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京城中乱作了一团。
那等凶兽,怎么会出现在京城之内?
京城中的百姓,贵族,皇室,不拘是贩夫走卒,还是名士权贵,到了这个时候,只有惊骇莫名之感。
有人慌忙逃命。
有人惊呼大叫。
惶恐至极。
“怎么回事?”
凌胜踏入夜皇亭,望着那一尊凶猿,皱眉道:“这猴子怎么把真身现了出来?它把真身涨高至数十丈,京城之中,人人皆能见到其真容,势必引起恐慌。”
“这猴子适才开了天眼,用镜骨之眼观看,寻到了那尾五霞鲤鱼的踪迹。”青蛙说道:“可一闪而逝,便没了声息,于是这猴子便现了真身,引动山河大势,尽显镜骨天眼。”
有金光闪动,把这座夜皇池尽数照得通透,可谓是无可遁形。
但是夜皇池中,鲤鱼众多,却没有五霞之色的那一尾祥瑞神物。
大地震荡。
有山河之势压在夜皇池中。
噗嗤一声,某处水底空荡所在,陡然迸出血雾。
“就是你了。”凶猿低吼一声,眉心镜骨光束聚成数尺粗细,无比凝炼,直射那一处地方。
只见那水底原本空荡无物的地方,现出一尾鲤鱼,色呈五彩,霞光绕体,其鳞片绚丽,鱼身修长优美。这五霞鲤鱼才一现身,便要游动,只是被山神镜骨罩住,竟然不能游出金光照动之处。
传闻水能折光。
将一根筷子放进半截在水里,就仿佛扭曲的一般。
传闻烈日光芒照落水中,也会折弯。
因此有人捕鱼时,鱼叉赐下的地方,必然是肉眼所见的下方。
只因水能折光。
水流能让阳光弯折,却无法使镜骨神光扭曲弯折。
“这鲤鱼藏身水底,隐匿行迹,如非猴子以山河大势压它,即便是我,也难以无法将之寻出。即便寻了出来,水能折光,也能让目光弯折,想要瞬息之间擒到它也是不易。”青蛙露出几分赞叹之色,说道:“这猴子的镜骨神光,不愧是天赐神通,果然非同凡响。”
“少说废话,快来帮忙。”
那凶猿开口说话,言语之间竟有几分勉强。
凌胜面色微变。
黑猴已经显现了山神真身,化作一头凶猿,论本领胜过显玄半仙,而这大乾王朝又是神道场域之内,连地仙老祖也不能奈何这位真神。但是这位山神调动山河大势镇压,以眉心镜骨罩住那鱼,要开口说话竟然显得如此勉强?
青蛙亦是察觉不对,张口一吐,有舌头卷起,长达十余丈,卷进水里。
咻!
舌头骤然缩了回来,几乎有划破虚空的尖锐之响。
凌胜分明见得,这位妖祖的舌尖已经断去半截。
青蛙神色阴沉。
凌胜露出凝重之色,指尖露出了白金光泽。
青蛙感应到凌厉之气,转头问道:“你要杀它?”
“找了这般久,终于找到了它,总不能让它逃了。费了这般多的气力,可不是要生擒这一尾鲤鱼,而只是要紫府天灵宝珠罢了。如今紫府天灵宝珠就在这鱼身之内,只须将之斩杀,自然能得宝珠。”顿了一顿,凌胜又道:“我会尽量避开紫府天灵宝珠,不让宝珠受到剑气所伤,但是这鲤鱼……死鱼跟活鱼,区别不大。”
说话之间,凌胜手上的剑气,已经聚齐了三百六十五道。
一尾鲤鱼,既然能够让山神无法镇住,必是本领非凡,足能让凌胜竭力对付。
只是三百六十五道剑气齐集,纵然是地仙老祖被禁足一处而无法躲避,也万难活命,何况一尾鲤鱼?
“不要杀我!”
一声苍老惊呼,从水中传来。
水底那一尾鲤鱼,挣扎得愈发激烈。
鲤鱼开口,虽然神异,但是在凌胜眼中,也就是一头开了灵智的妖精罢了。既然它依然要逃,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留它性命。”这一声出自于黑猴。
凌胜临至皮肤之外的剑气骤然止住,回转体内,倒回白金剑丹之中。
“这池子虽然通地底泉眼,但是总体而言,极为封闭,只要本神把天眼开了,你便无所遁形。”那凶猿声若洪钟,说道:“你逃也无用。”
五霞鲤鱼立时沉寂。
黑猴冷声道:“算你聪明,若还执迷不悟,也就只能死在剑气之下了。你究竟是个甚么东西?莫非又是仙物生出灵智化生出来的?”
“我乃仙鲤成妖。”
那五霞鲤鱼声音如年迈老者,颇有沧桑之色,叹道:“数百年前,我被一位仙宗人物擒住,竟是用来作了替身,代人在此受苦,至今数百年矣。”
“替身?”青蛙问道:“擒住你的,可是真仙道祖?”
“正是一位真仙道祖。”
“哪一宗的道祖?”
“九大仙宗之中,仅次于太白剑宗的道德天宗。”
“哦?”
正当青蛙问到为何遭擒,为何被囚禁在此数百年之时,那鲤鱼又自沉默不语。
凌胜寒声道:“你不想说?”
“自然是不想的。”那鲤鱼微微摆动,一身鳞甲绚烂生光,只是水晶一般的鱼眼中露出无奈之色,叹道:“诸位是刀殂,我为鱼肉。即便我不想说,最终也由不得我,对罢?”
凶猿咧嘴发笑,心想这厮倒颇为识相,说道:“自然。”
“但是这夜皇亭,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五霞鲤鱼说道:“换一处地方,诸位要问何事,我必是知无不言。”
“好!”猴子答了一声,伸出巨手,就想去捞。
“莫要下手,莫要下手。”
五霞鲤鱼骤然惊呼,忙道:“我不能离了水,更不能离开这夜皇亭的水。”
黑猴极是不悦,怒道:“既然如此,你还怎么离开夜皇亭?”
五霞鲤鱼说道:“只须打一通道,直通另一处水域河流,我便无事。”
“猴爷可没这空闲。”黑猴转头瞥了凌胜一眼。
凌胜神色平静,下了池中,把数十道剑气一打,立时便有一道长达近千丈有余的地底通道显现出来,通道另一头,恰是皇宫中的莲花池。
两边池水俱都涌入这千丈通道之内。
“待到夜皇亭水流和那边相通,我就可离开夜皇亭了。”五霞鲤鱼言语之中竟有几分苦笑之意,说道:“我被囚在这里数百年,一身本领尽受压迫,只剩下天生的隐匿之法,才得以侥幸活过数百年。”
“废话少说,走!”
黑猴收回真身,化作小猴儿,一头扎入水里,押着那鲤鱼,进了通道。
青蛙似乎对那鲤鱼戒心极重,担心黑猴粗心大意,让那鲤鱼跑了,于是也随着进去。
千丈之遥,在凌胜眼中,也就只是一步踏出罢了。
他正要迈步,到皇宫之中去等候,忽然脚步一顿。
京城中的惊惶恐惧,似乎都未停下。
黑猴收了真身,不仅没能让人心安,更让京城百姓惊惧万分。
那凶猿分明就在京城,怎么又消失不见,莫非能够随意现身?莫非一路破坏,往另一处去了?此时它在何处,再此现身时又在何处?莫非就在自家身旁?
惊惧之意,更重了许多。
凌胜沉吟良久,终是缓缓开口。
“吾为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凡我信徒者,无须惊慌。”
“此猿乃老祖座下神兽,非外来异兽凶物。”
“此猿不伤人,不害命,只护卫世人,只护老祖信徒。”
“凡虔诚朝拜者,凡心念纯正者,凡香火供奉者,俱受神猿庇护。”
一声又一声,冷淡万分,仿佛没有半点情绪,正如传闻中天神那般无情无欲。
京城之内,秩序渐复,至少有八成百姓正逐渐恢复平静,只有少数人仍是恐慌。
老祖显灵了。
神猿下界来护卫信徒了。
凡是虔诚朝拜之人,无比欢喜高呼。
皇宫内。
黑猴押着那鲤鱼从通道里出来,正在水下,便听见了凌胜发话,露出吃惊之色,愕然道:“平日里看他冷漠无言,极少说话,原来忽悠起来,比那些西土禅宗的秃驴也毫不逊色。”
青蛙微微点头,说道:“满口虚言。”
黑猴点头赞同,忽然又觉不对。
此猿不伤人,不害命,只护卫世人,只护老祖信徒。青蛙分明指这句话是虚言。
猴子想通了这一节,又是大怒。
三百五十九章长生仙道诀
数百年前,京城有一位少年,自幼熟读诗书,善能吟诗作赋,通晓治国之方。此少年一生只显露两次,一次乃是大乾王朝遭遇百年不遇之寒灾,冻毙无数百姓,少年写下一纸,私下交与皇帝。
上方竟有无数应对寒灾的措施,据说乃是他从古书之上,历史灾变之中揣摩而来的诸般应对方法。
另一回,则是有叛军作乱,只在少年一计之下,尽数破去。
如此少年,又是皇室中人,本该是皇帝嫉妒戒备之人,但是当朝皇帝心知这位幼弟心性淡泊,因此从无戒心,反而希望他能作为朝廷栋梁。可是这位少年委实是心性平淡,毫无功利之意。
自十六岁起,少年观阅道书,极少现于人前。十八岁时,身染疾病,体质渐弱,皇宫大内众多御医束手无策。二十三岁,少年逝世,为此,皇帝大怒,事后下令,斩杀御医近十人。
少年逝世,只留一场传奇,论起声名,竟要比那一任帝皇更为令人深刻。他一计破乱军,安天下,故事令人津津乐道,传颂至当世。
他留存于世的那一纸应对寒灾之法,沿用至今。
而夜皇亭,正是此人在病重之时命人赶工建造而成,内中一尾五霞鲤鱼,更是异种之物,传闻乃是少年豢养而成。
少年奇才,年少夭折,令人叹息不已。
但凌胜听来的故事,却让他这位足能胜过地仙的人物面色微变。
五霞鲤鱼抬了抬头,说道:“夜皇亭本有风水阵法,但是在山神大人进入京城之后,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庙宇便已有主,后来化作神道场域,这风水阵法一朝湮灭。”
凌胜皱眉道:“风水阵法便是传功的那位真仙道祖授意建成的?”
五霞鲤鱼答道:“正是。”
适才五霞鲤鱼所说,与京城中的传奇说法,大致相同,只是却多了许多神异色彩。
只因其中多了一位真仙道祖。
而少年,则是一位心性闲淡,怀有空灵无垢体质的世俗凡人。
“皇室中人,从来便有气运压身,但是空灵污垢之人,却有摆脱气运加身的可能,尽管希望微弱。”那五霞鲤鱼沉声道:“他心性平淡,与世无争,对于修行之道,悟性极高,而体质亦是无垢之人。”
“有了紫府天灵宝珠,便能把气运转走。”
“而那位真仙道祖将我擒住,便把紫府天灵宝珠放置于我身,使我受气运加身,妖法道术俱受压制,无法再施展手段,只能被囚禁在夜皇亭中,为他受难。”
五霞鲤鱼渐渐黯然。
黑猴与青蛙对视一眼。
“紫府天灵宝珠,可从没有转走气运的功效,纵然是真仙也怕气运加身,还敢替人转走气运?莫非这位世俗王爷还是真仙道祖他爹转世的不成?”黑猴冷声道:“你小子可没说实话。”
“紫府天灵宝珠确实不能转走气运,但是却能使人作为替身。”五霞鲤鱼说道:“气运根本无法对他产生影响,只是,为防万一,才用我作了替身,把气运放到了我的身上。”
青蛙沉吟片刻,向黑猴问道:“你兄长马师皇乃是古来少见的全才,可有使人作为替身,转移气运的方法?”
“气运之道,与因果一样,玄之又玄。”黑猴摇头道:“从来没有人去在意这一点,古往今来,称皇立帝者及其皇室血裔,俱都无法修行,从来无人改变。”
黑猴忽然顿了一顿,皱眉道:“我兄长似乎曾提过,上下数万年,也就只有两三位皇室中人破开壁障,得以修行,可谓是万年一出。但是,这仅是古籍之上记载,未经证实。”
凌胜与青蛙俱是沉默。
五霞鲤鱼沉静道:“这两三人,俱都是空灵污垢体质。”
黑猴问道:“你怎么知道?”
五霞鲤鱼说道:“并非是我知道,而是那位真仙道祖在典籍之上查来的,但实际上来讲,他也不甚清楚,不明真假。”
凌胜眉头一挑,沉思片刻,说道:“据我所知,空明仙山创派祖师,便是一位空灵污垢体质之人。”
空灵污垢体质,可称先天人物。
人在母体,便是先天。
落地之后,五行移位,心在上,肾在下,坎离颠倒,化作了后天之人。随着呼吸天地间的浑浊之气,人也再无先天之气。
但是空灵污垢体质之人,心在下,肾在上,呼吸的虽然是世间浑浊之气,但是经过体内,竟也如胎息一般,能够隔绝异物,不染尘埃。
这类人物,不染凡尘,倒似谪仙一般,而心性俱都是与世无争,闲静平淡之人。
“纵然是空灵污垢体质的先天之人,纵然有真仙道祖来助,纵然有仙物紫府天灵宝珠承载,即便有你这么一尾上古血脉的祥瑞鲤鱼,也同样不能摆脱气运。”
黑猴说道:“古往今来,皇室之人俱是在娘胎之内就已受补,生下来之后要比常人稳健,大多资质较高,常有堪称仙骨的人物,颇得仙者赞赏。从来就不乏有地仙,真仙之辈,想要受皇室之人为徒,但是无一例外,从未功成,更有甚者,连地仙真仙都沾染上了气运,折损道行,损伤道果。”
青蛙接着道:“单凭你说的,远远不够。”
“那少年怀有仙根道骨,亦有空灵污垢体质,便有了摆脱气运的资格。”五霞鲤鱼尾部微摆,荡开水流,似乎以此消减激动心意,它缓缓说道:“那位真仙道祖传了他一门仙法,于是,他便彻底摆脱了气运。”
“这少年自幼熟读典籍,十六岁观阅道书,从此入迷,就在同年,被真仙道祖看上,传他仙门。”
“十八岁,修炼有成,每日精研仙法,在外人眼中,仿佛染病。”
“二十三岁,修行大成,诈死而入道德天宗。”
“而他身上的气运,虽然对他再无影响,却使外人俱都惊怕,于是就将我擒来,借紫府天灵宝珠把我作了替身,使得他身上的气运尽数压于我身。”
五霞鲤鱼声音低沉,甚是落寞。
“那法门……”
黑猴与青蛙对视一眼,俱都有不可置信之意。
“长生仙道诀。”
长生仙道诀,乃是极为特殊的仙法道诀,只因这一门功法,根本没有境界之分。
这一门功法,修行的正是先天混元祖气。
一道先天混元祖气,便在修道者体内缓缓壮大,缓缓增长,没有瓶颈,没有境界,循序渐进,缓慢增长。
似当今法门,纵然是凌胜的剑气通玄篇,也有境界划分,比如御气破入云罡,道行骤然飙升,云罡入境显玄,法力增长千百倍,但若是卡在瓶颈之上,便无法寸进,比如云玄门修行一生仍在御气的白老翁,比如道德天宗百多年无法成就地仙的唐敬,都被瓶颈卡住。
若说突破境界,就仿佛是一个小桶的水,骤然变作了一个大桶,待到成仙,则是一条江河,化作了一片汪洋。
而长生仙道诀,则是渐渐增长,就似一道泉眼,渐渐涌现水流,不会骤然增长,也没有瓶颈堵塞。
但是这一门功法,修行出来的先天混元祖气,永远只能在体内,延年益寿,以达到长生久视的境地,其弊端则是真气无法出体,无法施展道术,也不能似佛门一样衍生神通,就仿佛永远立足于当今修道境界中的养气境界。
凌胜沉吟道:“这世上当真无奇不有,竟有这等修行之法?”
“长生仙道诀,才是真正的修道法门,只求长生,再无其他。而当今天地之间的功法,则是修仙法门,有道术神通,兼并了斗法本领。”黑猴说道:“修行长生道诀的人物,便如一粒天仙级数的仙丹。常人食他一块肉,足能驱病祛邪,长寿过百,修道中人食他一块肉,法力必然增长。传闻将他整个吞服,能够立地飞升,霞举而去。”
青蛙沉声道:“长生仙道诀对于心性尤为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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