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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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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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上去问娥眉姐姐。这才听明白,那信是幽州的姜郡君写来的,幽州刺史一死,那位掌城的大人把幽州刺史的故旧杀的杀,关的关。姜郡君带着儿女逃了出来,顺道就把信寄到了豫州…”



  再傻的人都不可能自投罗网。



  姜氏那信铁定是寄给陆纷的,寄来的时候,秦相雍还没把账册子昭告天下,姜氏便以为抓了根稻草要逼陆纷就范——至少要把她和周通令儿女的命保住。



  哪知信被真定大长公主截胡了,账本也被赵暨提早拿到了秦相雍面前。



  姜氏盘算彻底落空,等待她的是无边无际的逃亡。



  就像当日的她与阿宁。



  姜氏可怜吗?姜氏尚未懂事的稚女和尚不能担当起责任的长子可怜吗?



  不可怜。



  成王败寇。



  他们要陆绰一家死得透彻,如今不过是原样奉还罢了。



  至少,陆家还没有派遣人手去追击,已经仁至义尽了,等等…



  “娥眉提到了将士里有人员调动没有?”



  长亭偏头问询。



  满秀蹙眉想了又想,确定地点头,“有,娥眉姐姐特意交待了,‘一路过去怕遇贼匪暴徒,若姑娘有要紧事能不调动兵马就忍下一忍,大长公主才调遣了百来名将士出城去…’”



  长亭笑起来。



  她高估了真定大长公主的“善良”,同时也低估了“不留后患”这四个字带给世人的影响。



  满秀沉下心来想,云里雾里地搞不太明白,手叠了叠,埋头问道,“娥眉姐姐肯将这一长串事说给俺听,自然是希望俺说给姑娘听。娥眉姐姐是大长公主身边的人,那是不是也代表是大长公主希望姑娘也晓得这些事儿?”



  “孺子可教。”长亭赞赏点头。



  满秀再蹙眉,“那大长公主为啥想让姑娘知道…还有,为甚不和姑娘锣对锣,鼓敲鼓地说…中间蹿了一道,不容易出茬子?”



  长亭笑着默了一会儿,“这就是士族习以为常的教导。”



  既是教导她,也在调…教她身边的人。



  如果满秀迷迷糊糊答几句就将此事囫囵过了,那自然就没有今日这码子事儿了,长亭自然也不会知道真定大长公主对姜氏的追击,或许真定大长公主会挑一个好时辰将此事揭开,顺道以满秀个性木愣,不适合近身服侍的理由把其他的人,其他和陆家,和她更亲近的人调上来,难道不顺理成章?



  要到平成了,对白春、对满秀,甚至与长亭,都是一个全新的陌生的生活。



  “在教导我们要谨慎。”



  长亭轻抬眸,认真地教满秀,“到了大宅,我出不去小院,可是你可以。我出不了二门,可是你可以。你就是我的眼睛和耳朵,必要的时候,你还是我的嘴巴。论心机,我们玩不过浸yin内宅几十年的那些女人,可我们趋利避害的本性和相互信任的本心是她们望尘莫及的。”



  满秀面色慢慢郑重起来。



  这又是极长的一段路。



  以前是走在归途上,如今…



  如今算什么,长亭也说不清楚。



  至历城,落榻驿馆,不过再翻一座山就到了光景,真定大长公主偏偏下令全都安顿下来,看架势是在等人,蒙拓折转两次,先托岳番和玉娘说,玉娘再来和长亭咬耳朵,“八成是在等小秦将军回来,石家的人先寄了信来,估摸是和阿拓透了点底儿。”



  去冀州明面上是与石猛会面,暗地里却是看探陆长英的小秦将军!



  长亭陡然一激!



  哥哥究竟醒了没!?



  蒙拓告知从京都而来的秦相雍的信笺,真定大长公主一直未曾同长亭谈及,她心里清楚,等到谈及那封信,就是真定大长公主做出选择的时候。



  要不要保陆纷,以极大的牺牲为前提?!



  这段时日,真定大长公主不好熬。



  离平成越近,长亭心里头反倒越平静。如果真定大长公主过不去那道坎儿,无非就是将她草草嫁人或是投进庙里当姑子或是栽一个疯魔病给她,她笃定真定大长公主不会要了她的命,只要命不掉,就还没走到绝路。



  她还有哥哥,陆长英在石家很安全,石猛还留着这张底牌要跃龙门呢,等陆长英醒过来了,她的哥哥一定会驾马来救她。



  甚至,蒙拓与石家也不可能平静地看着她结局悲惨。



  她不怕。



  她比谁都有底气。



  要想在历城停几天,都可以,一行人都在等着小秦将军,和真定大长公主的决定。



  历城在山脚,比山上暖乎些,驿馆里便换上了薄窗幔,长亭每一拉开,便可隔着天井遥遥看到蒙拓落脚的后罩楼,坐在窗棂前,看着看着便觉得舒心极了。



  在历城留了两日,小秦将军风尘仆仆归来,回来的时候恰逢黄昏暮色,真定大长公主没叫长亭避让,去请玉娘将小长宁抱回房,也默许了蒙拓与岳老三留下。



  小秦将军无多赘言,单膝叩地之后,言简意赅直入主题。



  “是大郎君!”



  长亭清晰看见真定大长公主神色一舒!



  “也醒了!”



  小秦将军说得极为大声,怕旁人听不见,“在某本欲先行离开的前一晚醒的!石家二爷亲来唤某,某一进屋,只见大郎君半眯着眼靠在床沿上,见是某便抬了抬手臂,叫某…小秦将军…还说‘对不住了’”



  铮铮男儿哭是什么场景?



  长亭泪眼婆娑地看小秦将军伸手抹眼睛。



  跟在陆绰身边的秦将军是他的长兄,故而才会称他为小秦将军!



  陆长英才醒过来却还记得第一句话要对为陆家拼死拼活的将领们,说一声,“对不住了”!



  长亭双手捂着嘴,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坠,是陆长英的做派,是她哥哥的做派!



  小姑娘哭声呜咽,是喜极而泣,蒙拓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脚下缓缓往长亭处挪了挪——他们之间隔了整整一个大堂,就算尽力挪动,也只是近了几步罢了,杯水车薪。



  “那怎么阿英没有跟着你回来!?”



  真定大长公主急切之中,一针见血。



  长亭打了一个响嗝,神容迫切地看向小秦将军。



  “小郎君…”小秦将军难得结巴哽咽,“大郎君他如今走不动道儿!”两个女人皆浑身一抖,小秦将军连声补充,“郎中说是因为气郁于脑,又兼体内久无阳气,只消时日,便有八成的机会能好!”



  八成!



  长英只有八成的机会走得动道儿了!



  长亭一时间手足无措,泪眼婆娑一抬眸却在迷蒙之中蒙拓右手向下一摁,示意稍安勿躁。



  “郎中口里的八成,多半都是十拿九稳。”



  蒙拓突兀出声,“恭贺大长公主,嫡长孙完好无损地归来。”RS
第一百一十四章 豫州(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



  “嫡长孙”三字,落得极重。



  真定大长公主浑身一颤,嫡长孙,名符其实且名正言顺,长房长子长孙,又兼有谢家血脉,是平成陆氏当之无愧的掌舵人!



  她应该做出选择了!



  蒙拓微抬下颌,面色沉凝,“不知大长公主是希望石家人将大郎君送回来呢,还是请陆家二爷派人去接?一来一往,大郎君的身子骨估摸着也能好个大概了——两位姑娘需要长兄,您也需要孙儿。”



  长亭喉头大哽。



  蒙拓在婉转逼迫真定大长公主现在做出抉择!



  要到平成了,若大长公主仍在犹豫不决,她与阿宁便处于两厢为难的尴尬境地!请陆纷派人去接!?接什么回来!?恐怕中途还要遭遇一回山匪!



  落草为寇实在委屈。



  张冠李戴百口莫辩!



  陆纷已经骗了天下人一次,他还在乎骗第二次!?



  长亭飞快抬头看向真定大长公主,夜来风凉,老人家拢了披风,披风大且绒,老太太好像整个人都陷进了绒布里,如果不说她是真定大长公主,一定以为她只是青叶镇一个居家安康的富家老太。



  真定大长公主一向不太有气势,可京都建康的夫人们却没有谁敢在她跟前造次,皇室符家的身份就是个笑话,京都士族没有谁将皇家宗族看在眼里过,她们敬畏的是这个人,和这个人身后的夫家。



  真定大长公主转首看向长亭,再移开。



  蒙拓双手负后,再躬了躬身,似是请真定大长公主早做决定,“若是大长公主一时拿不定主意,那就等世子伤好些了再议吧。冀州虽算边陲,可南北来往药材、人才也算便宜,且不急这一时。”



  一下子就从大郎君变成了世子!



  可不就是世子?



  陆绰的嫡长子可不就是陆家的世子!?



  陆家未来的家主在石家赖着不走,这算什么事?



  蒙拓还会打言语机锋!



  长亭一向嘴巴利,可今儿她好像什么话儿也没说。



  两厢烛火激闪,蒙拓说罢前话之后便再无他言,自在垂手于前缀,微敛下颌静静地等真定大长公主的回应,长亭也不说话了,蒙拓是站在石家的立场完全可以拿这样的理由逼迫,可她怎么婉转地催促都会在大长公主心里头留下疙瘩——再退一万步,陆纷都是真定的儿子,她作为长孙女去催促祖母放弃幼子,岂非自讨苦吃!



  “娥眉…”



  真定并未正面回应蒙拓,侧过头去与侍婢交待,“把前些时日从京都加急送过来的那封信拿来。”



  是秦相雍寄过来的那封。



  真定已有决断。



  长亭手往袖里缩了缩,下意识抬头看向蒙拓,恰逢其时蒙拓眼神看了过来,两人对视,蒙拓朝长亭轻轻摇头。



  不要慌。



  无论真定如何决断,都有后路可走,马不下海,船不上道,都各有各的法子,最坏最坏的结局无非是真定下死手保陆纷,那都没关系,就算石猛坐山观虎斗,他,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蒙拓眼神向下移,长亭跟着往下看。



  蒙拓的手藏在袖中朝她握紧拳头,长亭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把手握成一个拳头。



  娥眉脚下走得急,气氛诡异,只能听见她绣鞋踏在木板上绵匝的声音,双手捧着一封信,恭谨地高过头顶递给大长公主。



  “…冀幽二州为大患,时令萧条,上无负天下,掣制于民…”真定大长公主半身斜靠在椅背上,面不改色地背信中的内容,背着背着便笑起来,“秦相雍是士子,一身士子臭脾性,写一封恐吓勒索信也做出一番三骈九叩的文章来。”



  长亭也面不改色地埋首听。



  “只要陆家帮他弹压幽、冀二州,那本账册…”真定大长公主“呼”地一声朝空中吹了一口气儿,“便可烟消云散去。”



  信就被她随手放在小斋案上,真定大长公主眼风扫了眼便赶紧移开。



  好像信很烫手。



  “秦相雍说他可竭力保持缄默至三月,如果京都的桃花都开了,回信还没到,他便放任朝中风向自流了。”真定大长公主捂着披风,闷声轻咳两下,娥眉赶紧起身帮忙顺气儿,真定大长公主将娥眉的手一把推开,继续道,“陆家门高位重,天下尽知。人站得高了,脚上有团泥,底下人都看得真真儿的,更何况若放任自流了,陆纷的身上沾的就不是泥了,是墨汁,洗都洗不干净。”



  长亭心一点一点向下沉。



  真定大长公主是什么意思?!



  还是难亲手舍弃自己的儿子对吗?



  陆纷身上有泥,有墨,哪怕是沾了粪水,都是罪有应得!



  长亭埋下头,上牙磕下牙,脑子转得极快,还有哪几条后路来着?哥哥暂时不能回陆家了,只能借石家的势卷土重来…还有她与阿宁,应该怎么做?装作懂事知事?还是跋扈不逊?还是暂时忍气吞声…



  “秦相雍的这封信,不用回了。”



  真定大长公主一句话陡然打断长亭思虑。



  不用回了…。?



  秦相雍说三月没收到回信,就不会再下手弹压——这只是个好听的说法,恐怕到那个时候,他不仅不会下手弹压,甚至还会挑唆旁人渔翁得利!



  长亭一蹙眉,将左耳侧过去,她觉得自己没有听清。



  真定大长公主耷拉下眼来,眼白比眼仁多,神情极为疲惫,“陆纷身上的脏水擦不干净了,我只希望陆家不要受到牵连。”



  山户人家被毒蛇咬了手臂,若手臂保不住了,那就砍了吧…



  长亭五味陈杂,一时无言。



  觉得很奇怪,没得逞的时候想方设法都想达到目的,可一旦真定表明态度之后,反而束手束脚不知该走哪条道儿。



  “等回平成安顿下来再亲遣陆缤去接长英,今时今日都先劳烦石大人费心些,如今世道这样乱,往后咱们两家人指不定就搁一处了都得相互帮衬着,这才是正理。”



  真定大长公主靠在软枕上,脸色很不好,长亭从未见她衰老成这个样子,真定伸手去够那封信,手伸到一半儿顿时没了气力,娥眉赶紧上前帮忙。



  “信…”



  真定大长公主手上拿着信,伸手向前递,她不说,谁都不知道这是给谁瞅的。



  “小秦将军拿着。”



  长亭一蹙眉,顿感迷惘。



  小秦将军上前去双手接过,亦是一脸迷茫。



  长亭转头去看蒙拓,蒙拓照旧沉默寡言一张脸。



  “送到冀州去…”真定大长公主有气无力地交待小秦将军,“…亲手交给石猛,他迟早有一天用得上。”



  姜还是老的辣!



  长亭几乎想扼腕叫好!



  秦相雍自诩良相忠臣,却如商贾贱民般与人就忠义道德之大事讨价还价!秦相雍以为真定大长公主必定要保陆纷,哪知事与愿违,反倒落下把柄!



  如此信件一经公开,陆家大义灭亲,端的是一副凛然无畏的忠义样!



  长亭将头再往下埋了一埋,她还有得学!



  小秦将军先应一声是,蒙拓紧随其后应声抱拳而出,长亭以为真定大长公主太过难受早歇早好亦起身屈膝,却被真定轻声唤住,“阿娇,你先坐下。”



  长亭身形一顿,规矩落座。



  她以为大长公主有很长很长的一篇话要说。



  哪知等了许久,真定大长公主仍旧一言不发。



  长亭抿抿唇。



  “我希望对得起你父亲。”



  良久之后,真定哀然出声,“我也希望对得起陆家,对得起阿纷,对得起太爷。可是有这么多希望,总有一个会落空。”



  长亭静静地听。



  又是很长很长的一阵沉默。



  “你回去吧。”



  真定大长公主胳膊微抬,“回去睡上一觉,咱们就该回平成了。”



  长亭又抿抿嘴,默不作声站起身福了一福,折身推门向外走。真定大长公主看着小姑娘单薄的身影,含在嘴里的谢谢许久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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