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芳慢慢站起,轻轻地走到纳兰性德面前。
纳兰性德不错眼珠地盯着杨芳。
杨芳伸出右手指向地形图的一处方位,说道:“大人请看,在这里。”
纳兰性德凝神顺着杨芳手指的方向看去。
杨芳突然抬起右手,右手衣袖无数光华闪耀,似尘埃,又像星辰。
纳兰性德身边的油灯立刻轰然作响,油灯周围刹那变成一团迅速扩大的火球,瞬间湮没了杨芳,当然还有纳兰性德。因为此时的杨芳死死地抱住了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大怒道:“好你个反贼!”
杨芳一扫先前恭谨的模样,冷笑道:“你们这些满洲鞑子才是一群盗国之贼。”
纳兰性德已经来不及再多说一句,火焰已经将自己的头发、衣服烧着。被火苗猛烈灼烧的脸颊使他疼痛难当。
纳兰性德一个老龙抖甲,妄图甩掉杨芳。
只听“咯吱”一声,杨芳双臂关节顿时脱臼,疼得杨芳哼了一声。但是抓住纳兰性德的双手依然没有松开。
纳兰性德此时已经怒不可遏,瞬间抽出流云剑,唰唰两剑斩断杨芳双臂。
杨芳双臂被斩,鲜血汩汩而出。加之火焰加身,不一会儿杨芳便没了气息。
纳兰性德眼看屋内灯火均已变成无数火球,瞬间将房梁、窗格、大门烧着。四周俨然成了一片火海。屋内的侍卫来不及跑出县衙大堂,就已经被这火海湮没。
纳兰性德一声长啸,身形从屋顶飞出,落在天井当院。
屋外的清兵看到纳兰性德一身是火,急忙将身上的外衣脱下,上前扑打。
可是纳兰性德身上的火立刻把其它衣物一并点着,纳兰性德疼得呼号直叫。
一名清兵手脚果然麻利,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桶水,照着纳兰性德身上泼了过去。
纳兰性德身上的火终于灭了,但是他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疼得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纳兰性德醒了过来。他感到浑身疼痛,呼吸困难。纳兰性德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边站着一名侍卫,还有一个老人。
纳兰性德强打精神,问道:“这是哪里?”
这名侍卫单腿打千,给纳兰性德施了一礼,说道:“启禀大人,这里是客栈。卑职请了一位大夫给您调治伤症。”说完,侍卫指了一指身边的老人。
纳兰性德想坐起来,却丝毫不能动弹。想摸摸脸,手根本抬不起来,说话都感觉脸疼得厉害。
老人恭恭敬敬地对纳兰性德说道:“大人,切莫乱动。适方才草民已经给您上过药了。大人您身上伤势并不严重,只是这脸烧得着实不轻,需将养些时日。”
纳兰性德轻轻点了点头,微微侧脸看向窗外。天还没有亮,但是远处隐隐有火光闪动。
纳兰性德问道:“火还没有灭吗?”
侍卫急忙回答:“县衙内房屋全部起火,就连院墙都在冒烟。由于火势太大,大部分房屋都已经坍塌。这县衙里面埋了好多火雷,火雷爆炸,兄弟们死伤不少。”侍卫说完,低下了头。
纳兰性德黯然问道:“其他人呢?”
侍卫回答:“都在客栈外候着。”
纳兰性德心中懊恼万分:好你个杨芳,把火磷砂藏在官服里面,本官险一险死在你手。
次日天明,纳兰性德感觉好了一点。在侍卫的搀扶下,他坐了起来。纳兰性德下意识摸了摸脸,脸上已经被布带缠住,只露出两只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的脸到底烧成什么样子,甚至不敢去想。又过了一会儿,纳兰性德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窗外的火光已然不见。
纳兰性德低低的声音说了一声:“走,去看看。”带着侍卫走出客栈。
纳兰性德在清军和侍卫们的护卫下驱车来到县衙外。
县衙内的大火整整烧了一夜。县衙大门已经烧没了,大门两边的院墙也烧塌了一大半。县衙内更是焦土一片,连下脚的地方也没有。
纳兰性德感到有些茫然,有些愤恨,更有些莫名其妙。
这赫连擎天到底去哪儿了?
第四章 截杀
西南城角赵记老店大门已经敞开,赵宏严站在柜台后面翻着账本。一名伙计在屋里擦抹桌案。
伙计抬头看看天,问道:“掌柜的,眼看到中午了,怎么客人一个都没有啊?”
赵掌柜看看门外,此时已近正午,路上却一个人都没有,又瞅了瞅伙计,说道:“今天也许不会有客人了。”
伙计说道:“掌柜的,昨天夜里听说知县衙门烧了个底儿掉,也不知为什么?昨天杨知县也是怪里怪气的,到底他想干嘛?”
“嘘,小声点儿。”赵掌柜瞅瞅周围无人,悄悄对小二说:“你有所不知。杨知县虽然官阶很小,但他身怀报国之志。眼看清廷已经牢牢占据华夏,明朝复国已是无望。他是灰心到极致,所以想要以身殉国。”
伙计疑惑地问道:“掌柜的,这您都能看得出来?”
赵掌柜低声说道:“昨日杨知县一身官服,来到我们这里,就是向饭馆内的那些客人昭示他必死的决心。那些吃客实际上都是来接应他的,但是被杨知县拒绝了。他要只身赴死,不想任何人陪他。但我总觉得他还有心愿未了。”
伙计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心愿?”
赵掌柜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
伙计感到非常失望,扭身走了。
赵掌柜说完继续查阅账本。
天渐渐又黑了,新泰县衙恢复了平静。纳兰性德先给康熙皇帝上了一道奏折,讲明新泰县发生的一切。又给山东巡抚写了一封信,内容是通知山东府、道衙门,善后新泰事宜。随后纳兰性德亲率清军向南追赶。
纳兰性德派出的四名黑衣人已经折返,回报称:出城的红色马车已经找到,停在新泰县城南向西的官道上,马车内空无一人。
在新泰县衙门前,一辆黑色马车缓缓经过。漆黑的马,漆黑的车厢,漆黑的夜空。这辆马车正是杨路托人赶到市集卖了的马车。此刻马车正由一个人驾着缓缓而行。
这个人头戴斗笠,帽檐压得很低,身穿一件漆黑的长袍。
马车在县衙外没有停留,只是赶车人侧目望了一眼县衙内的废墟,然后悄悄地驶向南门。
知县新丧,新泰县暂时由守备刘从负责治理。经过新泰县衙一场大火,新泰县的官兵各个累得筋疲力尽。纳兰性德在的时候,这些官兵无一人敢偷懒。纳兰性德的大兵一出城,这些守城的官兵便立即放假了。此刻南城一个门军的影子也没有。
马车到达南门,马车上的黑衣人跳下马车,见四下无人,悄悄取下门闩,打开城门。马车缓缓驶出南门。黑衣人将城门重新关好(门闩是没空上了),然后重新跳上马车,挥动马鞭,驱赶着马车出了南门后向西飞驰。
向南的官道上,一辆牛车缓缓而行,牛车上放了很多柴火。一个驾车人挥舞着皮鞭赶着牛向前走去。牛走得非常吃力,非常缓慢。
这时,驾车人听到身后杂乱的马蹄声,慌忙把牛车赶到一边。
纳兰性德带领侍卫和清军,飞快地从牛车边经过。
看到清军远去,驾车人长舒了一口气,准备继续向前赶着牛车。
“杨路,你这是要去哪里呀?”驾车人的身后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驾车人身子猛地一颤,但迅速恢复平静,回头看去,发现四个黑衣人正在马上看着自己。
其中身材最高的黑衣人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驾车人身前,冷冷一笑,说道:“一别数年,你不会连我等都不认识了吧。”
驾车人正是杨路。
杨路长叹一声,看着眼前四人,大声骂道:“四条清廷走狗,我怎么会不认识。”
黑衣人并不生气,右手马鞭一扬,牛车上的柴火顿时散落一地。牛车上露出了一堆石头。
黑衣人不由得一愣,对着杨路沉声喝道:“赫连擎天在哪里?”
杨路毫不畏惧,右手抽出长剑,鄙夷地说道:“狗叫的声音再大,也还是条狗。”
黑衣人并不答言,右手长鞭一卷,杨路手中长剑脱手而飞。
黑衣人语带嘲讽地说道:“就凭你,也敢在我的面前猖狂。我再问你,赫连擎天在哪里?”
杨路抬起左臂,一支袖箭直奔黑衣人面门。
黑衣人左手中指轻弹,袖箭立刻被弹飞,深深射进路边一棵大树。
黑衣人一声怒斥:“找死!”右手长鞭突然绷直,瞬间刺穿杨路左肩。
杨路哼了一声,左手抓住鞭身,身子扑倒在地。
黑衣人瞪着杨路,大声喝道:“最后问你,赫连擎天在哪里?”
杨路惨然一笑,面对黑衣人,想骂却已经骂不出声,一股黑血从他口中喷出。
后面的一名黑衣人眉头皱了皱,说道:“他已经服毒自尽了。”
高个的黑衣人冷哼一声,在杨路的身上踹了一脚。然后抽出马鞭,翻身上马,说道:“走,快去禀报纳兰大人。”
一辆黑色的马车在东平县东二十里的官道上行驶。驾车人看看天空,黑夜又要降临。他转身对车厢说道:“再有二十里就到东平县了,你们饿了吧。”
车厢内坐着一名妇女和两个小孩,他们正是赫连擎天的夫人田氏和两位公子,赫连宣华和赫连英华。田氏看看两个孩子,轻声说道:“我倒无妨。只是我们的孩子…”
赫连宣华和赫连英华均是点点头,但没有说出来。
田氏冲着车外说道:“当家的,他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虽然杨贤弟给了盘缠,但是没有带干粮。为了赶路,我们一路上很少打尖。而且你也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你的伤势那么重。”
驾车人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此人正是赫连擎天。
自从那夜被火炮击中,赫连擎天凭借金刚伏魔神功挡了一下。虽然命保住了,但是五脏受损,神功已废。赫连擎天只是用白布将流血的伤口包扎了一下,连药都没有上。所幸,赫连擎天依照原先的约定找到了田氏母子三人。
马车缓缓驶进龟山。龟山地势非常险要,两峰之间,仅有一条羊肠小道。山谷中没有一丝风,静得让人窒息。
赫连擎天隐隐感觉到了一丝杀气。
突然山谷中响起一个声音:“赫连擎天,你还想走吗?”声音不高,但是在如此静寂的山谷中,不亚如一声霹雷。
赫连擎天内心不禁黯然,他知道今日大限将至。自己死,不算什么。但让夫人和孩子跟自己一同死,他不舍得。
赫连擎天有些困惑:自己的行踪如此诡秘,为何纳兰性德还是找到了自己的下落。
纳兰性德从黑影中走出,身后的侍卫站了黑压压一片。
纳兰性德仿佛看出了赫连擎天的心思,冷冷笑道:“赫连擎天,你不愧是我朝天下第一贼寇,本统领佩服之至。不仅武功盖世,而且计谋超然,竟生生骗过我数次。但是你不要忘记这是大清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你还在大清国土,就不会逃出我的掌心。还是那句话,我并不想要你的性命。只要你能交出犬牙符,我可以奏明天子,赦你无罪。如果你愿意的话,还能为朝廷效力。如果不愿意,你也可以退隐山林,贻享天年,本官决不食言。”
赫连擎天并不答话,突然拨转马头,马鞭一扬,马车立刻向南飞驰。
纳兰性德一声怒喝:“追!”
赫连擎天低低的声音对着车厢说道:“夫人,前面不远是老牛山,一会儿你们在前面山环里躲起来。我引他们离开。孩子们就托付给你了。”说完,赫连擎天的喉头有些哽咽。
夫人田氏沉默半晌,说道:“擎天,你,你要活下来。我们等你。”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赫连擎天没有答声。
马车很快转入老牛山,赫连擎天立刻停下马车,将夫人和两个儿子抱下马车,将银虹和与玉融放在大儿子的手中。
赫连擎天催促说道:“你们快进树林。翻过此山,向西便是东平县。我已派人接应,切莫耽搁。”说完,赫连擎天立刻跳上马车。
两个儿子在身后不约而同叫了一声:“爹。”
赫连擎天没有回头,一抖缰绳,马车继续向南飞奔,然而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
田氏母子三人趴在道边树林里,一动也不敢动。
纳兰性德的马队很快追了上来,向着赫连擎天马车飞奔的方向追去。
过了很久,田氏这才起身,悄悄拉着两个儿子向密林中走去。
赫连擎天继续向南飞奔。他的心中非常难过,隐隐感到和夫人、儿子将是永远的诀别。
马车一行十几里,绕过老牛山,来到龙山脚下。
突然,龙山山口出现数道绊马索,两匹大黑马躲闪不及,立刻被掀翻在地。赫连擎天饶是轻功了得,仍是被马车掀出数丈。赫连擎天一个翻身,从地上站起。
此时龙山山口,火把纷纷亮起,宛若一条火龙。
赫连擎天没有丝毫怠慢,转身向龙山山顶飞掠。
火把亮处,两个黑衣人缓缓走出。
纳兰性德的骑兵很快也赶到龙山山口。
见到纳兰性德到来,两个黑衣人立刻跪地行礼:“叩见大人。”
纳兰性德一摆手,说道:“免,赫连擎天现在何处?”
其中一个黑衣人恭敬地说道:“已经上山。”
纳兰性德看了他们一眼,冷冷说道:“这回不会再让他跑了吧?”
另一名黑衣人低声说道:“卑职等已经在龙山布下天罗地网,赫连擎天插翅难飞。”
纳兰性德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追!”
赫连擎天来到了龙山山顶。他的心陡然缩紧,一道悬崖拦在他的身前。此崖异常陡峭,立石如刀,连棵杂草都没有。如果是在往日,赫连擎天凭借壁虎神功,还可以缓缓爬下。无奈神功被毁,想要下山势比登天。回头看,山下已经有无数火把晃动。赫连擎天平生第一次感到走投无路。
“赫连擎天,你还往哪里走!”纳兰性德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龙山山顶,并将赫连擎天围在崖边。
赫连擎天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此时伤口已经崩裂,血顺着手臂和衣襟不住向外流淌。他看了看纳兰性德,又看了看纳兰性德身后的两名黑衣人,心中不由一动:“另外两个叛徒去哪里了?”
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再想了。
纳兰性德的流云剑已然出手,一道寒光直奔赫连擎天的面门。
赫连擎天向左急掠,两柄长剑突然从空中直接向赫连擎天压下。赫连擎天不敢去挡,也无法去挡。只得向后退去,身形已经飘向崖边。
“不好,他要跳崖。”纳兰性德一惊非同小可。犬牙符没有找到,赫连擎天如果死了,怎么向皇上交待。
说时迟那时快,十几道铁索卷住赫连擎天。
赫连擎天被铁索拉回山顶。
纳兰性德流云剑直刺赫连擎天两肩。赫连擎天的两肩立时流出汩汩鲜血。
纳兰性德心头一颤,在火把的照耀下,他看到赫连擎天的脸上闪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第五章 逃命
赫连擎天的右掌突然拍向纳兰性德的前心。
纳兰性德借助火把的光辉,发觉赫连擎天的掌心赫然出现一物。
“神火雷!”纳兰性德已经来不及躲闪,但本能让他奋力后跃。脚尖刚刚离开地面,神火雷便“轰”的一声将赫连擎天和纳兰性德震飞。
赫连擎天右臂碎裂,血肉横飞。
纳兰性德自从上次被火磷砂所伤,便在马褂内穿了一件软甲,以备不测。但神火雷威力太大,纵然软甲护身,还是震得纳兰性德胸骨尽碎。纳兰性德口吐鲜血,当时就昏了过去。
赫连擎天同样被神火雷直接震飞,摔落山崖。
在场所有人均被气浪弄得东倒西歪,一时乱作一团。
龙山山顶,那两名黑衣人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