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想明白了,便立时遁在半空之中,直向原先那蹄印分开的地方遁去。到了地方,顺着那向东的一片蹄印寻了过去。
走出五里地,便瞧见有一只雪兽的蹄印从乱七八糟的蹄印中分了出来,直向北行去。
她略作思量不予理会,接着循着大队蹄印而去。
岂料得,每走出十多里地,便有一只雪兽脱离队伍。
往东行了百多里地,已然分出十多只雪兽。搅得她疑心重重,忍不住想到:“这些雪兽逐个分开,多半又是这二人的诡计了,目的自然是叫自己完全摸不着头绪。”
“但跟我耍这个滑头,岂不是正暴露了你们的的确确就在这群雪兽之中?”
思及于此,她不怒反喜。
又琢磨:“这二人虽然从凶潮之中逃了出来,但多半也受了重伤,只能骑在雪兽身上逃遁而去。那么这里每一只雪兽都极为可疑,我究竟该跟着哪一个去?”
寻思少许,着实想不出一个好法子辨明真假,索性还是跟着大群的蹄印寻迹去了。
却没想到,再往前走了五里,那雪兽蹄印忽的一哄而散,竟然向着四面八方洋洋洒洒行去了!
……
回到一日之前。
雪兽的凶潮山呼海啸而来,那魔女眼看要潮打舟翻被淹没了。
她双目已然紧闭起来,全不做他想。
忽而,一股猛力急来,将她自下而上稳稳擎举而起,堪堪避过了山崩般的雪兽踩踏。
再一睁眼,看到的正是不二一脸紧张的面孔。她心中忍不住想道:“死在一块儿也好啊!”
但此时危险远远未结束,却容不得她胡思乱想了。
纵是有不二保驾护航,似乎也改变不了二人在这雪兽凶潮汹涌澎湃的冲击下,似单薄小舟随时将要船倾人亡的命运。
她人是躲在不二怀里,脑袋却探出去四下而望。
只见满天满地的雪兽身躯,像丈高的巨浪,一浪接着一浪铺天盖地打过来,叫人连喘息的余地也没有。
夹在这雪兽堆里,飞蝇难寻翔空,蝼蚁不见缝隙,何况两个大活人呢?
她眼睁睁看着不二在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雪兽身躯的夹缝中苦求活路,飞来遁去,穿左而右。
时而趴在巨大雪兽的脊背上稍作喘息,时而小心翼翼地腾在低空,时而踏着雪兽的躯干跳跃来回闪避。
只需一步不慎,便有被踩踏成肉泥的危险了。
说来也着实奇怪,这些雪兽不知疲惫的四下狂奔,到处都是横冲直撞的身影,不二躲得虽然惊险,却竟然也支撑了一炷香的时辰。
但这样的苦苦支撑也将无以为继了。
只因不二先前被蓝狐儿击成重伤,此刻又疲于奔命,这伤势愈发的严重了。
便好比在剑锋之上负重前行,足底已然划破,涌着鲜血。越往下走,鲜血流得越多,意识愈加模糊,血尽神散而亡的时刻便越来越近。
更何况,他一个人求生便也罢了,偏偏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徒增了倍许的负担。
那魔女抬头去看不二,清清楚楚瞧见一颗颗豆大的汗粒凝在不二脸上。随着他身子的左摇右晃,忽而两三颗汗粒汇在一起,滴溜溜地滚了下来,落在自己的脸上。
她心里忍不住一通胡思乱想,忽然身子一沉,失重一般地往下落。
再一瞧,不禁吓了一跳。
竟是不二累极神散,踏错了步子,一脚踩在雪兽与雪兽之间的缝隙中。
整个人陡然沉陷下去,立时步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
她见此情形,脸上倏地煞白,正要以为死定了。
却见不二低头瞧了自己一眼,紧跟着手臂忽地用力,猛地将她抛在了半空之中。
他自己却是脚底打滑,又往下坠了一些,大半个身子陷了进去,眼看就要被夹成肉泥了!
她忍不住惊呼一声,只觉背后出了满袭冷汗,满身的鲜血尽数涌到了颅顶,一颗心也快要蹦到了嗓子眼儿。
值当她以为这人要立时被夹成个肉泥,却见他飞快地一翻手掌,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柄精光宝剑。
紧跟着,手腕一抖,那剑身飒然狂震,剑尖清芒疾闪,划过一个耀眼的光圈,端正扎在身旁一个巨大雪兽身上,直给它捅开一个碗大的窟窿。
刹时间,一道鲜红血柱喷射而出,溅在不二身上,瞬时染出一个湿漉漉的大血人。
那雪兽中了剑,受了伤,痛得一声大嚎,转过身子向另一侧狂奔而去。
不二殒命之忧稍解,一抬头,却瞧见那魔女上扬之力已然卸尽,正直直地往下坠去,眼看就要掉到兽堆里。
他忙一蹬腿,重新遁在了半空。
终于在她即将坠落的前一刻,一把纠住她的手,猛地一拽,将整个人拉了回来,重新背到自己的背上,问了句:“你还好吧?”
那魔女听了,眼泪都要滚落下来,忍不住说道:“你还是将我丢下去吧。”
进入寒冰界之后,她数次面临生死危机,却从未说自暴自弃,只是眼瞧着不二如何选择。
此刻,情到难止处,忍不住说了这句话,只觉得下一刻便要被抛到雪兽堆中,踩踏成血渣肉沫,身陨道消了。
不二听了,不由地微微一怔。
忽而豪情奋发,敞声大笑:“你在我背上好好待着罢!”
说罢,低头一瞧,先前那个被他一剑刺出大窟窿的雪兽,痛极生力,凭着巨大的躯干,硬生生撞出一条颇为宽敞的通道。
“有的冲!”
他仿佛看见了一条生路,身子猛地一沉,竟然又回到先前坠落的地方,顺着这通道急行而去,几个眨眼,便跟上了方才那横冲直撞的巨大雪兽。
原来,竟是打算跟在这雪兽身后,一鼓作气冲出去。
却没想到,只冲了百余丈,那雪兽已然力竭身倒,瘫在了地上,顷刻间被数不清的蹄子、爪子、脚掌踩得面目全非了。
他忍不住心中一凉:“这好不容易找到的活路已然堵上了,再往哪里逃去?”
想干脆遁在半空之中,但一抬头,数百道巨大的旋风在疯狂地急转。
那旋风下窄上宽,似个碗的形状,几乎把大半个天空挡得严严实实。倘若被卷入旋风之中,恐怕也是个死路一条。
正是不知所措之时,忽然在众兽嘶吼之中,听到一声熟悉的清鸣。
他初始不大在意,但那声清鸣却不住地响起,且越叫越急。
又过了一会儿,那一只雪兽的清鸣渐渐带动起更多的雪兽齐齐鸣叫,初始还是三五个,不久变成数十个、数百个、数千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竟然声如海啸、鸣震四野,已有万兽齐呼的架势。
不二听了,忍不住心中狂喜,毫不作疑地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遁去。
却是艰难又惊险地熬过百丈余地,蓦一抬头,立时惊呆了,只见眼前茫茫一大片方圆几十里地全是马鹿模样的雪兽,足有数十万只。
那马鹿兽群的最中间,叠罗汉一般垒起十层马鹿高塔,一大一小两只马鹿正站在高塔之上以鸣声为引,指挥着数十万马鹿极有规律的集体挪动,发出整齐划一的鸣声,所过之处,那些散兵游勇的雪兽雪怪无不视若洪潮,避道相让。
他连忙背着那魔女冲了进去,这些马鹿行动整齐,在它们背上遁行,决是毫无危险的。
奇怪的是,他方一冒头,在马鹿背上疾行了数十丈,那些马鹿立时止住了齐声呼喊。
紧跟着,先前听过的第一声清鸣又响了起来,鸣声高亢轻盈,似是饱含喜悦之情。
顺着那鸣声瞧去,正看到马鹿罗汉塔之上,那只较小的马鹿不停地上下跳蹿,满脸欣喜地望着自己!
第159章 不达目的誓不休
那在兽群之中来回蹦跳的,正是先前独自离开的马鹿兄。
它这会儿出现,无疑是将二人从绝境中救了出来。
却不晓得,这雪兽凶潮是否是它刻意引过来的。
倘若是的话,那么它的能耐也着实吓人了。
那魔女见了,忍不住叹道:“你这位马鹿兄的面子也太大了。”
不二正要回话,却瞧见马鹿兄轻轻一跃,下了罗汉塔,一路踩着众马鹿的脊背,欢快地蹦跶过来,一口气扑进了不二的怀里。
这一人一兽虽只分别不到半日的光景,但仍有恍若隔世之觉,生死难见之悟。便是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那魔女见了,心中没来由地一黯:“他与雪兽都可以这般亲近,偏偏和角族不可以。”
愣了少许,换上了笑颜:“二位浓情蜜意不要太久了,还是看看怎么才能逃出去吧!”
不二听了,心道这才是正事,便问那马鹿兄可有什么办法。
只见它冲着自己连连点头,忽而转过身子,对着马鹿罗汉塔上那一只身材高大的马鹿长鸣一声。
那高大马鹿听了,微微颔首,忽而昂首“呜呜呜”疾鸣三声,接着又发出一声气势惊人的长鸣。
紧跟着,数十万只马鹿整齐划一地向东挪去,直如海潮隆生,狂风过野,气势难挡。
马鹿群边缘一带不知为何有道道白光熠熠耀眼,竟似布置了人族的阵法一般。
周遭的雪怪见了,一窝蜂地四下散去。
马鹿兄见了,发出一声欢快的清鸣,紧跟着轻轻地扬一扬脑袋,示意二人骑在自己的身上。
不二和魔女自然照做了。
它便驮着二人一趟往东奔了去,脚底的马鹿大军亦是缓缓朝东北涌动,便好像一叶小舟顺着海潮摇摇而下。
一日过后,这潮涌舟行便走出了数百里之远,总算挪到了凶潮边缘,眼见头顶的巨大旋风已然不见,雪兽凶潮亦是稀稀拉拉的,毫无威势了。
至此,二人算是大难不死,躲过了这凶潮一劫,忍不住相视而望,长舒一口气。
便该琢磨接下来该行向何处。
那马鹿自然想拉着二人继续往东走。
但那魔女却说,既到了此地,离雪精族的领域也大抵不远了,不如过去试试看。
再者,二人先前显然在往东而行。那蓝狐儿大有可能也去东面一带找寻,倘若再次相遇,只怕二人再无半点活命的可能。
不二便问马鹿,要不要跟着二人去雪精族领域。
那马鹿原地站了半晌,眼神之中似乎可以看出些犹豫,但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
“事不宜迟啊。”
不二说罢,正要行路。
那魔女忽然想到什么,与他说道:“魏兄,我总觉得咱们这次被蓝狐儿追上,实在有些蹊跷。”
“你仔细想想,咱们从那地道出来后,脚不沾地的往此处飞遁而来,行了不知多少里地,根本不可能留下任何行迹。这茫茫冰原,无休无尽,她怎么会端端找了过来了?”
不二听了亦是觉得大有道理:“你的意思是……”
那魔女笑道:“是了,咱们两个身上,八成被她动了手脚。”
二人便连忙打量查看周身,却未发现什么异样。
正是纳闷着,却见马鹿兄将头一低,用鼻子拱了拱不二的脚底。
不二连忙抬起脚来,只见自己的脚底沾着一道贴纸,竟然与鞋底呈了一般的颜色,只凭肉眼,几乎难以辨别。
忍不住气道:“原来是你害惨了我们!”
便将那符箓从脚底拔了下来,只见是薄薄一张纸一般的物事。离了脚底,立时变成极为不起眼灰色。
当即伸手,便要撕了它,却是半点也撕不动。拿剑去削,亦是留不下丝毫印记。火也烧不着,毁也毁不掉。
那魔女笑道:“犯不着跟这死物生气吧?毕竟是蓝狐儿做的手脚。”
不二道:“我只是想把它毁去了,省再来害人。现下该如何处理?总不能丢了去。”
那魔女接过那贴纸,细细观详了一番:“这贴纸材质颇有些奇怪,倒是不易轻易毁损。若是将它丢到这里,也不大妥当。万一蓝狐儿寻迹找到它,再凭着对地上蹄印的分析,猜出我们两个的行踪,岂不是糟糕至极?”
不二点头赞同:“事关你我生死,不得不多思虑一些。更何况,以她的性格手段,未必做不到此事。”
便问她有何良策。
那魔女从怀里掏出一袭薄纱,将那符箓裹了起来,那符箓身上的微微灰芒立时灭掉了。接着说道:“我这薄纱可以屏蔽气息感应,那蓝狐儿多半找不到它了。”
不二笑道:“如此甚好,咱们走罢。”
“慢!”那魔女一把拉住了他,盈盈笑道:“这蓝狐儿害得你我如此倒霉,我将她好生戏弄一番,如何能出了这口恶气?”
不二想了想,回道:“万事全凭小心。我觉得,像蓝狐儿这等角色,还是少去招惹的好。否则,一不小心留下把柄,反倒弄巧成拙。”
那魔女忽然想到雪兽凶潮中发生的事,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些。
稍稍定了定神,才嗤笑一声:“你救人的时候,连死都不怕。这会儿倒像是一个缩头乌龟了。”
不二道:“救人时是性命关天,差一步都不行,我也来不及多想。此刻,我们既有别的选择,为何还要冒这风险?”
说着,他拿出玲珑雌佩,看了看:“这蓝狐儿先前如何对付我,如何害我,我自然也不大甘心。但眼下你我还活着,便是对她最好的报复。更何况,咱们手中拿着玲珑佩,她再也得不到了。只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懊恼一辈子。”
提起那玲珑雌佩,那魔女忽然生出一丝好奇:“你说这玲珑佩,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功效。那仙家秘籍中竟然会说,盖天下神物无出其者。”
不二摇头以示不知:“这只能问那蓝狐儿了,蓝烛也没有听到。我倒是觉得,只凭她口中所谓的仙家秘籍,就认定玲珑佩乃是天下神物,实在不大靠谱。这蓝狐儿只因看了这所谓的仙家秘籍,就埋头苦干二十年,把蓝烛搞得家破人亡,也算一个天下奇人。但不管怎么说,只有这雌佩,而没有雄佩,那神奇的功效也使不出来,我们也无法探知一二。”
那魔女想了想,忽而神情郑重:“其实,我也不想多生事端。只是我这面纱固然可以屏蔽符箓的气息。但究竟能屏蔽多少,却是未知之数了。倘若咱们将这符箓包起来带走,万一那蓝狐儿还是可以察觉咱们的行踪岂不是糟透了?”
说着,指了指玲珑雌佩:“想她为了这玲珑佩,苦心隐忍二十年,实在叫人不寒而栗呢。”
言下之意,自然是觉得蓝狐儿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放弃。
不二叹了口气,这玲珑佩还真是个惹祸的引子,这贴纸也是烫手的东西。总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将这符箓连同这面纱扔掉。
便问那魔女有何良策。
魔女早就在心中有了盘算,便一口气道了出来。
不二听罢,连连点头:“这个法子的确是好,若是那蓝狐儿感应不到那符箓也就罢了。若是她能感应的到,定要叫她似个没头苍蝇般乱转,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只不过,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将布鞋绑在马鹿的蹄子上,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那魔女道:“便是要让她更加认定,自己往南追是没错的。”
不二奇怪道:“那我们现下便绑在马鹿的蹄子上不就好了,何必还要等到百里地之后?”
那魔女叹道:“她生性多疑,倘若第一时间瞧到你的鞋印,反而会生起疑心,适得其反呢。”
心中却暗自好笑:“我就是要故弄玄虚,让这自认聪明的蓝狐儿胡猜乱想一顿,最后发现自己被骗的团团转,叫她晓的我虽然功力尽失,但也不是好惹的。”
不二仔细思量了这计策中的诸多环节,觉得的确没什么疏漏,便在无异议。
二人照计行事,那魔女拿着玲珑佩与一众马鹿往东边,宏然界与寒冰界交汇处而去。
不二则带着数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