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广中意碾冰院唐仙,这几乎是云隐宗在西北众修士人人皆知的事情。
按说通灵境修士喜欢区区开门境修士,还不是唐仙的莫大荣焉。
只可惜唐姑娘心气很高,对杜文广不屑一顾。
倒叫他越得不着,心里越痒痒的惦记。
杜文广每每酒醉,想起唐姑娘美若天仙的容貌,想起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姿态,恨不得自己的镇海兽不是【烈火酒虫】,而是大名鼎鼎的情鸟。修成多情大道,只需深情款款一眼,便叫唐姑娘温软细语、投怀送抱。
听了齐鸣之语,饶是杜文广四十多岁的年纪,竟然也有些脸红的迹象,直叫旁人捧腹。
齐鸣看得热闹,又要开口说些什么。
李寒见此情形,却连声轻咳,忙与齐鸣传音:“唐仙和沈贤有旧,这玩笑还是莫开得好。”
齐鸣转目去瞧沈贤,才见其面泛尴尬神色。
作为掌门座下得意弟子,沈贤一直在宗内修行,前不久刚刚奉李青云之命来到西北。
他与唐仙的过去在西北营中自然也少为人知。
沈贤自家也有意隐瞒此事。
当年,唐仙被云隐宗作为弃子派遣到西北,表面的原因是资质粗糙,镇海兽赤炎鹮在此界愈发稀有,而其神魂又为冰属,两者罕见的相克,多半断绝了步入通灵境的希望。
在来西北之前,沈贤与她确立感情已久,眼看就要立下婚书。
但云隐宗派唐仙去西北服役的消息传出后没几日,沈贤便以大道长路,不能永久相伴为由,正式提出分手。
言外之意,便是顾虑唐仙不能进阶通灵境,不忍眼见唐仙寿元一到,面容枯老死去。
当然,除了这个主因之外。
沈贤与唐仙之所以分手,还与其师李青云有莫大干系。
沈贤原本是少有的修行天才,但与唐仙确立关系之后,修为进地却比先前慢了一些。
李青云担心沈贤被美色多耽搁,影响大道修行,这才有意安排唐仙西北服役。
而沈贤的分手之举,其实也是在向李青云表明态度,他已然放下与唐仙的儿女私情。
只可惜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与唐仙分手之后,沈贤的大道修行也未见些许好转。
堪堪修到通灵境大圆满,便陷入瓶颈之中,始终不得踏门而入。
三年前,在西南月昔山错过释灵的绝佳机会之后,现今更是举步维艰,难有寸进。
李青云寻思他老在宗内待着闷头修行也不是办法,干脆放到西北,在沙场云烟中体悟大道修行,说不定另有收获。
师命难违,沈贤再怎么不愿,也只好收拾了乱七八糟的心思,几日前极为低调地来到西北。
但大道未成,旧情不在,沈贤哪里还有颜面再见往昔佳人。
便怪不得齐鸣谈起唐仙,他脸色如此难堪。
“对了,”眼见隔间内气氛渐向尴尬,李寒连忙转移话题,“你们几个可否知道,此次拍卖压轴之物怎会提前放出风来?”
几人来之前,便隐隐听见风声,据说此次拍卖,有一尊传承轮回蛊血脉的魔角作为压轴物品。
风声倒是老早放了出来,但却未能引起什么波澜。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齐鸣得知唐仙和沈贤的干系,也自知失言,顺着李寒的话头接了下去,“按说这等稀有血脉的魔角,一般都被放在三大宗自家的库藏中,以防哪一天门下出了此类镇海兽的弟子。坊市商铺中也极为少见,怎么会拿来做了拍品……”
“也没准是哪一个大宗弟子手头着紧……”
“不大像,”李寒摇头道,“这等稀有血脉魔角,一般而言只有拥有对应镇海兽的修士才会感兴趣吧。据我所知,此方世界好像还没听说过哪个修士镇海兽是轮回蛊的。这种魔角即便放到拍卖行里,想出手的人也没有几个罢……”
正说着话,忽听场中拍卖奉行一声高喝:
“二阶中品,安神魂珠,自带【扩神】【固魂】两种属性,自带二阶法术【月之安魂曲】,此术出自旁门外道,借月安魂,于鬼怪精灵又专门克制之效。”
说着,将神识与法力注入魂珠之内,法器光芒大作,开始诸般演示。
【扩神】与【固魂】两种属性与巩固神魂和神识有关,众人皆有所知便不必多言。
奉行一通演示罢了,又道,“此珠乃炼魂宗魂器师新铸,十成新,对于天生神魂孱弱或善于神魂法术的修士功效绝佳。起价100【军功】,每次加价5【军功】!”
“我擦。”杜文广听罢,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眼热切地望着奉行手中魂珠。
“一百一十!”
“一百三十!”
场中的叫卖声已然开始,加价声不断,一片热闹情形。
杜文广连忙转身冲其余几位连连拱手,满脸堆笑:“各位师兄弟,定要支援小弟一把……”
他的镇海兽神通威力与神魂强度大有干系,当然不想错过。
“旦有需要,且便拿去。”李寒等人只笑着答应。
几个人攒起来,大概凑起将近500多【军功】,估摸着应是足够了。
哪料得说话间场内拍价已经涨到600多高位。
竞价主力,便是东西两面独间内二人。
“六百!”
“六百五!”
“七百二!”
每次加价至少是五十以上,简直不把【军功】当一回事。
“这种二阶魂器,能值这个价钱?”杜文广满脸苦笑,无奈座下,“这两人只怕是疯了。”
言下之意,已然放弃争夺。
李寒等人便温言相劝。
“也不知哪里来的土豪,出手如此阔绰。”
“来这里的都是些通灵境修士,家底也不会有多丰厚罢?”
“只怕是【墩荒通灵榜】上那几位……”
几人说着,往两边独间瞧去。
壁幕之后,什么也瞧不见。
二人竞价的声音也都是做过手脚的机械音。
在西北一带,有军部作保,修士参与拍卖还是相当安全。
即便大家都明白谁赢得了拍品,也不会出现半道打劫之类的情形。
但为防结下私仇,或者因拍品得手而长期被人惦记,各家拍卖行还是采取了诸多严密的保护措施。参与拍卖修士的信息几乎难以泄露。
云隐宗众人瞧不出迹象,也只能胡乱猜测。
便听东面独间一声高喝:“一千【军功】!”
瞬时把价格提高了一大截,另外一位竞价者听罢,久久不言,看样子不打算再去叫价了。
本场到此为止,最为激烈的争夺终于告一段落。
……
“你疯啦?”
在西面一处独间内,易萱满脸铁青看着身旁面容英俊的男子,正是伪装作人族修士的蚩心,“你有一毛钱【军功】么?竟敢如此胡乱开价?”
“大不了拿货跑路,”蚩心脸上满是无所谓的洒脱笑容,“你知道我的本事。”
“闭嘴。”
易萱满脸恼怒,“你我进来之时,都是录了身份信息的。若被查出来,以后还怎么在西北容身?”
“那敢情好,”蚩心上下打量着易萱,“你跟我回角族,我保证你日子过得比现在潇洒一百倍……”
“滚蛋。”易萱说罢,再不理他。心中庆幸在最后关头把他拦了下来,否则真是要酿成天大恶果。
蚩心苦笑一声,轻轻叹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安神魂珠,我还真是有大用处的……”
说着,转而看向拍场中央,从场边通道内浮空又送来一个盖着红布的圆盘。
奉行揭开红布,里面竟然放着一个青色二纹魔角……
……
拍场另一独间内,林安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透明光幕前,死死盯着圆盘上的魔角,满脸狰狞的神色。
第322章 林安的谨慎,不二的警觉
躁动的气息填满了林安所在的独间。
如果不是常元宗有意安置的隔绝阵法,只怕所有身在拍卖场的修士都会注意到这里。
林安的仪止已然有些癫狂,眼睛珠子冒着红光,牢牢锁定在场内那尊魔角。
他身上的气质又多了些许凌厉果决的味道。
这便要归功于前几日,他在月下独处之时,忽然有所顿悟,一鼓作气迈过了开门境圆满的门槛。
万事俱备,冲击通灵境只差一个镇海兽联通卷轴。
听着场内零零星星的出价声,他数次生出开口出价的冲动,却生生遏制住了。
“冷静!要冷静!”
他咬牙喃着。
如果是重生之前的自己,轻易上当再正常不过。
但现今三百年惨案刻骨铭心,怎可在做一回糊涂鬼?
他强压心中强烈冲动,冷静地分析眼下情形。
“传承轮回蛊血脉的魔角出现的如此突兀,谁还不知其中有鬼?”
“这世间谋夺轮回蛊的能有几人?不必多说,定是我那丧尽天良的恶师耐不住渴求,终于出手了!”
他渐渐舒展扭曲的神情。
“魔角出场,显然是为了引我现身。”
“恶师如此狡诈,动手之前,恐怕早已做了细致周密的布局。”
“任何微妙的举动,都极有可能引来灭顶之祸。”
“哪怕只是一次试探性的出价,多半便会被纳入被监视甚至暗中抓捕的名单中,往后麻烦无穷无尽!”
既想到这一层,他终于彻底冷静,放弃出价的打算,重新坐回原位。
他一边观测场内竞价的情形,一边思量着。
分析往前种种情形,尤其是魔角出现在常元宗拍卖行之事,恶师极有可能出身西北军中,就在常元宗六营之内。
但常元宗在西北的天人境修士着实不少。
“到底是哪一位?”
“那人绝不会真的叫旁人拍下魔角!”
如此一来,最后高价拿到魔角的人很有可能还是他。
一瞬间,林安甚至生出拍卖结束之后暗中打探供货者和最后买主信息的冲动。
但旋即克制了这念头。
那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多半是牵扯到关乎镇海兽的秘术,是宏然宗盟和正道大宗完全禁止的秘术。
按上一世恶师小心谨慎的性子,拿出魔角之前,多半已经做了诸多准备,决计不会暴露半点根脚的。
自己贸然前去打探,反倒会引起对方警觉。
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是在等着自己上钩。
想到这里,立时冷汗连连,伸手擦了擦额头。
“到底该如何查到那人根脚?”
随着关于魔角的竞争接近尾声,靠近南面包厢内的修士叫价声愈加果决。
林安知道包厢内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恶师的门人,甚至就是恶师本尊亲至。
他万分迫切想打开那包厢房门,看看里面那人真实样貌。
待会儿散场之后,那人便要从包厢内的暗门离去,从此再难寻见身影。
或者,他也许会故意从包厢的正门出来,诱惑自己前去探查。
林安握紧了拳头,指甲快嵌进肉里。
“稳住!”
他念罢这一句,一股清凉气息自识海散便周身各处。
整个人忽然镇定下来,知道是自家方感悟的大道之理起了作用。
暗中又思量:“待会儿散场之后,我且假意随着人流去那包厢门口看看,能瞧见那人样貌最好,瞧不见倒也不怕。”
“他既然已经耐不住自家需求冒了头,后续动作只怕还会跟上。我且暗自准备,待其下次出手之时,万事周全,定要识破恶师根脚!”
如此想罢,终于定下了心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件拍品自有归处,拍卖场终于散去。
他推门方走出去,才发现整整一层竟无人从正门走出,想必都是选择了包厢内的暗门。
暗道一声不好,如此更不可去那人门口探查了。
正犹豫不决之时,忽然心血来潮,胸口压抑之极,一道冰冷神识从楼层外轻轻荡过此处。
他当即关门返回屋中,匆匆钻入了暗门……
……
眼见拍卖奉行大步去了后厅,蚩心连忙拉着易萱往暗门走。
“干什么?”
易萱当即脸一红,甩了几次,堪堪把他的手甩脱出去。
说完,看着眼前这张纨绔又俊朗的面孔,心里仍是扑通扑通在跳。暗道:“他是角魔啊,你清醒一点。”
蚩心心内着急,但脸上仍是淡淡的笑容,“找那买主啊,我跟他做笔交易。”
看样子显然对刚才那安神魂珠念念不忘。
“你干嘛非要那东西不可?”
“我以前跟你说过吧?我的灵魂有些问题,需要修补。”
“以常元宗拍卖行保护客人秘密的手笔,”易萱冷笑道:“你以为你出了这个门,还能找到他么?”
蚩心笑道:“我是角族人,请你不要以贵族的能力来衡量我。”
说着,伸出一只手,向暗门处比划,示意易萱抓紧行动。
他这般一说,倒叫易萱有些不安。
“你该不会打算杀人截宝罢?”
她心头一跳,面色立时严肃起来,一步跨到暗门口处,“我就说你胆子太大,总要给我惹祸。你大概还不知道西北的巡查有多么严罢?这么告诉你,上一次敢在西北越祸杀人的,还在百余年前。你只要敢动手,我保证宗盟的巡查队半个时辰之内找到你。”
“我说过了,别用贵族的能力衡量我,再者说”蚩心忽然迈出一步,一把将易萱搂入怀中。
“蚩心,”易萱面色大红,手脚并用,狂做挣扎,“你疯啦?你疯啦!”
蚩心搂着她直往后走,“再者说,我也没打算杀人越货啊。”
两人贴在一起,一并迈入暗门之中。
蚩心极富磁性的声音从易萱耳边传来:“我要他自己把东西送过来……”
……
在常元宗拍卖行之外,离场的修士汇成密密麻麻的人流散去。
不二便混在人群中,面上是平淡神情,心中却是肉痛与欣喜并存。
拍卖场中竞争颇为激烈的安神魂珠早已躺在他的储物袋中。
方才在独间内时,他牛刀小试,立时觉见此珠对守护自家神魂的诸般妙处。
想来,等下一次李云憬再次呼唤自己的时候,这安魂神珠应当可以派上大用处。
没想到的是,只一个二阶下品的魂器,就令自己足足付出一千【军功】。
即便是他近年来积蓄丰厚,也不由生出一种被掏空的感觉。
只能怪自己运气不佳,方好赶到了【墩荒】大比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又不巧遇到了同样渴求此珠的修士。
混着人群出来之后,不二便迫不及待地想找一处聚灵阵,安修半日,专心测试此珠威能。
方走不过几步,忽然听有熟悉的声音叫道:“魏师弟。”
扭头一瞧,才见自家师兄李寒,带着复兴院的齐鸣、沈贤,酒仙院的杜文广,站在不远处瞧着自己。
“过来叙话。”李寒见不二转过身来,冲他挥了挥手。
不二只好走过去,与众人客套一番。
李寒所在的这个小圈子,他早些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几个人明说是兴趣相投,但实际上免不了在西北战场上的互相帮衬。
除了战场上彼此互助更加卖力之外,哪一个临时有事,轮值的时候也可以互相顶替带队。
他们平日里除了上阵、轮值、修行,轮休之时也会小聚小酌,的确培养了颇深的感情。
李寒也曾几次相邀不二小聚,有意将他拉在圈子里。
对这几人的脾性,不二大抵有些了解,看起来都是往讲义气、为人中正这类性子上靠去的。
不过,毕竟没有与几人深交,也只是感觉罢了。
如果他的大道不是像现今这般迫切,倒是挺向往男儿间的仗义豪情、君子之交。
但现今,麻烦事、糟心事、修行事太多了。
每日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