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满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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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满列传-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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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那里有些无趣。我对着空气说:“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再见。”最后那句再见是对薇薇安说的。
  我正想往上爬,浪平转身便往下走。
  薇薇安追说:“等等,浪平,你要去哪?”
  “回去。”浪平头也不回。
  “回去?怎么回事?”薇薇安转身看我。
  我得解释。“我现在住在这里,浪平搬到了别的公寓。”
  “是吗?”从容大方的薇薇安,总能以不变应万变。她回身下楼追上浪平,伸手挽住他的手臂,说:“真是的,你怎么不告诉我?”口气有点儿埋怨。
  浪平没吭声,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也并没有拒绝她的挽揽。
  “啊——”薇薇安回头对我挥了挥手,说:“拜!于满安。”
  拜。我喃喃地,没有发出声来。
  不知为什么,他们那相偎的背影我看着竟觉得有些刺眼。以往,浪平和形形色色的女人来往,一个接一人,我都不闻不问,慢慢地,不晓得从什么开始,我竟觉得不舒坦,不想看到那种画面。
  奇怪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浪平太亵渎,也许——因为也许,我也说不出所以然。
  我一步一步走上楼,楼外的天空显得那般地暗淡。我打开灯,点起了一室的明亮;一室,暖暖的昏黄。往沙发一躺,连衣服都没换,就那么睡了。
  第十三章
  就是爱情和失恋,使我一首诗又一首诗,活得像泰山刻石惊涛裂岸的第一章。
  这是温瑞安的诗。
  就是爱情和失恋,使人活得轰烈,活得璀璨;但也就是爱情,使人哭使人老使人迷乱。
  电话响的时候,我刚洗完头发。我没想到是他。那低沉的声音一开始就如同磁石一般吸引住我、同住了我。
  “于满安吗?我是陆邦慕。”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心底不断地应喊着。
  “我刚好到这附近办点事,如果你不觉得太晚的话,我请你喝杯咖啡聊聊好吗?”
  我看看时间,八点半了,我的头发还是湿的。但是——“我没事。你现在在哪里?”我几乎是屏住气息。
  “在车子里。告诉我地址,我顺道过去接你。”我想,他是在车子里打行动电话的。
  我把地址告诉他。说:“这附近不好停车。我会在楼下等的。你大概多久会到?”
  “没关系,你慢慢来,我会等的。”话说完他便收线。
  我慌忙的整理换装,顾不得把头发吹干。就怕让他等待。但我飞快地冲下楼时,他的车子已经在门口等着。
  他走下车子,绕过车头,替我打开车门。
  “谢谢。”我的心狂跳不停。
  “吃过了吗?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吃饭?”车子又滑进了暗暗的街道中,只一会,便被乱流似的灯光包围。
  晚餐我只吃了碗泡面,但我不饿。
  “吃过了。”我说,想想又加了一句。“你呢?”
  他略微摇头,说:“我忙到刚刚才有空。不过,酒倒是喝了不少。”有点自嘲。
  “那我陪你吃一点好了。”我脱口而出。但话才说完,我便胀红起脸,有些尴尬。这话听起来仿佛带种模糊的暧昧。
  他轻笑起来,好像很愉快的样子,声音带着笑意。“那太好了。一个人吃饭很无聊的。”似乎没有察觉我的尴尬或有什么不对劲。
  “去哪里好呢?”他转头看我。
  “你决定就好。”我是那么跟随,那么顺从。
  他又看看我,忽然把车子停在路边。我正觉得奇怪,他掏出手帕,将我拉向他,擦着我的湿头发。
  “这样会感冒的。”他轻轻的、动作很轻,口气好像在疼小孩。
  我不自在极了,心脏跳得更快,屏住了气息。小声地说:“我刚刚洗了头发,还没来得及吹——”我咬住唇,停了下来。这话好像泄露了什么似,在说我是多么地急切。
  他轻轻地,温柔地擦拭我仍湿的头发。我不敢直视他,轻轻吐着气,闻到他身上一种冷香的气息。
  “真的,”他的语气放得平,不想惊动什么似。“我只是试试我的运气。打了两次电话给你,不过,你好像都不在。”
  “啊!?”我惊叹一声,呐呐地说:“我……呃,我不知道。最近我比较忙,所以……呃……”
  这阵子,我每天早出晚归,忙乱成一团,哪会想到。我根本没想到他真的会打电话给我。
  “我还以为你不想接我的电话呢。”他睨我一眼,带笑的。听得出是玩笑。
  “怎么会!”但我还是慌忙的否认和解释。“最近有些事,所以……呃,我回去得比较晚……比较忙……嗯……”
  他轻笑起来。“我明白。我只是开玩笑的!”
  他放开我,将手帕塞进口袋。说:“还是有点湿,不过,比先前好多了。我把暖气打开。”
  “不用了。”我连忙摇头,不想太麻烦。清冷一点也好,让我清醒一些,我怕太温暖的空气会教我迷乱。
  他没坚持。一边发动引擎一边说:“我并不太饿。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喝杯咖啡好吗?”
  “好。”不管他决定什么,我都会说好的。
  车子一路的开,究竟到了哪里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跟着他,什么都不问也不质疑。
  我们进人一家安静的咖啡馆,风格装璜有点欧陆酒馆的味道。陆邦慕点了杯咖啡,也帮我叫了一杯咖啡。
  “加糖吗?”他问我。
  我点头。
  他放了两匙糖,又问:“奶精?”
  我再点头。
  他喝黑咖啡,什么也不加。
  才喝了一口,心脏便又狂跳起来。我想是咖啡因的关系,和他的注视无关。这般相对坐着,目光那么近,我简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时间过得还真快,我还记得那时候你——”他停下来,没往下说下去,喝了口咖啡。
  我等着。
  他微倾着头,望着我说:“多久了?八年有吧?你变得有些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我想问,但怎么也开不了口,急速的心跳让我几乎快承受不住。
  我甚至怀疑他是否也听到我心跳的声音,它跳得是那么的吵杂噪闹。
  他那样看着我,表情专注,我几乎接受不住,低下头,掩饰什么似地喝口咖啡,随著“咚咚”的心跳声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
  他微微一笑,说:“是吗?我可以把它当成种赞美吗?”
  他微微红脸。他应该懂我的意思的。
  “介不介意告诉我你这几年的情况?我很想知道。”陆邦慕端起咖啡啜一口,晶亮的眼神透过咖啡杯的边缘强而有力地向我投射过来。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草草带过。“就跟其他人一样,上学、打工,就那样。”
  “就那样?”陆邦幕又问:“社团活动呢?还有朋友?你应该认识不少朋友吧?”
  “都只是班上同学,毕业后就没联络了。”我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反问说:“你呢?在学校时总有好多传说,让人很好奇。”
  陆邦慕笑起来。“我的事更简单。辞去教职后,我出国念企业管理,又修了商业心理学的学位,然后进人一家投资管理顾问公司服务,过后不久,跳槽到这家娱乐事业集团,年初才被派驻到这里,总算才回国来。”
  就这样。果然是相当简单。
  我小心避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不敢问太多,他似乎也无意多提。
  我猛喝着咖啡,一口接一口地,他看着微微摇头,体贴地说:“你这样胃会受不了的,喝慢点。常喝咖啡吗?”
  “偶尔。”其实我不喝咖啡的。不喜欢它的苦与涩。
  “那就别喝那么多。”我还要喝,他忽而握住我的手,拿走我的咖啡,不让我多喝。
  我只能顺从。而他就那样握着我的手,并没有放开。我的心跳得是那么不安,口干舌燥地,微启的唇轻轻合瓣,那么地紧张又可怜兮兮。
  “这个星期天你有空吗?”他放开手,顺势拨理我垂掉到额前的发丝。
  这个举动有着隐微的意涵——不,甚至更明显,是一种试探。
  我可以拒绝的。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不再是当年那个手足无措的十几岁少女。我的无言会是一种接受,甚或是鼓励——陆邦慕明白,我也明白——年少已不再是慌乱的借口,我必须对我的任何反应负责,但事实上,我内心的慌乱却没有稍减。
  陆邦慕耐心地等着,又伸手拨了拨我的头发。我没动了——没有拒绝。
  他看着我说:“星期天上午十点,我去接你。”
  我轻轻点头,答应了一声,声音是那么微弱。但他听到了,起身将我拉到他身旁,然后笑了。
  这笑脸,叠着我记忆中的那帧笑颜,逐渐泛开,霸据着我心田。
  原来,爱情不是一种语言,而是一种滋味感觉,一种记忆思念。
  第十四章
  她推门进来,后头跟着一片阳光曳洒进来。头发吹得高耸,像被雷劈去了半屏的山坡,也像是单驶的孤帆;穿着两片裙,踩双三寸的细高轿;腋下还挟个扣式皮包,喀嚓喀嚓一扭一扭地走过来。
  我望着她,尽量不显得惊讶。时髦的何美瑛即使是这般离谱的装扮,还是相当耐看的。
  “好吧,笑吧!”何美瑛坐定了,正经地对我说。
  我没笑,但忍不住问:“你干嘛把自己打扮成这个奇怪的样子?”
  “还不是我店里那个该死的小妹!”何美瑛垮垮脸,悻悻地。“我看她相当勤快,又很有心学习,也很努力,牺牲自己当她的练习对象,结果却把我搞成这副德性。”
  “那服装,搭配呢?”
  她耸个肩。“她说是整体造型,我只好将就喽。”
  整体造型?我正喝着水,差点喷了出来。如果这就是那小妹的最佳品味,那么不是我杞人忧天,她的前途实在堪虑。
  “你就真的这样出门!”我不得不佩服何美瑛。
  “没办法,时间太赶,来不及重新打理。”何美瑛又耸个肩。我发现她言谈举止里,潜在有一种自信。
  为什么不呢?她现在是学有专长的发型设计师。品味佳、形容优雅、自食其力,为什么不对自己有信心呢?
  “班杰明和浪平晚点才会到。我刚刚离开店里时,接到班杰明的电话,他现在在补习班一时还走不开。”
  我点点头。反正无所谓。眼务生送来何美瑛点的咖啡,等她走后一我才说:“美瑛,你和班杰明在一起快乐吗?”
  “嗯。”她没犹豫,喝口咖啡,说,“班杰明对我不错,反正日子这样过也挺轻松惬意的,又不必烦恼钱的问题,有时间就去度个假,没什么不好的。”
  听起来的确不错。生活本来就求无优无虑罢了,还求什么!
  何美瑛问说:“你呢?家里还好吧?”
  “还好。”我说:“不过,前些天我打电话回去,我妈说于顺平搬回去住了,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反正就那样。”
  何美瑛眉头略微一皱。“样你回去岂不是没地方睡了?”那房子就那么点大,于顺平一回去,占据另外一个空间,就没有余地留给我。
  “这样也好,他搬回去,我爸妈也有个人照应,感觉也比较放心。”
  “我看是你爸妈照料他吧!”何美瑛挺不以为然。“那他们生活怎么办?你爸妈都没在工作,现在又多了一个于顺平——”
  “我爸还有一些退休金,于顺平有时也做一点杂工,还过得去。反正没有房租的压力,其它倒好解决。”
  “说的也是。我每个月付的房租就去掉我薪水的一大半。以前念书时,老听那些人在放高调,说什么钱买不到快乐。简直是放屁。钱买不到快乐?穷人是没资格这样说的。钱可以买到‘满足’,满足就是一种快乐一种享受。什么心灵不心灵的,全是那些吃饱闲着的人在放屁。”何美瑛撇撇嘴,说了好几句粗话。
  我喜欢她说“放屁”时的那表情、调调,鄙夷里带一种自我认同的确定。
  “对了,”何美瑛又问:“那天你说你遇到了陆邦慕。怎么回事?你有再见他吗?”
  我点头。她眉头一皱,便要开口。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抢着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必担心那么多。”
  “你知道?”意外地,她的态度很平静。“好,那么回答我,他结婚了吗?有固定来往的人吗?他对你是怎么想法?有什么打算?他的生活情况——”我没作声。
  她继续说:“阿满,你已经不是小孩了,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高中小女生。你不能只为了当年那个残缺的情怀,而傻傻的什么都不顾,你要想清楚——”
  “我知道。”我打断她的话。“我们只是聊些以前的事而已,没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现在也许还不是,但很快就是。你以为我还不够了解你吗?你这个人固执又死心眼,笨得要命却又自以为是!”最后一句说不出她是不是在责骂,显得那样透彻我性格的弱点。“反正我不赞成你再见陆邦慕,到最后你一定会受伤害的。”
  “为什么?因为我们不是同个世界的人吗?”我不禁要问。
  “没错。”何美瑛直直看着我,回答得很残酷。“我们跟他的世界本来就不同,而且,他根本一点也不了解你,他也不可能给你你要的。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你能够跟他公开来往吗?”
  她说得一点都没错,我无法反驳。
  “何况,”她继续又说:“你已经有了浪平。”
  “你在胡说什么!我跟浪平——”
  “哈罗!”班杰明像一道卷风刮进来,截断了我想说的话。他一来便先弯身亲了何美瑛一下。
  “嗨!亲爱的。”才坐在她身旁,抱歉说:“不好意思,我来迟了。”然后他又转身亲亲何美瑛,这才突然发现她奇怪的打扮,表情变得古怪,带些夸张,说:“天啊,美,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怪样子!”看样子他也不怎么欣赏她“驶孤帆”、“半屏山”式的发型。
  何美瑛白他一眼,说:“我花了两个小时精心打扮的,怎么,你有意见吗?”
  班杰明扮个鬼脸,幽默地说:“没有。不过,我比较喜欢你正常的样子。”
  何美瑛捶他一下,有点儿娇俏。那光景有种难以言喻的甜蜜,我不觉几分羡慕。
  这想法吓了我一跳。潜意识里,原来我是那般向往、渴望……浪平随后才到,很自然地坐在我身旁。看见何美瑛微愣了一下,皱眉说:“你干嘛把自己打扮成这副奇怪的模样?”
  他的反应和我一模一样。何美瑛朝我看一眼,说:“阿满刚刚也是这么说。你们两个还真有默契。”
  服务生送点餐单过来,我看也不看,几乎和浪平同时脱口而出,说:“炒饭——”他侧头看我,我也看他,看到他领子内沾到的口红印,我微皱下眉,敏感地闻到他身上沾着的香水味。
  “我去洗个手。”他像是察觉什么,起身走开。
  班杰明支着下巴,忽然说:“你们知道吗?我老有种感觉,觉得阿满你跟浪平两个人很像。你们两个有种同类的味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那种飘飘空空的——”
  “虚无。”何美瑛替他注解。
  “对!就是那种虚无的感觉。”这些话班杰明是用英语夹杂中文说的。平板的语调如同念经般地夸张。
  我不以为然,但也不辩解。
  浪平走四座位,领子内的口红印洗掉了,身上的香水味也被呛鼻的烟味掩盖。
  “你干嘛搞得全身都是烟味!臭死了!”何美瑛抱怨着。
  浪平不理她的抱怨。炒饭送来,埋头吃了一大口,转脸问:“找到公寓了吗?”
  “还没有。”我愣一下,几乎忘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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