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天天资聪颖,机智过人,加上穷人出身,性格最能吃苦,有明师指点,再加上他自已的刻苦用功,十几年下来,几乎把杜一山的本领学到了九成。
后杜一山去逝,江华天开始在上海滩闯荡,凭着过人的机智,和一身的本领几乎无往而不利,成为上海滩小有名气的一位老千,因为他年纪轻,样子俊,且精于设局下套,故此江湖上也有一个小小的绰号叫做“玉面飞狐”。
设局定计,一个人很难成功,往往需要几个人配合,所谓一个篱笆三棵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老千也是如此。紫衣女子,山羊胡的老头儿,还有门外拉车的大汉都是他的合作伙伴。
紫衣女子叫孙凤娇,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其父嗜赌成性,很小的时候便被卖到妓院做丫环。十五岁时,老鸨逼她接客,情急之下,趁夜深人静,妓院看管不严时翻墙逃出,走投无路的时候碰到了一个戏班,班主见她相貌标致,嗓子也不错,于是便把她收留下来在班子里唱戏,几年下来便成了当家花旦。
然而,世事无常,好人多难,实指望靠唱戏赚一笔钱然后找一个普通人出嫁,相夫教子就此度过一生,却不想在一次堂会中被一个当官的老头看上,借酒行凶,强行将之奸污。从那以后,孙凤娇便性格大变,对有钱有权的恶霸恨之入骨,发誓要报复。
恰在此时,江华天初到上海滩,准备设局对付一个好色贪官,需要一位漂亮女人做诱饵,听说孙凤娇的遭遇后便找到她,两个人一拍即合,开始了第一次合作。
这一次合作大获成功,那名贪官被骗走一大笔钱,却被江华天利用其畏妻如虎的弱点拿捏得苦不堪言,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看到贪官欲哭无泪的惨状,孙凤娇别提有多解气,于是便不再唱戏,而是跟江华天一起做起千行,直到现在。
至于那位老者,名叫周广甫,同样是上海滩的一位老千,以前也曾经和江华天合作过几次,关系算是比较密切,这一次设局骗李存舟,两个人于是再次联手。
骗局成功,五千银元到手,这不是一个小数,所谓秋后算账,今天晚上就是分钱的日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分道扬镳】………
把五张扑克放在桌上,周广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张老脸堆满笑意——不错,江湖上要讲辈份渊源,长幼有序,不过更要讲的还是实力。wWw.23uS.coM虽然论年纪,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还不到自已的三分之一,说的夸张点儿,自已吃过的盐比他吃的米多,走过的桥比他走过的路长,可这有什么用?吃的饭多,无非是个饭桶,走的路多,无非是个碎催,吹牛摆谱当不了真。要不是有江华天这样的后起之秀设局下套带着自已玩,自已这把年纪大概也只能泡在茶馆酒肆,码头集市靠运气找点儿小活混个温饱。
“脱身时没碰到什么麻烦吧。”江华天随口问道,同时右手轻轻一挥,桌上的五张纸牌瞬间便消失不见,其手法之妙,速度之快真当得起‘匪夷所思’这四个字。
“呵,很顺利。”周广甫知道对方是在问自已昨天离开瑞金大饭店后的情况,“那个胖子对我一点儿也没有怀疑,一个劲儿的谢我,本来还打算派人送我回聚元当,我一想,那哪儿成呀,万一撞上认识的人,那不就漏馅了?又不比年轻时候,演砸了大不了就是一个‘跑’字,再在别说跑,就是走的稍微快点气都喘不过来。”周广甫笑道,这句话倒是没错,他这种把年纪如果还要靠‘跑’过活,早不知道被人打死过多少次了。
“嘻嘻,那您是怎么脱身的呢?总不会还是靠‘尿遁’吧?”倒了杯茶过来,孙凤娇哧声笑问。
漂亮的一个大姑娘怎么说起话来这么低俗!”周广甫微微一怔,随后把脸一板斥道。看来自已真的是落伍了,连这样一个半路出家,入行不过一两年的嫩雏都能猜到自已惯用的手法。
“嘻嘻,什么低不低俗,许你用,难道还不许我说吗?”孙凤娇撇了撇嘴答道,说实话,不要看她入行晚,底子浅,她还真看不起周广甫这样的老千,使来使去就那么几招,也就能骗骗没有心机的乡下人和没有头脑的倒霉鬼,怪不得骗了大半辈子连份家业都没挣出,监狱牢房倒是逛的比谁都熟。
“好了,凤娇,别多说了,招不在多,管用就行,尿遁也好,屎遁也好,只要能顺利脱身就行。”江华天出声阻止,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人敌人多堵墙,做老千这一行的,很难说有谁求不到谁的时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没必要把关系弄的很僵。
“哼,是呀,有脱身就好,你对他的要求还真够高的。不过也不知道当那个胖子问话的时候,是谁愣在那里不知道该答什么,要不是别人反应够快把话头接了过去,说不定几天的准备就白忙活了。”孙凤娇冷哼了声,悠然说道。
很显然,孙凤娇这番话所指是昨天李存舟在看瓷器时随口所问开片之时,周广甫没有答上,差点儿令李存舟起疑之事。
不过这件事儿要完全赖在他头上其实也有点儿冤枉,他又不是真正的古玩行家,肚子里装的东西本来就少,虽然为了这个局恶补了不少古玩知识,但终究是先天不足,一旦深究起来就漏出马脚。但他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短短几天时间内靠死记硬背背下那么多的东西容易吗?
但话说回来,出了纰漏就是出了纰漏,幸亏当时江华天够机灵,看他一愣神,知道忘词了便接话过去,否则,以李存舟那样的江湖人物肯定会起了疑心。
饶是周广甫混在江湖多年,一张脸皮练的比城厚都厚,但被孙凤娇这样当面挖苦,也一样是心中羞愧,脸上愠色现出。
“小女娃,你这算什么意思?教训我吗?”周广甫提高声音瞪着对方质问。
“哟,我怎么敢哪!您是谁呀?上海滩千行的老前辈,老辈份高,道行深,不说别的,光牢饭就吃了二三十年,比我的年纪都大,我怎么敢教训您呀。”
孙凤娇也是出身江湖,唱戏时走南闯北,见惯世面,怎么会怕这样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子,脸上堆笑,故做谦恭,嘴里却是阴声怪气儿,连挖苦带损,没给对方留半点面子。
周广甫被气得山羊胡子撅起,脸上憋得通红,右手指着孙凤娇连连抖动,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好啦,凤娇,别闹了。我说的话还管不管用?!”见周广甫被气成这样,大有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过去的架式,江华天厉声叫道,被他这样一叫,孙凤娇虽然意犹未尽,还想再加上几句,但见江华天脸上带着怒容,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呵,老爷子,消消气儿,凤娇她是有口无心,这次生意做的太大,她也是担心出了纰漏,眼见到手的大洋没了才这么紧张的。您老大人有大量,没必要和晚辈动气,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了好不好。”喝住了孙凤娇,江华天又来安慰周广甫。
周广甫虽然被气得半死,但神智末失,他知道,自已只不过是一个风烛残年,没有几天蹦达的老头,若不是以前和杜一山一起作过几件大案,算是搭上一点儿关系,江华天也不会对自已这么客气,现在给自已一个台阶下台,自已就该借坡下驴,要是真的闹翻了脸,人家还会站在孙凤娇那边的。
“好,好,华天,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和她计较。哼,到底不是门里出身,不懂规矩。”
听对方说自已不懂规矩,孙凤娇眼眉一挑又要发作,但江华天脸色一沉,话到唇边又硬咽了回去。
“呵,您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们这些晚辈都应该向您多学学。”江华天笑着应和道,桌子底下的右手则轻轻拍了拍孙凤娇的大腿,表示自已言不由衷,只是哄老爷子开心而已,所以不论现在说什么,都不要太放在心上。
轻轻一哼,孙凤娇把自已的腿移开——打一拍掌给个甜枣,当自已是三岁的小娃娃吗?
好使小性子是女人的天性,江华天倒也不是太在意,终究现在也不是哄她开心的时候。
“那张五千银元的支票已经兑开,这是您老和大力的那份。”江华天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两张支票递给周广甫。
接过支票,借着头顶上的灯光仔细查看——这是两张汇丰银行的支票,一张的数额是一千,另一张则是一百。
“呵呵,贪财了。”周广甫脸上的皱纹都乐得展开了。
二十年代的上海滩,一名巡警的月薪才十到十三元,巡长也不过十六到十八元,一千银元,相当于一名巡警和一名巡长加起来近两年半的薪金,市场上,一石米才一角四分,一石等于两百斤大米,一千银元如果全买成大米,只怕等自已伸腿咽气的那一天也吃不完。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只靠吃大米度过余生,钱这种东西是来的容易去的快,不是自已辛辛苦苦挣出来的,花的时候就不会心疼。但不管怎么样,有这一千银元垫底儿,自已至少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上几年好日子了。
“这回案子做的比较大,事主又是**中人,肯定不会善罢干休,这段时间您还有大力最好先回乡下避避,等过两三个月,风头过去了再回来。”江华天叮嘱道。
所谓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设局做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那也是一门学问,如果只是混口饭吃,去骗骗无知的市民旅客自然不必花太大工夫,但江华天是南千王杜一山的衣钵传人,怎可能屑于去做那种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专蒙无知百姓的事情。他的想法就是:不做是不做,做就要做大的。所以,他下手设计的目标不是巨富豪门便是显贵高官。而对付这些人,如果不是事先做好周密的计划,保证万无一失,一旦失手,那可就不是简简被人暴打一通送进警局那么简单,所以每一次设局,他都会事先将目标的底细了解清楚才动手。
“呵呵,知道,知道。过两天我就回乡下,对了,你们俩怎么办?”笑呵呵地把支票收进怀里,周广甫问道。面前这位年轻人虽然出手次数不多,但正所谓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一旦出手,必定是大买卖。
“哦,我们也会先避避风头,看看情况再说。至于哪里,现在还没有定。如果您先回来的话,就在街门右上的角的砖缝里留张纸条,我会找您去了。”江华天答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女人】………
钱分完了,周广甫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间民宅。wWw.23uS.coM晚色更暗,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风,半张破旧的报纸被吹得在空中翻转飞过,宛似一只无声无息的巨大蝙蝠。
“切记,尽快离开上海。碗是送给张源寿的贺礼,那是个懂行的人,这件事瞒不了多长时间,事非之地,不可久留。”送周广甫到了门口,江华天再次小声叮嘱着。
“呵,谢了,别看这条老命不值钱,可是我比你更在意。”周广甫张开没剩两颗门牙的嘴轻声笑道——富贵险中求,想赚多少钱,就得冒多大险,张源寿向以心毒手狠称著,落在他的手里,轻则缺手断脚,重的话,搞不好小命就得交待,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小事儿。
“祝您一路顺风。”微微一笑,江华天挥手送别,车夫抄起车把迈开大步,随着脚步声音渐行渐远,一人一车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关上街门,江华天返回屋内,见到他进来,坐在桌旁的孙凤娇把身子扭了过去,脸沉沉的,好似腊月的寒冰。
“呵呵,怎么了?还在生气吗?”江华天来到她的身后,两只手轻轻搭在对方的肩头笑着问道,指尖传来的弹性让人感到非常享受。
“没有,谁说我生气了。”肩膀一抖,孙凤娇把江华天的手甩开,头却还是扭在一边。
“呵,没生气怎么臭着一张脸?来笑一个,我最喜欢你笑时候的样子。”转到孙凤娇的对面,江华天弯下腰,侧着头,嘻皮笑脸地说道。
“嘻嘻!这样行了吧?”皮笑肉不笑地摆了个表情,孙凤娇的脸色迅速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江华天哑然,看来,这位小姑奶奶的气很不小。
拉过一把椅子在旁边坐下,江华天把对手的左手拉过来放在手心,孙凤娇想抽回去,但这一次江华天已有准备,手掌及时合上,孙凤娇连连用力,但终究没有挣开,于是也就不再白费力气,只是把脸又扭向一旁。
心中好笑,江华天轻轻抚弄着滑腻温润的一只纤纤玉手,“干嘛生那么大的气呢?虽说人老了,功夫也不行了,但再怎么说也是师傅的朋友,让着一点儿,全当是发发善心吧。”江华天柔声说道。
“哼,他是你师傅的朋友,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了他就和我耍脸色,我问你,到底是他重要还是我重要?”孙凤娇不满地哼道。
“呵,那还用问,当然是你重要啦。这个世界,除了已经过世的师傅,还有谁比你更重要的?”江化天笑着说道,右手得寸进尺,又搂住了对方的右臂。
“哼,说的好听,还不是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谁要是信了你,那才是晕了头呢。”
谁不喜欢听爱听的,孙凤娇虽然还扭着头故做生气,但语气却缓和下来,其中更带着几分撒娇。
“呵呵。”江华天笑而不答,只是右臂收回,把孙凤娇搂在怀里,而孙凤娇也是顺从的把头靠在他的肩头不再说话。
是呀,老千的话可以相信,这不是比相信狼不会吃羊更好笑的笑话吗?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生活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中,试问谁又能对他人真正的坦荡以待,没有半点儿提防之心吗?天天想着怎么样去算计别人,反过来,也同样总会觉得别人会算计自已,表面上合作无间,实际上却是互相利用,一旦沾上利益二字,父子反目,兄弟结仇,什么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类似的故事在学艺的时候,师傅不知和自已讲过多少次了。而师傅离开,自已开始独闯上海滩后,更是亲身体验到人性的贪婪和自私,什么纯朴善良,什么友情关爱,也许有吧,不过也只是那些处在社会最低层,每日为柴米油盐忙碌的贫苦人身上才能找到,一旦有了钱,发了财,还不是一样为富不仁,巧取豪夺!早先,自已还曾经有过靠千术骗取别人的钱财是不是有违天理,不是正人君子所为,但是,自从发现一位道貌岸然,常常在众人面前教导世人应克勤克俭,温良恭谦的中学校长却在背地里玩弄女学生的事后,他就彻底对这个社会失望了。人,其实不过就是穿着衣服的野兽,除了会给自已的所做所为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外,和野兽有什么不同?还不是同样的弱肉强食,噢,还有一点不同,野兽的捕食只是为了生存,只要吃饭了,即使眼前有再多的猎物经过也不会瞟上一眼,而人呢?即使拥有再多,只要有可能,还是会想方设法去占有更多,如果算上这个‘贪’字,甚至连野兽都比不上。
所以,除了他的师傅,他谁都不信,他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各怀目的,相互利用,对你好,是因为你能帮我,把你甩开,是因为你失去了利用价值,要想过的好,就得如狐狸一般狡猾,野狼一般无情,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而不是被其他猛兽所吞食。
“现在气消了吧?”轻轻在孙凤娇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江华天在对方耳边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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