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军以精骑为主,在沿途各州县妥善安排食宿的情况下,可以做到兵贵神速。
不过一个月时间,也就是够狼牙军赶到夏州、云州而已,李晔却要他们在一个月内破敌,显然是要他们加速行军,还要一战而胜,任务之艰巨,可想而知。
这样的任务,在李晔不亲自出动的情况下,也只有狼牙军和岐王能够完成。
岐王返身飞回长安后,李晔对王建道:“我们这趟南下,本就是为了解决楚地、南诏隐患,西川节度使的兵马已经全部就位。你去蜀地后,立即领军进驻险要之地,若是能够赶在南诏发起进攻之前,先突入南诏境内,自然是再好不过。
“南诏的山川地理与军事舆图,青衣衙门会给你,你只要能把握住出击机会,就不愁到了南诏会变成无头苍蝇。”
有岐王奋然北上在前,王建自然不会认怂。大家都是王,谁给谁都不能输给对方,否则,以后在大唐如何立足?
王建抖擞精神,抱拳道:“安王放心,王建在蜀地在!”
李晔微微颔首,让王建带着一队青衣衙门,自行折道去蜀中。
众人都离开之后,李晔身边就只剩下宋娇和一批大修士。
宋娇想了想,忽然道:“马殷被耶律阿保机当作幌子来迷惑你,现如今大战将起未起,你说,马殷是已经被耶律阿保机抛弃了,还是在那里布置了陷阱口袋,在等着你去钻?”
李晔看了宋娇一眼:“还会有陷阱?”
宋娇没有直接回答,不急不缓道:“我们已经小觑了耶律阿保机一回,就不能再小觑他第二回。马殷既然是他拿出来给我们看的棋子,那么就有可能预料到,我们有可能早早去解决他”
李晔笑了笑,“他还能如何算计我?派遣大修士伏杀我?”
话音未落,李晔已经纵身飞出,“如果真有陷阱,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我被装进耶律阿保机的袋子,还是耶律阿保机偷鸡不成蚀把米!”
马殷近来愈发有了春风得意之色。
契丹答应给他的珍宝财货,都已经运送到了长沙,而他的旧部也没有让他失望,成功将这些财物变成了钱粮,武装起来了一批又一批人手。
现如今,他的旧部正在各地暗中操练招募的壮勇,有时候马殷借着游玩的名义,去各地检视部曲的训练成果,看到的都是让他满意的场景。
因为准备时间充分,马殷对自己的起兵有详细计划。
所有壮勇当然不会聚集在一起,而是分散在他划定好的要地。等他借助契丹神使的力量,将长沙中的朝廷力量剪除,变换城头大王旗,各地的部属就会同时发动,攻占重要州县。
这样一来,马殷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收获最大的战果,迅速将楚地再度纳入自己的掌控。届时他在称王楚地,振臂一呼,就能提领洞庭湖水师顺江而下,攻占江东等地。
若是战事顺利,只需要半年,马殷自信就能席卷江南。
惟其如此,他才能跑在契丹、南诏前面,将自己的势力发展壮大,在最后的天下大争中独占鳌头。
时间,最重要的就是时间,马殷深知自己必须做到兵贵神速。
然而这天,契丹神使忽然对他说,他们要离开长沙一段时间。
因为草原出了叛乱,他们需要赶回去平叛。他们告诉马殷,让他不要担心,信誓旦旦的表示,平定草原叛乱并不需要多久,他们很快就能回来。
马殷一方面不想这些契丹大修士离开,毕竟自己的实力还不够壮大,对方走了自己没有抗拒风险的能力;
但另一方面,马殷又不想阻拦契丹修士离去,因为只有摆脱对方的视线,他才能更好培养自己的大修士力量,免得到时候被对方反戈一击时,没有应对之力。
送走了契丹神使,马殷闭关三日。
就在他出关的时候,府上的管事忽然神色诡谲的告诉他,有贵客到访。
第十二章 所谓的长沙王
贵客自然是要见的,只是马殷一时没有想明白,到了如今这种时候,有什么人能够在自己面前称为贵客,而且还到了自己府上。
“来者何人?”马殷问自己的老管事。
老管事当然没有瞒马殷的道理,事实上,老管事奇怪的是,对方为何也没有隐瞒身份的意思,“安王。”
朝外走去的马殷随口嗯了一声,忽然浑身一震,猛地停止脚步,转头死死盯住老管事,眸中交织着意外、震惊、惶恐、不安等各种神色,声音艰涩道:“你说是谁?安王?李晔?!”
老管事硬着头皮讷讷道:“的确是安王。”
他刚刚见到李晔的时候,反应表情也就跟马殷现在的模样差不多,用一句话形容,就跟看到阎王没两样。
马殷禁不住牙关开始打颤,双拳紧握才能勉强抑制住身体的颤抖,面上阵红阵白,模样十分扭曲,看了就要让觉得害怕。
不是害怕马殷,而是被马殷恐惧的样子感染,也会变得害怕。
李晔突然到长沙来了?多给马殷两颗脑袋,他也无法事先想到这一点。
比这一点更加让马殷忧惧的是,李晔来干什么?
做贼心虚是放诸四海皆准的道理,如果马殷没有想着起兵谋反,此时自然不会心惊胆战。但偏偏他有见不得人的事,这就由不得他不担惊受怕。
然而李晔既然来了,马殷就不得不见。
无论从哪方面说,他都没有逃避的道理。除非是立即逃出府邸,召集部曲造反。可是李晔已经到了府上,马殷虽然野心勃勃,但还没有蠢到极点,断然不会认为在李晔的修为之下,自己能够逃脱。
极力平复了心境,马殷来到正院。
一路上,马殷用一千一万种理由,说服自己不要自乱阵脚,逼迫自己相信,李晔到长沙来并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
他甚至想好了,如何面对李晔的出言试探,言行举止要怎么把握,才能显得无辜纯良。什么时候大喊冤屈,才能达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厅堂中,李晔自然是毫不客气坐在主位,影子般的大少司命则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被两个风华绝代又气质迥异的美人衬托着,就算是匹夫也能被人瞧出英雄富贵气来,何况悠闲品茶的还是李晔。
李晔这副皮囊或许不算什么顶级货色,但修为、地位、功业到了他这个层次,哪还需要皮囊来吸引人的眼球。睥睨四方的气度,早就被磨练、熏陶出来了。
马殷进门之前,平视李晔的决心如山坚定。他深知,只有在心态上平视甚至是俯视李晔,他才能坚定自信心,才能保证自己的应对不出差错,才能瞒天过海,在智慧上愚弄李晔。
然而前脚刚一踏进门,看到李晔在品茶间隙,抬头轻描淡写的看了自己一眼,马殷顿时就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双腿的膝盖像是被人用重锤砸了一记,不受控制就是一弯。
“长沙郡王马殷,拜见安王殿下”
马殷拜伏在地。
他的双腿已经弯曲,就只能顺势拜倒,否则出丑就太大了些。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就只能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好让它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刚刚李晔看他的那一眼,虽然平静无波,他却感觉到那双眼睛,像是蕴藏十万修罗的深渊、百万雄兵的大海,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仿佛只需要一个呼吸,就能让他飞灰湮灭!
那一刻,马殷陡然意识到,原来他对李晔的恐惧,竟然是这样深沉。
那回去长安,见过李晔后回到楚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马殷渐渐忘了当日,在驿馆看到大少司命出手时的骇然。尤其是在准备起兵的这些岁月里,他几乎都相信自己不再惧怕大少司命,不再畏惧李晔了。
毕竟,他的修为境界,也在与日俱增。
现如今,他已经阳神真人境。
同为阳神真人境,李晔就算修为比他高,又能高到哪里去?李晔就算实力比他强,又能强得了多少?
可眼下看到李晔,马殷才感觉到,他跟李晔的差距,依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让他满心疑惑、不解。
李晔放下茶碗,再度瞥了马殷一眼,没有让他起身,随口道:“孤王听说,长沙王近来很忙,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马殷心头狂震,脱口而出:“殿下冤枉!”
话一出口,马殷心里就咯噔一声,意识到不妥。
李晔都没说什么,他冤枉个什么劲?
可方才,他真的感到无比惊骇。
失态对于马殷来说,是根本就不会出现的事。
他可是长沙王,马上就要举兵反唐,在江南建立自己皇朝的开国帝王,怎么可能失态?在面对契丹神使的时候,他可是一直镇定、淡然得很,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能做到八风不动、思路清晰。
可是在李晔面前,他因为对方一个平淡的眼神而畏惧,因为对方一句寻常的话而心神失守!
这一刻,马殷才意识到,原来,所谓镇定从容,都是相对而言的。
县令能在刺史面前镇定从容,侃侃而谈,但若是面对君王垂询,他岂能不慌?他若是不慌,那才应该拖出去砍头,这意味着他心中对君王没有敬畏,在心态上没有仰视对方。
李晔轻笑一声,“长沙王有何冤情?”
趴在地上的马殷咬破了舌尖,尝到血水的咸味,才勉强让自己镇定了一些。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哪里还有计较李晔不让他起身的心思,所有精神都在应对李晔那并不存在的“威压”与“诘难”上。
他道:“小王,小王谨遵朝廷和安王吩咐,一直恪守本分,并无任何逾矩的行为。纵然,纵然忙一些,那也是忙于游猎请安王明察!”
马殷是个聪明人,而且自认为有大智慧,平日里,他的维转动得很快。面对这个不算刁钻的问题,他可以有天花乱坠之词应对,说的让对方毫无破绽可寻。
可当这个问题从李晔嘴里问出来的时候,他却意外而慌乱的发现,自己清明而理智的思维,在这一刻变得屁用不顶,脑海里一片空白。支支吾吾的了半响,都只能说出这番漏洞百出的话来。
这让马殷心里忍不住哀嚎。
怎么会这样?
自己闭关三日,难道只是让脑袋里都装满了屎?
在李晔眼中,当下的马殷自然分外不堪。这让他稍感诧异,按理说,曾经的楚地之主,不该这么平庸才对。自己都没有释放修为威压,也没有如何逼问对方,马殷为何言辞这般闪烁,完全没有缜密的逻辑跟思想?
李晔本来还有跟马殷闲聊几句的兴致,想要问问对方,到底是什么,让他敢于在这个时候,背叛朝廷,触及自己的逆鳞。但是看到马殷这番模样,他就意兴阑珊,完全没了了解马殷心思的意思。
一个太过不堪的人,入不了李晔的法眼,也不值得李晔多问一句话,浪费片刻时间。
与之相比,他宁愿把这个时间,拿出来去跟大少司命开开玩笑,逗逗对方开心。或者早些回去见岐王
简单的岐王总有随性的言谈举止,哪怕只是跟对方在一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仅是看看对方的脸,李晔都觉得开心,都有无数兴致。
失去跟马殷谈话耐心的李晔,摆了摆手。
大司命走了出来。
猛然间,马殷察觉到极大的危险降临,就像是自己骤然身处刀山火海,马上就会魂飞魄散!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根本不用怀疑,让马殷心脏狂跳!
千钧一发之际,生死危机面前,马殷再也顾不得其它,骤然从地上跃起,想也不想便取出自己的法器长刀,劈头就想朝李晔斩去!
到了搏命的时候,马殷终于没有任何犹豫,也不再畏畏缩缩,更不曾想着不敢向李晔出手!其心志之果决,行动之干脆,魄力之不凡,终于在这一刻体现出来!
可惜的是,他的长刀刚刚举起,双手双脚就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叶链缠住。
不等他挣脱叶链,一条白练就缠住了他的脖颈。
下一刻,他脑海再度陷入一片空白。
因为他的人头随着白练一带,已经当空飞起。
这位梦想在江南成就帝业的曾经楚地之主,就这样命丧黄泉。
死得毫无悬念,连出招的时间都没有。
李晔从座位上站起身,走过马殷栽倒的无头尸身,没看一眼那具脖颈喷血的尸体,径直离开了厅堂,飞出了长沙王府。
自此刻起,大唐再无长沙王。
大少司命跟随李晔,从王府飞临长沙城上空。
三人在半空停留了不短时间。
直到善后的宋娇也跟上来,李晔才不无惋惜的叹了口气。
“你在可惜什么?”宋娇准确捕捉到李晔的情绪,疑惑的问。
李晔道:“契丹大修士,最终还是没有出现。”
“这说明楚地没有陷阱,你难道不应该觉得高兴?”宋娇奇怪道。
李晔摇摇头,“这说明耶律阿保机果断放弃了马殷,而且还是赶在我们到来之前。所以,北境战事,将会比青衣衙门探查的时间更早爆发。这还说明,耶律阿保机在我大唐境内,也有细作。”
宋娇顿时面沉如水。
契丹在大唐有探子,这是青衣衙门失职。
“我会把他们都揪出来,一个都不放过!”宋娇咬牙道。
李晔点点头:“越快越好。”
第十三章 野心
“我说过,之前在李晔手里吃两回小亏,完全是准备不足的原因。”
耶律阿保机斜坐在矮塌上,手中的琉璃杯里盛满血色葡萄酿,对帐篷里的大神使锲沃邰道,“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就在学习汉字,诵读唐朝诗文经典史书典籍。我对唐朝文化的了解,比唐朝那些所谓的鸿学大儒还要强百倍。”
须发花白脸上却没有皱纹的锲沃邰,发现耶律阿保机在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不加掩饰的自豪自得之色。
耶律阿保机眯着眼很享受的品了一口美酒,继续道:“唐人总是把我们叫作蛮子。他们不仅把草原上的牧人叫作蛮子,也把边境之外穷山恶水中的部落人叫作蛮子。很多人认为这是唐人对我们的侮辱,但在我看来,事实就是如此。
“在文化和智慧上,唐人比我们优秀太多,翻开汉唐史册,即便我是个草原人,也会对他们敬仰万分。相比较而言,草原上的牧人,除了会跟牛羊相处,会跟狼群学习之外,简直一无是处。我们甚至都没有自己的文字!
“所以,我,耶律阿保机,要想成为草原上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英雄,就得改变契丹人这种愚昧的状态!所以我让人创造了契丹文字,学习唐朝体制建立了国家。愚昧的人,想要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就得学会变聪明。
“普通人不知道怎么变聪明,但是我,作为他们伟大的王,必须教会他们如何变得聪明!草原上的战士并不缺乏勇武,论起这一点来,唐人没有多少优势,如果草原上的战士拥有了智慧,我们一定能够战胜唐人!
“我的大神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草原人变聪明嗯,或者说变得奸诈狡猾,需要时间,这我知道。这正是我,耶律阿保机,草原上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王,应该为我的子民做的。
“在草原人变得聪明之前,我会用自己的智慧,弥补他们的不足,让唐人吃尽苦头!大神使,你应该知道,我是多么好学,多么喜欢思考,只有神才知道,我对这两件事的热情,甚至超过了和月里朵在床榻上云雨!”
大神使觉得有些奇怪。
今天的耶律阿保机话格外多。
对方很少有这么侃侃而谈的时候。倒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愿。
所以此时此刻,耶律阿保机应该是很高兴。一个人高兴,自然要有理由,尤其是作为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