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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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天之下-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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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鹏翮痰嗖了一声,说道:“柳大人的想法确是非同寻常。只是这黄河如果改道长江,必然危及扬州城。你乃扬州知府,难道不怕扬州的百姓反对吗?”
  柳敬宣向张鹏翮躬身一礼,说道:“张大人说得不错。如果改道长江,的确会危及扬州,当然是不改最好。但黄河肆虐之时,其势必定锐不可当。如果河堤无法稳固,河水势必湮没淮阴以南。到那时,恐怕想改道都来不及了。”
  张鹏翮一脸不屑地说道:“即便如此,这工程也过于浩大。现如今国库空虚,想完成此事恐怕很难。”
  柳敬宣一脸肃穆,说道:“修通洪泽湖至长江一线虽然工程浩大,但对后世子孙却是造福极大。当年靳辅与陈潢治理黄河多年,成绩斐然,疏通黄河东入黄海,黄河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如果说此工程浩大的话,相比京杭漕运,下官觉得还是小得多。”
  张鹏翮脸上铁青,一言不发。
  阿山又看了看宋荦和刘明缮,问道:“不知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宋荦想了想,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有理,而柳大人说得也在理。依卑职看来,这河堤还是要加固的。而洪泽湖至长江一线的水渠也是应该开挖的。毕竟这引黄河入长江也是一项壮举。如果能成,我辈也能向当今圣上交待,向江苏一带的百姓交待。”
  刘明缮等宋荦说完,随声附和道:“水渠工程固然浩大,劳民伤财。但是既然圣上下旨要我等治理水患,总要有所作为。总是堵黄河之水,好像也非长久之计。”
  阿山手捻胡须,点了点头,对柳敬宣说道:“柳大人,这黄河之水沙多水少,如果入洪泽湖,经江苏流向长江,沿途这泥沙如何清理,就这几个湖只怕会被泥沙吞没。”
  柳敬宣微微点头:“总督大人说得极是。下官想在洪泽湖北面留出一片很大的洼地作为澄清之地。如果黄河水决堤,就在灵璧与泗洪一线的山麓一带,作为黄河之水的淤泥囤积之地。然后将较清的黄河之水相继引入洪泽湖、高邮湖、邵伯湖,最后经夹江入长江。等到黄河之水退去,再派民夫将洪泽湖一线的淤泥挖出来,既可以作为良田,也可以为来年做准备。”
  众人听完均是目瞪口呆,每个人都不错眼珠地盯着柳敬宣。
  阿山略觉有些失态,右手轻击了一下太师椅的扶手,突然问道:“那柳大人,这银两如何筹措?”


第四十五章 冰释前嫌
  柳敬宣略一沉吟,然后朗声答道:“当今圣上每年都会拨出四百万两白银来治理黄河水患。我江苏省可以抽取一百五十万两。我们还可以发动黄河沿岸及江苏、两淮各地的乡绅进行募捐,凡是出钱的可以在新渠边上立上功德碑,刻上他们的名字。如果还不够,我想江苏道的盐税与烟税可以向圣上申请拨出一部分,这大概应该够了。”
  阿山闻了闻手中鼻烟壶,问道:“那工期需要多长时间,民夫又需要征调多少人呢?”
  柳敬宣犹豫了一下,声音放轻:“工期大约需要三年,民夫需要大概十万人。”
  阿山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三年,这时间是不是太长了。而且民夫需要十万人,这也太多了。”
  柳敬宣扫了一眼阿山的脸色,不紧不慢地说道:“启禀大人,这三年时间并不算多。当初隋朝开挖通济渠就征调民夫百万,耗时三年。今日之工程虽比不得京杭运河,但时间和人力也是不能马虎的。”
  阿山看了看身边各位官员,问道:“诸位大人有何看法,还望直言。”说完,阿山的眼光落在了张鹏翮的脸上。
  张鹏翮会意,立刻起身说道:“总督大人,柳大人说得有道理。不如让他拟一个方案,然后由下官写一道奏折,然后总督大人亲自呈请当今圣上,由圣意裁决如何?”
  阿山又看了看宋荦等人。
  宋荦微微一笑:“下官也赞同张大人的建议。”
  刘明缮在一边同样点头称是。具体可行不可行,刘明缮自己也不清楚。他虽是两榜出身,但对水利并不熟悉,所以除了附和,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阿山也觉得柳敬宣的话很有道理,考虑再三,说道:“既然诸位大人意见一致,那就有劳柳大人三日后拟出一个治河方案。再烦请张大人写一道奏折,签上各位大人的名字,最后由本官奏请皇上裁决。诸公辛苦了,来,喝茶。”
  阿山将茶杯端起,只是在鼻子边闻了闻,并无喝茶的意思。
  宋荦、张鹏翮、刘明缮、柳敬宣均起身一同起身,说道:“下官等还有公事,谢大人盛情,就此告辞。”
  阿山眯缝着小眼,满意地点了点头:“诸位大人既然公务多忙,本官就不便挽留了。送客!”
  众人走出总督衙门,张鹏翮上下打量柳敬宣,手捻长髯点了点:“柳大人,真是后生可畏啊!”
  柳敬宣恭恭敬敬给张鹏翮施了一礼:“大人此话实在是折煞下官。适才下官信口雌黄,让各位大人见笑,还请诸位大人见谅。”
  宋荦走上前,说道:“张大人,你跟柳大人之间还有悄悄话没有说完吗?”
  张鹏翮一笑:“哪里哪里。只是这柳大人从来没有登过我的府门,谈过任何治河一事。今日却在总督大人面前,露了如此大的脸。”
  宋荦笑道:“好大的醋意。”
  柳敬宣再次躬身施礼:“下官知罪。但下官确实曾经拜望过张大人,也曾就治河一事奏请大人。可惜大人的门槛太高,下官没能进去。而今日之事,本是总督大人问罪与我,治河一事不过是顺带问问下官而已。”
  张鹏翮面现诧异:“果有此事?”
  柳敬宣微微一笑:“总督大人回去,一问便知。”
  张鹏翮的脸色铁青,冷“哼”一声:“我的护院竟然敢拦挡柳大人,定是索要门包了。如果不是今日你我相遇,险险误了大事。这该死的奴才,看我回去不打断他们的狗腿!
  宋荦说道:“这张大人最近因为治河一事被人参了一本,皇上虽然没有怪罪,但是派了官员下来查访。张大人因为此事忧心不已,所以可能错怪了柳大人。柳大人,你可不能挑理啊。”
  柳敬宣连忙摆手,说道:“下官哪敢以小犯上,归罪大人。下官只是实言相告。张大人治河多年,清正刚直,断不会因为此事怪罪下官。”
  张鹏翮的脸色稍有和缓,看着柳敬宣点了点头。
  宋荦说道:“张大人,虽然你们有些误会,但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看这柳大人年轻有为,不次于北溟公,将来必是你张大人的又一得力臂膀。”
  张鹏翮一脸肃然,对柳敬宣说道:“柳大人,适才厅堂之内本官对你颇有微词,还望见谅。既然宋大人如此说,希望我们今后能够精诚合作,共同治理黄河。我张鹏翮担保,从今往后,这治河总督衙门的大门,对于柳大人你时刻都是大开的。”
  柳敬宣向张鹏翮深施一礼:“多谢张大人。”
  总督衙门内,阿山送走各位大人后,大堂侧面的屏风后走出两个人。
  阿山立刻上前,双膝跪倒,叩头施礼道:“奴才叩见四爷、十三爷。”
  从屏风后走出的是两个年轻的公子。年龄较大的约莫二十六、七岁,上中等身材,光头没有带帽子,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披在身后。身上穿宝蓝色剑袖裤褂,前后心各绣有一只雄鹰,腰中系着一条镶着金扣的玉带。脖子上挂了一串佛珠。此人眼睛明亮,神情凝重,气度不怒自威。
  身后的年轻人大约十八、九岁,身材比年长的公子高了一些。同样是一身蓝色裤褂、扎襟剑袖,腰中系着一条墨绿色的腰带。脖子上挂着一串玳瑁串成的珠链。眼眉浓重如刀,面容清秀,器宇轩昂。
  为首的公子急忙上前相搀,说道:“阿山大人,你乃朝廷一等大员,我等兄弟可受不起这如此大礼。”
  年龄较小的公子也说道:“是啊。这又不是在广庭大众面前。这私底下,不要这么拘礼,怪别扭的。”
  阿山站起身来,脸上拼命挤出笑容,如绽开了一朵狗尾巴花:“多谢二位殿下。您二位乃是龙子。下官官职再高,也是二位爷跟前的一条狗。龙子面前,下官焉敢造次。”
  这两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大清皇帝康熙的第四子胤禛、第十三子胤祥。此二人来到江苏,是奉康熙皇帝所差,查询江苏贪贿之事。


第四十六章 皇子
  江苏省近年来可谓多有事端,博克善、程前贪污盐税,被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斯义告到康熙面前,并有鎏金账簿为凭,里面涉及官员五十多位。治河总督张鹏翮因为山安同知佟世禄被污劾一案,被皇上严厉申斥。虽然没有被继续追究,但是工部侍郎赵世芳又弹劾张鹏翮贪污治河银两十三万进入自己的腰包,令张鹏翮焦头烂额。
  黄河屡屡泛滥,张鹏翮自任河道总督以来,治理黄河颇有功绩,但耗费钱粮无数,工部屡屡要求彻查张鹏翮,并要求其追偿。去年康熙南巡,黄河水倒灌,夺淮入海,康熙多有苛责。佟世禄一案又被翻出,如果不是陈鹏年的帮助,张鹏翮恐怕真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为此康熙派四皇子和十三皇子到江苏查办官员治河、贪污等事项。
  总督阿山也是非常头疼。在他的治下屡屡有事发生,他也是心情沉重。两位皇子的到来也给他带来很大的压力。柳敬宣自到任扬州知府以来,行事高调,却从未拜望过他一次(当然指收礼),所以阿山早憋着想给柳敬宣一个下马威。不想柳敬宣见解独到,才能过人。阿山不得不重新审视此人。而且两位皇子早已在隔壁监听多时,所以阿山也不便发作。
  胤禛说道:“看这位柳大人,好像颇有建树。我们路过高邮时,就听到很多关于他的事迹,处处都是歌颂赞扬之声。”
  阿山微微躬身,答道:“这柳敬宣确实有些才干。只是此人做事过于高调,不避收敛,不免有沽名钓誉之嫌。”
  胤祥摇头说道:“总督大人,您这话就不对了。我看这柳敬宣气度不凡,一团的正气。只要能够为百姓做事、为朝廷效命,就已经很难得的了。别的我不知道,博克善、程前在任期间,刮减地皮足有三尺,听说百姓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像柳敬宣这种能够得到百姓如此拥戴的,我也只听说过于成龙、张伯行、陈瑸等寥寥数人。总督大人可不能小肚鸡肠、堵塞贤路啊。”
  阿山脸上一红,讪讪说道:“十三爷教训得是,奴才知罪。”
  胤禛瞪了胤祥一眼,胤祥没趣地闭上了嘴。
  胤禛对阿山微微一笑:“总督大人,我十三弟口快心直,说话多有不周,还望大人见谅。”
  阿山急忙说道:“四爷哪里话来?十三爷说得句句在理,奴才谨记于心。”
  胤禛点了点头:“这柳敬宣做事听说确实很高调。到任以来就开办学馆、医馆。广收财礼,却分文不纳。听说还赢了扬州的国手林道宏和书圣梅云晟两位高士。不过我十三弟说得也是,哪怕这柳敬宣是沽名钓誉之辈,但就事情的结果而言,还是利国利民的。所以还望总督大人不要介怀。此次,我与十三弟来到江苏,就是要督办治河一事。对于江苏的钱粮、盐税也要监察。所以这柳敬宣不如让他先放手一干,且看他到底有多大能耐。”
  阿山连连点头称是。
  胤禛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这御前侍卫郭彦被杀,皇上十分震怒,特派一等侍卫慕容节烈前来扬州彻查此事。但慕容节烈给皇帝的奏折上说此案至今未破,而且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总督大人,这事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阿山嘴角微微上翘,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在脸上一闪而过:“此案出自高邮县,原属于知县柳敬宣负责。后柳敬宣升任扬州知府,此事就搁下了。容奴才再催促一下柳敬宣,配合慕容大人查找凶手。”
  胤禛点了点头,然后带着胤祥离开了总督府。
  阿山一直送两位皇子至街口,双方才拱手而别。
  胤禛和胤祥回到所住的客栈。他们来到江宁已经快一个多月了。总督阿山多次希望两位皇子能住下自己总督府,却被胤禛婉言谢绝了。
  胤禛对胤祥说道:“我准备去一趟扬州,对于这个柳敬宣,我想瞧瞧他对于治河到底有什么能耐。我听说老九、老十也到了江宁,我不想见到他们,不如明日我们就动身前往扬州,如何?”
  胤祥爽朗一笑:“四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胤禛也笑了。
  扬州知府柳敬宣接到总督阿山的一道公函:要求配合慕容节烈及早破获郭彦被杀一案。
  柳敬宣急忙找来萧让,并将公函递给萧让。
  柳敬宣紧皱眉头:“萧先生,您看我们该当如何?”
  萧让想了想说道:“慕容节烈就在扬州城。听闻为了捉拿凶手,他已经发下英雄帖,请人帮忙。不如大人您亲自拜望慕容节烈,和他一同商讨这破案之事。”
  柳敬宣点了点头说道:“先生所言极是。我明日就去。对了萧先生,这南宫璀云是不是走得时间太长了,怎么再也见不到面了。”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南宫璀云的声音:“大人,我回来了。”
  柳敬宣不由得大喜,急忙站起身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南宫璀云走进客厅,向着柳敬宣单腿打千,说道:“卑职给大人请安。”
  柳敬宣一把掺起南宫璀云,微笑道:“南宫璀云,你如今已是我扬州刑司的刑曹,天天看不到人,我还如何办公?”
  南宫璀云脸上一红:“卑职惭愧。郭彦一案始终没能找到凶手,所以卑职就一直在外边查访线索。”
  柳敬宣略显激动地问道:“找到凶手了?”
  南宫璀云摇了摇头,尴尬地一笑:“凶手没有找到。但是找到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柳敬宣眉头一挑,眼波之中闪出一丝光华:“快快讲来。”
  南宫璀云眼带锐芒,盯着柳敬宣:“大人,您知道博克善和程前是如何下的狱吗?”
  柳敬宣一笑,说道:“当然知道。朝廷上谁人不知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陈诜在当今圣上面前参了他们一本,贪污盐税,克扣钱粮。听说有鎏金账簿为凭。”
  南宫璀云眼中神彩更胜:“那您知道这鎏金账簿是谁递交给都察院的?又是谁做的这本鎏金账簿的吗?”


第四十七章 新的发现
  柳敬宣一愣,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这与郭彦一案有什么关系?”
  南宫璀云双掌轻轻一拍,重重地说道:“大有关系!这鎏金账簿记录着江苏道多年来贪贿的详细账单,而且一直由郭炳南收着。自郭彦死了之后,鎏金账簿不翼而飞,后来竟落在了皇帝手中。”
  柳敬宣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说,是有人通过鎏金账簿扳倒了博克善和程前两位大人,而且早有预谋。”
  南宫璀云点头说道:“是的大人。这鎏金账簿是有人偷偷送给了中堂大人佟国维,然后佟大人指使陈诜参了博克善、程前一本。”
  萧让说道:“好像确有此事。不过这也并不奇怪。佟国维乃是八爷党的人。而博克善、程前走的是太子的门子。佟国维找人参倒博克善和程前也不稀奇。”
  南宫璀云继续说道:“这确实不稀奇,但稀奇的是谁将鎏金账簿给的佟大人。这鎏金账簿乃是极其秘密的事情,一般人根本无从得知。只有非常熟悉江苏道的人才能知晓。而郭炳南号称高邮县的郭半城,一直替博克善与程前打点扬州府的官盐、烟草的买卖。所以,我觉得凶手必定是扬州本地人所为。而之前我查了许多扬州的豪绅、名流,那楚敬连楚员外最是可疑。”
  柳敬宣眉峰一扬:“你可有证据?”
  南宫璀云脸现尴尬:“眼下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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