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一半,藏剑一早就做好准备,心内默念一声“散!”
环绕其身周数柄银光宝剑化作银色流光,向并肩遁行的几位剑修同时攻去。自己则遁速全开,孤身挺在数道遁光最前头。
众剑修眼见银光来犯,各使神通抵挡,五人竟然被一剑挡住。
剩余三人之中,两人将银剑击到一旁,但身形受阻,已然拍马不及。
最后一人似乎身具罕见的剑遁之术,直接从银色剑光之中穿过。
穿过剑光一瞬间,遁速竟然比之前猛地提快一筹,仿佛能于剑光之中借力提速。
旋即又从藏剑一的剑光中穿过,速度再快一筹。
只在刹那功夫,竟后发先至,反超在最前头。
如此倒也罢了,竟然尚有反击之力。
在反超一瞬间,此人冲着藏剑一回手发出一道隐秘剑气,擦着对方的身躯而过,差点得手。
剑遁亦是修士界里的罕见神通,大抵是将修士肉躯完全融入剑芒之中,身剑合一,犹以遁速奇快著称。
一般功法中少有涉及,多要凭借特殊镇海兽神通才可修成。
此人既有如此神通,旁人遁速远远难及,电光火石间便已抵达传送光阵门口,一半身子没入光门之中,眼看便要大功告成。
但脸上得色未及浮现,另一道遁光已抢先全入门中。
下一瞬,他整个人便被逼出光门之外,紧接着光阵色彩骤然一黯。
此间散溢的剑意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一半巨大的冷冰冰的剑身倒栽在身前。
他呆呆看着眼前一幕,亦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藏剑一钻入光门之前,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只要第一。”
人影不在,余音不绝。
……
李云憬话音落罢不到盏茶功夫,其余诸人皆已选好自家中意的光阵,大殿之内便只剩魏不二一个。
剑意光门也只剩最后一扇。
不二在光门附近徘徊逗留,却始终不往其内遁去。
光门里面似乎有难以言述的剑意涌出来,光门附近的空间有微微扭动的气息,仿佛与自家【烛二】的空间一道有所契合。
如果这道场的主人不是李云憬,他说不定真的会以为自家机缘到了。
但现在,“谁稀罕得这魔头真传?”
至此,他仍是抱着侥幸心理。
期盼李云憬是真心想寻一位剑道传人,继而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放过自己。
正在光门外溜达着,又听李云憬自大殿之外不知何处,冷冰冰问道:
“怎么不进去?”
话音灌耳,仿佛这魔头就在自己身边。
不二强自镇定:“我想去的,被旁人抢了。现今为时已晚,还是不争了罢。”
便听李云憬一声冷笑。
半空之中,一个手掌虚影挥来,一巴掌将不二扇入光门之内。
……
你大爷的。
不二心内暗骂一句。
再睁眼时,眼前已是一片自家独处的虚无空间。
百丈之外,是白茫茫大雾。
百丈之内,头顶有光石照耀,一柄散着二阶气息的白光宝剑就在宝石正下方垂悬。
正琢磨此为何意,忽然远处大雾滚滚涌动,很快凝结出一个无面人影。
踏着云雾便向这方遁来,一伸手,又将白光宝剑揽入手中。
雾人手臂一抖,白光宝剑忽地飞旋,在半空之中兜过一个圈子,向不二挥来一道剑芒。
这一招来得不快,声势平平,不二轻松闪过。
白光宝剑第二剑已然挥至,不二心中却忽然想道:“这魔头说过,最先通过考验的得其真传,是否暗指一定要胜过雾人?”
当下,便不使全力,只驭出暗影风龙剑,又使出折身术,尽量只作闪避,不去回挡。
想的是能脱一会儿算一会儿,等旁人拔得魁首,自家也便安全了。
岂料得,雾人又一道剑气挥来,直叫他目瞪口呆。
“圆明剑气?”
惊疑不定之中,雾人再挥一剑。
看其震荡穴位和剑身的法门,使得分明就是圆明剑诀。
“她搞什么鬼?”
他下意识挥剑抵挡,也鬼使神差地使出圆明剑诀。
与那雾人战到一处。
初始自家还占上风,他有意拖延战时,还保留几分功力。
但雾人的剑诀却越使越纯属,到后来竟然不知把哪一家修士的功法融于圆明剑诀之中,威力愈加惊人。
不二越打越吃力,越觉得不大对劲。
但见雾人御剑招数之中,已在不经意之中泄露一丝杀意。
心中一凛,想再拖下去不要出了事。
当下使出全力对敌,但似乎为时已晚。
雾人声势已成,白光宝剑在其驭使之下,剑身激荡至极,竟然使得四周空间扭曲转动。
下一剑挥出,一道细微的空间裂缝随之而成,随着剑芒挥动,也一并飞速向不二冲来。
“我草!”
不二惊喝一句,折身术“缩”字诀催动到极致,整个人倒折成直角,堪堪将这一招避过。
只需迟个片刻,空间裂缝划过,自己便要被割成两半。
回头再看雾人,他不禁满脸惊讶之情。
他知道对方使得明明就是【圆明剑诀】,但竟然凭借剑诀震荡之法,引动了空间之力,这法门着实玄妙难言。
“李云憬之前提过,殿内十余座传送光阵内各有考验,各有机缘,难不成这套以圆明剑诀引发空间之力的法门,便是我的机缘?”
他一边对招,一边思量。
据烛临走之前所述,她们一族所擅大道一为时间之道,一为空间之道。
时间一道,现今尚无线索。
至于空间之道,因为【烛二】初始是被烛以【坤震复气】唤醒,而非是靠他的大道领悟,便与自己的联系十分微渺薄弱。
故而,那时空间之道,他也仅限于一个模糊的概念。
但随着【身随意动】和【瞬息而至】神通的频繁使用,他似乎熟能生巧,摸到了些许门道。
具体而言,每一次催动这两门神通,黑白卷轴吸取法力之时,仿佛都伴随着某种频率的法力震动。
他原先不大明白其中原理,但此刻看雾人如此驭使【圆明剑诀】,又有一些明悟。
当下,心中大喜,使出自家全部所能。
圆明剑诀,“升高望河曲”,【瞬息而至】,折身术,红芒利刃,暗影风龙剑。
诸般技艺在其多年生死游走中融会贯通,威能惊人,却也只能和雾人战个平手。
当然,他此刻心中所挂,并不是战胜雾人。而是从其发招细微之处,窥得对方改造【圆明剑诀】的法门。
心神转动之间,精神专注到极致,不肯放过雾人驭剑的一丝细节。
……
在另一片虚无空间之内,同样四周大雾茫茫,中有一处空地。
藏剑一驭着数柄银光宝剑,疯狂追击半空之中一个白雾人影。
与藏剑一凶猛地攻势截然相反,雾人只驭一剑,剑气温吞如水,徐和悠然,却丝毫不落下风,反倒衬托了藏剑一的无奈。
与雾人的战斗已然持续了不知多久。
藏剑一初始就赴以全力,但不管使何招数,对方却总能应对自如。
既然不如拉锯战,他也从急于求胜转为稳扎稳打,寻找破绽。
好在其余几道光门也未出现异样,想来众人都已陷入苦战之中,也证明李云憬的考验并不简单。
稍稍宽心之后,整个人又激起无限斗志,数道银芒闪动,继续与雾人拼命斗在一起。
……
藏剑一从来只争第一。
比如授业道场,他只坐第一排。
比如敦煌大比,他只想得第一。
但事实上,藏剑一的资质和出身都没有为他提供只争第一的条件。
镇海兽剑枭虽然厉害,但神魂与镇海兽不大契合,经脉也不是十分畅通,吸纳灵气总是要多花费一些功夫。
出身小门派华山剑宗,立宗不知多少年,修为最高的也就是通灵境。
门派没有什么积累,没有好的功法,聚灵阵,灵丹妙药,也没有称职的师傅。
来到西北,他没人照,没人管,没有后台,没有帮衬,一切靠自己的努力生存。
便是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他连续两届在【礅荒】大比之中,大放异彩。
不但拿到了个人赛第二,还带领自家小队取得第二,在强手如林的西北军中,在各大宗门强敌环伺之中,简直一大奇迹。
只可惜第二只是第二,永远不是第一。
他为此极度不甘,自认自家的努力和本领已然到位,比之第一名,只差在修行资源远远不如。
那所谓的第一皆是出自超级宗门,被众星捧月护着,自己如何比得了?
缘此,对于李云憬的大道真传,他执念甚重,异乎寻常地渴望。
“李大帅亦是剑修,镇海兽与我同为剑枭,走的又都是共驭数剑的路子,倘若我能得其真传,哪怕十之一二,通灵境之内,便绝无敌手了。”
“最重要的是,我现今由于资源所限,突破地桥境希望渺茫。若有天人境修士做师傅,法宝、灵药、功法绝不会亏待,迈过地桥境定是易如反掌,大道前程又是一片敞亮。”
他甚至有些怀疑,李云憬的轮值是专为自家所设。
否则,岂不是浪费了二人镇海兽同为剑枭的莫大机缘?
唯一让他犹豫的是,拜在李云憬门下,便难免要加入常元宗,也就意味着必须与华山剑宗脱离干系。
自家师门虽然只是小宗小派,但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哪有嫌弃的道理。
更何况,自己能踏入修士界,也是师门之恩,得益于昔日师傅之慧眼如炬。
不管华山剑宗身家多么潦倒紧迫,对藏剑一的资源投入却未曾有过半点小气抠缩。
他心里焦灼地战斗,眼睛瞧向半空之中。
数道银芒催动到极致,把整个虚无空间照得一片光亮。
半空中这一套让自家在【礅荒】大比上大放异彩的二阶银剑,便是华山剑宗几乎砸锅卖铁攒出来的。
他鼻子一酸,眼前忽然浮现记忆中的画面。
“前辈,你行行好,这个魔角就卖给我罢。”
这是师傅为自己到处奔波苦苦凑齐镇海兽联通卷轴的模样;
“剑一,这个给你。”
这是掌门把宗内唯一一瓶通灵丹交在自己手中的情景;
“先请藏师兄来,我们都不着急。”
这是突破通灵境的关键时刻,宗内师兄弟纷纷把聚灵阵谦让出来的场面。
“我是华山剑宗的希望所在,是宗内最有可能突破地桥境的弟子。”
他心内喃着。
想到这里,又如坐针毡。
一时不敢想象,假如自己退出华山剑宗,掌门、师傅还有诸位师兄弟如何承受这般沉重的打击。
半空中的银芒又稍作歇缓,声势渐弱,雾人所驭之剑倒开始反攻……
……
魏不二已不知自己与雾人所驭的白光宝剑战斗了多久。
半空之中有数道稍纵即逝的空间裂缝闪烁,处处都是随时可能叫他陨落的致命危险。
他已然放弃反攻,将“升高望河曲”的法门和折身术运转到极致。
整个人滑溜灵巧的如同一条飞在半空之中的泥鳅。
一半精神在躲避雾人的攻击,另一半精神却在集中观察对方运转【圆明剑诀】的诀窍和方式。
经过长时间对战,他已然大有收获。
正是满心欢喜感察之时,虚无空间中忽然闪过一道白衣人影……
第325章 独行万里路,恍然遇知音
白影晃动过后,虚无空间瞬时崩塌不见。
不二连忙抬头四望,自家已身处一间三丈长宽的密室之中。
雾人和其所驾驭的白光宝剑也没了踪迹。
圆明剑诀与空间之道关联的法门正感悟到关键时刻,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可恶!”
他重重骂了一句,心中空落落的感觉。
好比酒上高头,酒没了。
情至高潮,姑娘没了。
简直可恶至极。
好容易舒缓了哀怨的情绪,忽然觉见身后似乎有人。
一转头,李云憬就在丈许外缚手而立。
脸上的雾气已然消散,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面庞。
看见这面孔的第一瞬间,不二就似乎中了邪。
视线瞬时被牵引过去,牢牢粘在对方的脸上。
李云憬的眼睛不见先前的血腥红光,呈乌漆漆的颜色。
目光深邃,像深不见底的幽泉。
偶尔从中释出一丝邪气,却也稍纵即逝。
她的鼻梁十分挺拔。
倘从侧脸去瞧,近乎一道笔直的线。
鼻尖微微翘起,仿佛时造物主精心打造,为鼻子的轮廓添上画龙点睛的完美一笔。
嘴唇像冻起来的薄冰。
嘴角偶尔微微翘起,似乎是笑的神情。
但不二却完全无法从中体会出半点笑意。
与前两次相比,她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肌肤更有光泽,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年轻。
甚至,还多了一些女人味。
在这张颇有些邪门的美丽面庞诱惑下,不二专注地瞧着,天马行空地寻思着。
不知多久,忽闻一声清漠的冷哼,如水滴落玉盘一般清脆。
“又着了道!”
他心中一惊,瞬时从胆大妄为的思绪中拔离出来。再不敢有半分不恭之态,当即拱手行礼,“见过大帅。”
说罢,忽觉背后一凉。
不由地大起疑窦:李云憬为什么不对自己遮掩容貌?
李云憬抬头,幽深的目光像冰冷的泉水要淹没不二,“你当真见过我?”
不二忙道:“只听营中道友相传大帅英勇事迹,却一直未尝得见。”
李云憬的目光中分明渗透着寒意。
却又能叫人凭空生出一些美艳撩人的错觉。
不二受了她的眼神撩拨,有些短暂的错乱。
“既然未尝得见,那为何要说见过我?”李云憬冷笑道。
这是用来客气的话,你都听不出来么。不二心中腹诽道。
又看魔头似乎有点想找茬儿的意思。
便稍作镇定,嘴上老实道:“是我说错了。”
说着,觉得在李云憬邪门的目光注视下,自家摇曳得着实难以安定,连忙把头低下。
李云憬见此情形,反倒无可察觉地叹了口气,转身面壁,背影朝着不二。
“你赢得了剑意考验,”她冷声说道,“从今往后便算我门下弟子。云隐宗那边不用再去,我自会跟李青云打招呼。”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
不二被劈得外焦里嫩,半晌缓不过来神。
回忆方才虚无空间内的情形,他根本没有对雾人造成半点威胁,何谈赢得考验一说。
“这道场里成千上万的修士,哪一个不想做你的徒弟?干嘛非要找上我……”
他腹诽着,摆出一副吃惊的模样,久久不去答话。
心思却是一通急转:拜在李云憬门下,是万万不能的。
且不说云隐宗师门之恩,李青云待自己也不薄,令觅高枝很不厚道。
更要命的是,李云憬已然入了魔。
那双猩红的眼睛便是铁证。
假使某一天,她入魔事发,宗盟的惩罚降下来,做徒弟的一定也会受到重大牵连。说不定要赔上一条性命。
想到这里,他已在自家意念之中点燃了烽烟警报。
又在脑中紧急组织一番缓解冲突的言语。
“倘有幸做大帅门下弟子,实乃晚辈十世修来的福分。”
说完这句话,胃里一阵翻滚,差点把自己恶心吐了。可见溜须拍马,歌功颂德之类属性,与自家天性完全相悖。
“这恐怕也是今日道场中,每一位修士心中最大企盼。”
他已经可以想象自己言不由衷的面孔,还有木讷张合的沉重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