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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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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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索性不低头,一直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向石宛,石宛便一直未曾抬头了。



  长亭因为她消停了,哪知停了手上的书,再一抬头,石宛已坐得靠她非常近了。



  “石姑娘有事儿吗?”



  长亭将书往膝上一放,温声问石宛。



  石宛面上一红,如秋后海棠浅红潋滟,急忙轻摆手,重新坐得一派规规矩矩。



  长亭深看了她一眼,暗叹一声,果然,无论何时,她就是看不惯姑娘家这样的做派,要说什么便说,要笑便笑,要哭便哭,当娇小姐的时候瞧不惯,经历过生死磨难之后,就更瞧不上了。



  “石姑娘莫欲言又止,你一直瞅着我,我有点不自在。”长亭容色淡淡的,干脆阖上书页,看向石宛,“要说什么便说,反正犹犹豫豫之后也是会开口的。”



  她们身处内厢,外间打叶子牌的声音传不到里面来,里间的声音也传不出去。



  石宛轻埋头,眼眶微红,手上狠揪了几下帕子,隔了良久才弱声弱气道,“听说陆姑娘家里人全过身了,阿宛一直不信且被吓得感叹世事无常,如今见陆姑娘却神容如常,阿宛便心想是不是传闻不足为信。。。”



  长亭抿了抿唇角,极认真地轻言道,“你是智障吗?”



  “吗”字还没出口,敏碧便急慌小跑进了内室,几个大喘气后方忙慌道,“大长公主。。。真定大长公主要到冀州了!”RS
第八十二章 祖母(上)
  第八十三章祖母



  长亭手上一抖,书“噗通”一声砸在地上。



  她在心慌个什么劲儿!



  长亭侧身看向外厢,隔着雕花木板栏间看不到外头人的情形,再抬头看了眼敏碧,她也很慌张,这也就是说石猛派出去接真定大长公主的人马都被刻意错开了——她的祖母在倔强些什么。。。



  石府一直在准备着,可明明送的信儿也是腊月初十才到,石猛暗自算下的时间也在腊月初十,可如今才腊八。



  无论是石府,还是她,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她还有事情没有安排下,还有好多内情没有查出来,甚至。。。长英的踪迹还没有着落。。。



  而这些事情,都不适合在真定大长公主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长亭深吸一口气儿,一壁弯腰将书拾起,一壁沉声叫敏碧莫慌,“。。。到哪里了?进城了吗?是直接往石府来还是去了驿馆?”



  敏碧微怔,“陆姑娘,您且等等,奴再去问得细点儿。。。”说完便潦草福了福,抬脚朝外走。



  这还是庾氏院子里的人啊!



  “敏碧!”



  长亭张口唤住她,连声吩咐,“把长宁带过来,再让人打盆温水,拿块香胰子来,请庾郡君拨三两个会梳头敷面的婆子过来,另请郡君莫慌张,真定大长公主已礼佛经年,素日不食荤腥也不沾味重辛辣之物,还烦郡君劳心了。”



  敏碧紧蹙眉头,嘴里头默声一句一句地跟着念。



  长亭好耐心地再缓声重复一遍,敏碧点了点头,折身朝外走。



  敏碧一走,内厢就涌了几个战战兢兢的小丫头来,重新换了山茶,换下毡毯,还多置放了一对福寿喜禄多宝玛瑙摆件儿。



  气氛一下就变了,石宛坐立难安地踟蹰半天,既想先回房换衣裳又怕错过好时候,憋了半天才悄悄给贴身丫头耳语,没隔一会儿丫头捧着香粉、香膏、唇脂、眉黛一小包袱的物件儿就回了,石宛迈着小碎步避到偏厢去整理容妆。



  石宛将起身,长亭眼一抬,轻唤住她,“石姑娘。”



  石宛背影一滞。



  不是所有事都可以这么算了的。



  长亭不喜欢口舌之争,是因为很明白嘴巴打了胜仗一点用都没有,并没有因为嘴巴厉害,那个琢磨着偷她们钱的农家妇人就能老老实实地送她们几捆柴禾,更不会因为会打嘴仗,那些打她们主意的流民就停滞不前。



  可有些话却不能不说。



  而有些话是不能说。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跑到她面前来意味不明地说嘴她的至亲被截杀的事,不是讨打是什么?



  长亭稳坐如山,对着石宛的背影开了口,“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话,在外人看来是因为家世背景。可我却很明白,是因为你小家子气的心眼和待人落井下石的个性。你且记着若下次再拿那件事说嘴,就不是受我排头这么简单了。”



  那件事,哪件事?



  陆家长房被人狙杀得尸首都找不到那件事?



  石宛有些忿忿地想,她捏造了吗?她说谎了吗?还是这件事是她做的?



  她明明什么也没说错啊!



  心里头这样想,面上却愕然转身,没一会儿眼睛里包了一汪泪,手足无措地解释,“。。。陆姑娘莫多想,小女并没有那个意思。。。小女。。小女只是不会说话罢了。。。”



  如果石宛梨花带雨的对象不是她,长亭一定很乐意看这么一出美人落泪景。



  长亭别过脸去朝她摆摆手,“别说了,再说下去就不仅是品性有问题,更是智力有问题了。”



  胡玉娘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石宛目瞪口呆地看着长亭——闺阁之话,纵算有挑衅之意,也会在范畴内粉饰太平。。。



  她。。。她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



  长亭手一抬,吩咐石宛的贴身丫头,“把你家姑娘带到偏厢去,哭得眼圈都红了,过会子拜见大长公主时,别人还以为是患了眼疾,立马拉到隔大长公主三五米远的地儿去冷着。”



  话将一道完,长亭便偏过头去再不看石宛。



  石宛将避到侧厢,长宁被敏碧牵着手蹦跶着进来,一张脸全是笑,连婆子轻手轻脚帮忙梳头的时候,嘴角都高高扬起来,看着长宁笑,长亭也莫名觉着欣慰,



  敏碧语气笃定,“。。。要进城的时候来通禀的,如今约莫要到府上了,大长公主身边儿的人问了临时派遣过去接应的人几句后,便决定来石府,连行李车马都没有先行分流至驿馆,夫人也大松了一口气儿。”



  长亭点了点头,便没开口了,吩咐婆子手脚再轻一点,“梳双团髻,拿小银簪束住,下面留两撮头发,显得人精神。”



  敏碧有些迟疑,“。。。时候还来得及,要不姑娘也重新换身衣裳,抹点香膏?显得人气色好点儿。。。”



  她后脑的伤还没痊愈,一直都在喝药,人吧,一喝药气色就不好,这个她知道。



  可长亭还是摇摇头。



  她就是要可怜一点,看上去再可怜一点,她只恨大长公主没看见她们泡在冰水中,滚在雪里,和流民抢食吃,被农妇偷钱,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困窘模样。



  越觉得她们可怜,便越怜惜,越怜惜她那瘦弱的小孙女儿和惨死的长子,便会将恨与怨埋在心中。



  长亭拢了拢鬓角,再看向对着铜镜白白净净笑着的小长宁时,唇角轻展。



  小阿宁不需要知道这些事情,有她就够了。



  天色渐渐暗下去,暮光沉到窗阶前,像有昏鸦停伫扑扇着翅膀,投下明暗斑驳的光影。



  外厢又派了婆子来请,恭恭敬敬垂着头,“。。。老爷与夫人请姑娘们一同前去二门静候,大长公主快到了。”



  长宁一下子就弹起身来。



  长亭赶紧上前牵住长宁,温声应了好。



  人都齐了,石猛和庾氏站最前面,长亭、长宁两姐妹站在庾氏身后,紧跟着便是蒙拓与玉娘,石阔疏朗气轻地携领弟妹站在最后。数十个小丫头垂眉敛目地靠在墙角根儿提灯笼,每五步就是一团全新的澄光。



  蒙拓正好站在长亭身后,明明极其安静,练武之人连呼吸声都可以控制得很好,可长亭始终觉得有股气儿喷在她后背上,让人浑身不自在。



  长亭步子向前微微挪了两步。



  可热气儿还是没消退啊!



  这天寒地冻的,得是身子多强健的人才会浑身发着热气儿啊!她就从来没遇见过,她的父亲和长兄都没这个特性。。。不对,她遇见过,秦领将就是,跑了操来接她时,三九的天儿隔得老远都能看见头上冒着的热白气儿。。。



  长亭思绪越飘越远,暗自埋怨,明明该是浑身上下都发紧的状态,做什么松懈下来!



  昏黄的天际如光影交错,如群魔乱舞。



  气氛渐沉下来,胡玉娘这才觉出点慌来,偷偷抬手顺了顺头发,朝前挪了几步脚尖,凑到长亭耳朵边去小声道,“。。。阿娇阿娇,你瞅一瞅,我这个模样不算没规矩吧?”



  这下热气儿才是突如其来地喷到了长亭的颈脖上。



  长亭浑身一抖,一听是玉娘的声音,这才缓过来,轻轻扭过头来往细里瞅,压下声线温声安抚,“不算。。。很规矩很朴素。。。你也莫慌。。”



  “我哪儿能不慌啊!上半辈子见过最大的人物就是村里头的王乡绅,现在我要见公主了!”



  胡玉娘杏眼圆瞪,一句话低吼完,警觉地朝四周望了望,佝下头继续和长亭抓着狂说悄悄话,“。。。皇帝的女儿啊!皇帝的女儿啊!我要见皇帝的女儿了!我晚上回去要给爷爷说。。。爷爷肯定会兴奋得抱着我亲一口!”RS
第八十三章 祖母(中)【粉红54加更】
  第八十二章祖母(中)



  这比见到公主。。。更加惊悚吧。。。



  长亭和胡玉娘朝夕相处这么久,很明显地感觉到玉娘的情绪确实有点不对,有点亢奋又有点怕,而且难得的有点怂——她见石猛的时候可都没怂啊!



  长亭怕极了胡玉娘过会儿失态,赶忙轻手轻脚地半侧过身来,温声安抚,“谁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再加一张嘴?公主也是,更何况这是我和阿宁的祖母,你就当见着王乡绅那样就成,少说话少活动,你就瞅着。。。”



  长亭埋下眼来小范围地寻找人选,一眼就瞅见玉娘身旁站得笔直,却非常沉默的蒙拓,便继续道,“你就瞅着蒙大人的动作来活动,他不动,你不动。他要是动了。。。”长亭再想了想,也不对,蒙拓是她和长宁的直接救命恩人,所以才会被石猛安排到站这么前面儿,蒙拓肯定会出列答话的,不能跟着他学。



  长亭立刻抛弃蒙拓,埋首再道,“算了。这样,你瞅着石家三爷行事,我眨眼你说话。”



  蒙拓神色没动,可微不可见地抿抿了嘴。



  凭什么换成阿闯。。。



  阿闯不比他惹祸惹得多啊。



  黑暗中,蒙拓在心里再撇了撇嘴。



  胡玉娘蹑生生地回过头看了眼石闯,再猛地一回头,发梢间还带了风,咬着后槽牙点头。



  长亭还欲再言,可将一张口,前头便有探路的卒子飞奔过来,没隔一会儿,街角处便有一架墨绿色的双头马车“轱辘”驶过来,长宁一抬头死死含了两包泪抬头眼巴巴地瞅着长亭,长亭把幼妹往怀里拥了拥,飞快地埋过头去,急声告诉胡玉娘,“乖,没事儿,别怕。我可比公主还贵呢!”



  胡玉娘一怔,当即就开了窍。



  蒙拓也一怔。



  马车行驶渐近,石猛与庾氏率先携领陆家姐妹迎了上去,陆家长女牵着幼妹走得不急不缓,蒙拓看着长亭的背影,一下子翘起嘴角笑了起来,这是他头一回如此感激他的神容可以淹没在黑暗里,笑着笑着便渐渐收敛起了面色,心头轻叹一声,对啊,他只能淹没在黑暗里啊。



  马车“咣当”一声停在石狮子面前。



  小卒子奔过来躬身放了一只小杌凳在马车前,车帘一掀,先下来的是一个着碧青镶边素裙,十七八,一张鹅蛋脸小小巧巧的姑娘,长宁紧捏住长亭,低唤了一声,“娥眉!”,过了一会儿再下来了一个肤容透亮的圆脸姑娘,长宁神情激动,“芍药!”,真定大长公主终于扶在老妪黄氏的胳膊肘上蹬在小杌凳上,缓步下了马车。



  老了。



  这是长亭见到大长公主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词儿。



  不过半载未见,她的祖母便一下子憔悴了下来。



  虽着靛蓝素绢重幅盛装,虽面上擦了一层厚厚的香粉,虽脊背挺得笔直好能撑得住这件华服,但是盛装已不能遮掩日渐瘦弱的躯干,香粉也无法掩盖眼角渐起的纹路,脊背挺得再直终究也会让裙裾委地,磨出“嚓嚓”的细碎声响。



  兄弟阋墙,谁最难过?



  都是连着血肉的儿子,上天还容许长亭有恨,可如何叫一个母亲去恨上自己身体里掉出的那块肉?



  长亭仰着头看她,忽然大叹,她曾以为她与阿宁是活下来的人里最可怜的两个,可如今再想想,真定大长公主不比她们可怜吗?她们还可以狠,还能够摆脱心魔努力活下一个明天,可真定大长公主呢?这个已垂垂老矣的妇人,或将面临家朝倾覆,儿孙忤逆,会在怀念与怨怼之中摇摆地度过所剩无几的日子。



  长亭掩下眸色来。



  石猛手背于后,咧着须髯笑,三步并作两步走迎上前去躬身做了个长揖,“大长公主,微臣候您许久了。”庾氏跟在石猛身边儿跟着福了一福,“妾身庾氏见过真定大长公主。”



  真定大长公主侧头看了石猛夫妇二人,顿了一顿,亲扶起庾氏,再向石猛颔首致意了,沉声缓言,“石大人多礼,庾郡君快请起。”话音刚落,眼神便自有主张地落到了身后,正好看见陆氏姐妹,一高一低,两个姑娘都站得笔直。



  真定大长公主鼻头一酸,却面色不显地移开眼去,再开口便是沉声致谢,“。。。阿娇与阿宁若无石大人看顾,如今身在何处尚且不知,老身。。。老身谢过石大人。。。”



  最后一句话终究含了哽咽。



  石猛摆手,“两个小娃娃都叫人省心,一路摸爬滚打过来,靠的是自个儿。我石某人不过捡了两个落地桃子,不算功德无量。”石猛语气中气十足,侧开身来,露出了陆家姐妹,“石某人只以未曾辱没与陆公的交情为傲,总算是把两个娃娃平平安安地交到了陆家人手中。”



  至此,长亭眼前再无遮碍,人就在她们跟前,逃亡这一路心心念念着的血脉至亲,如今就在她们眼前。



  长亭迈出一小步,眼眶忽的一热,便赶忙埋下头来,嗓子眼里酸涩难耐,又像有股暖流朝胸腔正中央喷涌而来,眼睛里有泪,看什么东西都好像被蒙上了一层水雾,长亭佝着头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铺得极平坦的地面。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她心里很明白,不能贸然信任真定大长公主,她甚至非常笃定,她能够表现得像一个终于成长了的沉稳的世家小姑娘,可见到了人,见到了这个世界上与她血脉相连的祖母,她还是不可抑制地很想哭,她以为自己足够成熟,可终究年岁放在那处,还是嫩了点儿。。。



  所有理智崩塌,至少在这一刻,她非常想无所顾忌地嚎啕大哭。



  长宁牵着长姐的手牵得紧紧的,一只手紧紧握住长亭,另一只手举起来就着袖子抹了抹眼角。



  一个埋着头发抖,一个仰起小脸满脸是泪。



  真定大长公主静了静,便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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