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琢磨待在这里,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先躲在暗处观测,倘若顾乃春果然动手了,自己便是救不了他,日后也定要帮他将此大仇报去。
……
木晚枫离去之后,不二想了想,仍是决定先待在这屋里。
从先前两次“祸至心灵”出现的情况来看,这神通应该是可以随机而变的。
自己在第一次提醒之后,故意躲着不去屋内,结果死亡的地点就变了。
现在自己再回到屋内,而且故意将木晚枫激走,那么“祸至心灵”是否会再一次的进行提醒?
这个时候,离初见顾乃春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死亡幻象带来的冲击感也渐渐平复。
心慌,焦躁,忐忑不安等诸多情绪仍然笼罩着他,但却不像初时那般措手不及。
他开始静静思量应对之策。
首先想到的,便是冰风赐予的“瞬息而至”神通。
倘若,那标志着死亡危险即刻就要降临的心悸突然到来,他便打算毫不犹豫地使出这神通,钻过空间通道,卯足全力向云隐宗逃去。
从青羊镇一带到云隐宗,在自己全力遁行下,应该可以在数个时辰之内抵达。但这段时间内,顾乃春能不能追上自己,他不敢想。
或许,路上可以试着将顾乃春在自己身上埋伏的暗手逼出体外。但此刻却是不敢擅动分毫,倘若不能瞬间除掉,却引起顾乃春的警觉,那便是弄巧成拙。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再退一步想办法,就算拜在顾乃春门下,也绝不是一定不能走的路。
谁晓得,在死亡即将到来的时刻,自己能不能将先前大无畏的勇气和骨气坚持到底呢?
他盘腿坐在床上,一边等待“祸至心灵”或者死亡心悸的到来,一边反复琢磨各种逃生之路,不断琢磨完善之法,想怎么样活下来的机会才能更大。
死亡降临的压力越大,反倒是越激发了他死中求活的斗志。
便是如此,时间过得极快,不知不觉竟然到了月上高头的时分。
外面一片静悄悄的,镇上的百姓这几日早就被顾喜安顿在屋中,不许随意外出,镇子里便只剩云隐宗几人和常元宗的除魔小队。他们来去如风,也不会发出半点动静。
如水的月光透过白纸窗轻柔地洒了下来,把屋里照的一片明亮。
这么安逸温馨的情景,不大适合杀人吧?
不二越发地平静下来,忽然想到:“我现今重新躲在屋里,是否那祸至心灵的神通就默认此番重新回到前一种情况,顾乃春仍将在屋子里杀掉我,因此便不再提醒?”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终是待不住了。索性爬起来,出了门。
心中想着,他要杀我,屋子里也是杀,镇子上也是杀,待在哪里还不是一样?
边走边琢磨,顾乃春什么时候会出手。现在应该还早,他不至于这么猴急罢?
正逢十五,一轮满月明晃晃挂在天空,大把的月光洒下来,照得青羊镇无处不是亮堂堂一片。
不二只身走在一条小巷,吸了几口夜间清爽的空气,胸闷一扫而空。
四处静悄悄的,是明亮之后的一片死寂。
他忽然有了到处走一走,瞧一瞧的念头。
这里着实没有什么看头,便想去先前到过的广场上瞧一瞧。
那口大钟让他觉得大有门道,难免升起浓浓的好奇心,不由自主地缓缓向着那边行去。
方走到一半,忽然觉见身后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
紧跟着,那熟悉的心悸骤然而降。
“来了!”
他立时心头狂跳,头皮有些发麻。
当即试着使出“瞬息而至”的神通,岂料得识海中那黑白帛书只微微一晃,就变成了透明的颜色,半空中却毫无动静,那空间通道自然也没有出现。
怎么这要命的当口失灵了?
逃罢!
他强作镇定,浑身法力全部调至足下,正要狂遁而去。但下一瞬,那征兆死亡的心悸忽然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便听到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道友未免太清闲了罢?”
不二连忙顺着声音瞧去。
只见春花穿着一身紧衣,轻巧地从一处屋檐落下来:“你叫什么名字,云隐宗哪个分院的?”
不二瞧见是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向四周望去,又探出神识四下感应,再没有发现旁人。
春花见他并不打理自己,当即眉头一皱,便道:“问你话呢,想什么呢?”
不二瞧向她,心想常元宗的人果然霸道惯了,怎么见谁都跟盘查逃犯一般。
不过这会儿也没心思跟她计较,只回了自己的名字,所属苦舟院。
说罢,又向四下紧张地望去。暗道这心悸倒是来了一半,但那“祸至心灵”的神通怎么不管用了?
便猜那人八成准备动手了,却是被春花的突然出现打断了。
春花听了不二的话,点了点头,回道:“原来是黄前辈门下,失敬了。”
口气转为和善,似乎认得黄宗裳,而且对其颇有好感。
便问不二要去哪里。
不二微微愣了一下,差点忘了自己要去干什么,少许指了指远处的广场:“我只是对那大钟有些好奇,原想稍作观详。”
春花道:“那大钟可有些年头了,你该不会真的以为,那是千百年前一位修士大能留下的吧?”
不二点了点头。
难不成是贪图镇上的宝物么?春花想了想,回道:“若是如此,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方到镇上便仔细查验过,这大钟内外毫无半点法力波动,无疑是一死物。”
不二摇了摇头:“是真是假,我倒是不大在乎,只是看看罢了。”
“虚伪至极。”春花忍不住这样想。
对于这样又贪婪,又虚伪的修士,她实在生不出半点好感。
当即拱手告辞:“哦?道友既有如此雅兴,我也不便打扰。这一带是我的守区,我须得细细巡查一番。”
不二心头一跳,正要拦住她。
哪料得春花刚走了几步,忽而瞧见一处正面相对的巷道里,似乎躺着两个人,便伸手一指:“那是谁?”
不二顺着她的手指扭头一瞧,急忙遁了过去,只见两个常元宗弟子面目狰狞地躺在地上,腹部被掏了个大洞,一溜肠子被拉了出来,散在地上,白的,粉的,红的,与鲜血裹混在了一起。
在明亮月光的映衬下,像蠕动着的、新鲜的活虫,着实有些渗人。
饶是春花已在鄂东一带历练许久,追杀角魔,也忍不住一阵肠胃翻涌,好生不适,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巴。
深吸一口气,勘勘止住了呕吐的冲动,低头一瞧,又是吓了一跳。
只见不二半蹲在地下,靠在尸体旁,一只手搭在尸体腹部的大洞上,小心翼翼地检查着。
忽而扒开那伤口,一片渗人的血肉露了出来。
她立时骤起眉头,心想这人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你干什么?”
不二站起身来:“贵宗两位高手竟然皆是被这角魔从正面击杀,恐怕是个硬茬儿。”
在傀蜮谷中,他见到的惨烈场面太多了,故而此刻对这尸体并没有什么紧张的感觉。心念一闪,反倒是想通过这次意外,和春花打上一些交道。
春花面上稍稍泛了些哀色,心中暗道:“这两位原出身逐风谷,皆是开门境后期,最擅身法,却仍然未作阻挡,直被正面击杀。说不定这是一只黄角魔也说不定啊。”
想着,立时提高了警惕,小心翼翼观望四周。
忽然,瞧见一道黑影从身旁的小巷蓦地闪过,直蹿上了屋顶。
春花见了,二话不说连忙追身遁了过去。
不二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但此时哪敢离开她,稍稍思量一番,便跟了上去。
只见那一道黑影,已然窜出去老远,在银色月光照耀下,衣衫飘扬,脚步悦动,飞快轻盈地向远处如风般遁行着。
春花忙一招手,从储物袋中唤出一刻红色珠子,往其中注了一道法力,一只飞鸟虚影瞬时出现在半空之中,迅疾而去,试探着直奔那黑影身后。
眼看将要撞在他身上,那黑影倏地一蹬腿,蹿起半丈,极为轻巧地躲了过去。
不二也借此机会,疾速往前遁了两丈。
这才清清楚楚瞧见,眼前这人脑袋上并没有长着青角。
便朗声问道:“前面是哪一宗的道友,还请驻足一叙。”
那人听了,浑身一震,立时止住脚步,定了少许,缓缓转过头来。
只见她清丽秀雅,明眸闪动,容貌极美,可要比这天上明晃晃的月光还要耀眼呢。
不二立时看呆了:“钟师妹?”
第218章 放不下的人和邪乎的梦
月光下轻盈的身影,正是钟秀秀。
她听见不二的声音,简直如槌撞钟,立时忘了自己要去干什么。
回头一瞧,不二正一脸惊喜地望着自己。
她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原地站了半晌,却是不二先走了过来,脸上是满是情不自禁的喜色:“钟师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秀秀却久久没有回过神。
直到看见他活生生站在自己的眼前,才终于相信这人真的还活着。
失而复得的狂喜在心底强压着涌动,像地动山摇,憋屈了百年的火山将要喷发;像春日将至,积攒了一冬天的苦闷就要化为百花齐放。
她忽然跃步遁上前去,像一只轻盈的蝴蝶飞了过去。
春花见此情形,心说这两人原来认识,不想在这里做个点灯的,又着急常元宗其他人的安危,便非常识趣地离开了。
不二看着秀秀遁在自己身边,心中亦是激动得很,想自己从虫海之中回来,早就想再见她一面。又记起木晚枫曾说过,秀秀还为自己搭了一座坟,还记得烧纸钱,心里便有些温热。
很久以来,他一直在担心一件事,便是自己有朝一日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是否会有人为自己料理后事,是否有人会为自己的离去伤心难过。如今,秀秀帮他打消了这个疑惑。
此刻,秀秀离不二只有不到几尺的距离,定定站在原地,脑袋有些发蒙,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心怦怦直跳,一蹦一蹦,像草原上奔跑的兔子。想冲上去抱住他,少许才压制住这股冲动。
嘴角微微一动,想说什么,但却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完的。
……
数月前,她从榕城回了月林宗,便被她师傅方敏好生一番训导,要她强放下诸多杂念闭关修行。
坐在空空四壁的静室中,她睁眼闭眼都是魏不二的模样,都是出谷前一刻,他瞧向自己的目光。
便在这样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状况下,强逼着自己闭了数月的关。
也亏得她实在天赋罕见,天资聪颖,又或者是鬼使神差的作用,竟然在数日之前突破了一小关口,摸到了开门境后期的门槛。
且在突破一瞬间,忽然福至心灵,竟然觉察到遥遥不知何方,隐约传来了自己突破通灵境的机缘感应。
这才晓得,自己体内诸灵奇猴属的神魂,果然传承了六耳猕猴的微薄血脉,否则也不会生出这番感应。
而后,又在突破后的某一天夜里,夜里休眠的时候,竟然再一次梦见了魏不二。
梦见他不仅活着,还跟着那角族的魔女一起,从一处漫天黄雾的异界虫海脱离出来,终于复还宏然界中。
因是六耳猕猴的干系,她知道自己的有些梦总是很邪乎,此番怕也不是例外。
当下便待不住了,寻思趁着出去寻找机缘的机会,再打听打听魏不二的消息。
给方敏打了个招呼,说要离开宗内,追寻大道机缘感应的事情。
方敏寻思此乃天大之事,定要与她一同前往。
秀秀心想你跟着过来,我还怎么去找魏不二,便塞了个借口,将方敏劝住了。
离了宗,向着那感应之源直行而去,不想行到一半,那感应又忽然消失不见了。
她努力试着再次唤起,耗了几日,却未半点用处。
便想许是自己缘分不到,不必强求,索性将此事放下,径直去了榕城,到处打听一番,也无人见过魏不二。
又猜魏不二许是回了云隐宗。念及于此,便只身来到岷阴,径直去了云隐宗,自然也没有问到不二的消息。
这样一来,又难免疑神疑鬼,怀疑自己只是空梦一场。
这个时候,离傀蜮谷大典过去已经很久了,魏不二的坟头草也换了几茬,早该没了生还的希望。
她越等心越凉,越凉越偏偏越要等。
然在此时,那突破通灵境的大道机缘竟然离奇地再次出现了。
她知道机缘一去,再就是千载难逢。便也未做犹豫,顺着感应一路往北,直到青羊镇,那感应又似乎提醒她,要在此停留等待。
这期间,又听说了青羊镇出现了角魔行踪的事情。
她仔细分析一番,隐隐觉得这其中大有古怪。
一来角魔虽然凶悍残暴,但素来未听说他们强抢人族女子。
二来这角魔既然作案得手,为什么要去而复还,还在此地盘桓不走,岂不是专门等着宗盟来剿灭么?
如此思量罢了,便在青羊镇小心潜伏下来,早就瞧见春花等人,也并未理会。
白天与镇上的百姓打听镇子周边的情况。
晚上便四处溜达,一边巡查夜守,一边等待机缘到来。
方才,她正只身遁行着,忽然听到这边巷子里传来一声低吟。
匆匆忙忙赶了过去,瞧见巷子中央躺着一个人,巷陌尽头一道虚影飞快闪过。
她连忙追身而去,方遁了数十丈,便听见不二的声音,立时止住了脚步,当然也将那虚影跟丢了。
偏可巧了,二人初次见面当天晚上,便是因为不二追在身后,害得她将那内奸跟丢了。
此刻,这个令她几年来饱受折磨的罪魁祸首,活生生就在眼前。她眼瞧着,仿佛所有的辛苦和守候终是值得。
过了少许,忽而微微笑着,问他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传出谷外,问他这几年去了哪里,怎么突破了通灵境,又是怎么回来的。
不二听她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心说这哪是一句两句说的完的?生死存亡的危机就在身边,当真顾不上旁的,连忙与她说道:“这些事说来话长,改日再聊。你来的正好,快帮我出出主意!”
便请她回到自己屋中,才将先前与贾海子的恩怨和此刻面临的危险细细道与她,又说:“钟师妹,我知道你最聪明,正好帮我想个法子。要不然,你就赶紧离我远一些,省得被顾乃春殃及池鱼。”
秀秀听罢,笑道:“怎么你一回来,又惹这么大的麻烦?”
又寻思当初在傀蜮谷中没有把贾海子送去黄泉路上,当真是一大失策,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思量少许,便给魏不二拿了两个主意:“以眼下的情形,破局之法暂有两个。首先说下策,便是请尊菩萨保佑你。”
不二一听,联系方才发生在巷口的危机,立时明白了:“春花?”
秀秀吃了一惊,心说怎么这小子失踪一遭,悟性倒是比以前高了。
点头回道:“常元宗的通灵境弟子,许多都在宗内有置本命令牌,顾乃春不敢轻易对其动手。我们干脆将此事告诉春花,请她出手相助,你只要能待在她的身边,便算是安全了。回头或许还可以请她,将你带回云隐宗。”
不二想了想,便问她:“我和春花无缘无故的,她凭什么帮我?”
秀秀笑道:“我敢打赌,她十有八九会帮你。第一,你们苦舟院黄院主为人仗义,曾有恩与她,这个我是听过的。第二,你刚才说过的,你们第一次见到春花的时候,春花似乎对顾乃春有很大意见。我们便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