这等志存高远的姑娘,阿玉性子比我烈,恐怕更好管教她。”



  庾氏内宅里玩了几十年的手腕,当即听懂了。



  庾氏轻颔首,她懂长亭的气愤,生死与共的友人被人看不起,谁都冒火,更何况陆长亭。



  她正要说话,人却接二连三地来了,先是胡玉娘,胡玉娘步子将一迈过门槛,紧跟着就是两个长亭没见过的姑娘,哦,还有那个第一面就让长亭极其不舒服的石宛。



  正堂一下子就满当当的全是云鬓香袂的小姑娘,胡玉娘最省事,朝庾氏鞠了一躬之后就没心没肝地乐呵呵坐到长亭身边来,其他三个姑娘先朝庾氏福礼,两个唤“母亲晨好”,一个唤“叔母冬祺”,等起了身再朝长亭致礼,长亭亦颔首回礼。



  庾氏语声清浅地介绍,“。。。老爷的大姑娘和二姑娘。。。后头那位阿娇见过,老爷的侄女儿,石宛。”



  连闺名都没介绍。



  也是,对丈夫的庶女,庾氏并没有必要做面子情。



  长亭特意再朝石宛点头,石宛飞快抬起头来,眼色意味不明地极快上下打量长亭一番再躬身站得很恭顺,快得长亭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都是垫了底儿过来的,庾氏又和每个小姑娘都搭了三两句话后才让人上腊八粥来,热腾腾的粥里放了花生、红枣、薏仁、莲子还有几样煮得烂得长亭认不出来的食材,冀州熬的是红砂糖,黏糊糊的,拿勺一搅和便稠得挂在了勺底儿上,热喷喷的香得很。



  众人围坐在圆桌前,虽石家三女都很拘谨,可偶闻小阿宣与长宁的笑声,还是让长亭陡生感慨,今时今地,好像家啊。。。往前是符氏煮粥,大长公主、叔母陈氏、她、阿和、阿安,还有阿宁围坐在一处用腊八粥,虽然每年符氏都会说错话让大长公主给她脸色看,可每每此日,大长公主都对符氏很宽容——给个眼色看就算完了。



  阿宁门牙还没长起来,侧着牙咬也咬不动莲子,便嘟着嘴舀到长姐的盅里。



  长亭很自然地吃下了肚。



  约是气氛太温暖,庾氏陡然心下大叹,心尖儿无端端地涌上了一股暖流。



  用过粥后,庾氏又祭灶神、门神,石猛带着几个郎君大刀阔斧地进了院子里来,男人们皆着短袄长靴,靴上还沾着泥壤,是祭了农神和门神回来,石家老大石闵缺了席,石老二就打了头阵,蒙拓紧跟其后,随后是个身量未长开,顶多十三四岁,神容间很是愉悦的小少年,长亭估摸着这就是石家老三石闯。



  果不其然,石猛一招手,“小娃娃过来。”



  长亭四周瞅了瞅,嗯,是在叫她,头一埋便踏着小碎步过去。



  石猛手再一指,“石家第三个小子,阿闯。”



  长亭正要颔首致礼,却被石猛一拦,紧跟着就听这汉子声如洪钟,“阿闯!叫姐!”



  长亭两颗冷汗落下来,再一抬头却看石老三规规矩矩地埋了头,大声唤道,“阿姐!”



  “阿娇是正月满十四,阿闯是二月满十四,是该叫阿姐的。”庾氏好心解释。



  长亭默默抬头看了眼已是轮廓分明、肤色被晒得黝黑,正昂着头神色严肃的俊朗小子,心里再默上一默,终究沉下声来亦扯开嗓门大声回应道,“唉!闯弟!”



  小姑娘声音脆生生的却故作江湖豪气,蒙拓被震得脚下一滑,险些栽在地上——陆家长女被石猛一拐,就像看着一棵葱在装蒜。。。



  庾氏挨个儿介绍下去,长宁拽着长姐衣角怯生生地仰了头,糯声糯气地唤,“阿闯哥哥好。。。”



  长亭就这么面对面地看着石闯的一张黑脸慢慢由黑变粉变红再变紫,最后紫着一张脸,张了几下嘴才结结巴巴说出话来,“陆。。。陆小姑娘好。。。”



  石宣捂着嘴巴哧哧笑起来告诉长亭,“。。。家里没人叫阿闯哥哥,就我一个应该叫,可我偏不叫。。。阿姐你瞅他这怂样儿,被人一叫哥哥就脸红。。。”



  长亭也跟着笑起来。



  人一多,便热闹起来,男人们喝完腊八粥就往后院去射箭,两个庶女和敏碧陪着庾氏打叶子牌,石宣拉着小长宁去摘花儿,胡玉娘百无聊赖靠到长亭身边来,咬耳朵轻问,“为啥岳番和三爷都不在。。。”



  长亭想了想,侧过身去轻声道,“岳三爷是石二哥的人,和石老爷没太大关系。”



  “哦。。。这儿不是岳三爷的主战场呢。。。”



  胡玉娘点点头表示了解。



  长亭再想想,也没觉得胡玉娘说的有啥不对,一抬头却见石宛正拿眼瞅着她,等她瞧过去后,石宛便又将眼神埋下,如此反复几次,长亭索性不低头,一直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向石宛,石宛便一直未曾抬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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