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好的?龙皇也只是说要给我解渴而已,那你的水壶也可以,不是么?”
夏燹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怀疑和猜忌让他很愿意相信这壶龙皇赏赐的酒水绝对被动过手脚,既然如此的话,那么他偏偏就不喝李肃奉上的酒水,而是去喝李肃没拿出来的自己的水壶。
李肃面色难看地将自己的水壶拿了出来,而夏燹则是劈手夺过一顿牛饮,刚刚和夏侯惇一场鏖战,他也确实有些渴了。
唔,怎么这壶水也有些腥甜的味道?难道李肃平时也喜欢喝这种味道恶心的水酒?
这句疑问是夏燹清醒意识的最后一个末端,而李肃的眼瞳则是微微收缩,随着青铜水壶怦然落地的声音,夏燹的发丝在短短几个呼吸间迅速变白,仿佛被霜雪一瞬间染就,而再度睁开双眼时,那双黑色的双凤眼已经化作了两汪血睛。
洪埃!!
“罪臣李肃,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到眼前的一幕,李肃对眼前的人再也没有任何怀疑,立刻撩起衣袍重重地跪在肮脏的泥地上,同时不由得又偷偷看了一眼地面上自己一开始拿出来的那个酒壶。
那个自己一开始拿出的酒壶,里面是纯正的三勒浆,没有混杂任何的外物。而那个被李肃故意藏在身后的第二个水壶,里面却加有特殊的药剂,是李肃从洛阳城的福春堂中通过特定的暗号口语直接拿到的。临行前被特意吩咐,若见到的人是黑发,那么就需要改换说辞,要故意将真正的水壶藏起来,等对方亲手抢夺才行。
而如果是白发的,那么就无需如此,直接奉上即可。
洪埃缓缓扫视了周围一圈,继而微微吐气,在这已经转向炎热的四月天气,却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呼吸化作白色的雾气,足以说明他体温的灼热。
“李肃,我的确记得,龙皇这个称呼已经不再袭用了,为何汝等还要如此称呼?”
抚摸着手中的蝎龙枪,洪埃的声音淡漠而毫无感情,这让李肃的身体一抖,豆大的汗珠下意识地从额头冒了出来,这的确是他自作主张了,原本福春堂那名掌柜的交代的确是说无需称呼龙皇,以‘大人’代指即可,但他因为自身的谄媚所致,还是下意识地使用了这个在他看来尊贵无比的称呼,却没想到会成为对方不满的地方。
“罪臣。。。是罪臣疏忽了。。。”
李肃深深地低着头,哪怕是在董卓面前他也从未如此低下过,因为他很清楚董卓残暴肆虐的性格注定只能是一时之雄,而眼前这个,却是一个庞大朝代数百年来潜伏于天下的所有力量汇聚的顶点。
“。。。。。。”
洪埃没有立刻回答李肃,只是转过身来慢步走到树林边缘,那双犹如红色玛瑙一般的双眸定定地注视着夏燹奔来的方向,许久之后才一声喟叹:“可惜啊。。。人的眼界终究还是要依赖见识来拓展的,你认为龙皇已经是世间尊贵强大的东西,却不知道千年以后,一件小小的火器就可以击败现在最强大的将军,在那样子的武器前,龙皇又如何?起来吧,李广的后人,何时膝盖如此软了?”
李肃慌忙站起来,顺带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洪埃的话语沉重无比,内中包含的一丝萧索却十分真切,但最后的那句话,却令李肃一瞬间由衷地感到欣慰,自己面前这位,终究还是记得自己那英雄无比的先祖的,而且也愿意给予自己最大的敬意。
“大人,那我们是否此刻返回东都?我已经出来一日有余,若不再返回,恐有人生疑。”
恭敬地低头站在洪埃背后,李肃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死盯着眼前的旷野,但还是尽自己的职责低声提醒。
“唉,伟恭啊,我只是有些可惜。终究还是没法在上次送曹孟德那条五爪黑龙回天,虽然因为巧合我得以出现,却没想到那日竟是暴雨天气,你说这是否就是天意?”
洪埃眼神闪动,但是李肃却能从中听出一丝戏谑,当下内心一凛道:“肃不敢断言,但谅那曹孟德不过一阉宦之后,又能如何?大人却是高看他了。”
“不,一点也没高看,成为乱世奸雄本就是他的命数。罢了,我也说过,会还有机会。”
伸出手抚摸着赤魃凑到自己面前的长脸,洪埃的嘴角露出一丝弧度,和夏燹不同,在相同的一张脸上做出的表情,此刻却尽显霸气冷傲。
赤魃享受地蹭蹭洪埃的手指,这才是它最熟悉的那个主人,之前黑发的主人虽然也是主人,但终究比不上白发的主人更为体贴。
“李肃,我来问你,西凉军中你掌握几何?”
回过头,洪埃的红眸直直地看着李肃,语气也听不出心情:“天下将乱,我不希望听到你一点准备也未作。”
“启禀大人,西凉军中以李傕、郭汜为首,两人素有旧怨。因为吕布率并州军投靠,所以目前洛阳城内一共分为三派,末将官居骑都尉,在西凉军中多有旧识。而吕布乃是与末将同乡,现任。。。虎贲中郎将,此人贪财**,虽有勇力,却不足成事。”
连忙拱手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说了出来,李肃在说到吕布职务的时候却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而微闭双目的洪埃则是突然道:“我听说,之前虎贲中郎将,这原是你的职务?”
虎贲中郎将,这相当于警卫团团长的职位,根本作用就是保护最高级的领导者,而骑都尉虽然同样执掌羽林军,却根本比不得中郎将的级别。在吕布未曾投靠之前,董卓一直任用的虎贲中郎将一直便是李肃,而后来,李肃煞费苦心劝说吕布投靠董卓,却没想到转手自己的中郎将之职便成了吕布的位子,而自己却反而降级为了骑都尉。
从董卓的角度来看,保护自己的虎贲中郎将自然是越强越好,而武力值稳压李肃的吕布自然就是不二人选,将李肃撤换根本就是正确做法。
但是,他却忽略了李肃的感受。
“是。。。!之前董相国。。。不,董贼的虎贲中郎将的确便是罪臣。。。”
李肃连忙低头,自身出力为董卓招揽吕布,没想到不仅没有升官反而被降职,怨气早已横生,只是一直以来都被他压制着,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能够诉说的对象,不由得便将这股怨气展露了出来。
“无需介意,中郎将也不过是虚衔而已。。。真正的封号,飞将军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洪埃的眼中露出了笑意,而旷野的尽头,一溜烟尘也终于出现,正是一支小型的骑兵队伍,而位于首位的正是气喘吁吁的曹操。
在得到陈留城内夏侯渊的援军后,曹操立刻沿着夏侯惇和夏燹离开的方向追了过来,没想到却在道路上找到了被夏燹击成重伤的夏侯惇,幸好夏燹本人并无杀意,是以夏侯惇虽然重伤却并无大碍,而沿着夏侯惇最后指出的方向,曹操拼命追了过来。
但是,在远远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曹操却脸色陡变,继而猛然勒停了胯下的战马!
而一边的陈宫,也同样面色大变!无论是他还是曹操,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次见到那个雨夜中犹如巨龙般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的白发魔影。
跟在曹操身边的夏侯渊同样如此,他甚至感到自己的鸡皮疙瘩在看到那个身影时都瞬间炸起,武将的直觉让他一瞬间就读出了对方身上那种可怖的气息。原本他还在惊诧于竟然有人可以击败自己的兄长夏侯惇,但此刻,他再也没有任何怀疑。
洪埃的嘴角缓缓翘起,一丝残忍的笑意也在那双红眸中亮起,看着距离自己大约一箭之地的曹操,他扬声道:“再次相遇了,曹公。。。”
“我说过的吧,要杀你,还有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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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影(二)
平复了一下自身狂乱的心跳,曹操缓缓拱手道:“一别数日,不想还能见到将军神威,操,甚感幸哉。”
洪埃微微一笑,同样拱手道:“吾亦如此,须知曹公一日不死,埃当食不甘味也。不知曹公可否借头颅与埃,也了却埃一桩心事,可也?”
一箭之地,洪埃面带微笑说出来的话语,却让曹操身边随行的陈宫和夏侯渊遍体冷汗,虽然两人身后还有将近一百多名军士,但是他们丝毫不认为这些人能够挡得住那白发的邪将。
李肃有些诧异地打量着对面的曹操,和洪埃一样,他同样不认为着区区百人能对自己和洪埃造成威胁,只是有些好奇,为何就连洪埃也对曹操这宦官之后如此看重,甚至不惜出言相商要取其头颅。
“曹某的头颅自当有人可取,夏燹也是曹某今生良友,若是夏燹欲取操之头颅,操定当奉上。只是,不知将军凭借何物,要吾之头颅?”
曹操沉声应对,洪埃毋庸置疑是他见过的最危险的敌人,不仅武力强悍到无可抵御的地步,那种神秘高傲的气质也让一向内心孤高的曹操倍感心折,如果不是敌人的话,曹操认为洪埃将是为数不多可以和自己相比甚至超越的人。
而如果是敌人的话,与之交锋也当是生平快事,无论输赢。
果然,洪埃的眉角挑了一下,继而颇感兴趣地看着眼前的曹操,点头道:“曹公言之有理,汝和夏燹是好友,而夏燹也算是吾之兄长,若吾杀汝,在兄长面前确实难以解述。不过,曹公,汝这般要挟情谊,莫非心中早已将他人情谊当作筹码,随时可以称量取用?”
此言一出,陈宫和夏侯渊顿时面色大变,他们听得出来,洪埃的话语乃是指责曹操利用和夏燹的交情,从而嘲讽曹操是连情谊也可以交易的小人,偏偏两人身后就有百十名招募而来的义军,闻言顿时窃窃私语声大起。
毕竟,这是礼治的社会,若是一人被评断为可以买卖他人情谊的小人,不要说成事,就算是立足都难,洪埃这一次虽然没有使用武力冲杀,却是使用了几乎不亚于蝎龙枪的言语,这是要将曹操的声誉全部毁去。
上一次洪埃以消灭曹操的肉。体为目标,却被天时所阻,所以,这一次他决定换个目标,拿曹操的声誉来开炮。
就连曹操,也不由得眉头一皱,原本他以为洪埃的言语只是像上次一样猫戏耗子,却没想到突出锐利,这却是要在言语上交锋一番的打算。
“操岂敢如此,情谊乃是无价之物,如何称量取用?只是操观将军,凡行事皆瞒于兄长,岂是人弟所为?”
不慌不忙,曹操的回答和态度让身后的窃窃私语声顿时消失不少,而洪埃仍是微微笑道:“汝岂不闻,待家之亲需是报喜不报忧,瞒恶不瞒善?兄长为人随性,埃自当担负一些。也罢,吾只来问你,如今天下大乱将即,你曹孟德!”
言语声突然一顿,洪埃的面色也化为冷肃,这个变化让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弟汇聚到了他的身上,而沉声开口,洪埃一字一字的声音犹如旱天闷雷:“不知你曹孟德!是要忠君!还是忠民!亦或是!忠己?!”
霹雳声响起,闷热的天气终究还是再次响起了雷声,如同火蛇般的雷电划破阴云,丝丝的凉意顿时随风卷来,但是这样子本该清凉的天气,却依然无法让曹操冷静下来。
洪埃已经离开了,而曹操一行人也已经重新开始返回陈留,只是原本铁板一块的义军队伍,此刻却多了许多游离闪烁的目光,再也不复之前的团结和高昂。
陈宫坐在曹操身边的马背上沉默不语,而旁边就是面色铁青的夏侯渊,两人都知道,这支小队的人心,恐怕已经散了。
厉害啊…
陈宫微微叹气,仅仅是一席话语,竟然就能让己方上下顿时离心背德,洪埃的强大远远不止体现在武力上,就连随口而出的话语,竟然也包含着如此诛心的狡计。
而偏偏,这种情况之下,无论是曹操还是他陈宫,竟然都找不出可以回答的答案。
忠君?天子暗弱,先有灵帝公认宦官为父,宫中穷奢极欲不闻百姓苦楚,后有献帝受制于董卓,犹如泥塑坯胎,如此君王,如何忠得?
忠民?百姓苦楚,然而天下士族犬牙参差,汉朝数百年来尊崇儒家所构造的人种阶级,士农工商四类分别令天下百姓根本不具备和士族交锋的能力,如此民众,如何忠得?
忠己?在这个处处受儒家学识掣肘的时代,这样子的言论只要谁敢提出,就会被立刻重重打倒在地,是根本无从选择的一条。
其实,陈宫很愿意曹操选择忠君这一条,无论如何,这一条总归没错。但是曹操毕竟是曹操,生性高傲如他不可能选择这般虚伪的答案,这个问题也正是针对他而来的。而曹操这份真性情,也是陈宫心折的地方之一,所以他也不愿意在这一面强迫曹操选择。
“妙才将军,主公此刻心神不宁。这支小队,今夜不可再入陈留城。”
靠近夏侯渊,陈宫面无表情地低声耳语,而听到这句话,夏侯渊身体一震,他不是笨蛋,自然听得出陈宫的言外之意,这是为了防止这支小队进入陈留城后散布今日消息的可能。
曹操如果回答了洪埃也便罢了,但事实是,曹操没能回答这个问题,那么随之而来的猜忌势必会无从遏制,如果任其发展,不要说招收义军推翻董卓的暴政,曹操自身的声誉能否保证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末将明白了。”
夏侯渊的面色白了一下,但很快就回答了陈宫的吩咐,他同样明白人言可畏这句话,只是可惜了这一支自己招募的义军,只是因为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话语,却要先死在自己人手中。
锋利的言语,果然也是可以取人性命的利刃啊。
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夏侯渊抬起头,陈留城已经近在眼前,咬咬牙,他举起手高声下令:“全军听令,今夜恐有贼人去而复返,与我共同在城外驻防。”
跟随三人的军士们闻言停下了脚步,开始纷纷攘攘地准备驻营,心思单纯的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主将的杀心,只以为这是一次寻常的城外驻防。
“妙才,你这是作甚?”
但是就在这时,最前面的曹操沉声发问,闻言,夏侯渊咬咬牙,开口道:“大哥,事急从权,此事万万不可声张!”
“不可声张?有何不可声张?是曹孟德不曾回答是忠君、还是忠民或忠己??不错!曹孟德问心无愧,无从回答!又有何见不得人?你们休要因此多生事端!!”
曹操完全没有丝毫压低音量的意思,反而声音越来越大,说到最后几句时已经形同咆哮,洪埃的这个尖锐的问题让他再次直面了自己最不愿意直面的问题,那就是自己到底是应该忠于谁?汉室的确是自己应当效忠的,但是在黄巾之乱中自己所亲眼目睹的天灾**,又有哪一样不是实实在在的?
无从回答!!
这就是曹操现在的答案,也许以后他会得出更好的答案,但是现在他只能说自己无从回答。
眼见曹操怒气冲冲地率先进入了陈留城,陈宫叹息一声,只得回头对夏侯渊说:“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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