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少年眉头一皱,伸手一拨,将那兵士抓在他衣襟上的手推开,微微笑道:“方才我的话说的不够清楚么?整个临潼,只有我能救你家主子的命,怎么你还敢对我如此无礼?”
那金甲兵士一愣,松开抓住他的手,愣愣看着他道:“你说……你有解药?”
紫衣少年微微颔首,“正是。”
金甲兵士喜道:“那快快将解药拿出,救我家殿下!”
紫衣少年看他一眼,冷笑道:“你方才对我无礼,现在又对我颐指气使,我为何要来救你家殿下,难道我生来犯贱吗?”
金甲兵士见他只是个俊美的汉人少年,心中早已不耐,“呛啷”一声拔出腰间佩刀,指着那紫衣少年的鼻子道:“你若再不拿出解药,我就杀了你!”
紫衣少年眼睛看着他的刀尖,哈哈一笑,右手乍抬,一道寒光耀目,紧接着只听那金甲兵士惨叫一声,手中长刀落地,随着兵刃一起落地的,还有半截血淋淋的拇指。
金甲兵士右手血流如注,用左手捂住右手伤口,但他到底是兵戎出身,虽然断指剧痛,竟然也能咬牙忍住,同时心中也知这紫衣少年绝非等闲,头上冷汗如雨,抬头盯着紫衣少年,咬牙道:“你到底……要怎么才肯拿出解药!”
紫衣少年轻轻一笑,施施然道:“要我救你家殿下却也不难,只要你跪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响头,然后再用刀把你刚才碰我的手砍了,我便救他。”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身上都渗出一层冷汗,纷纷向这紫衣少年看去,虽然在临潼女真人向来专横跋扈,欺压汉人,但这紫衣少年一脸儒雅,说出的话却这般狠辣,实在令人惊诧。
那金甲的兵士牙关紧咬,看了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完颜烈一眼,忽然双腿一弯,就在那紫衣少年面前跪下,双后撑地,向着他连磕了三个响头,声音之大,震动楼板,等到抬起头来,光秃秃的前额之上已经迸开血口,鲜血横流。紫衣少年嘴角含笑,双后抱肩,微微点头,金甲兵士看见他的目光,忽然狠狠一咬牙,伸左手拾起方才掉在地上的长刀,高高举起,大叫一声把眼一闭,用力劈下,在一片惊呼声里,骨断筋折,鲜血喷溅,一只长着黑毛的粗厚右手被他自己齐腕斩下!
紫衣少年低头看着他的断手,冷冷一笑,抬脚迈过痛得躺在地上不住抽搐的金甲兵士,径直走到完颜烈跟前,蹲身下来翻起他的眼皮看了看,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小心翼翼的倒了一烂药丸出来,塞进完颜烈口中,随手拿起放在桌案的一盏凉茶,给他灌了下去。旁边不论是茶客还是金国的兵士,都伸长脖子看着,大概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却见完颜烈已经泛黑的脸色竟又慢慢的回转过来,鼻子上鲜红的伤口也不再向外流血,又过了半晌,只见他眼皮动了动,忽然发出了长长一声呻吟,眼皮一翻,竟然睁了开来,范然向四周看了看,目光终于落在面前紫衣少年的那张俊脸之上,愣了一愣,艰难开口道:“是……你?”
紫衣少年欣然点头,“是我。完颜兄,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完颜烈感到五脏六腑腐烂般的剧痛已经渐渐减退,挣扎着坐起身来,看着紫衣少年道:“我记得,你叫唐霏。”
紫衣少年笑道:“你没记错,我的确是叫这个名字。”
完颜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这才渐渐想起了方才之事,眸中闪过毒蛇一样的光芒,咬牙从齿缝里阴森森的道:“方才那个一头银发的小丫头,还有那个胆敢对我下毒的白衣男人,我完颜烈在此发誓,定要将他两个抓住,让他们在我面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霍然抬头,冷森森的盯着唐霏,“你又是何人,为何会有解这剧毒的解药?”
唐霏在他阴冷的目光之下,脸上反倒没有一点惧意,悠然笑道:“我之所以会有三步销魂的解药,只是因为,那个对你下毒的白衣男了,就是我的大哥。”
完颜烈一愣,他实没想到那个一脸嚣张的俊美男人,竟是唐霏的哥哥,更没想到唐霏居然有胆直言不讳!立时脸色一沉,冷冷喝道:“原来你是他的同党,来人,给我将他拿下!”
左右几个兵士听见完颜烈的号令,看了唐霏一眼,想要过来抓他,却又不敢,方才那金甲大人已经有了前车之鉴,谁也不想平白砍了自己的一只手去。
唐霏左右看了他们一眼,重又看看完颜烈,悠然笑道:“殿下且慢,听我一言。”
完颜烈回头冷冷盯了自己的侍卫一眼,这才向着唐霏沉声道:“你说。”
唐霏上下看了他两眼,笑道:“三步锁魂毒性霸道猛恶,即便在我门中,也极少使用,我大哥今天一出手便对你用了这种剧毒,看来果然是对你另眼相看。”
完颜烈冷哼了一声,想起那个白衣男人抬手之间,就泼了他一脸茶水,真是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现在就将他抓回来,开膛破肚,寸寸活剐。
唐霏看见他的神色,心中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笑一笑道:“你知道他为何要对你下此毒手?”
完颜烈眉头一皱,恨恨的道:“不知!”
唐霏哈哈大笑,伸手一拍他肩膀,“完颜兄,你真是色迷心窃,世上这么多的美人儿,你要哪个不好,偏偏要当着我大哥的面招惹岳小珂,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完颜烈一愣,看着他道:“……岳小珂?”
唐霏点头,“你口中说的那个一头银发的小丫头,就是岳小珂。”顿了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怪异神色,微微冷笑,接着:“岳小珂是我大哥的心脏宝贝儿,为了她就是弑兄杀弟他也做的出来,更何况你这个什么金国太子,他对你用三步销魂,就是存心要你性命。”
完颜烈愣了一愣,他本已猜到那白衣男人是为了那个小丫头向他出手,却没想到,那个叫小玉的丫头,竟是他的心脏宝贝儿?一时又想起“小玉”这个名字也是那丫头编出来骗他的,同样恨得牙齿痒痒,只不过对唐傲,他是想千刀万剐,对小珂,却是另外一种恨法,只想狠狠羞辱折磨她,看她在他身下痛不欲生才好。
恨了半晌,从地上站起身来,冷冷看着唐霏道:“既是你大哥想要杀我,那你又为何救我?”
唐霏一笑,也跟着站起来,看着他道:“因为我和你很是有缘,也因为……我怕有朝一日,我大哥也会杀了我。”
完颜烈浓眉一挑,“哦?”了声,“你大哥为何要杀你,难道你不是他手足兄弟?”
唐霏冷冷笑道:“我的确是他的亲弟弟,但我方才岂非已经说过,为了岳小珂,他可以弑兄杀弟?”
完颜烈还是有些不解,奇道:“为了那个丫头杀你,难道你对你大哥的女人图谋不轨?”
唐霏摇头,眼中神色变幻不定,伸手一拍他肩头,微微笑道:“这些事完颜兄并不必知道,不过有一句话我却要奉劝于你,那个小丫头虽然可爱,却是千万不能碰的。”
完颜烈并不解他话中之意,冷笑道:“是吗?别说是你大哥的心肝宝贝儿,就算是你们宁国皇帝的掌上明珠,我若想要,也一样要得。”见唐霏只是微笑不语,眼睛转了转,又道:“你既然怕你大哥杀你,那你何不先杀了他?”
唐霏一双上翘的星目瞥他一眼,“完颜兄是要我弑兄吗?”
完颜烈冷笑,“你不敢吗?你若当真不敢,便不会和我说这番话了。”
唐霏摇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完颜兄今后可千万莫要再说,我大哥深受我爹爹宠爱,日后必定为我蜀中唐门的门主,我将来也还要仰仗他活于世上。”
旁边早有侍卫上前,拿出手帕给他擦脸,又有人忙不迭的上来拍打他身上方才滚上的尘地,完颜烈从侍卫手中接过一面小小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脸,眼见着本来风流俊俏的一张脸,现在却像是开了果子铺,有黑有红,又咬了一回牙,这才恨恨将铜镜丢给兵士,看了唐霏一眼,冷冷的说了一声“走!”回身便要下楼。
才走了两步,却听唐霏在身后道:“太子殿下想不想一雪今日之耻?”
猛然回头,森然道:“怎么,你肯弑兄?”
唐霏哈哈笑道:“我可并未如此说,只不过是和殿下开个玩笑而已,不过,完颜兄若是有空,不妨也来同我一起玩上一玩。”
完颜烈忽然也笑起来,一双本来有些肿胀的双眼又眯成了弯弯的新月形状,“我同你一起玩,有什么好处?”
唐霏眸光闪动,向前走上一步,低声笑道:“第一点好处,便是你能报仇雪恨,将我大哥千刀万剐。”
完颜烈也笑,并不开口,等着他说下去。
唐霏接道:“第二点,你可以对那个小丫头为所欲为,当着我大哥的面尽情疼她。”
完颜烈道:“我只想看她跪在我脚下求我。还有没有?”
唐霏将头又向他凑近了一寸,低低的道:“第三点,想念完颜兄不会不感兴趣,完颜兄贵为大金朝太子,不知有没有听说过洗碧珏?”
完颜烈如同新月的眼睛猛的一睁,眼中闪过一丝雪亮光芒,看着他道:“如此说来,的确是有些好处,那你且说说,这个游戏,我们要怎么玩?”
唐霏欣然点头,看了看四周围观的众人,完颜烈立时会意,微微一笑,携起他手臂,“唐兄弟救我性命,我定要重重感谢,不如与我同去小酌一杯,如何?请——”
第二十八章 胸藏刀剑(二)
岳小珂方才在茶楼之上,用腰间的一小声碎银子,当做暗器出手,逼退了完颜烈,飞身跑下茶楼,转头进了一条小巷,七绕八绕,确定身后无人追赶,才气喘吁吁地停下。靠在墙上歇了片刻,不知为何,心中又想起唐傲,方才那个男人纠缠她之时,他却在一边悠闲品茶,好像根本不认识她一般,虽然是她说再也不要见到他,让他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可是,可是他怎能……想着想着,鼻子一酸,眼睛里又酸又热,伸手一抹,竟然都是水渍,既然已经形同陌路,又为什么要跟着她!
心里又酸又涩,靠在墙上又歇了一会儿,才抹了抹眼睛,直起身子从巷子里穿出去,不管怎样,现在天色已经快要晚了,先要找个地方打尖,然后明日便出城去骊山。
抬手重新将纱巾包在头上,快步走上街,左找右找,才终于找到了一家简单干净的小客栈,住了下来。在床榻上呆呆坐了一会儿,便已黄昏,有伙计将一碗羊肉汤面送进来,趁热吃了,不一会儿便感到神思困顿,想要睡觉。随意洗漱了一下,走到窗前便想关窗,手指扶在窗棂之上,却是呆呆怔住,只见在落满余晕的小小院落中,淡淡站着一个人,满天落霞将他身上的白衣都染成淡淡红色,只有他的一双眸子,依然漆黑如夜,隔着缥缈霞少,远远弟视她眼睛。
小珂被他看着,心里突然一酸,说不出的委屈,情不自禁的撅起嘴唇,用力关上窗子,将那双如同寒星的眸子关在窗外。赌气躺在床上,用力拉起被子盖住头脸,却依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心之中都是那抹白影,那双眼睛,不由大声说道:“干嘛又来跟着我!你已治好了我的病,为什么还不走,回你的唐门去,做你的唐门少主,娶什么雨霖铃风霖铃,还跟着我做什么,是非要想看我怎样死吗?”骂着骂着,声音却已哽咽,说完最后一句,自己竟已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这样一边哭,一边恨,折腾了半宿,不知什么时候,实在昏昏沉沉支撑不住,沉沉睡去。睡到不知什么时辰,猛然被窗外一声女子的尖叫惊醒,惊出一身冷汗,坐起身来,却听门外一片嘈杂,窗缝之外火光闪动,顿时睡意全无,披上衣衫跳下床来,推门出去。
外面早已人头攒动,窗栈各客房里住的客人几乎都已出了来,正围拢在院子角落一处,交头接耳。岳小珂秀眉微皱,走上前去,挤到人群前向里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接着一阵恶心,几乎要吐出来。只见地上软软躺着一个女子,二十上下年纪,容貌颇有几分姿色,只是现在那张脸已经白到发青,丰腴的身体一丝不挂,在那原本白如弟脂的小腹之上,赫然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像是被刀剑剖开,鲜血和肠子流了遍地,更为不堪的是,在那女子的下体,布满道道凌虐的痕迹,惨不忍睹。
小珂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便想回头去吐,耳边却忽听又一声尖叫,身子被人用力一推,差点摔倒,腰间忽然给人一扶,身子靠在一个人的胸膛之上,愣了一下,回头去看,果然便是唐傲,一手搂着她腰,眼睛微带笑意,定定看她。小珂脸上情不自禁的发烫,瞪他一眼,恨恨甩开他手,几步跳开,站得离他远远的。唐傲也不跟着,若无其事,好像方才伸手搂她的不是他一般,懒懒回头去看地上女尸。
此时方才推小珂的那人已经伏在那具不堪入目的尸身之上,嚎啕大哭,却原来也是一个女子,年纪比死那个小些,大概只有十四五岁,一边哭一边叫:“姐姐,姐姐!你死的好惨!”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哪个天杀的畜生这么丧尽天良,好好一个姑娘,就这么给糟蹋死,会遭报应的!”“听说临潼一带出了一个采花大盗,专挑年轻貌美的姑娘下手,糟蹋之后,再凌虐至死,难不成这便是那个采花的大盗做的?”“听说这个采共大盗长得极是好看,平生受穿一身白衣……”不适用是谁说了这一句话,立时所有人眼睛都向着唐傲看去,只因在这小院中的所有男人之中,只有他阳好看,一身白衣,甚是扎眼。唐傲对这些人的目光理也不理,淡淡哼了一声,抱肩而立。
“让开让开!都让开!”身后忽然传来几声粗野的大吼,接着几个一身女真武士打扮的挤上前来,蹲下身看了看地上的女子尸体,抬头大吼道:“谁是掌柜!”一个矮小的布衣老头战战兢兢的从人群里走出,看着那几个十分凶恶的金人兵士,结巴道:“我、我是……是,几位大、大爷……”那个问话的兵士忽然站起身来,一步走上前去一巴掌打在那掌柜的脸上,将那掌柜的打得摔倒在地,抬脚又踹一脚 ,将那老头踹的一个滚儿,骂道:“狗汉人,这死的女子是我们大金国的姑娘,好好的住进来,怎么就惨殆在这里!老子宰了你!”说着当真一把拔出腰间佩刀,当头向着那掌柜头上砍去!
围观众人满脸麻木,并无反应,只有岳小珂一声惊叫,眼见着那雪亮的刀锋就要把那老头的脑袋劈成两半,却忽然只见寒光一闪,那砍人的岳士大叫一声,忽然向后一跳,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旁边众人都是一愣,不知他是怎么了,却见从他肥厚的手掌下,泉水一样冒出浓厚的鲜血,用手在嘴上抓了两下,却又放下手来,众人看着他嘴,都是一惊,只见他一张厚厚的嘴唇之上,从下而上,正正插着一柄小小的袖箭,就好像是缝衣针缝住两片布一般,将他的两片嘴唇缝住,他再开口说不了话,却又痛的受不了,不敢自己把那支袖箭拔下。
岳小珂看着他嘴上的袖箭,回头去看唐傲,却见唐傲也正看她,唇角微微漾起一丝笑意,撅了撅嘴,转过头去。
和那被缝住嘴的兵士一同前来的金人武士,上前七手八脚的帮他把嘴上的袖箭拔下来,那人的嘴好像已经变成四瓣,但好歹果然是女真的武士,一头用手拼命捂住嘴上的伤口,一头含混不清的大喊:“来人,给我把这家客栈封了,所有人等,不许放走一个!”旁边众人应一声“是!”纷纷向后跑去,把守这间客栈前后院门墙角。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