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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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天之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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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县杨芳与仆人杨路快步走到马车前。
  杨芳示意杨路给了车夫一吊钱,车夫千恩万谢地走了。
  车帘撩起,里面露出一名妇人。三十开外,身着布衣罗裙,发髻高挽,青巾包头,一根银簪别顶。妇人虽不十分漂亮,但也算端庄。
  杨芳亲自上前搀扶这名妇人下了马车,紧接着从马车上抱下两个小孩。
  大的约莫十岁,小的也有五、六岁。两个小孩均穿着青色布褂,前额没有剃头,脑后也没有留辫子。但是他们虎头虎脑,甚是可爱。两个小孩都没有出声,规规矩矩站在妇人的身后。
  杨芳低低的声音对妇人说道:“嫂夫人,请随我来,此处说话多有不便。杨路,赶快把马车赶进后院。”
  妇人并不多言,拉着两个小孩,随着杨知县快步走入了县衙。
  “嘎吱吱”,杨芳将县衙大门关闭,并顶上门栓。
  妇人扫视了一下县衙大院,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人。
  杨芳会意,笑笑说道:“嫂夫人,今日小弟已将所有衙役与仆人全部放假,只留杨路于我身边,尽可放心。”
  杨芳领着妇人走入内堂。
  内堂是一个小院,总共五间房,三明两暗,同样也是空无一人。众人走入正厅,正厅摆设简单,一张雕花圆桌,六个雕花圆凳,一面六扇屏风。
  妇人扫视周围,轻声问道:“弟妹与侄儿不在?”
  杨芳点头说道:“打发回老家了。”
  此时杨路已经将马车拉进后院,并将后院门一并关好。
  “夫人,公子请喝茶。”杨路将沏好的茶水盘放在桌上,然后将房门关好,悄悄退出门外。
  杨芳与妇人于桌边坐好,两个小孩静静站在妇人的两边。
  杨芳面现焦虑,说道:“嫂夫人,此地不宜久留,我马上安排您与两位公子登程。扬州有我们的弟兄,到那里可以安顿下来,避避风头。”
  妇人摇了摇头,说道:“杨贤弟,我们还不能走。”
  杨芳闻言,不安地问道:“为何?”
  妇人面带愁容地说道:“你大哥生死不知,我要等他。”
  杨芳眉头紧皱,焦急地问道:“赫连山庄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妇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昨夜清兵围困徂徕山。你大哥早早安排了一辆马车让我们母子守在后山,自己在山庄吸引清军的注意。后半夜我听到山顶一声巨响,发现山下无数清兵向山顶而去。我们直到再没有清兵出现,这才逃出徂徕,来到这里。临行之前我和你大哥约好,在此等他。清军足有数千之众,又有大炮坐镇,只怕你兄长此次凶多吉少。”
  妇人说罢,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身边两个小孩,虽然没有哭出声,但也都是一团愁苦。
  杨芳急忙安慰道:“嫂夫人,您不要太担心。从昨夜到现在,清军都没有下山,说明他们还没有抓到大哥。大哥武功盖世,即便纳兰狗贼前来也是枉然。退一万步讲,大哥即使不敌,想走也是易如反掌。普天之下,谁人能拦下大哥的双脚半步。只是嫂夫人您和公子万万不可在此耽搁啊,一旦遇到清军,万难脱身。大哥逃离狼窝,不能再赴虎穴啊。三日前大哥已经交代,无论如何先送嫂夫人您和公子离开山东,到扬州会合不迟。”
  妇人见杨芳态度坚决,艰难地点了点头。
  杨芳双眉一扬,对门外叫到:“杨路。”
  杨路从门外走进来,双手拿了一个灰色布包。布包不是很大,但从杨路的举止来看,布包很沉。
  杨芳对杨路问道:“马和车都换了?”
  杨路点头说道:“都换了,大人。”
  杨芳从杨路手中接过布包,转递给妇人:“嫂夫人,此去扬州山高路远,银票和银锭都太惹眼,所以小弟准备的都是碎银。您将这些碎银带上,路上花费肯定是够的。”
  杨芳再次转向杨路,神情严肃地说道:“此去扬州不知会有多少风险,你一定要保护好嫂夫人与两位公子。我还不能离开新泰县,所以嫂夫人与两位公子就全靠你了。”说完,杨芳向杨路拜了下去。
  杨路惊得赶紧双膝跪地,抱住杨知县,颤声说道:“大人,您这是要折煞死小人啊。小的纵然粉身碎骨,也要保得赫连一脉平安。”
  说罢杨芳和杨路均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妇人与两个孩子此时也已控制不住,嘤嘤哭出声来。
  杨芳从地上站起,轻轻推了杨路一把,转身抱起年长的孩子,对着妇人轻声说道:“请嫂夫人跟我来。”
  杨路将年幼的孩子抱起,跟在杨芳的后面。
  妇人则紧跟二人之后。
  来到后院,杨芳与杨路将两个孩子相继放到一辆红色马车车厢内。
  妇人在杨芳的搀扶下也慢慢走入车厢,轻轻放下车帘。
  杨路把马车慢慢拉出后院。
  杨芳站在车帘旁,低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嫂夫人,一路珍重。”
  马车内传出妇人的声音:“杨贤弟,你也珍重。”
  杨芳冲着杨路点了点头。
  杨路会意,一挥马鞭,马车直奔南门而去,片刻便来到新泰县南门。
  南门此刻早已大开,门军看到是杨路驾车,并未阻拦,只是打了个招呼,便放行了。眼看马车离开南门已经很远,杨路一勒马头,向西飞奔而去。
  杨芳眼望杨路赶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慢慢转身进入县衙,并将后院的门锁好。
  原来的那辆黑色马车已经被杨路托人转到了别处。
  杨芳回到厅堂,将妇人的茶水倒到院子的绿竹丛中,茶杯洗干净,放好。自己的茶重新泡了一杯,慢慢地饮着。
  到了中午,杨知县到街上随便买了一些糕点,回到厅堂继续喝茶。糕点吃完了,杨芳回屋,和衣而卧。他一觉醒来,外面已是太阳西垂。他没有换衣服,还是一身鸂鶒補服来到大街上,但不知为何鸂鶒補服显得比白天鲜亮了些。
  此时已经路静人稀,杨芳走入县城西南角的一家饭馆。
  饭馆门脸不大,匾额上写着:“赵记老店”。这间饭馆虽不气派,但也算干净。掌柜名叫赵宏严,年方六旬,为人和善。看到杨知县进来,赵宏严有些吃惊。杨知县在新泰县多年,平时很少穿官服出来溜达,去哪儿都是一身便装。今天不知为何,连素金的顶子都戴上了。
  赵掌柜恭恭敬敬地给杨芳鞠了一个躬,说道:“大老爷,您今天怎么来了。”
  杨芳笑了笑,说道:“赵掌柜,今天我想吃点东西,有味的。不知为何,最近吃什么都没味道。”
  赵掌柜面带微笑,说道:“好嘞,大人,就您一人吗?”说罢瞅了瞅杨知县后面。
  杨芳点了点头,说道:“就我一个人。菜不用多,但要精细一点。”
  赵掌柜身子微曲,侧身说道:“好嘞。大老爷您请上楼。”随后向二楼高喊:“楼上雅座一位。”
  杨芳点头一笑,转身走上二楼。
  只听得厨房勺锅碰撞之声不绝于耳。瞬间,四菜一汤摆在了杨芳的面前。
  杨芳坐在靠窗的一间雅座内,雅座不大,内饰也不考究。杨芳眼前的四道菜,分别是爆炒虾仁、葱烧里脊、干锅牛肉、酸辣白菜,汤是凤花银鱼。
  杨芳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错,看着就有胃口。”
  赵掌柜又拿来了一壶烫好的酒,摆好碗筷,说道:“老爷您慢慢吃,小的在这里伺候,还是到外面候着?”
  杨芳笑了笑,说道:“赵掌柜,还是忙你的吧。我自己一个人就行,吃得清静。你看你这里也来了一些客人,招呼好他们,不必管我。”
  赵掌柜点头说道:“好的老爷,小的就在楼下,喊一声小的立马就来。”
  此时路上行人更少了,只有偶尔一两个人脚步匆匆地走在大街上。
  这家饭馆里面大约有十几位客人,稀稀拉拉地坐在小店的各个角落。饭馆很静,没有人划拳行令,耳边只有吃饭、喝酒、走路、厨房的烧菜声。说话声也只是赵掌柜与客人之间的简单几句。
  杨芳慢慢开始喝酒、吃菜,偶尔望向空荡荡的大街。
  夜色更浓,新泰县除了几家大户门口亮着气死风灯,其余都是从小门小户里面透出的微微油灯。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杨知县从楼上走下来。
  赵掌柜急忙上前,说道:“大老爷您要走了?”
  杨芳从怀中取出一块儿碎银递给赵掌柜,说道:“谢谢你,赵掌柜,今天吃得不错。”说完冲着赵掌柜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改日常来啊老爷。”赵掌柜望着杨知县的背影喊了一声。
  杨芳没有答音,只是径自走入黑夜之中。
  这时,一个小二凑到赵掌柜身边,低低地声音说道:“杨知县今天这是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瞧他只怕再也不会来了。”赵宏严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叹了一口气。
  此时整座饭馆里面所有的客人,都不吃了,连厨房的锅勺碰撞之声都消失了。死一样的寂静。


第三章 杨芳
  杨芳回到县衙,推开县衙大门,县衙内一片漆黑。突然一阵冷风吹了过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脚步为之一滞。然而片刻,他又迈起脚步,走了进来,缓缓关好大门。
  杨芳走入县衙大堂,大堂突然灯火通明。
  厅堂内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杨大人,你让我们等得好苦啊。”
  杨芳眯缝着眼睛,抬头仔细端详。
  县衙大堂内大约有四十几号人,分两列站立。大堂后文案居中坐定一人。此人年方三十上下,身着宝蓝色长袍,外穿一件大襟镶黑边黄马褂,一条油光黑亮的长辫直直地垂在身后。清秀俊逸的面容,嘴角挂着似有还无的笑容。
  “卑职参见纳兰大人。”杨芳一甩马蹄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居中而坐的正是纳兰性德。
  昨夜纳兰性德撒下人马追赶赫连擎天,找了一夜都没有找到赫连擎天的下落。后来纳兰性德连山下噶布喇的骑兵都全部调到山上搜查。直至太阳偏西,清军将徂徕山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没有找到赫连擎天的影子。眼看暮色西垂,纳兰性德性情再淡定,也压抑不住心中怒火。
  追赶赫连擎天的四个黑衣中年人看着纳兰性德,均默默无言。
  纳兰性德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们真真都是废物。赫连擎天深受重伤,你们却生不见人,死未见尸。平日里吹嘘如何如何厉害,关键时刻一点用处都没有。”
  其中最高的那个黑衣人说道:“大人,我们不如即刻下山。抓不住赫连擎天,抓住他的妻儿也是好的。”
  纳兰性德没好气地说道:“怎么抓?去哪里抓?”
  黑衣人在纳兰性德耳边悄悄低语了一番。
  纳兰性德精神一振,冲着众人说道:“撤!”
  说完翻身上马,率领两千多名清兵和剩下的侍卫们冲下山去。
  纳兰性德下山后直奔新泰县城,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清兵将县城四门紧紧把住,纳兰性德与众侍卫进入县衙,开始逐个房间搜查。搜查了半天,纳兰性德发现杨知县并未在县衙,县衙内空无一人,不免有些失望。
  纳兰性德心中疑惑:“他跑了?”随即转身对着一名侍卫说道:““立刻将县城守备给我找来。”
  不一会儿,新泰县守备刘从急急忙忙跟着侍卫来到县衙。
  见到纳兰性德,刘从急忙叩头施礼:“奴才刘从,参见大人。”
  纳兰性德问道:“刘从,我且问你。你们知县大人去哪里了?”
  刘从急忙回答:“今日杨大人说身体不爽,休息了。”
  纳兰性德一拍桌案,厉声说道:“一派胡言。这县衙空荡荡没有一人,你说杨大人去哪里休息了?”
  刘从顿时额头冒汗,叩头不止说道:“卑职不知,卑职该死。”
  纳兰性德稳了一稳情绪,说道:“刘从,今日可有可疑之人出入城门?”
  刘从想了一会儿说道:“启禀大人,据门军回报,早上有一辆黑色马车进入县城北门。随后不久一辆红色马车出县城南门,驾车的是知县杨芳的仆人杨路。”
  纳兰性德看看身边的四名黑衣人,沉声说道:“快追。”
  那四名黑衣人,立刻骑了四匹快马,飞奔南门。
  纳兰性德没有去追,因为他要等杨芳。纳兰性德示意刘从退下,便在这县衙等候杨芳的到来。
  看着杨芳跪在自己的面前,纳兰性德笑了:“杨大人,很悠闲嘛。县衙上下一个人都没有,白天也不处理公事,我以为你出去闲游再不回来了。”
  杨芳急忙叩头回答道:“大人有所不知。最近卑职偶感风寒,难以治公。所以就将一干衙役放假回家了。”
  纳兰性德看了看杨芳,冷笑道:“是吗?杨大人,你不在县衙好好养病,跑出去这么长的时间,却是为何?”
  杨芳说道:“卑职到西街广安堂找了陈大夫瞧病,随后又在街上吃了一顿饭,因此耽搁了时间。还望大人明鉴。”
  纳兰性德脸色一凝,斥声说道:“杨芳,休要在我的面前演戏。你这出空城计,我看得很清楚。你把县衙上上下下一干人等打发走,无非是避人耳目,便于助他人脱逃。我只是不明白,你一身官服在新泰县城晃来晃去,不知何故?”
  杨芳以额触地,颤声说道:“大人容禀。卑职到任新泰县知县已经六年,兢兢业业,到如今却始终不得升迁,卑职非常苦恼,不明就里。此次大人来到新泰县,卑职感到莫大荣耀,觉得是卑职难得的一次机会。所以卑职穿着这身官服,时刻准备迎接大人。如果大人能够理解下官的一片苦心,在皇上面前美言一二,卑职没齿难忘。”
  杨芳又向前跪爬半步,叩头不止。
  纳兰性德有些诧异,他已得到可靠消息,杨芳乃是前明余孽。但他看杨芳此刻的神情,举止诚惶诚恐,言语唯唯诺诺,自己不免有些捉摸不透。
  纳兰性德上下仔细打量杨芳多时,说道:“杨芳,假如本统领真的奏请皇上升你做府台一职,你如何报答我呢?”
  杨芳恭恭敬敬地说道:“卑职有一物,相信大人您一定喜欢。”
  纳兰性德眉头一皱,问道:“何物?”
  杨芳轻轻将官服底襟撩起,拿出一黑匣,并双手举过头顶。
  纳兰性德瞟了一眼黑匣,再次问道:“杨大人,我问你这是何物?”
  杨芳不慌不忙地说道:“大人,这是一张地形图。有了这张图就能找到犬牙符。”
  纳兰性德心头一阵狂喜,猛然站了起来。但是纳兰性德迟疑了一下,又缓缓坐下,低低的声音说道:“杨芳,你打开匣子,将图呈上来。”
  杨芳的身体不易觉察地颤了一下。杨芳慢慢将匣子放在地上,又慢慢将匣子打开。匣子没有任何异常,也无任何机关,里面果然放着一卷丝质的画轴。杨芳小心翼翼地将画轴打开,露出一张图,一张地形图。
  纳兰性德给身边一名侍卫递了一个眼色,那名侍卫将图小心翼翼地捧到纳兰性德面前。纳兰性德将图轻轻铺在几案上,仔细打量这张图。这是一张地形图,上面有山脉、有河道,曲曲蜿蜒。但是是哪里的地形图,纳兰性德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来,因为上面一个地名也没有标注。
  纳兰性德眼睛盯着地形图,问杨芳:“杨大人,这是哪里的地形图啊?”
  杨芳小心地回答道:“大人,这是新泰县周边的地形图。”
  纳兰性德再三端详,依然看不出任何端倪。
  纳兰性德抬头看了一眼杨芳,问道:“杨大人,你说这犬牙符在地图的哪里?”
  杨芳低头说道:“可否让卑职给大人指明?”
  纳兰性德思忖片刻,说道:“上前指给我看。”
  杨芳慢慢站起,轻轻地走到纳兰性德面前。
  纳兰性德不错眼珠地盯着杨芳。
  杨芳伸出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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