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秀喏诺称是。
长亭心上一动,当下明白了方向。
将一回研光楼,长亭便使了珊瑚、玳瑁两个家生婢子往伙房去,又支了两匣子五铢钱给满秀叫她往街上走一走、瞅一瞅,“…仔细问一问,不仅仅是娥眉这两天往哪处去了,还得留心这街上住着的哪户陆家人往光德堂来过,话别问透,留一层说一层,模模糊糊的才叫人看不清来意。”
临近日暮,珊瑚、玳瑁才回来,两个小丫鬟扯不清楚话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昨儿个娥眉姐姐是亲去了伙房,黄阿嬷说娥眉姐姐是去寻她对册子的,又问了问族亲们今年的份例银子和各家采办的铺子。”
长亭听得莫名其妙,这事儿娥眉来管也没错儿,毕竟如今陆家家主的位子还没定,只好由荣熹院出面担着一家子生计,如今年初,对账的时辰也错儿,那…是哪儿错了?
满秀回来得晚,两匣子空空如也,只能隔空嗅出铜臭味道来。
“娥眉姐姐这两天进出是频繁,可都有迹可循,几位太爷的府上和年轻小公爷的宅邸都去了…光德堂的规矩严密,这两日只有三太爷府上的白珠进来过,管花木的娘子是她婶婶,她是来串门子的…”
满秀边说边抖了抖空匣子,觉着胸口有点憋,“就这么点儿话,两匣钱就没了,俺觉着有点亏。”
亏吗?
不亏!
长亭大舒一口气,至少这一番反常与她没有干系!
等等!
陆三太爷!?
陆纷一直与他针尖对麦芒的,陆三太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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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六章 旧事(上)
第一百二六章旧事(上)
趋其利,避其害,是万物生灵生来就有的本事。
可惜人凌驾在万物之上久了,身享在安逸日子里,这项本事便浅了薄了,久而久之便忘完了。长亭逃了一路,就靠个要活的念头撑下去,论起居安思危,大抵这陆家上下,她陆长亭算是头一份儿。
前后一串联,都是小事,都是细枝末节,都是藏在薄纱下的小物件儿,从酒席上陆纷对陆三太爷毫不加掩饰的嫌恶,近两日荣熹院进出往来的频繁,真定大长公主的反常,长亭却本能地觉出了不对劲!
她直觉这件事但凡有丝毫不对,必定会直接威胁到陆纷的生死,事态的走向与真定大长公主的决定!
凡事都好奇,会害死人。
可若凡事不好奇,下场应当也不会太好。
她的面前好像横着一把锁,而开启锁的这把钥匙便是陆三太爷!
那个素日好风雅,勤金石之享,乐长日之喜的陆三太爷!陆三太爷是陆绰、陆纷之父陆玉年的胞弟。
长亭埋首静思,除却陆三太爷喜好金石风雅之物外,她对这位太叔公竟然一无所知。
可她需要知道陆三太爷的前世今生,才可管中窥豹,从中小觑一二因缘!
若陈妪在这里便好了…
长亭没得一默,若陈妪还在,父亲还在,符氏还在,她又何须落得这幅境地。
如今的她。如若想在真定大长公主的视线范围之外做事情,简直是难上加难。她能知道的只是真定大长公主愿意同她说的,而她真正想知道的。若真定大长公主不乐意同她讲,她便如聋子与瞎子一般。
在陆家的内宅里,长亭渺小得像研光楼的一株尚未绽开的桃花。
“小秦将军还在平成吗?”
长亭福至心灵,转首问满秀。
满秀尚未答话,胡玉娘却连声截胡,“在的在的!昨儿个岳三爷才与小秦将军碰完面,小秦将军在平成。”
内宅。是真定大长公主的天下。
长亭要破局,只能围魏救赵。
思来想去,平成里只剩一个小秦将军她可全身心地信赖——他的长兄陆绰嫡系。他亲去石家一探陆长英虚实,除却这几人,整个平成里只有他是知道陆长英还尚存人世的,同样秦家世代忠贞。护卫、扶持陆家上百年。也只有他有这个能耐探一探陆三太爷的旧事。
唯一的不好是,她不能自由召见小秦将军。
长亭手头握了握,再问,“上回小秦将军说哥哥行走不便,对吗?”她并不需要回答,话头微顿,再道,“那晚人多口杂。我未曾听得清楚。满秀,你去外院将小秦将军请来…”
家将皆居外院。离得近,方便护卫。
“可是按规定,男宾不过二门。”
满秀蹙眉禀之,“若要进出,需荣熹院手谕口令,恐怕黄妪与娥眉姐姐会拦…”
“不会的。”
长亭十分笃定,她召小秦将军,看在真定大长公主的眼里,无非只为打听长英的具体消息,荣熹院不仅不会拦,还会下力度遮掩,毕竟如今陆长英的存在还只是一个秘密。无论真定大长公主是反复无常、弃军保帅还是决心未曾动摇,她都不会允许这个秘密现在重见天日。
满秀一愣之后随即明白,连手都来不及擦便佝身告退。
胡玉娘支起耳朵听了这番言语机锋,听得云里雾里,听到最后看看这里再看看那里,看着满秀远去的背影,不由得长长一声喟叹,带着无尽感慨与无奈,“我的个奶奶,满秀他娘的都比我聪明了…”
长亭本是心绪不定,听闻胡玉娘这一句感叹,还是大方地送了个白眼给她。
果不如长亭所料,满秀一路走得极为顺畅,直接寻到荣熹院去,本应当先向真定大长公主磕头请好,却被告知真定大长公主如今不在府邸里头,满秀便同黄妪长话短说,黄妪满口应承,黄妪是真定大长公主身边经年的老人,说得上话也掌得住事,一来一往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趁夜色正浓,小秦将军自二门而入往研光楼来。
屏风竖得高高的,长亭正襟危坐在屏风后面,见小秦将军风尘仆仆而来,赶紧唤人掌座上茶。
“阿娇本应当早早备上好筵已谢小秦将军的,可阿耶丧事来得太急太陡,回平成后,事多冗杂,阿娇至此才可向小秦将军面谢,实在是失体统,短礼仪。”
是该谢的。
秦家一门为护卫陆氏,死死伤伤无数,素日里陆绰让几个孩儿唤过世的那位秦将军师伯,大秦将军个性泥古,死守主仆界限决口不应。
小姑娘语声哽咽,小秦将军板凳还未坐热,赶忙起身劝慰,“大姑娘切莫多思多想!我秦家向上数五代,蒙陆太祖宗恩德。末将父兄又蒙齐国公恩德,主仆之谊,本当以性命血泪相护,是亘古不变,是理所应当!”
长亭掩眸敛首。
“秦家满门忠贞烈骨,是陆家的幕僚,是股肱,是臂膀。阿娇是平成陆氏长房嫡女,是齐国公长女,是陆家人。阿娇想问一句,如今在秦家,在小秦将军眼里,效忠的陆家家主,是陆长英还是…”
小姑娘语声缓和,偏头看向窗棂,黄妪如今本应与她与小秦将军同处一室的,可奈何真定大长公主与娥眉均不在荣熹院内,黄妪便走不脱了,另差了芍药来,芍药素来卖她脸面,被白春一哄一抬,如今正在偏厢数着今春的布绸料子罢。
长亭的话断在不该断的地方,小秦将军心渐渐提起。安坐于下堂,默不作声地静待后话。
“还是阿娇那二叔父,陆纷?”
小秦将军心猛然落下。几乎毫不迟疑地出口便答,“自是大郎君!长房嫡子嫡孙,是陆家的正宗正统!我秦家百来年间,认的信的,只有嫡支那一脉!更何况大郎君乃国公爷爱子长子,我与父兄看着大郎君长成,更是我秦家日日教习大郎君健体强生!”
为什么有陆家?
因为底下有太多个这样的秦家了。
长亭并未就此接话。
内阁中的气氛逐步寂静。
小秦将军并未因堂上之人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便轻视忽视。陆家长房血脉得以延续,依赖的是谁?!
是陆大姑娘!
是因为陆大姑娘,陆长英才能在将死之际被人搜寻到!
是因为陆大姑娘。陆绰身死真正缘由才可得见天日!
上堂久未言语,小秦将军试探开口,“大姑娘”
“阿娇信小秦将军。”
长亭柔声打断其后话,“阿娇信小秦将军。既是信。明人便不说暗话。阿娇今日只想问小秦将军一个人,陆三太爷。陆三太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与陆纷有何渊源?他年少时,陆纷年幼时,他们叔侄之间可曾有过龃龉?”
长亭语转峰回,直揭红心。
小秦将军沉吟半晌后方迟疑道,“陆三太爷与末将父亲是一辈儿的人,三太爷在陆家大宅中一向不显山不露水,说句僭越的话。这位主极好打发,相比起过了身的二太爷。三爷在下人仆从里头口碑极好…”
没有问为什么长亭会问这个问题,也没有对这个问题提出任何异议,这就是百年间磨练的秦家,平成陆氏最利的那把刀。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陆老太爷陆玉年是个极为个性之人,士族的权势在他那代达到巅峰,前一位文帝在生之时日日活在陆玉年阴影,哦,不对,庇佑之下。
而听小秦将军的话,陆三太爷却是个性好,极易相处的人…
这种人,说好听点是平和近人,说难听点便是怯懦无能。
毕竟,哪个世家主子会被下头人冠上好打发的名声呢?
小秦将军还在接着说,“听父亲说,三太爷年轻时候也曾风流不羁,士族文人嘛,总有个放荡的由头,先国公爷好生管教过一番后,三太爷倒是从未再犯过了,从此也就消停了下来。”
“怎么个风流不羁法儿?”
长亭话声一丝未颤,“是流连于青楼楚馆?还是沉迷于五石散?再不济便是豪掷千金,铺张纨绔?阿娇虽为女儿身,可从南至北一路过往,庶民嘴里没有把门的东西,故而阿娇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听过。小秦将军无需说得太过隐晦。”
小秦将军喉头一滞,只听堂上小娘子说道“青楼楚馆”四字时,声线照旧沉稳…
“是,是,是…”
小秦将军难得吞吐起来。
长亭未曾出言催促,脑子里各式各样的念头却过得极快。
“是…”小秦将军囫囵嘟嚷,一抬头却见屏风上是凤凰涅槃的花饰,拿金箔贴画,凤凰冲出火焰之中,尾巴横扫而处大地上便生出了万千欢喜心,小秦将军眼一压,心一沉,索性揣着破釜沉舟的意味,急语快言,“三太爷玩的不是小娘子,三太爷去的小倌儿馆!”
小倌儿!?
长亭蓦地想起陆三太爷只娶过一房妻室,是清源卫家的旁支女!
玩小倌儿并不算大错啊。
士族世家里头玩小倌儿的不少,喜好断袖分桃的小郎君们也良多,是大势所趋,虽也是畸形病态,可谁未曾将此当作一个事儿来对待。
长亭蹙眉静听,并未置词。
小秦将军打开了话头,再说下去便容易了许多。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三太爷喜欢的是小郎君,七八岁的顶好,往前养了三五童子在身侧,太爷虽颇有微词却也没太看顾,只告诫三太爷莫做过了。后来,三太爷屋子里死了两个童子,太爷才大发雷霆将三太爷训诫一番后,又将那两个童子的家人惩处重罚一番,便给打发走了。后来听说剩下的那几个童子也不见了踪影,连带着这几户人家都消失在了陆家大院里头,与他们攀着亲戚的下人一时间都被流言蜚语中伤得抬不起头…”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士族从骨子里便烂了。
长亭一道听,一道泛起恶心来。
一路走来在外流亡半载,她知道了青楼是什么,楚馆是什么,小倌是什么,娈童…又是什么…
陆三太爷娈童,他不仅娈童,还将童子肆意地玩得命都脱了。
他是主子,主子犯了错,错的自然是下头的人,全是那几家童子在引诱主子犯错,全是他们和他们家人的错处,而这份错处是可耻的,所以流言蜚语不断。
反而始作俑者却经此一役后修身养性,得了个温厚人的名声。
念头千回百转。
长亭蓦然心尖一抖,声音放得极轻,张了张嘴又合上了,正欲再言却被小秦将军打断。
“大姑娘问二爷与三太爷的渊源,年岁太远,末将有些记不清了。只是记得小时有段时日胡子进袭,老太爷便将国公爷与二爷都放到了平成来,太爷与大长公主留守金陵以正朝纲。当时平成老宅里暂时掌权做主的便是三太爷,那时三太爷已然改过自新,足够让太爷信赖——这大概是这些年来二爷与三太爷走得最近的一回。”
那是天启七年,文帝登极的第七年。
长亭在温史里见过…
天启七年,胡子来袭已迫东疆逼近中原,天启七年…陆绰将好十四岁,陆纷只有七岁…
七岁…
童子…
陆三太爷…
平成…
独处…
天大的隐秘从薄纱中缓缓露出真容,亦是峥嵘。
长亭瞬时脚下瘫软,重心不由自主向前倾靠,她心悸得几乎无法呼吸了,她软在椅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一花,几欲晕厥。
同时想要晕厥过去的,豫州平成里,还有一个人。
陆三太爷半靠在名贵的梨花木椅凳上,右脚向上蹬,一下一下地狠狠蹬在地上,他已经老了,老态龙钟地惊悸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冷汗从额角淌下,他眼球突出,他想开口发声却好似有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他的颈脖。
天色已经很晚了,梆子打更,一声接一声地敲,敲得叫人心下惘然。
“老三,你瞒玉年,瞒我,瞒天,瞒地,瞒鬼,瞒神,瞒了有二十年了吧?”
烛影之下,人声便如同暮鼓晨钟。(未完待续……)I1292
第一百二七章旧事(中)
屋内光线晦涩阴冷,金石、甲骨、竹简高置于博物柜上,烛火浅浅淡淡地散着光。
室内有三人,陆三太爷靠在椅背上一寸一寸地往上缩,那语声越说越轻,越说越像是浮在空中的微尘,那语声说到最后,咬牙切齿得如手握尖刀剖皮刮骨般阴狠。
“不…不…”
陆三太爷浑身哆嗦,手止不住地发颤,他已老态龙钟,且不论他犯下了多少错事,造下了多少孽…这都过去二十年了啊!
谁还会记得呀!
她在诈他罢了!
就算是真的…就算她知道了,她又能如何!?
“长嫂”
昏黑灰暗之中,烛光忽而大作突闪,在陆三太爷正前方的明暗交替之中,来人颈脖向上微抬,那人眼神极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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