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独行- 第105部分

铁传甲确实醉的狠了，他突然放声大哭，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因为什么而这么伤感，他只朦胧间，感到心里堵得难受，他想要发泄，想要尽情的痛哭。

这个粗豪的汉子，在这一刻像个小姑娘，哭声惊动了林志宁，他或许不能阻止心底的伤怀，却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将自己心底的脆弱掩饰起来。

他满怀歉意的看了一眼痛哭不已的铁传甲，整个人气质顿时一变，变得自然明媚，如同初春之时万物生发，像清晨挥洒的阳光。

那种无言的悲伤从铁传甲心头散去，他像是感受到曾经母亲温暖的怀抱，像是来到鲜花盛开四季如春的山谷，仿佛置身寒夜里的火堆旁，满足舒适的沉沉睡去。

当太阳升起，再次挥洒光芒之时，铁传甲从安睡中醒来，昨天的一切仿佛只是个模模糊糊的梦境，对着明媚的阳光舒爽的伸个懒腰，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么舒爽的睡上一觉。

鼻子微微抽动，被山风吹淡的酒味还有一丝残留，他扫视四周，地上有些许模糊的酒渍，还有一个密封完好的酒坛，坛子上放着一个包袱，铁传甲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些金银财物，还有一张便签，压在一块金元宝之下。

他拿起便签，只见上面写着：“铁老兄，如果再见无期，那这便是我请你喝最后一坛酒，珍重。”

铁传甲看到手中的便签，他已经明白，自己并不是做了一场梦，确实有一些事情发生，他不知道醉汹汹那时是不是错觉，也不知道林志宁那让人窒息的孤寂伤悲到底是经历过什么，但他却明白林志宁的意思。

纵然他心里的热火并未冷熄，但他却也不再打算涉入江湖，因为他明白，林志宁一定不想他这么做，同时他也相信，或许他幸福的生活，就是对这位交往不多的好朋友的支持，而且他更相信，这位小兄弟，一定能够解决所有的麻烦。

没有故作姿态，没有多迟疑，铁传甲抱起酒坛，背好包袱，大步向山下走去，他要去追寻自己的新生活，乐观积极的拥抱新生活。

从此，江湖中再没有人见过铁传甲，也再没有铁传甲的事迹流传江湖，或者他从来就没再这个世界留下痕迹，自从十八年前背负污名之时，铁传甲就只活在极少数几个人的心中，以或欢喜或仇恨的方式活着。

也许在江南的某个小镇，也许是中原的那个小村，也或者在边塞的某座小城，铁传甲同他那或许姿色并不出众，但一定很贤惠的妻子，过着幸福祥和的田园生活。只有偶尔的闲暇，他或许会想起曾经的好朋友们，想起曾经刀口舔血的生涯，但也只是一个老人，一个不再是“铁甲金刚”，甚至不再是铁传甲的老人的怀念。

江湖总是善忘的，不要说本就没有什么名望的铁传甲，就连几乎被神话的“小李飞刀”，在李寻欢随着林诗音隐居之后，也很少有人在提起，也很少有人会想到，曾经有那么一位让人羡慕、崇敬、嫉恨的高手，处在江湖这个食物链的顶端。就连做下几桩轰动武林大事的林志宁，在盗取了少林七十二绝技之后，也很少有人再提及。

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涌现，一代又一代的老人退出，这个江湖在时间的作用下，仿佛一个筛子，将一代代高手筛选出来，再将他们逐渐淘汰。

第三十三章再起风云

林志宁确实不被人提及，然而他并不是消失在人们心中，不管是一直戒备的各大门派，还是损失惨重的少林，或者其他向往着权力财富名望的高手们，都没有忘记那个给他们震动，给他们启迪的人。

少林是最记忆深刻的，尽管他们现在几乎不敢提及林志宁，只用“那个人”来代替他。

林志宁给他们的伤害，沉重的让他们无法相信，他们惶恐不安的祈祷，希望万能的佛祖给他们指点迷津，给他们指点一条明路。

祈祷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而明路也暂时远离了少林，让林志宁的名字再次让人们想起的是，少林再次遭到了打击，一位或者一群不明来路，甚至都不知道同少林是不是有仇怨的人，做出了让少林再受打击的事情，藏经阁在经历了林志宁的浏览之后，被人付之一炬。

少林为他们的狂妄自负付出了代价，这伙人或者这个人谁都不知道跟脚，却让天下人看到了少林的孱弱，也暴露了少林深厚的底蕴，不管是隐藏的高手，寺中的财富，还是少林的狠毒。

少林确实是孱弱不堪的，只需要顶尖的高手，或者顶尖的势力，就能在少林为所欲为，将少林狠狠践踏。

同样少林的底蕴也是深厚的骇人，那伙或者那人确实烧了藏经阁，却也引出了少林潜藏的高手，将少林一些肮脏不堪的现实，揭露了出来。那些从未听说过的心字辈高僧突然冒出一大群，各个都有着与少林方丈相仿的实力，还有一些面容枯槁辈分更高的老僧，实力还在心字辈之上，精壮的中年武僧，也不是平常看到的那些。

少林，这个被林志宁跟不知身份的这伙人蹂躏之后，终于露出狰狞的面目，同时也露出那些堆积如山的金银，堆满几座大殿的地契，以及铺满大殿的累累白骨。

武林中的各大势力从来都不相信少林是慈悲的，然而没有谁能够相信，少林居然能够藏下这么多污秽。

据说上官金虹听到消息，都罕见的露出笑容，只不过这笑容中，带着无法化解的冰冷，跟彻骨的寒意。

少林开始在江湖中销毁传播的七十二绝技，不少书局，不少武林世家被毁灭，不少独行侠客要么加入少林，要么尸骨无存。

被连番打击的少林，以近乎疯狂的蛮横霸道的姿态，宣示着他的存在，宣扬着少林的威名。

这个江湖，在林志宁还没有培养壮大的时候，就被少林拉开了血雨腥风的大幕，开启了无比血腥的杀戮。

混乱血腥甚至癫狂，都没有动摇少林僧人们的恶念，他们虽然损失不少，但也坚定的，一如既往的执行者计划，他们需要这个江湖敬畏少林，需要这个世界传播少林的威名。

和尚们为他们的疯狂付出了代价，他们确确实实震慑了江湖，让很多人敢怒不敢言，让太多的人忍气吞声，却也激起了更多的反抗。

少林的实力，少林的底蕴，确实让很多人绝望，但江湖中，却从来都不缺少野心家，也不缺少追寻自由的人。

少林的疯狂让很多人不舒服，让很多人觉得难以置信，却无法抵抗，同样也有很多人欢声大笑，也让很多然欣喜若狂。

颠覆旧有秩序，制定属于自己的规则，野心家们从来都是殚精竭虑，想要掀起一场又一场的暴风雨，少林给了他们机会，给了他们绝好的借口。

不断有人浑水摸鱼，不断有人三五成群结阵自保，也不断有人偷袭暗杀，挑拨少林同江湖的恩怨，一场波及整个江湖的腥风血雨就要来临。

这血腥疯狂没有动摇林志宁，他只不过有些失望，对这个江湖失望，对少林的选择失望，对野心家们的选择失望。

在他看来，武道是美妙的，而追求无上武道之路，才是江湖人们尤其是和尚们最好的选择，因为他们有着太多人无法接触到的资源。

杀戮纷争，重重压力，能促进武学的进步，但偏激疯狂的，只为了杀戮而存在的武学，并不是林志宁想要看到的。

不管是这个世界的自我调整也好，还是野心家推动也罢，这是将林志宁一番心血全部毁去，从根本上毁去。

没有人会想要白忙活一场，林志宁更加不想自己做无用功，在开启了杀戮模式，不管是少林武僧，还是想要自保，或者浑水摸鱼的，林志宁一概不问缘由，一路横推过去。

既然他们想要杀戮，他就给他们杀戮，杀到他们胆寒，杀到他们惊惧，杀到他们不得不联合起来，讨伐他自己。

林志宁再次现身江湖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因为他无所顾忌，因为他的存在，破坏了太多人的计划。

所有人都开始认识到，除非除掉林志宁，否则他们的计划，他们的安全，他们的自由，都是一个美好而不可捉摸的梦想。

一些人再次隐藏起来，磨砺武学，他们再次看到了差距，那如同鸿沟一般的差距；一些人跳动起来，四处合纵连横，联络了不满林志宁的人，想要将这个祸害，一举铲除。

第三十四章游戏红尘

仿佛嫌这个世界不够热闹，也似乎因为被铁传甲勾起了深埋心底的伤痛，林志宁决定加快速度了，他要送这个江湖一份大礼包。

林志宁已经等不下去这个世界慢慢演化，他也不愿再去纠正这个世界的武道，因为他已经找到了破碎的道路，也因为他实在有些累了，不想再玩下去。

很快，一个消息传遍江湖，连很偏僻的角落，都知道这则消息。因为这则消息的内容太过诱人，也因为这则消息让人很震撼。

“八月中秋，月圆之夜，洞庭湖畔，不战不散。”这则消息说来也很寻常，但不寻常的是下帖的是林志宁，而对手则是金钱帮上官金虹。

林志宁没有下战帖，他只不过在江湖上放出消息，因为他既要邀战上官金虹，也要天下高手都去观战，他跟上官金虹一战，很少有人会不动心。

确实很少有人不想去凑凑热闹，尤其是在时间很充裕的情况下，尤其是决斗的两位是天下顶尖高手的情况下，尤其是在得到那么多秘籍，武功大有精进的情况下。

不少人已经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已经开始动身，哪怕离得很近的，也早早动身在君山租下客房。这对于很多埋头苦修而不得寸进的江湖人来说，是比那铺天盖地的秘籍更加让人心动的盛事。

但这对上官金虹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越是调查林志宁，他心情就越沉重，虽然他深信自己能够获胜，但他却无法保证，他能够在获胜之后，还能抵挡贪婪的江湖人。

在旁观了李寻欢同林志宁一战之后，上官金虹自信自己的武功绝对不可同日而语，以他现在的手段，即使曾经的他同荆无命联手，他也有把握轻松获胜，但他无法确定林志宁武功进步到何种程度，因为林志宁比他年轻，比他更加有潜力。

至于返老还童，别逗了，假如林志宁真的达到这种地步，那还怎么会有闲心来挑战他。

时光流逝，岳阳一座酒楼中，江湖汉子们在大碗饮酒，在高谈阔论。里面一桌，坐着一位老汉，拿着杆旱烟袋，正与旁边一个年轻女子，一唱一和的说书。

他们不说王公大臣宫闱秘史，不说才子佳人恩怨情仇，说的，正是江湖中发生的大事，一桩桩一件件，仿佛他们亲眼所见一般。

那老汉看似松松垮垮的坐在桌旁，如同一个普通的说书人一般，但只有功夫到家的人，才能看出，老汉那松垮的坐姿，却是最舒服，也是最适合出手的方式。

旁边的大辫子姑娘，眨着溜圆的大眼睛，让人一见之下，就心生好感。

此刻，大辫子姑娘娇俏的大声问道：“爷爷，江湖上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老汉随意的磕了磕烟袋，慈爱的看着孙女，笑呵呵的说道：“最近江湖上发生的大事，最引入注目的，莫过于林志宁挑战上官金虹。”

“说书的，你这消息大家伙都知道了，你看在座的这些豪杰，哪一位不是为了这件盛事而来。不如让你身边这位小姑娘，为大家伙儿唱一出《******》，让大家乐呵乐呵，大家伙说，我说的对不对啊，哈哈哈。”一个脸上一搓黑毛，三角眼散着淫光的矮小汉子，一脚踩在凳子上，淫笑着大声说道。

天机老人行走江湖，四处说书，怎样的场面没见过，倒也不恼，依旧笑呵呵的说道：“客官，小老儿是正经人家，携孙女说些江湖趣事，逗大家一笑而已。客官是江湖大侠，何必为难我等小人物。”

旁边有人起哄：“就是，就是，刘三儿，你好歹也是个人物，为难人家说书的干嘛。老人家，你继续说，说的高兴，大爷们也给你捧个场。”

那刘三儿也只不过一时逞口快，倒也不似他面目那般让人憎恶，面红耳赤的吭哧几下，重新坐下，嘟囔道：“我不过是看气氛沉闷，逗大家一乐罢了。”然后转头对着天机老人恶狠狠的说道：“老头儿，我看你能说出什么来，你说的大家伙高兴，我自有银钱奉上，你若说的不好，哼哼……”

“孙天机，我怎么每次见到你，你都在给人说书啊，你这爱好还真别致。”

不等天机老人应承，二楼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随着声音，在围栏处，探出一颗头颅，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束在脑后，扫视了楼下众人一眼，似笑非笑的盯着天机老人。

原本被打断了听书乐趣，跟继续说书的众人，心头总也有些不舒服，但看到这张面孔，却再也没人敢多说一句，没有人敢发出声音。

因为这个人最近名头太响，而他坐下的事情也太过骇人，再孤陋寡闻的人，也认出了这人，也惊惧与面对这人。

天机老人心头也是微震，他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林志宁，也没料到，即使他武功大进，依然没有发现楼上还有这么一位高手在。

“我道是哪位，原来是林兄弟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天机老人苦笑着说道。即使武功大进，已经习惯了游戏风尘的天机老人，还是四处游荡，到处说书，却没想到见到了林志宁。

“故友相逢，何其幸哉。孙天机何不上来，与朋友喝杯酒。”林志宁邀请道。

天机老人没有迟疑，带着孙女抬步上楼，只剩下楼下一种惊愕的江湖人，他们既幸运又不幸，幸运的是，居然见到江湖中顶尖高手，不幸的是，这顶尖高手中哪一位，却是名副其实的煞星。

好在林志宁邀请天机老人之后，就坐回去了，楼下众武林人士，看到林志宁不理会他们，却也不敢再待下去，悄悄离去了。

第三十五章破碎之妙

天机老人同孙女来到二楼，见到林志宁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从上次见过林志宁起也已经过了两年多，然而林志宁的面容，却没有丝毫变化。

两年虽然很短，而且普通人也很难发现两年的变化，但他天机老人不是普通人，尤其是武功大进之后，观察的更加细致，然而他还是没有发现林志宁有什么变化，这却让他很是惊讶，这种时间仿佛停滞的手段，实在让他有些惊骇。

“两年多不见，林兄弟风采依旧，可喜可贺啊。”天机老人径直坐下，喝了口酒，叹道。

“天机老人风采更甚往昔，同样可喜可贺。”林志宁拎起酒壶，将酒杯斟满，笑着说道。

“你就是鼎鼎大名的林志宁，看上去不像吗。”许是因为没有她的酒杯，许是因为对林志宁很好奇，也许是因为林志宁忽略了她，孙小红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很是天真的问道。

“哦，那林志宁该是什么样子？”林志宁好奇的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

或许是因为林志宁的笑容太过温柔，或许是林志宁突然盯着她看，或许也是她的伪装，她脸色微微一红，但随即变得煞白，说道：“江湖传言，江湖传言……”

她竟无法再说下去，其实天机老人的孙女又岂是简单的人物，只不过她也想拉近关系，毕竟林志宁最近的动作，实在让人很难安心，但她却无法说下去，那血腥那疯狂那混乱，都让这个久经江湖的小姑娘，深深为之惊惧。

“这位大辫子姑娘，难道你不知道，人跟人是不同的，朋友自然是朋友，而敌人也自然是敌人，不知道大辫子姑娘，你是选择成为朋友，还是成为敌人呢？”林志宁故意弄个凶煞的面孔，恶狠狠的盯着孙小红，阴测测的说道。

不过林志宁无趣味并没有吓住这个小姑娘，也没有吓住天机老人，他们久经江湖，毕竟不是白混一场，一个人到底有没有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