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已经来到主殿石阶前,再往前一步,就要踏上石阶。
上官倾城和她身后的四名王府甲士,以及侧旁屋舍中的两名年轻道士,无不凝神静气,紧紧注视着他。唯有中年道士,信心十足,依旧在闭目养神,拿捏姿态。
李晔并没有着急踏上石阶,而是负手看向大殿。这大殿里供奉的是真武玄天上帝,宝相庄严。
传闻对方在武当山得道飞升的时候,天降祥云,得仙童引路,有五龙捧圣。大唐的许多道观,都以真武玄天上帝为供奉主神。据说真武大帝奉命监察人间之事,除妖魔,卫正道,赏善罚恶,十分灵验,故而香,否则他还是要走上石阶,为阵法所伤!”
如此想着,中年道士索性不再闭眼,直接向李晔看去,内心期望着李晔赶紧踏上石阶。
不过他注定了要失望。
停留在石阶前的李烨,全然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只是默默观察着阵法,这也是他触发小玄阵的用意。
观察清楚了,才好破阵。
李晔很快就看到,在殿内的案台上,摆放着一只青色玉葫芦,似有缕缕灵气不停从玉葫芦里散发出来,汇入阵法之中,支撑着光幕。
李烨心里想到:“看来这小玄阵之所以能存在,全是因为这玉葫芦,能支撑一座阵法运转,这玉葫芦是个不错的法器。”
“李曜为了置身事外,不留痕迹,自然不会留下练气术师,在此处维持阵法。他此举原本很是英明,但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却是给了我破阵的机会。”
李曜也是笃定李烨不懂阵法,更无练气术师相助,所以毫不担心李晔会破了此阵。
事实也的确如此,安王府早已没了练气术师,前世的李烨面对此阵,莫说识破,压根没有发现端倪,就被阵法所伤。
念及于此,李晔双眸渐渐明亮,“此阵之中,连阵旗都没有。没有阵旗压阵,又无练气术师在旁维持,要破阵就有了可能。不过,我虽然恢复了宗师修为,到底不是练气术师,原本也无法破阵,但我有父亲留下的玉诀,玉诀本就是法器,借助此物,或可一试。”
上官倾城见李晔站在石阶前久久不动,还以为对方是茫然无措,不由得心中大急。
也是,李晔没有修为,如何能够破阵?
“世子!”上官倾城忍不住了,拔刀出鞘,纵身前奔,举刀斩向法阵,她虽然只是武师,没有破阵能力,但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李晔就这么临门而不得进,此刻决定以命相搏,“末将誓死也要破了此阵!”
李晔见上官倾城如同一只发怒的虎豹,就要撞进小玄阵,心头一跳,若是让她这般冲撞过去,引动阵法攻击,非死即残,连忙一把将她拉住。
“世子”上官倾城被李晔骤然拉住,脚下一个酿跄,差些没站稳,不禁向李晔投来不甘、疑惑的目光。
李晔微笑道:“上官将军勿慌,要破此阵,何其易耳,且看我手段。”
上官倾城愣住,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尽是意外之色,含义分外明显:你拿什么破阵?
侧旁屋舍里的中年道士,听了这话,差些笑出声来,鄙夷的想道:“此子真是疯了,一个没有修为的废物,竟然也敢妄谈破阵,怕是没睡醒吧?”
李烨没有心情理会旁人,拦住上官倾城后,就迈步来到侧旁,在一个栽花圆坛前停下。
李烨对小玄阵了如指掌,这座花坛所在的位置,便是小玄阵的阵眼,也是最合适的破阵节点。
王府甲士眼见李烨到花坛前停住,都不解其意,神色茫然,搞不懂明明没有修为的世子,为何会这般作派。
解下腰间的玉诀,李烨端详一眼,没有说话,将玉诀捧在手中,骤然向花坛压下!
在玉诀接触花坛的霎那间,其上青芒一闪,随即,花坛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笼罩主殿的白色光幕,不停颤动,波光粼粼,如同水波荡漾的湖面。
但也仅此而已,光幕颤动好半响,却没有碎裂的征兆,倒像是快要爆发。
李晔神色不变,心头却是一突:“玉诀虽然是法器,但我修为不到练气,这破阵之力还不够”
李晔很清楚,若是此时破阵失败,必然引得阵法反噬,发出最强攻击,那就不是受伤,还是极有可能就此身死当场。
危急之境,李晔丹田之上,静静漂浮的淡金色龙气,如同感应到召唤,忽而有了异变,一声清亮龙吟过后,龙气好似游动起来。
与此同时,龙气上散发出缕缕金色气流。
瞬息之间,这缕缕金色气流,如同小蛇一般,从丹田进入经脉,最终汇聚在李晔手心,流进玉诀!
刹那间,得到金芒加持的玉诀,金芒爆闪。
玉诀下的花坛,忽的剧烈一抖,如同炸药在这里引爆。
猛地,“轰”的一声响,花坛上泥土横飞,就如被炸开一般,整个花坛,就此破裂!
罩在太玄殿上的白色光幕,一阵抖动、扭曲,如同镜花水月,道道裂痕凭空出现。
“破!”李晔眉目一凛,口吐一字。
小玄阵上的光幕,仿佛在呼应李烨的话一样,寸寸碎裂,刹那间光华流转,如星雨散落,却又在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碗形白色光幕,就此消失!
这一变故,让王府甲士们都怔了怔,双目瞪圆,一时没反应过来。
侧旁屋舍中的中年道士,骤然面色大变,轰的一下站起身,却又身影不稳,后退数步,“这怎么可能?此子竟然破了阵法?!”
上官倾城握着横刀的手一抖,横刀差些掉在地上,她不可置信的看看大殿,又不可思议的看看李晔,小嘴圆张,面色潮红,激动得忘了言语。
第五章 出手
李晔收了玉诀,从花坛前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衣袍上的泥土灰尘,看向大殿前侧刻有道文的石碑,目光平静,古波不惊。
“世子竟然破了阵法禁制,他竟然做到了!”
上官倾城怔怔望着李晔,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声音。
“世子竟有如此本事?他竟能有媲美练气术师的手段?这还是我们的世子吗?”
王府甲士反应过来之后,无不向李晔看过来,眼神如同看鬼神一般。
李晔没有停留,也没有惺惺作态,淡然走过来,一步步迈上石阶,向袁天罡留下的道文走去。
破小玄阵,这在众人看来,或许觉得不可思议,但对曾今是大修士的李晔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也没必要去回味。
这样的事,对李晔而言,太过平常。
眼见李晔走向石碑,侧旁屋舍中的中年道士,立即脸色阴沉,他身旁的两名年轻道士,也是大为焦急,眼前的情况,跟他们预想的天差万别,“师父,现在该怎么办?”
中年道士还未说话,他手中的传讯玉简里,已经传来李曜急切的声音:“过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话?李晔那厮是不是已经被小玄阵击伤?玉诀拿到了没有?说话啊,怎么不说话?”
此时听了李曜的询问,尤其是听到对方话语中的欣喜和按捺不住之意,中年道士面色大苦,他酝酿了半响,在李曜快要失去耐心,破口大骂的时候,才勉强用心念默道:“公子,说来你可能不信,李晔他破了小玄阵!”
“什么?你说什么笑话?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赶紧把玉诀收好,稍后我会派人来取。”传讯玉简里,传来李曜不耐烦的声音。
中年道士恨不得一头撞死,“曜公子,李晔的确破了小玄阵,他凭借的是一块玉诀,现今他已到了石碑前”
李晔能破阵,中年道士只能将原因,归结在玉诀上。
中年道士的话说完,传讯玉简沉默了好半响,就在中年道士以为玉简出了什么毛病的时候,玉简里骤然响起一阵踹小案、摔东西的声音,随后就是李曜愤怒的咆哮:“那你还在等什么?!阻止他!将他从太玄观轰出去!要是真让他得了道运,我刨了你家祖坟!”
话说完,像是觉得道士不在意祖坟似的,李曜的声音凭空又大了几分:“我掘了你的道观,将你碎尸万段!”
中年道士脸色再变,他知道李曜不是在威吓他,对方极有可能真的这么做,他连忙收了传讯玉简,掠出屋舍,招呼两名年轻道士:“阻止他们!”
此时,李晔正在石碑前坐下来,上官倾城和王府甲士,刚从惊喜过回过神,正在彼此庆贺,忽见三名道士掠出屋舍,向他们扑来,又听了中年道士的话,一怔之后立即大怒,纷纷拔刀相迎。
“山野妖道,竟然对世子不敬,找死!”
上官倾城举刀斩向中年道士,别看她在李晔面前温顺谦和,实则是个,当即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道门清净之地,岂容尔等横刀逞凶!”中年道士挥出一掌,将上官倾城斩来的横刀拍开,话一出口便满嘴自以为是的道理,“还不乖乖跪拜真武!”
李晔转头看来,还未说话,上官倾城已是满面怒容,持刀再度向中年道士斩下,“你这妖道,满口胡言,分明是你动手在先,竟然还敢强词夺理!”
“区区武师,也敢在贫道面前放肆,给我滚开!”中年道士冷斥一声,武宗的修为毫无保留爆发出来,一掌击出,劲风大作,拍在上官倾城肩头,将她击得连连后退。
中年道士一击得手,便朝李晔大喝:“李晔那厮,还不从道文前离开!在真武大帝面前,你坏了袁天师留下的法阵,这是触犯上神的举动,还不速速跪下告罪,三叩九拜,退出太玄观?!”
李晔从石碑前站起身来。
这中年道士竟敢一改“置身事外”的做派,对自己大打出手露出马脚,也不怕自己将其擒下,逼问出他背后的主使,如此看来,无论是中年道士,还是李曜,都被自己瞬破小玄阵的举动,给惊得心神慌乱了。
“妖道,我宰了你!”上官倾城从地上跃起,听了中年道士的话,双目直欲冒火,一把抹去溢出嘴角的一缕鲜血,再度挥刀迎上。
“口出狂言,持刀行凶,扰乱道观,如此行径已跟妖魔无异,贫道今日就替天行道,将尔等擒杀于此!”中年道士显出怒容,一掌击飞纵身扑来的一名王府甲士,又掠向上官倾城。
“将我等擒杀于此?怪不得敢不顾后果出手,原来是这般主意,看样子是吃定我们了。”李晔心头了然,这中年道士,每一字每一句都把他自己摆在道义一边,罔顾事实,将李晔等人斥为乱贼,好像真理正义,只凭他一言而决。
中年道士有武宗境界,上官倾城和四名王府甲士,都不是对手,此刻纷纷受伤,有一名甲士已是倒地不起。
停留在峰脚的王府甲士,此时听到了动静,连忙向道观赶来,不过山路到底狭窄崎岖,虽然只隔着几百步的距离,但等他们上来,此间之事早已尘埃落定。
中年道士很明显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出手毫无顾忌。
中年道士心里想着:“只需击倒这些甲士,让李晔没了护卫,就能生擒此子,到时候人质在手,凉那些王府甲士也不敢怎样。事成之后,大不了远走高飞就是,李曜必不会亏待贫道!”
计议已定,中年道士出手更是凶狠,嘴里继续叫嚣道:“李晔那厮,你罪孽深重,还不乖乖跪下,向真武玄天上帝认罪?”
他这话一出口,另外两名年轻道士,也是纷纷大喝应和:“妖魔世子,罪孽深重,速速跪下,向真武请罪!”
“真武?”李晔转头看向大殿里供奉的真武雕像,微微眯了眯眼,他一直没有出手,未尝不是因为这道观乃是真武的地盘,只是此刻,李晔的心绪已经有些变化。
“都说你替天庭监察人间,赏善罚恶,无有不灵。如今你道门子弟,罔顾道义,谋财害命,颠倒黑白,你为何不怒?你既已怒了,为何不曾降下神罚?”李晔眼神微沉。
这时,中年道士已经再度击退上官倾城,向他掠来,一掌挥下,“李晔,还不跪下?!”
李晔的目光从真武雕像上离开,渐渐变得冰冷,他一步踏出,衣袂无风自动,“你没怒,我却已怒了!”
中年道士正疾步掠来,眼见李晔不闪不避,反而迎了过来,心头一喜,又不禁哂笑一声,心道:“此子真是废物,竟然连逃命都不知道,难道以为贫道会顾忌你的世子身份不成?”
看到这一幕的上官倾城,已经救援不及,她失声大喊:“世子,快走!”
然而上官倾城自己也知道,李晔根本走不掉,此刻她心中涌起一股滔天怒火,那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恨,她绝望了,心头一片哀鸣:“安王已逝,我却连世子的周全都护不住,日后有何颜面,却见泉下的安王和父亲?”
不仅是她,还清醒的王府甲士,看到这一幕,也是大惊失色,他们知道,李晔完了。
两名年轻道士,则是神色一振,他们心知,只要擒下李晔,便是大局已定。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上官倾城陡然愣住,神色一僵。
王府甲士,齐齐睁大了双眼。
两名年轻道士,则是肝胆欲裂,吓得面无人色。
掠向李晔的中年道士,凌空一跃,大手一伸,就要抓住李晔的咽喉。
这时,李晔踏出一步,反手一拳,却是速度奇快,后发先至,直接轰在中年道士小腹。
“嘭”的一声,中年道士的身子倒飞出去,人在半空便口吐鲜血,随即重重倒在地上,滑出去数步,撞在墙根,脑袋一歪,双目翻白,竟然就此昏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众人无不惊诧莫名。
拥有武宗修为的中年道士,竟被李晔一拳轰得口吐鲜血,就此昏迷?
李晔不是个不能修行,没有修为的废物吗?
天下何曾有这样的废物?
李晔收回拳头,甩了甩衣袖,冷哼一声。
虽然李晔跟中年道士一样,都是宗师修为,但中年道士压根就不知道李晔的境界,还当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一爪抓来,根本没想过李晔能反抗,全然不顾露出的破绽不说,还没用全力,害怕一下抓破李晔的咽喉。
这等时候,李晔哪会客气,自然是教对方做人。
李晔背负双手,走向两名双股颤栗、手足无措的年轻道士,眼神冰冷,“身为道人,不知恪守本分,竟敢对本世子口吐秽言,出手伤我甲士,谁给你们的勇气?梁静茹吗?”
修道之人,最忌讳的便是被人污蔑为妖魔。妖魔之辈,无论修为如何,都不可能得道飞升,位列仙班。
两名年轻道士早已被李晔的出手镇住,神思不属,连中年道士都栽了,他们就更不是对手,眼下被李晔当头棒喝,心胆俱颤,再看李晔,只觉对方气度不俗,仿佛有无上威严,顿时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心里想起他们做下的龌龊勾当,就再也没了半分胆气,连忙伏地叩首:“世子饶命!”
第六章 练气
两名年轻道士不停叩首求饶,悲声惨呼,李晔仅是看了他们一眼,便再没了理会他们的兴致。
蝼蚁之辈,不值得他多分神。
李晔叫过来上官倾城,把道士交给她处置。
看上官倾城那满面怒、道运,为的还不就是等待有缘人?世子一到此处,便有了武宗境界,又能轻而易举破得阵法,很明显,世子就是袁天师期待的那个有缘人,得到了道运加持!”
王府甲士们听了上官倾城这话,纷纷震动,转念一想,顿时觉得极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了,要不然怎么解释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原来如此袁天师可是真人境界,世子得了他留下的道机,岂不是前途光明?”
“那还用说,这太玄顶上的道文,听说很多人都来参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