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或年轻或沧桑的脸写满了坚毅,他们要一往直前,勇往直前,哪怕此刻倒下的人是他们的亲人,是他们曾经的救命恩人,没有人回头——就在前一个人从马摔下的时候,立刻有人补了他的空缺,用自己的身体护在马车的周围。
侍卫们紧紧的握着手里的长枪,他们要用生命捍卫属于自己的尊严。
宁死,勿逃。
感到到背后的凉意,宁洗尘回头的时候轻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快速的扬起了手中的刀。
握刀的手强劲有力。
只是随着刀剑相触,宁洗尘的身子轻轻的一颤,饶是有神符铁甲护身的他还是觉得身体有些针刺般的疼。
剑宗?
盗贼团在山林里竟然隐藏着剑宗高手?
身在马背的宁洗尘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然后倔强的抬起了头。
远处因为太阳升起愈发明亮的树影背后,突然毫无征兆的袭来一阵大风,大风卷起地的雪,引得树枝的积雪簌簌作响之后纷纷落下。
风雪的后面,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贴着被霜气包围的大树,身子被一袭黑色长衣包裹,不同于那些蒙面的盗贼们,此刻出现的人并未蒙面,一张干瘪的面孔满是岁月留下的皱纹,两只眼睛虽小却如电般的盯着宁洗尘。
他想不到这个小小的侍卫头领竟然能抵挡住自己的蓄势一击。
随着这个老人的出现,另一道人影也缓缓的出现在了宁洗尘的视线里。
新出现的人年龄在四十岁左右,身材臃肿,如果不是他此刻手里握着的弓箭提醒着宁洗尘刚才死去的侍卫都是他所为,宁洗尘不相信这个一身锦衣仿若商人的面孔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第一个人出现的时候,宁洗尘的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不过随着第二个人的出现,宁洗尘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如果说佛宗弟子都是慈悲心肠的话,那么二十年前被佛宗逐出师门的枯寂大师则是一个异数。
虽然二十年没有在大路出现,但是苍穹大陆关于这个枯寂大师的流言蜚语并未断过,毕竟被佛宗逐出师门的人数少之又少,佛宗的择徒条件极其严格是一,在一个就是佛宗所习的心法都是静心为主,所以这几百年来鲜有佛宗弟子参与到世俗争斗中,楚狂是第一个,而第二个就是枯寂大师。
过了二十年,枯寂大师的容貌变了不少,不过从那一身黑衣和两眉之间的红痣来判断,宁洗尘猜测这个老人就是枯寂大师。
而那个商人模样的高手,宁洗尘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正是被炎国皇室列入黑名单的严鹄——大陆盗贼团排行榜实力第五的骷髅盗贼团的团长。
传闻,枯寂大师一直喜欢独处,不喜和别人在一起,现在这两个人一起出现在这里,不能不说令人有点意外,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形势下。
未曾蒙面的他们似乎不怕别人发现什么,这是一种自信的体现。
虽然一句话没说,宁洗尘在心里无声的叹了一下,然后伸手拉住了手里的缰绳,略懂人性的战马长嘶之后站定,略带不安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
“护着车队离开。”低声吼了一句的宁洗尘左手轻拍马背,腿部微微使力,站立在了马背之,右手举刀,刀尖指天。
侍卫们仿佛没有看到驱马回头冲向枯寂大师和严鹄的宁洗尘,他们拍打着身下的马匹继续前进着。
看着向自己这边冲来的宁洗尘,枯寂大师嘴角泛起的一丝冷笑,冷冷的吐出了四个字:不自量力。
剑影再次袭来。
宁洗尘摒神静气。
剑影落空。
随着宁洗尘弃马双手握刀向枯寂大师冲去的时候,严鹄手里的羽箭对准了奔跑中的马车。
一支,两支。
羽箭角度怪异的射向了奔跑中的两匹战马。
看着两具尸体落地,严鹄眉头一皱,侍卫所保护的车辆距离前面的盗贼团不足二十米,随时有可能冲过去——战场,步兵对轻骑,就是人数占优势,如果不是比例相差太大,依旧是败局,这是常识。
把手里的弯弓仍在地,严鹄看了一眼一旁的枯寂大师,后者虽然盯着宁洗尘,不过仿佛长了眼睛般,虽然没有迎向严鹄的目光,枯寂大师却轻轻的点了点头。
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严鹄怒喝了一声,然后猛的后退了一步,伸出如小腿般的胳膊,猛的抱住了身前的一个水桶般的大树。
在严鹄抱大树的那一刻,有层淡淡的光芒出现在严鹄的手臂,身子一晃,严鹄的两只脚踏入冰冻的泥土之中,只听严鹄大声吼了一句去,水桶粗的大树像是一根刚钻出土地的嫩苗一样被严鹄连根拔起!
抱着大树一转,严鹄借势把大树扔了出去——大树带着啸声冲向了奔跑中的马车。
这是多么恐怖的实力,摘叶即可伤人不过如此。
看到这样的情况,宁洗尘脚步一顿,双脚使力身子腾空而起,双手握刀的他猛的拦在了大树的面前。
刀影出现在宁洗尘的身后。
洛夕月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仿若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时候的祈天烈在乱道中凭借一人之力力挽狂澜。
似是回忆,洛夕月回眸之后闭了眼。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一把刀跌落在雪地。
握刀带血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有人张大了眼。
第一百三十七章 鲜血是勇气的象征
1:没有人能阻止成长的脚步,只是在得到的同时,也会失去很多…每造就一场繁华,必以更长久的荒凉相殉。
枯枝,血迹,尸体,风声,构成了一幅极其冷寂的画面。
血腥味随着寒风一路飘散,雪地满是凌乱的脚印。
宁洗尘半跪在地,低着头,脸的肌肉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有些颤抖。
尽管体内的血正在缓缓的流失,尽管握刀的手已经发麻,但是,宁洗尘依旧没有倒下。
没有倒下就意味着还活着,这点出乎了枯寂大师的意料。
出人意料的事总是有些令人惊讶的。
扭头看了一眼严鹄,枯寂大师泛起冷笑低声道,“被我一剑穿胸不死的人不多,这个人是我的。”
“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听到枯寂大师话语里带着的玩弄意味,严鹄皱了皱眉,带着一点不悦的说道,说完他看了一眼那辆依旧在奔驰中的马车。
马车的洛夕月这个时候对着车门说了一句话,一句很轻的话,洛夕月说,“芍药,停车。”宁蓝莓这个时候被洛夕月抱在怀里,虽然宁蓝莓看着外面盗贼团的骷髅标志有些害怕,但是眼神里清澈依旧一览无余。
她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角,想让自己快速跳动的心安静一些,可是到最后宁蓝莓发现,此刻自己再故作镇静都是多余,所以她昂起头,看着洛夕月,轻轻说了一句,娘亲,我怕。
洛夕月没说话,只是看着依旧奔跑的马车再次高声喊了一句芍药,停车。
芍药握着马车的手一僵,不过并没有听洛夕月的话,带着娇声喊了一句驾,芍药抓起一旁的马鞭,马儿加速的向前奔跑了起来——芍药紧要着嘴唇,她的眼睛已经湿润,透过带着雾气的眼帘,芍药甚至已经看到了前方盗贼们头的草屑,看到了盗贼们手里握着的刀倒影的人影。
骷髅盗贼团的人静静的站在那里,他们的目光穿过马车看着远方,看着远处官道外的严鹄。
而严鹄则看着一旁的枯寂大师。
“不用担心,他们跑不了的。”枯寂大师看着离去的马车淡淡的说了一句,说完,枯寂大师看着已经摇晃着起身的宁洗尘迷起了眼。
想起来这里的目的,严鹄心里不由的对枯寂大师心生一种反感,在严鹄看来意气用事是一种无能的表现,可是……枯寂大师这样做,严鹄没理由也没胆量说什么,想到这次计划,严鹄不由的暗叹了一声,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出对枯寂大师的任何不满——打狗看主人这个道理严鹄懂,想起枯寂大师身后的势力……严鹄不禁有些背后发冷。
虽然枯寂大师说不用担心,但是严鹄并不这么认为,所以他低声说了一句我先追马车,就没再管枯寂大师想干什么。
严鹄的身影飘了起来,像一道不可捉摸的风,速度胜过奔马,似乎很快就会来到华贵马车的跟前。
站稳身子的宁洗尘并没有看自己的胸前的伤口,仿佛此刻正在流血的身体与他无关,回头望了一眼快要冲出盗贼团包围的马车,宁洗尘嘴角不知觉的露出一丝笑意——如果洛夕月能走出困境,那么,在宁洗尘看来,自己的牺牲是值得的,无怨无悔。
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风声,转过头的宁洗尘看到了一道飘忽的身影。
刚才严鹄投掷过来的大树被宁洗尘拦下,现在看到严鹄想越过自己拦截马车,宁洗尘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这是一种只有经历无数战场的将士才能露出的微笑,带着一点冷血,带着一点自傲,甚至还有几许决然与杀意。
抬头看了一眼苍天,宁洗尘看着将要从自己身边越过的严鹄,低声喝了一句你去死。
随着严鹄的低喝声出口,枯寂大师再次睁大了眼——如果说之前宁洗尘能活下来令他惊讶的话,那么此刻宁洗尘身隐现的淡淡黄光则让他有些惊异。
刀气席卷,风雪迷眼。
宁洗尘手里的刀劈了出去,顺着严鹄的身影拦腰砍了出去。
虚空一刀,刀影一道,两道,四道,八道,十六道。
刀影在快要接触到严鹄的刹那,合十六道刀影成一。
不知道什么时候宁洗尘手里的刀已经离开了宁洗尘的手,出现在了严鹄的面前。
就在宁洗尘对严鹄虚空劈出一刀的时候,枯寂大师的身影动了。
剑光微闪,后发先至。
可是剑影并未拦下宁洗尘隐忍之后砍出的一刀——在那些盗贼团出现的时候,宁洗尘之所以选择突围是因为他相信自己有这个实力能带着马车突出重围,但是当他看到枯寂大师和严鹄的时候,宁洗尘改变了心底的想法,面对一邪一恶两个高手,宁洗尘知道自己虽然自己隐藏着气宗势力,依旧不是他们敌手,所以他才会用自己的伤来迷惑枯寂大师和严鹄两人。
直到现在,宁洗尘的目的终于完成了。
看着枯寂大师脸的铁青色,宁洗尘嘴角的笑意更胜,笑意很快消失,宁洗尘干咳了起来,咳中带血。
宁洗尘的身子依旧没有倒下,他要活着看着马车离开自己的视线,不然他死不瞑目。
一声闷哼。
闷哼来自飞扬跋扈惯了的严鹄嘴里。
严鹄的身子在半空中凝住,随后一口血从严鹄的嘴角喷出——任谁也想不到身受重伤将死的宁洗尘竟然会是一个气宗弟子,不是严鹄大意,也不是枯寂大师的剑影太慢,严鹄败就败在对宁洗尘的轻视。
虽未被宁洗尘砍成两截,但是,饶是有护体神功,严鹄还是受了很重的内伤,瘫坐在地的他脑中一片混乱,天空在严鹄的眼里越来越模糊。
气宗子弟却甘愿成为一个侍从首领,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件匪夷所思或者说很愚蠢的事情,毕竟对宁国这种渴求势力强大的国家,不管是繁盛的剑宗还是没落的气宗,只要有实力,一定会被很多人厚待奉为宾。
虽然宁洗尘的气宗功夫并不高深,虽然这些年大陆只留着剑宗的荣耀传说,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气宗子弟,不仅击败了严鹄这样的修道高手,而且宁洗尘似乎依旧有再战的实力——看着回到手里的刀,看着刀的血,宁洗尘向前跨出了脚步,目标是来救严鹄姗姗来迟枯寂大师。
一步,一个血印,宁洗尘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向孤单走向绝望走向荒芜。
这时,有六个侍卫赶马回头向宁洗尘这边冲来——宁洗尘要保护洛夕月,他们何尝不想保护宁洗尘?
“鲜血是勇气的象征,武器是儿时的承诺,使命是信仰的标志,历史是事实的证明,并肩战斗……是穿越阻碍的开始。”
天空中飘荡着宁国侍卫们大声喊的一句话。
看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宁洗尘,枯寂大师眼里杀机一闪即逝,随着枯寂大师意念已起,那道剑影开始变的模糊起来。
雪随剑影,落在了众人的身。
战斗在这一刻停止。
雪,冰凉,血,冰凉。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日近黄昏前路远
看到一句话,很喜欢:虚幻大千两茫茫,一邂逅,终难忘。相逢主人留一笑,不相识,又何妨。
“听说了么?”
“光启城一夜之间成了一座空城,麒麟军也没消息传来,更可怕的是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一些凶猛野兽霸占着城池。”
“你看那些无家可归的的平民,也不知道城主会怎么安置他们。”
“对了,还有城外那些血迹是怎么回事?有人说那里有过战斗,可是没听说有谁在哪里出事啊,五万守城军出去了三万,到现在还没有归来,不会又要打仗了?”
“悬空寺……”
“别提这三个字,你想坐大牢么?”听者这个时候紧张的四望了一下,发现没人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
谈话到此为止。
看着陆陆续续从光启城赶来的城民,金洛城的平民们站在街道的两侧看着他们,虽然没有掌声没有鲜花,更没半点夹道欢迎的意思,但是此刻他们目光里流露出的那股悲伤和无奈,却让光启城的城民们感到一丝亲切和温暖。
刚开始金洛城城民们默默的站立在街道两旁,很少有人说话,他们静静的看着这些颠沛流离的同类们,不知道是谁先递出了一碗热水,紧跟着有人拿出了家里珍藏的食物,到最后——有人拍着光启城城民的肩说着安慰的话,有人给光启城城民不重却温暖的怀抱。
虽然金洛城的城民们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虽然他们没有经历过战场,没有将士之间那种情同手足的情谊,但是看着光启城的城民,他们同情光启城的发生的一切,同情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们。
因为他们所生活的世界,和光启城的城民同在一个天空下。
除去这些人性本善的情愫之外,金洛城的城民们心底还隐隐的有些担心,如果说赋税律在他们的心里落下了一些霜的话,那么光启城的混乱则像一场雪——他们有些担心或者说害怕,害怕乱世扰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有很多人可以容忍贫穷,容忍不平,却不能容忍自己的生活变的支离破碎,这就像此刻金洛城的城民们,他们和很多人的想法一样,害怕战争,讨厌战争,因为战争必定造成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哪怕家再破,哪怕自己经常与妻儿拌嘴,生活不就是如此么?如果连家都没了,还谈什么生活。
或许,只有站在同一高度才能明白彼此之间需要的是什么,当世人仰望的时候多半带着艳羡,而那些俯瞰众生的人,有多少人心怀悲悯?
苏秦站在人群中央,看着那些城民,默默的看着,静静的听着,生活与他而言,在苏秦小时候的记忆里,一直都是平静到按部就班的,山打猎下水捉鱼,看苍山随四季风景变换,坚硬的石头,野兽的獠牙……至少在离开部落之前,苏秦没想过自己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就像他曾经跟牧野说的那样,娶一个女人,生几个娃,让生命延续。
看着人与人之间真挚的感情流露,苏秦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奚日问兰,不知觉的想起当初在青云城外初见她的样子,那时,苏秦想活命,此刻,他们是朋。
奚日问兰并未发现苏秦看自己,她手里拿着一个金洛城城民递过来的水果,脸带着温暖的笑意。
目光微转,苏秦透过人群看着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