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子一见,道:“徒弟,这马怎么比前反肥盛了些?在何处寻着的?”
孙悟空道:“师父,你还做梦哩!却才是金头揭谛请了菩萨来,把那涧里龙化作我们的白马。其毛片相同,只是少了鞍辔,着老孙揪将来也。”
金蝉子瞧那龙马一眼,大惊道:“菩萨何在?待我去拜谢他。”
孙悟空道:“菩萨此时已到南海,不耐烦矣。”
那白马见了金蝉子,突然前蹄下跪,山神土地、揭谛功曹只当认了唐僧,并未多想。
而金蝉子的元神却听到了小白龙的嘶鸣,道:“师父,救我。那夺命的明珠,被菩萨强行夺了去。”
金蝉子闻言,眉头一蹙,他不是不耐烦,是得好了好处不敢相见,直接拿了明珠跑路了,望南看了看,此时即使阳神出窍去追,也是来不及了,只说要拈香拜上一拜,暗中对白龙马道:“此时要讨回已是不及,只能等其他时候了。”
小白龙闻言,道:“还请师父垂怜。那明珠之内,汲取的西海龙族龙力,如果被菩萨利用,只怕西海龙族就此覆灭。”
金蝉子暗暗许诺道:“明珠你已经炼制五百年,上面有我设下的禁制,观世音想破解开来,也不会容易,你却好生将养,潜灵养性,早日恢复龙力,取回明珠之事,我自会相帮。”
小白龙连忙称谢,道:“不曾想,五百年欠下的恩情未尝,五百年后刚一相见,又欠下一场恩情。”
金蝉子示意他莫在意,道:“莫言恩情,你本可悄悄毁灭那颗明珠,保护西海龙族,为了寻个理由西行取经,闹得众叛亲离,倒是为师的不是。”
小白龙道:“父王母后来日自会谅解。”金蝉子颔首。
金蝉子与小白龙言毕,起身即与孙悟空收拾前进。
孙悟空元神在五指山遭释迦牟尼而已分离,阳神尚且完好,阴神受损,故而未曾听到小白龙与金蝉子对话。
孙悟空喝退了山神土地,吩咐了揭谛功曹,却请师父上马。
金蝉子道:“那无鞍辔的马,怎生骑得?且待寻船渡过涧去,再作区处。”
小白龙在一侧闻言,对金蝉子道:“我知师父怜惜我刚失明珠实力未复,但是,这般下去,恐怕引来怀疑,我虽然龙力涣散,但是驮你日行千里不在话下。至于渡涧,我与鹰愁涧水神颇为熟捻,我与他传个信,他自会来渡我们。”
金蝉子尚未答话,孙悟空闻言,不由得恼怒,道:“这个师父好不知时务!这个旷野山中,船从何来?这匹马,他在此久住,必知水势,就骑着他做个船儿过去罢。”
金蝉子故作无言状,跨了刬马,道:“等到了涧边,你就知道有船没船。”
孙悟空不理金蝉子,挑着行囊,到了涧边。
只见那上流头,有一个渔翁,撑着一个枯木的筏子,顺流而下。
孙悟空瞄了师父一眼,用手招呼道:“那老渔,你来,你来。我是东土取经去的,我师父到此难过,你来渡他一渡。”
渔翁闻言,即忙撑拢。
孙悟空请师父下了马,扶持左右。金蝉子上了筏子,揪上马匹,安了行李。
那老渔撑开筏子,如风似箭,不觉的过了鹰愁陡涧,上了西岸。
金蝉子教行者解开包袱,取出大唐的几文钱钞,送与渔翁。渔翁把筏子一篙撑开道:“不要钱,不要钱。”向中流渺渺茫茫而去。金蝉子甚不过意,只管合掌称谢。
孙悟空道:“师父休致意了。你不认得他?他是此涧里的水神。不曾来接得我老孙,老孙还要打他哩。只如今免打就彀了他的,怎敢要钱!”
那师父也似信不信,只得又跨着刬马,随着行者,径投大路,奔西而去。
小白龙见此,颇为不解,道:“师父,你如何在孙悟空面前处处藏拙?”
金蝉子笑道:“孙悟空自来好强,如果晓得一路西行有他无他并无不可,一身本领无处施展,只怕他会郁闷。”
小白龙闻言,道:“师父良苦用心,只怕他不明白。”
金蝉子笑了笑,并不答话。
一僧一猴一马前进,不觉的红日沉西,天光渐晚,淡云撩乱,山月昏蒙。满天霜色生寒,四面风声透体。孤鸟去时苍渚阔,落霞明处远山低。疏林千树吼,空岭独猿啼。长途不见行人迹,万里归舟入夜时。
ps:小白龙之所以一路尚未说话的原因,因为他有横骨!
第一百九十四章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观世音菩萨闻言,沉默不语。
金蝉子见此,道:“五行灵根之谜千千万万来无人能解,又如何能凭一颗明珠解开?何况,此珠蕴藏极大煞气,当日你初见小白龙而未取走明珠,不正是因为此吗?现今又何必冒涅槃之险取走此珠?你应该知道,三界之中,五仙之内,五虫之属唯有小白龙能镇住此珠。”
观世音菩萨道:“此珠现今未被小白龙彻底炼化,有你在身边,贫僧感言,不等道西方灵山,小白龙与明珠必然合二为一,到时候,贫僧再无可能破解开五灵根之谜。”
金蝉子叹气一声,未在五灵根上多做纠缠,道:“那个世界的事情,你可知道?”
观世音菩萨道:“贫僧自然是知晓的。”
金蝉子道:“既然知道,你缘何还执着五灵根之谜?佛道两门都已放下,你如何还痴迷不悟?猎佛者出世,灵山佛难,都些事情,都远比五灵根之事重要许多。”
观世音菩萨道:“你不一样纠结通天之路?而不顾其他?在地府之时,你曾言贫僧不懂,既然不懂,就一直无知下去。”
金蝉子道:“纵然是死,你也要取走明珠?”
观世音菩萨沉默不说话。
金蝉子道:“你此番回来,不是心中有疑惑,而是明珠煞气入体,你来寻小白龙询克制之法,对吗?”金蝉子突然出手,一掌拍向观世音菩萨,势如惊雷。
观世音菩萨瞧见。放弃小童之身,化作本来面目。往后面遁去,随手一扯。将落伽山神挡在面前。
金蝉子见此,欲要收掌已是不及,其本来打算就是一招必中,将观世音菩萨重伤当场,未留后招。
“让开!”金蝉子轻喝一声,元神威压磅礴而出,气势汹汹。
落伽山神迎面而来,硬生生接下金蝉子一掌,道:“菩萨。请照顾好……。”远遁的观世音菩萨闻得此言,身形一滞,终是没停下,化作金光远去。
“轰……”一声巨响,落伽山神化作飞灰,彻底消失天地之间。
金蝉子被反弹出很远,等立定身形之时,哪还有观世音菩萨的影子。
金蝉子望着观世音菩萨远去的方向,再看看消失得无隐无踪的落伽山神。心中一阵惆怅。这一点点的时间,足够观世音菩萨远遁,哪怕重伤在身。
那一掌,拍在观世音菩萨身上。最多重伤。
拍在落伽山神身上,却是必死之局,不是落伽山神不过强。他在求死。
要拖住小僧,本无需如此。这样做,又何必?
金蝉子思虑了一会。还是想不清楚,转身返回里社祠的位置,见肉身只管朝天磕头,也不计其数,路旁边活活的笑倒个孙大圣,孜孜的喜坏个美猴王。上前来扯住金蝉子道:“师父,你起来罢。他已去得远了,听不见你祷祝,看不见你磕头。只管拜怎的?”
金蝉子元神落回**之内,道:“你立在旁边,只管哂笑,是何道理?”
孙悟空道:“你那里知道,象他这个藏头露尾的,本该打他一顿,只为看菩萨面上,饶他打足够了,他还敢受我老孙之拜?老孙自小儿做好汉,不晓得拜人,就是见了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我也只是唱个喏便罢了。”
金蝉子无心多说,敷衍几句,道:“不当人子!莫说这空头话!快起来,莫误了走路。”
金蝉子上得白龙马上,神情有些恍惚。
小白龙问道:“师父方才元神去了何处?”
金蝉子元神说道:“与落伽山神叙叙旧,让他带句话给观世音菩萨,善恶终有报。”
小白龙不明金蝉子之意,只是点头附和,一时无言。
此去行有两个月太平之路,相遇的都是些虏虏、回回,狼虫虎豹,并不见任何妖魔鬼怪,也不见那观世音菩萨,不过金蝉子也未多想,人间两月对以观世音菩萨而言不过两个时辰,明珠再如何凶厉,两个时辰总难伤及其根本。
光阴迅速,又值早春时候,但见山林锦翠色,草木发青芽;梅英落尽,柳眼初开。师徒们行玩春光,又见太阳西坠。
金蝉子勒马遥观,山凹里,有楼台影影,殿阁沉沉。
金蝉子道:“悟空,你看那里是什么去处?”
孙悟空抬头看了道:“不是殿宇,定是寺院。我们赶起些,那里借宿去。”
金蝉子微微一笑,暗道:这观世音还是忍耐不住了呢。
当下欣然从之,放开龙马,径奔前来。直至山门首观看,果然是一座寺院。
层层殿阁,迭迭廊房。三山门外,巍巍万道彩云遮;五福堂前,艳艳千条红雾绕。两路松篁,一林桧柏。两路松篁,无年无纪自清幽;一林桧柏,有色有颜随傲丽。又见那钟鼓楼高,浮屠塔峻。安禅僧定性,啼树鸟音闲。寂寞无尘真寂寞,清虚有道果清虚。
上刹祗园隐翠窝,招提胜景赛娑婆。果然净土人间少,天下名山僧占多。
金蝉子下了马,孙悟空歇了担,正欲进门,只见那门里走出一个僧人来。头戴左笄帽,身穿无垢衣。铜环双坠耳,绢带束腰围。草履行来稳,木鱼手内提。口中常作念,般若总皈依。
金蝉子见了,侍立门旁,道个问讯。那和尚连忙答礼,笑道失瞻,问:“是那里来的?请入方丈献茶。”
金蝉子道:“我弟子乃东土钦差,上雷音寺拜佛求经。至此处天色将晚,欲借上刹一宵。”
那和尚道:“请进里坐,请进里坐。”
金蝉子方唤孙悟空牵马进来。
那和尚忽见孙悟空相貌,有些害怕,便问:“那牵马的是个什么东西?”
金蝉子见和尚眼睛瞧着白龙,问的却是孙悟空,道:“悄声问便可,他的性急,若听见你说是什么东西,他就恼了。他是我的徒弟。”
那和尚打了个寒噤,咬着指头道:“这般一个丑头怪脑的,好招他做徒弟?”
金蝉子道:“你看不出来哩,丑自丑,甚是有用。”
那和尚只得同金蝉子与孙悟空进了山门。
山门里,又见那正殿上书四个大字,是“观音禅院”。
金蝉子微微一笑,果然是等不及的观世音菩萨,道:“弟子屡感菩萨圣恩,未及叩谢。今遇禅院,就如见菩萨一般,甚好拜谢。”
那和尚闻言,即命道人开了殿门,请金蝉子朝拜。
那孙悟空拴了马,丢了行李,同金蝉子上殿。
金蝉子展背舒身,立在殿前,看着殿中观音像,合十轻声道:“当日既然要遁走,今日如何又来相见?这次倒也磊落,不似以往假托他人之名。”
那和尚见此,以为金蝉子在祷祝,便去打鼓,孙悟空就去撞钟。
金蝉子看着泥塑的观音像,自嘲一笑,道:“小僧虽不知你打是何主意,今日,既然进了观音禅院,就无惧怕之理,有什么招数,使出来便是。”
说到此处,示意那和尚祷祝完毕,那和尚住了鼓,行者还只管撞钟不歇,或紧或慢,撞了许久。
那道人道:“拜已毕了,还撞钟怎么?”
孙悟空方丢了钟杵,笑道:“你那里晓得,我这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的。”此时却惊动那寺里大小僧人、上下房长老,听得钟声乱响,一齐拥出道:“那个野人在这里乱敲钟鼓?”
孙悟空跳将出来,咄的一声道:“是你孙外公撞了耍子的!”
那些和尚一见了,唬得跌跌滚滚,都爬在地下道:“雷公爷爷!”
孙悟空道:“雷公是我的重孙儿哩!起来起来,不要怕,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老爷。”
众僧方才礼拜,见了金蝉子,都才放心不怕。
内有本寺院主请道:“老爷们到后方丈中奉茶。”遂而解缰牵马,抬了行李,转过正殿,径入后房,序了坐次。
第一百九十五章 《惹祸袈裟》
钟声响得怪异,在这庒严肃静的观音禅院里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惊动寺里大大小小的僧人都跑了出来:“是谁乱撞钟?”
孙悟空扑地跳到和尚面前,把一身神力气息散发出去,呲牙咧嘴地叫道:“是你孙外公在撞着玩呢!”
和尚们猛然看见冒出来一个丑陋的妖怪,同时空气仿佛变成了滔天巨浪,一股极强的神秘压力澎湃而来,和尚们被推得往后倒退,又惊又吓,人踩人地爬也爬不起来,都惶恐地叫道:“雷公爷爷!雷公爷爷!……”
“什么雷公爷爷!雷公是我的重孙子呢!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老爷!”孙悟空笑弯了腰,收了神力,冷着脸。
唐僧听见外面喧闹,走了出来。和尚们看见唐僧仪表不凡,手下的徒弟也有那么大的本事,都不敢怠慢了。禅院的院主走了出来,对两人道:“两位老爷,请到后面禅房奉茶!”
孙悟空自称老爷,院主也不敢再叫他长老。
寺院里,前面的佛殿是让信众们礼佛的,后院是僧侣们生活起居的所在。这观音禅院的后院里有一位和尚们觉得厉害的人物,这两个外来的和尚不简单,看来得请那厉害的人物来看看。
院主令人牵马的牵马,担行李的担李,把唐僧二人请入后院里奉茶招待,又安排斋饭。吃完饭,又一起聊禅论经。
忽然咳嗽声响,两个小沙弥搀扶着一个老和尚从后面走了出来。
这老和尚拄着一根镶珠嵌玉的拐杖,僧衣上金丝银线,镶满宝玉,浑身珠光宝气,脸上皱纹像是万年松树皮,驼着背,走路倒还稳当。
寺里和尚们都站起来迎接,口称师祖向老和尚请安问好。
院主给双方作了介绍。原来这老和尚是寺院里辈份最高的长老,人称金池上人。
唐僧站起来躬身行礼,金池上人还了礼,双方落座。
金池上人张开没有牙齿的嘴巴说道:“刚才听小的们说,有东土大唐来的老爷,我出来看看!”
唐僧谦卑地道:“行脚僧人,冒昧造访宝山,已经是不知好歹了,哪里敢当老爷二字,无礼之处,还请老院主恕罪!恕罪!”
“不敢!不敢!老爷从东土到这里,有多少路程?”金池上人问道。
“贫僧出了大唐长安城,走了约有五千余里,过了两界山,又过了哈密国,再走了两三个月,约有五六千里,才到了贵地。”
“算来也有万把里路了,我老和尚这一生山门也没有出去过,真是坐井观天!”金池上人说着话,昏浊的老眼突然睁开,眼里精光一闪,看了一眼唐僧,又微微地眯着了。
唐僧心里一震,这老和尚似乎佛法高深啊,于是问道:“老院主高寿?”
“痴长二百七十岁了。”金池上人长眉一抬。
孙悟空知道老和尚是有意显摆,他接过话头来,神色不屑地道:“算起来还是我万代孙子呢!”
唐僧使了个眼色,示意孙悟空不要在观音禅院里胡来。孙悟空转过了头,当作没看见。
孙悟空的话听在金池上人耳朵里,显然是戏弄无礼,他眼睛里精光烁烁,看向孙悟空,问道:“这位老爷,不知你有几岁了?”
金池上人的眼神带有摄魂之力,孙悟空心里暗暗好笑。本想以火眼金睛给他点颜色瞧瞧,突然想到:一个普通的和尚,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修为道行,而且这金池上人已经活了二百七十岁,也不是一个普通人的寿数,莫非金池上人有些古怪?
孙悟空心里一动,低头道:“不敢说,说出来吓人。”
金池上人见他不敢看自己的眼睛,以为是怕了自己,不再追问,转头吩咐上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