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您累了吧,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夏陌想做些事情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心痛。
“还是我扶爷爷回房间,陌陌,你陪姑姑说会儿话。”姑父给姑姑使个眼色,便扶着爷爷往他的房间走去。
姑姑拉着夏陌的说,坐到应该是最近新购买的沙发上,“陌陌,你当年怎么没去法国留学。”
“不想去。”
“那你现在还在弹钢琴吗?”
“不弹了。”
这栋别墅现如今的奢华繁锦,让夏陌心情压抑,让她感到自卑。低头垂目不想看,不想听,也不想说话。兴头上的姑姑,似乎没有发现夏陌的不对劲,“那你这几年,是怎么过得。”
夏陌突然很想告诉姑姑,当年自己怀孕了,医生说不能打胎,她不得不生下孩子,生下孩子后又因为身体虚弱而不能工作。她想告诉姑姑,她和晨曦有个不会说话的儿子。她想告诉她,自己这些年过得是如何的平凡哀苦。她还想告诉姑姑,自己因为想晨曦,也为报答爷爷的养育之恩,自己病还没好就出院来到上海。
说了又能改变什么,说不定他们还会跟自己争君临的抚养权。
“姑姑,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晚餐准备的怎么样了。”走了几步,姑姑转身,“陌陌,你晚上想吃些什么?”
“随便。”细小的声音,若不是房间足够安静,根本听不到。
御薇安挽着杜晨曦的手臂进来时,夏陌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黄色卫衣,黑色的哈伦裤,英伦风的短靴,长发松散的挽着,未涂胭脂水粉干净而白皙的脸庞,整个人看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眼前的这一幕,让晨曦惊喜又惊慌,夏陌那苍白没血色的脸,更让他看着有些揪心。
小不点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家里人没人跟自己提过?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在自己决定忘记她的时候出现。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弄成这幅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怜惜。为什么只要她一出现,自己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就会产生涟漪。由于生病的原因,一直以来浅眠的夏陌,并没有感觉到有人进来。睡梦中,不经意的咳嗽声,让杜晨曦听着刺耳。
“晨曦,这个女孩是谁,她怎么会在家里。” 御薇安柔情似水的问杜晨曦。
杜晨曦不语,拉下御薇安挽着自己的手,走到沙发前,手用力的推了推夏陌的肩,语气不善:“夏陌。”
夏陌转醒,睁开眼睛看到杜晨曦那张俊脸再自己前方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神情不悦的在看着自己,下意识的往后移了移身体。多年不见,他看自己的眼神不是思念,而是一种类似于愤怒的情绪。夏陌不再去看杜晨曦那双冷漠愤怒的眼睛,此时她的心一阵一阵的如撕裂般阵痛。原本就苍白的脸,比之前显得更加的苍白,晨曦突然间出现,带来的是惊慌,夏陌只得低头躲避。
“说话,你为什么在这里?”杜晨曦看夏陌低下头,一只手用来捏起夏陌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此时的杜晨曦完全忘记自己的未婚妻还在这里,他只想从夏陌的口中知道答案。
夏陌红着眼睛,任由杜晨曦用力的掐着自己的下巴,固执的看着他不说话。
过了许久,爷爷怒斥的声音出现在客厅,“晨曦,放开陌陌。”
看到爷爷和姑父进来,杜晨曦才幽幽放开夏陌,由于是愤怒的力气,夏陌的下巴上留下了两道红色的指印。夏陌淡淡将视线移开。
“爷爷,她怎么会在这里。”杜晨曦问。
“爷爷生病想见夏陌,是我打电话让夏陌来陪爷爷的。”姑父代替爷爷回答。
客厅里一阵沉默,谁都没有说话。苍白的脸色,红色的指印尤为明显,夏陌低头紧闭双眼,努力控制眼泪不要流出来。
姑姑这时候也闻声来到客厅,与姑父对视一眼,打破了沉默:“晨曦,怎么这么没礼貌。”
曾经他们是多亲密的家人,几年不见为何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夏陌控制住眼泪后,静静的抬头看着杜晨曦。
姑父来到晨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担心爷爷,就提早一天回来了。”晨曦冷冷的看着夏陌,回答姑父的问题。
夏陌避开晨曦的目光,看向别处。感情的事就是这样,合则在一起,不和则散。当年分手时,杜晨曦已经说的很清楚,他已经不在爱了,这几年也一直是自己单相思而已。
夏陌不怪他,只怪自己年轻时太自负,误以为那个总是喜欢叫自己小不点,总是霸道的不许自己跟男生接触的杜晨曦,会永远爱着自己。
杜老爷子看向晨曦,投去凌厉的眼神,示意他安静。一直静看一切的御薇安此时开口:“爷爷,这些日子都没来陪你,你不会怪我吧。”
这时候,大家都才注意到御薇安的存在,“爷爷知道你忙,不会怪你的。”
客厅里一阵沉默,大家各怀心思的想着过去。
“夏陌是吗?”一道带笑的女声,“我是御薇安,晨曦的未婚妻。”
夏陌抬头看向她,微微一笑,“你好!”
“夏陌是晨曦的妹妹。”杜老爷子跟御薇安这么介绍夏陌,“我最疼爱的孙女。”
夏陌没想到爷爷会这么说,她应该感谢爷爷,自己离开这么多年,他还像曾经一样爱护自己。
御薇安带着疑问看向晨曦,“晨曦,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有这么一位漂亮的妹妹。”
“不是重要的人,所以没说。”杜晨曦眼神依旧紧锁着低头看不清表情的夏陌。
他这么跟他的未婚妻说自己,夏陌抬头看向晨曦冷冷一笑。做错事情的是你,要分手的人是你,虽然是分了手,你又何至于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夏陌的心在颤抖再滴血。她很想哭,她想上前给杜晨曦那张帅气的脸一巴掌,质问他,不是重要的人,那里来的孩子?她还想想问他,在自己难产快要死掉的时候,他在做些什么?
夏陌依旧不说话,目光转而看向御薇安。御薇安是中美混血,人很漂亮,身材也好,难怪杜晨曦会变心,输给这样一位大美人,夏陌无话可说。
“这栋房子前些日子,才刚装修了,夏陌你还没看过吧。”御薇安说着,走过来拉起夏陌,“我带你去逛逛。”
夏陌看向爷爷,爷爷示意让她去,她这才低头默默的跟在御薇安身后。御薇安似乎是很开心见到夏陌,不停的跟夏陌介绍这里的最近布局,与装修这些所采用的高端产品。
夏陌在这里住了将近十五年,对这里曾经的一切都有着深厚的感情,然而这一次回来,那些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里场景,早已消失不见。从以前到现在,自己始终都是一个借宿的过路客。
如果一定让夏陌在这栋别墅里找一些还与以前相同的地方,那就是眼前的这个房间了。这是夏陌曾经住过的房间,御薇安不知为何没介绍,而是大步走开。
夏陌停了下来,准备伸手推门而入,“别打开,晨曦不让。”御薇安开口阻止,不过晚了一步,夏陌已经把门打开走了进去。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和相片,厚重的灰尘铺盖在那架价值□□的进口钢琴上,一眼望去,这个房间与这里的高调奢华的装修格格不入。
御薇安跟在夏陌身后,走了进来,“这里是晨曦和爷爷的禁区,他们从来不让人进来。”御薇安打量一遍房间后,又说,“我以前还以为这里放着爷爷的珍藏了,原来是废弃没人住的房间。”
看向御薇安,夏陌微微一笑,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还笑得出来,也许是心已经痛到麻木,只能用微笑来代替疼痛。
“嫂子,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安静的呆一会好吗?”夏陌礼貌周到的跟御薇安说。
房间的摆设很简单,简洁自然的床,一扇爱琴海风格的落地玻璃窗,配上紫色轻纱,像是一幅美丽的风景画。推开窗门,是一个偌大的露台,站在露台上,可以观赏庄园的美景。
站在露台上,夏陌深深地吸一口新鲜而又冰冷的空气,想要平复晨曦出现所带来的沉重心情。在窗台上站了一会儿,感觉有些冷,夏陌回到房间内,静静地站在钢琴前,轻轻抚摸。
夕阳透过玻璃点点溢入,夏陌对这个房间的记忆停留在二十岁之前。许久没弹钢琴的她,看到这架曾经陪自己走过青春期的钢琴时,记忆涌入心头。她拂去钢琴上的灰尘,手指轻轻浅浅的弹起曾经最为熟悉最为喜欢的曲子。
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相坐无语的杜家人,听到这首熟悉的钢琴曲后,眼睛不自觉的往楼上望去。随着钢琴曲渐入佳境,爷爷已经起身,想要往二楼走去。姑父上前搀扶爷爷,姑姑跟在他们身后往楼上走去。
一直低头沉思的晨曦,在听到这首熟悉的钢琴曲后,面上露出浅浅的笑容。他没有起身,只是侧耳倾听。御薇安此时也沉浸这首轻快愉悦的钢琴曲之中,忘了去追问杜晨曦,心中的疑惑。
这首钢琴曲,是夏陌十八岁参加世界钢琴比赛,获得冠军的自创曲子。这首曲子,是她送给晨曦的生日礼物。那一年,爷爷要晨曦出国深造,晨曦说不想让夏陌一个人孤单而不愿意去。夏陌知道后,写下了这首曲子送给晨曦。写下这首曲子,算是她与晨曦之间的约定,待到晨曦功成名就时,他们就结婚。
徐扬听说杜老爷子今日出院,晨曦和御薇安今天又刚好回国,下班后就赶来蹭饭,没想到刚进院子,就听到这么好听的钢琴曲。他不停在脑中猜这首曲子弹奏哪位大师之手,直到曲子终结,他也没想到是谁?进门时,刚好看到晨曦和御薇安在客厅,于是问道,“晨曦,这首曲子,你知道是谁弹的吗?”
沉浸在曲子中的晨曦,没有答复,似乎是没听到。徐扬怀着探索真相的心态,走到晨曦身边,拍拍他的肩,“问你话呢,这首曲子谁弹的?”
晨曦因为被徐扬打乱思绪,面露不乐,“闭嘴。”
一声冷哼,惊得徐扬乖乖闭嘴。他将目光投向御薇安,御薇安无可奈何的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晨曦依旧在沉浸在这首曲子里,独自回忆过去。比赛之初,没人听过这首曲子,当夏陌在台时弹奏这首曲子时,所有人都惊住了,这首曲子旋律带给他们心灵上的感动与惊喜。
一曲终结,主持人问夏陌为何弹奏的曲目与呈报上来的曲目不同时,夏陌甜甜一笑,“我想要给最在乎我的人一个惊喜。”
曲终人散,两年后,他们就分手了。弹完这首曲子时,夏陌泪流满面。门外掌声响起,她匆忙擦去脸上的泪水。爷爷,姑姑,姑父,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记得以前还在家里的时候,他们总爱让夏陌弹这首曲子给他们听。今时今日,再一次听到这首曲子,他们心中感慨万千。一个钢琴弹的这么出色的女孩,为什么会放弃自己的梦想,没有继续出国深造呢?
想着这个问题,憋着多日的爷爷,终于还是问了,“陌陌,当年为何不去法国继续深造。”
夏陌眼神闪烁,轻声说,“不喜欢了,就放弃了。”
“陌陌,对不起。这几年一直以为你出国了,才没去找你。”说抱歉的人是杜老爷子。这些日子,看着夏陌总是郁郁寡欢,他心中对她的亏欠剧增。
过去的事情,无论怎么道歉,怎么弥补,伤害已经造成,事情也已经过去,夏陌不想再提。
“爷爷,这里没人对不起我,感情的事情,就是这样合则聚,不合则散。”
夏陌抿了抿嘴,勉强的勾出一丝笑容,“我饿了,爷爷,我扶你下去看看晚饭准备好了没。”
上次见面太匆忙,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没能好好打量。这次再相见,徐扬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夏陌看。她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好像又瘦了一些,脸上虽然有着恬静的笑容,她的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出卖了她,看得出来她不快乐。微红的眼眶,看起来是刚哭过。聪明的徐扬,心中有了答案。不用再问,他已经知道刚才那首钢琴曲弹奏谁手。
下楼后,夏陌径直的扶着爷爷往餐厅走去。因此,她没有看到徐扬,更别提认出徐扬。
徐扬呈现出喜悦,走上前,“嗨,夏陌,又见面了,记得我吗?”
“你是?”夏陌,若有所思的看着徐扬。
什么情况?我这么不被待见,怎么说上次自己也好心帮助过她一次。徐扬心里及其纳闷。
爷爷向夏陌介绍,“这是徐扬,晨曦的朋友。”
夏陌这时候想了起来,说了一句“你好!”
徐扬和姑姑姑父寒暄了几句,御薇安这时也挽着晨曦的手臂跟着来到餐厅。这样的亲密,不经意间落入夏陌眼中,心又是一阵刺痛。
杜老爷子坐在餐桌的正中,姑姑姑父坐在左侧,夏陌本想坐在爷爷的对面,却被爷爷拉着坐在他的右侧,晨曦紧靠着夏陌入座。
大家都在安静的进餐,过了好一会,徐扬开口,“爷爷,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吗?”
“好多了。”
夏陌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抬头时,恰巧看到晨曦再为御薇安夹菜。
“晨曦,这个你爱吃。”御薇安顺手也为晨曦夹了一块菜。
“你们别再我这个孤家寡人面前,秀恩爱了好吗?”徐扬语调轻松的调侃他们。
“徐少,条件这么好,应该有不少女生排队等着嫁你吧。”御薇安放下筷子说。
姑姑,姑父轻笑,餐桌上的气氛轻松了不少。在华丽的背景下,御薇安更像宫殿里的贵族,举止言行流露优雅。
“陌陌,尝尝这菜。”姑姑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在夏陌碗里。
“嗯。”伴随着轻声的咳嗽,夏陌应和着,低头吃饭。心情的压抑,让胃此时翻滚的痛着,夏陌明显的感觉自己在流虚汗。
突然,晨曦语气不悦的看着夏陌,“不要咳嗽。”
一时间,餐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晨曦,除了夏陌。她心中一阵尴尬,低下头放下筷子。晨曦不是嫌弃她咳嗽,只是这咳嗽声听着让他心疼。这话听在夏陌耳中成了一种讽刺,低着头的她,努力的控制自己的眼泪。
“晨曦,吃饭。”爷爷正声说道。“陌陌,别理他,尝尝这道菜。”
夏陌依旧低头不语,最后索性起身离开,往洗手间走去。看到夏陌离开,杜老爷子不悦的看着晨曦,“夏陌难得回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夏陌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坐着杜老爷子一人。杜老爷子示意夏陌到他身边来,他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递给夏陌。看到一张支票放在自己眼前,夏陌脸色更加的苍白,双手交叉在一起,时间似乎回到了四年多年。同样的场景,爷爷给了自己一张支票,让自己离开。而在那一天之前,夏陌一直以为爷爷是支持自己跟晨曦在一起的,不会因为出身而嫌贫爱富。然而,他却突然递给自己一张支票,说让她和爸妈离开杜家。
“陌陌,爷爷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杜老爷子解释道。
“爷爷,四年前我不要你的钱,四年后我依然不会要。这次回来,只是想报答你从前的养育。这几年我过得很好,您的钱,我不需要。”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夏陌拿起背包,向爷爷鞠躬,“我要走了,再见爷爷。”
这时候,姑姑和姑父刚好走出来,夏陌扯出一丝笑容,“姑姑,姑父,我走了,你们保重。”
这栋别墅,这里的人,让夏陌心痛,让她压抑,她只想快点离开。刚才的脚步太急,这时候她开始不停的咳嗽,强忍着胃痛,一步一步艰难着。
晨曦看夏陌走了,跟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