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心思注意这些了。
因为她太过震惊。
战场上,巨型锋矢撞上了铜墙铁壁。
轰!
第一声轰鸣。
两名兵家上将的领域直接碰撞,战阵光芒相交处霎时响起震耳欲聋的气爆声。暴起、流散的灵气如烟花升空,璀璨如星河坠落。
朱殷脸色煞白。
上官倾城面不改色。她的脸太白了,就算是变了色也看不出来。
轰!
第二声轰鸣。
狼牙军骑兵战阵撞上宣武军步卒战阵,无数大盾当即破裂,化作碎块横飞,无数长枪还没刺中战马,就被精骑中的修士灵气震断,弯折如折断的筷子。
朱殷胸口一闷,嘴角溢出鲜血,染红了齿唇。
上官倾城伸手在唇前一抹,殷红的唇看不出半点儿变化。它早已沾上了血迹,不知此刻是否有鲜血溢出。
她没有戴面甲,因为兵家战将在战阵中,那杀伐锐利的眼、坚毅如铁的脸,都可以对敌军士卒产生极大的威慑。
轰!
第三声轰鸣。
狼牙军冲入宣武军步卒军阵中,于是士卒倒飞而起,脱手的兵器零落如絮,喷出的鲜血于当空绽放。
倾潮三浪,山岳被破。
精骑在军阵中一往无前。
朱殷跪倒在地,虚弱至极,但他仍旧死死抬起头,盯着上官倾城。
倾潮锋锐,山岳厚重,原本没有上下之分,而此刻上官倾城的倾潮之威,却以一种蛮横无理的姿态,不留半分余地撞毁了他的山岳之力。
他不信,上官倾城会比他好受。
上官倾城的白马从他眼前掠过。
马上的人神色不改。
那白如冰雪的脸依旧白皙,那红如鲜血的双唇依旧殷红。
唯独那双充满杀伐锐气的眸子,深底却流淌着一股近乎虔诚的深情。
看到这股深情,朱殷周身一僵。
于是他知道,他输了。
他现在明白,接阵前上官倾城为何要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鲜血涂红本就猩红的唇。
她不会让人看出她的真实情况。胸口涌出的鲜血,她会尽力咽回,咽不回的,她会迅速抹去,就算鲜血染红了唇,旁人也看不出来。
她之所以会如此,就是抱了只要不死,就不会倒下的决心。
她有这个意志。
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这样的上官倾城,朱殷战胜不了。
他不知道上官倾城为何会有这个意志。
他原本以为,他逢战必先,为自己的地位、权势和荣耀而战,已经是不惜身。如果是实力相当的对手,鲜有人能够战胜他。
但现在他知道了,上官倾城是不惜死!
不惜身的,比不过不惜死的。
是什么让上官倾城每逢征战,都能够不惜一死,也要取得胜利?
跪倒在地的朱殷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样的故事,但他知道,那一定是比地位、权势、虚荣更珍贵的东西。
地位、权势、虚荣,这已经是人间利益的极致。
有什么能够胜过这样的利益?
这世上,利益最实际,真情最珍贵。
世人大多追名逐利,为此甚至不惜身,但总有些人,愿意为真情不惜死。
上官倾城本已惊才绝艳,每逢出战还能不惜死,只要敌人没有碾压她的能力,她岂能不无往而不利?
朱殷倒在了地上。
这一刻,他败得心服口服。
第十六章 改变自己的对手
(上一章重复的四千多字内容,昨天已经更为新情节)
冤句县西面山岗。
赵炳坤已经很久没说话。
不仅他没有说话,赵念慈也再无只言片语。
暮色已经降临,河畔的战斗虽然还远没有接近尾声,但胜负已经见了分晓。
平卢军两万步骑是从曹州方向过来的,出现后便拦腰进攻宣武军右军,配合狼牙军和冤句县守军的攻势,很快将阵脚大乱的宣武军击溃。
两万平卢军击溃宣武军右军后,分出一部沿河岸直插其左军,行成合围之势,在切断对方撤入船舰后路,迫使宣武军只能沿着河岸向左侧退溃的同时,分出精锐直接进攻船舰水兵。
天黑之后,河畔燃起无数策出任卫县县令时,为防滑州义成军入侵兴建的军事防御体系,为此他还开罪了当时的卫州刺史。
卫县城外,有大军连营十多里,十多万军队在这里驻扎,随时准备赶赴黄河,渡河南下进入滑州境内。
虽然时间尚早,卫县内外已经十分热闹,运送各种物资的车马、民夫、士卒不绝于道。
在卫县城墙前,一名身着绯色四品文官袍服的青年官员,正和几名身穿青、绿色官袍的官吏在一起指挥物资运输,不时还有人领命奔向各处。
虽然时辰尚早,秋日已经备显凉爽,那名青年官员还是很快就满头大汗。不过他完全没注意到这些,看得出来他精神抖擞、干劲十足。
这正是新任卫州刺史张文策。
李晔没想到他竟然亲自到卫县来,指挥协调大军的物资调派。
不过仔细一想这也正常,成德、义成、魏博三军集结了不少兵马在卫州卫县,大军统属不一,粮秣调派难免会有争执。作为供应一部分粮秣、医药等物资的卫州卫县,当然需要一位大员坐镇,才能更好处理各项事务。
张文策正跟身旁佐官说事,猝不及防就感到身体轻了起来,旋即地上那些官吏就在视线中远去,他自己竟然被一股力量托着快速升到了半空!
张文策当即大怒,头也不回的骂道:“哪个混账不要命了,又敢戏弄本官?!赶紧给本官放下去,否则让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时日以来,因为粮秣物资的调派问题,他没少跟一些不守规矩的将领红眼。那些骄兵悍将难缠得很,昨天还有真人境修士把他弄到空中威胁,让他优先给他们军营运送物资的事。
对这帮军汉,软了可不行,张文策只能比他们更浑,所以这下下意识就怒喝出声。
然后他就看到了面前云端上,在一名气质如仙女子安静衬托下,负手微笑看着他的李晔。
“安安王殿下?!”
看清楚眼前是李晔,张文策嗔目结舌,他怎么都想不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当下连忙激动的行礼:“拜见安王殿下!下官方才失礼了,请殿下治罪!”
李晔摆摆手,示意张文策不必介怀,“你刚回卫州上任,就得处理这么大一摊子事,着实不易。虽然十几万大军的粮秣辎重你们卫州只供给很少一部分,然而时间毕竟紧迫,难免忙的焦头烂额。不过我看卫县虽然忙碌,但物资配送还算有条不紊,你差事办的不错。”
张文策得了夸奖,更是激动,脸色都涨红了几分,“为殿下效命,下官不敢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第十七章 岂能不死
李晔巡视着卫县三个藩镇军的集结情况,期间也跟张文策谈到了不少公事。
上回张文策去青州的时候,李晔时间比较紧,没空跟地方官员深谈。
这回看过了卫县的军防体系,他心里对张文策办事能力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便觉得对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值得重点关注、好生培养,以备后用。
“卫县的军防体系本来是为了防备滑州义成军而建,说起来完全修缮起来还不到两个月,没想到滑州义成军没有渡河来犯,我们却要先打过去了。”
张文策回头看了一眼滑州的方向,感慨颇深。
李晔笑了笑,“我们去打别人,总比被人打上门要强。”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张文策面容肃然,“殿下所言甚是。”
他很清楚,战场在别人的地盘,兵祸也就在别人地盘,只要不战败,自家的百姓和地方秩序就不会受到影响。
而若是等别人打上门来,就算己方最终击退了敌军,地方上的人口、财富和生产秩序也会损失极大。
念及于此,张文策自以为理解了李晔下令平卢军主动出击,并且不惜亲自出现在前线,谋求于曹州境内跟宣武军对战的良苦用心,心中对李晔的敬佩之情愈发浓郁。
张文策还不知道昨日发生在冤句的战斗,若是他知道上官倾城已经战胜并且生擒了朱殷,马上就会将战场推出曹州、推入宣武军的地盘,不知道会不会对李晔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晔没多去注意张文策眼中对他的膜拜之情。
他扫视脚下卫县物资运送、分拨的场景时,看到了一个让他心头一动的画面。
卫县的物资多半是从西面的卫州方向调来的,在卫县入库统计后再统一分配给城外的三军军营。
魏博、成德、义武三军在城外的营地,大体呈倒品字形布置,从卫县城门一起出来的辎重队伍,会在一个三岔路口分流进入三军大营。
寻常时候这个三岔路口就有各军将领汇聚,彼此查看别军物资,暗暗互相比较,一旦发现厚此薄彼的情况,便要嚷嚷着争个不休。
这帮藩镇军战力如何姑且不论,但一个个都是骄兵悍将,行事向来鲜有顾忌。
也亏的是张文策分配物资得当,连日来又亲自坐镇调度,这才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然而各种粮食、医药、杂碎物资,一旦多了品相就不可能完全一样,这些藩镇兵马本就互不统属,谁也不服谁,生怕自己吃了亏,争执一直就没消停过。
这下,就有一帮将领围着十几骡车争得面红耳赤,看样子已经要忍不住大打出手了。
一名身着柳叶甲的成德军络腮胡将领,仗着自己练气高段的修为,冲上前一把推开了一名魏博军的将领,伸手就拉住了为首骡车的缰绳。
他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对不服气的魏博军将领虎视眈眈,嘴里低吼道:“昨天我就看出不对劲了,你们魏博军仗着卫州是自己的地盘,分配到的粟米明显都是精米,但给我们成德军的就是糙米!同样是给安王卖命,凭什么好东西都是你们的?今天这十几车精米,我们成德军要了!”
魏博军的黑脸将领吃了亏,面子上挂不住,顿时咆哮道:“想抢给我们魏博军的粮食?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来人,给本将夺下这十几车粮食!”
他身后的将校甲士们轰然应诺,就要往前冲。
络腮胡将领大喝一声,练气九层的修为勃然爆发,吼得黑脸将领脸色一白,也让几名魏博军将校当即后退数步。
见自己的修为之力震慑住了对方,络腮胡将领趾高气昂道:“本将袁阆在此,我都要看看,谁敢在我面前放肆?!要粮还是要命,你们自己好生掂量!”
黑脸将领怒不可遏,噌的一声,将腰刀拔出三寸,上前一步,神色狰狞,“修为高了不起?敢在我们魏博军的地盘上撒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以为就你有刀?!”袁阆反手握住刀柄,在短促的金属摩擦声中,直接将横刀拔了出来,“你敢上来送死,本将就敢砍下你的头!”
黑脸的魏博军将领还算克制,腰刀只是拔出三寸,并未真的出鞘。
但袁阆则是跋扈至极,直接将横刀完全出鞘的动作,虽然在气势上的确压倒了对方,但也无疑将事态推向了失控的边缘。
刀出鞘了,见血还会远?
都是血性汉子,黑脸将领哪里还忍得下去,当即将横刀完全拔出。哪怕明知自己的修为境界比不上袁阆,也要冲上去跟对方过招。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鼻青脸肿的青袍文官冲了过来,拦在两人之间。
他这番狼狈的样子,应该是在之前就被谁揍了一顿,看他的官袍样式就知道官品不超过七品,实力低微。
饶是如此,他仍然挺直腰板呵斥双方:“军资调配自有刺史安排,你们若是不服,可以让各自节度使上报!如此抢夺军资,你们眼中还有安王军令吗?!”
他这番话,原本是想双方顾忌安王之名。
只可惜,此时双方将领已经红了眼。
袁阆一脚就将他踹翻,“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练气一层的废物,也敢跟大爷吹鼻子瞪眼?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黑脸将领一看本镇官员被如此欺辱,怒发冲冠,举刀就向络腮胡劈去,“混账!”
然而袁阆在踹翻文官的时候,横刀就已经出手,比黑脸将领还要早上一分,眼看着横刀已经到了对方脖颈,再进几寸就会砍进对方的脖子!
恰在这时,无论是袁阆的横刀还是黑脸将军的腰刀,都诡异的停在半空不动了。
两柄长刀,都被人用手握住,无论他们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两人大感错愕。
袁阆不由得大怒,他修为高强,向来嚣张惯了,顿时骂娘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拦本将,信不信大爷一刀劈了你!”
他转头就看到了一名气宇轩昂,但眼帘微沉的年青人。
看对方的模样,连三十岁都不到。
一个连三十岁都不到的家伙,修为能高到哪里去?还能是真人境不成?
袁阆吼道:“哪里来的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还不给大爷把手松开,当心大爷扒了你皮”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胸口一闷,就像溺水将死一样,难受到了极点,整个人更是直接倒飞出去,在半空就狂吐鲜血。
等他摔倒在,虚弱到一时连爬起来的力量都没有。
袁阆连对方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
不,对方的手还握着刀,根本就没动!
没用手?
难道是用了脚?
李晔瞥了袁阆一眼,“你再说一遍,你想扒谁的皮?”
“真人境?”袁阆虽然身受重创,但仍是眼神凶恶的瞪着李晔,显得并不服软,他最多也只能想到对方是真人境了。
他边吐血边叫嚣:“仗着自己是真人境,就敢管我们成德军的闲事?你活得不耐烦了!信不信成德军节度使马上就会带着甲士过来,将你这混账剁成肉泥?!”
李晔哂笑一声,“成德军节度使?真是好大的威风。你觉得他敢对我出手?”
“军帅会杀了你!”络腮胡大叫,“你最好马上跪下来给本将道歉!”
“愚不可及。”李晔摇摇头。
就在这时,感受到此地有异常修为之力波动的成德军节度使、魏博军节度使、义武军节度使,不分先后从营中飞出,一起落在了车队前。
他们都是真人境的修士,速度自然极快,眨眼就到了。
看到成德军节度使,络腮胡将领大喜,马上大喊道:“军帅,这混小子疯了,竟敢对末将出手!他这是蔑视我们成德军,请军帅做主!”
承德节度使陈元庆脸皮在抽搐。
不仅是他,魏博节度使、义武节度使在看了一眼场中形势,心底对情况有了大致了解后,脸色也都阵白阵青。
莫说没有言语,他们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肩上好像担着万钧重担。
本在冲突双方之外的义武军节度使,也分毫不敢大意。
李晔只是漠然看着陈元庆,并没有急着说话。
袁阆将领看到陈元庆的样子,还以为他是被这个忽然出现,伤了他扫了成德军面子的小子给气得说不出话来,于是马上大叫:“军帅,这厮实在是可恶,不让他跪下来给”
他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
陈元庆忽然出现在他身前,一拳就将他的脑袋轰进了泥土里。
只见鲜血顺着泥土淌出,络腮胡将领的四肢抽动了一阵,便再也没了动静。
死了。
陈元庆竟然就这么杀了这个练气九层的成德军大将!
从陈元庆出现,袁阆不过是说了两句话,后面那句话甚至都没说完。
就这样,陈元庆还是毫不犹豫就一拳轰死了他。好像生怕动作慢了,就会引得雷霆之怒加身。
然而魏博节度使却不觉得意外,义武军节度使脸上也没有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