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法器重弩，有一个独特的名字，叫作鹰眼。
这个名字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是突出它射得远而已，因为鹰眼看得很远。
这是虎卫军、羽林军步卒的标配重弩，供他们攻城掠地时使用，尤其是在面对坚城的时候，调整好重弩调度，四面攒射之下，一般的城池几乎会被全面覆盖。
因为它重且大，所以需要将士蹲在地上控制，不适用于骑兵在马背上操控。狼牙军、羽林军中的骑兵，就没有配备鹰眼。
可狼牙军是什么存在？
那是类似李晔亲军的军队，莫说在长安禁军序列中独树一帜，便是在三支纯练气修士军中，也是与众不同的。
上官倾城是谁？
是前世在李晔自焚玄武楼的时候，独自杀向乱兵，说我以我血为陛下壮行的人物，是李晔在安王府中最信任最亲近的护卫，跟他一起长大，最了解他心思的人。
在过往的岁月中，上官倾城带领的狼牙军，哪回征战，不是出
现在最关键的节点，不是面对最强大的敌人，不是承担最艰巨也最核心的任务，拼尽全力只为大军决胜？
释门、道门修士，的确不如新月教多，但大唐底蕴深厚，长安禁军却只有三十万纯练气修士军队，这是李晔吃饱了撑的有意藏拙吗？
不，他只是了解沙场，所以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李晔从未忘记，上官倾城才是他最亲信的人，狼牙军才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
世人皆知狼牙军，连席禄炽都对其过往了解的十分详细。但他们当真了解狼牙军？或许他们了解，但他们知道的，永远只是历史。而李晔，为了确保狼牙军的战力，在不断给它增加新的手段。
骑兵之所以是骑兵，不是因为他们不能步战。
而是因为他们精锐。
白袍白马的上官倾城，立马军阵前，西风吹卷着她的披风，让她看起来犹如战神。
随着她一声令下，其身后的军阵中，三面城墙外，十万具鹰眼重弩，射出了耀眼的流云。四面散发着灵气光芒的流云，在怛罗斯城头，组成了一片绚烂的星海，而后落入城中。
城中气爆声密集如夏夜暴雨。
烟尘云起，霎时就弥漫到半空。
惊呼声、惨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城头举着圆盾，严防死守的修士们，发现弩矢并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反而是落入了城内，都是愕然回头。待看到城中烟尘四起，军士逃窜，万民狼奔的模样，不由得神色一怔。
受创的不只是人，还有房屋。
怛罗斯城的房屋，都是黄土为墙，现在屋顶破落，墙壁也有一些损坏，自然就会烟尘滚滚。
不等他们弄清楚状况，揣摩狼牙军这么做的用意，第二轮流云已经从四面升起，在此在怛罗斯城升空，汇聚成星海砸下！
这回，城中乱象更甚，死伤的军士、百姓更多，房屋也受损更加严重，不仅屋顶坍塌，连墙体都出现了豁口。
夏日冰雹，姑且能够咋穿屋顶、毁坏屋墙，更何况是法器重弩？
席禄炽、呼凃闻、萨图克、忽速纳丁等人，也都是面面相觑。
“狼牙军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自知无法攻城，就用重弩射杀城中战士，借此给我们造成难以承受的伤亡？”呼凃闻惊呼出声。
萨图克面黑如墨，“城中百姓同样死伤无数，唐军未免太过残忍无道！”
忽速纳丁也道：“我看唐军这是明知无法攻克怛罗斯城，就用自己的重弩泄愤罢了！真是卑鄙无耻！”
席禄炽望着城外，已经下马变成步卒的狼牙军骑兵，面色阴晴不定。
“埃米尔大人，趁机出战吧！”萨图克又开始劝说。
席禄炽深呼吸好一阵，这才按捺住心中的愤怒与不满。
半响，他忽然笑出声，笑得很得意：“唐军重弩，我们的确无法防御，修士的圆盾，也只够护卫自己而已，若是散入城中去庇佑其他人，必然城头空虚，这是给狼牙军可趁之机！
“不过，事到如今，狼牙军除了重弩，也没有别的手段可用，用唐人的话说，他们这是黔驴技穷了！诸位，平民死伤算什么，普通战士死伤算什么，只要修士军队在，怛罗斯就稳如泰山！
“我们只需要坚守几日，等到援军赶到，或者是忽论城之役分出胜负，狼牙军就会退走，届时，就是我们追杀围歼他们的时候了！”
说到这，席禄炽盯着城外眼神如剑，“我就不信，狼牙军中的重弩，能杀光城中的非修士战士。他们有那么多弩箭吗？”
这话让众人深以为然，虽然憋屈，但想到未来的光明前景，也就不再说话。他们只是指手画脚，唾骂城外的狼牙军卑鄙。
狼牙军的弩箭有多少？
多到超乎席禄炽的想象。
上官倾城听到了城头的谩骂，也听到了城中的惨叫，她没有什么表情。
在异国异族之地征战，最方便的地方，就是不用顾忌太多。为了战争胜利，可以无视杀伤，因为那不是大唐的子民。
狼牙军是大唐军队，不是什么黑汗国、大食国的军队，没有保护这里百姓的职责。如果有，那也是在彻底征服他们之后。
这是战争。
半日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怛罗斯城中莫说已经没有房屋，连屋墙都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废墟，看着还颇为平整。至于血潭尸体，已经多得无法描述。
而这时，上官倾城下令停止重弩攒射，众将士上马。
城池已经成了平地——虽然不是绝对平地，但没有房屋阻隔，凶兽战马已经可以如履平地。这正是上官倾城想要的。
“攻入城中！”
上官倾城下达了进攻命令！
帝御仙魔
第一百八十章 胜负已分
城头箭如雨下，中间还掺杂着高手的术法攻击，笼罩了四面城墙外的狼牙军精骑。
然而后者策马奔向城墙的势头并无半分迟滞，每名将士都举起了手中的圆盾，漫天箭雨落在盾牌光罩上，也跟虎卫军弩矢不能击破近卫军防御一样，只能在落点处击起圈圈涟漪。
怛罗斯城墙壁高达四丈，宽度也不小，坚不可摧，难以逾越，但这都是对普通甲士而言。
狂风暴雨中，狼牙军精骑就像是逆着汹涌海潮前行的舰队，随着声声马嘶，凶兽战马在城前奋起一跃，便顶着无数浪花跃上了城头。前后相继的样子，像是水龙扑进大火里，又像是大潮漫过河堤。
城头的席禄炽亲军将士，看到这一幕都是神色一僵。他们知道狼牙军的战马非同凡响，也想过狼牙军会直接跃上城头，但却没有想过，狼牙军精骑会连人带马，以这种强横的姿态直接上城。
不过他们到底都是练气修士，而且是究竟沙场的精锐，明白自己这个时候该做什么。
副将呼凃闻当先跃起，手中战刀当空劈落，如月的匹练刀芒，将面前的狼牙军精骑劈得人马俱碎，化作血雾当空爆散，他的亲兵队同时出手，带头从城头跃起，纷纷向狼牙军精骑出刀。
一个个狼牙军骑兵当空遭受重创，下饺子般坠落在城墙内外。
一时间，从城头跃起的大食修士，犹如群鹰击空，好似万箭齐发，在整面城墙上组成了一道完整的、没有缝隙的防御结界。手中挥出的刀芒，更是比升空的烟火还要势大。
呼凃闻与大修士在逞威，他们面前的狼牙军精骑，几乎没有能越过去的。
但对其它大食修士而言，情况就远没有这么顺利。一名狼牙军骑兵，是一人加一马，骑士有炼气期修为，战马同样如此，所以他们是两个单位战力。
跃上城头的狼牙军将士，张开全身防御，用甲胄迎接刀芒，手中长槊却平直举起，枪芒夺目。普通大食修士的刀芒斩在人和马身上，并不能一刀就破甲。
可是狼牙军将士带着下坠之势捅出长槊，锋刃枪尖却很顺利就刺进了对方的身躯。
霎时间，群鹰还未击空，就被从半途刺落，万箭还未成势，就被狼牙军当头折断。
在狼牙军精骑面前，一个个一群群大食修士，不是被长槊捅回了城头、城内，就是被凶兽战马撞得直接倒飞而起，断线风筝一样坠落。
副将呼凃闻眼看得左右同袍战死无数，不由得怒火中烧，目眦欲裂，他也是一员悍将，做惯了沙场破敌的事，自家部曲何曾被敌军如此杀戮过？
为了挽回战局，他一面下令城中修士不断上城，层层拦截狼牙军精骑，自身为了激励众人士气，仗着高阶祭师的修为，陡然拔空而起，脱离了大队人马的范畴。
手中长刀接连挥斩，在几名大修士的呼应下，呼凃闻将面前不断跃起的狼牙军精骑，一个接一个斩落当空，雄风大展后，举刀大吼：“为了真神的荣光，杀光唐贼！真神庇佑他的信徒，我们战无不胜！”
大食修士看到呼凃闻如此悍勇，无不是心神大振。
但就在这时，呼凃闻听到了他此生听过的，最恐怖低沉的声音，不等他多想，面前就陡然射来数道刺目的光柱
，快逾流星，瞬息临面，封死了他腾挪转移的方位。
感受到光柱蕴含的强大力量，呼凃闻脸色大变，连忙举起自己的圆盾结下光罩，挡在身前！
轰轰轰几声，三道光柱接连轰在光罩上，杀伤力还要超过他的预计，不仅破开了他的防御，更是让他胸口一闷，腹中翻江倒海，差些没忍住一口血吐出来。
好歹压下心头烦闷，呼凃闻正要稍稍退却，面前忽然出现一名狼牙军骑将，黑袍黑甲长槊如龙，已经到了他胸前！
楚铮。
刚刚遭受重击，呼凃闻一口气还没缓过来，眼见楚铮杀招已至，骇得心头猛跳，他的圆盾已破，无法再用，躲避也已经来不及，身周的大修士也刚刚经受狼牙军法炮轰击，自顾不暇，无法救援。
千钧一发之际，呼凃闻不及多想，悍将血勇在刹那间爆发出来，举刀就向前劈斩！
他自知无法闪避，就只能全力进攻，如果对方长槊刺中他，他的长刀也必然斩在对方身上，届时不过是同归于尽而已。
临战之际，谁不怕死谁就占据上风，呼凃闻过往的战斗经验告诉他，每当这个时候，对手一定会暂缓攻势。毕竟没有谁会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尤其是在自己占据上风的时候，就更是没必要跟人换命。
但是呼凃闻失望了，他面前的骑将看着年轻，但眉宇沉静、目光狠戾，长槊半点儿也没有挪开，径直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瞳孔放大，惊愕万分。自知已经没有生路，手中战刀猛地砍在对方身上，希望看着对方也被一刀两断！
他再次失望了，对方的甲胄极为厚实，而竟然也拥有高阶祭师的实力，他缓气不及、气力不在全盛状态的一刀，虽然砍进了对方的肩甲，但并没有深入两分。
而这一刹那，他已经被长槊带的倒飞出去，力气一下子消失。
战场之上，就破甲能力而言，长枪捅刺，绝对比长刀劈斩要强太多。呼凃闻嘴中血涌，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膛，眼见长槊锋刃已经整个没入，眼中掠过一抹绝望之色，就再也没了意识。
在法炮的配合下斩杀呼凃闻，楚铮没有停留，跃进了城中继续往前奔杀。
怛罗斯城中，几乎已经没有普通甲士，但总人数并不少。
且不说席禄炽的亲军的，都仗着圆盾扛过了狼牙军的弩矢攻势，普通军队中的练气、祭师修士，基本也都保住了性命。
大食常备军中，修士占比达到六七成，练气修士达到其中的两三成，所以现在怛罗斯城中，还有十余万可战修士，论人数，仍然比狼牙军要多。
但随着狼牙军精骑冲入一片坦途的城池中，战局并没有呈现胶着之势。
战场上，论冲阵威势，人不如马，马不如车。
狼牙军有将士十万之众，但真要论战力，却是二十万练气修士！
怛罗斯城守将席禄炽，这位大食的副大埃米尔，眼见得狼牙军精骑杀入城中，开始冲击早就结好的修士阵型，脸色阴晴不定。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狼牙军竟然恐怖如斯？！
狼牙军攻入城中，怛罗斯激战正酣之际，忽论城的战事同样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
一夜无休无止的战斗，大食近卫军数次攻入城中，与虎卫军进行巷战。后者依托街巷房屋等地形，层层抵挡，互相援引，打退了大食近卫军一次又一次猛攻。
东天露出一线鱼肚白的时候，残破的城池恢复短暂平静，街头巷尾又多了许多尸体，鲜血染红了每一寸街面，坍圮的房屋到处都是，完整的屋墙反倒是没有几座。
倒在废墟里的尸体、挂在屋墙上的断肢残骸，让这个早晨没有清新空气，只有浓郁到散不开的血腥味。
远处的乌鸦呱呱乱叫着，好似迫不及待要过来饱餐一顿，天空中有苍鹰盘旋，锐利的眼里满是对食物的渴望。
然而不管是乌鸦还是苍鹰，都不敢接近忽论城三里之内，在它们的感觉中，那座人类的城池虽然有无数美味，但也是一个会吞噬它们的恐怖深渊。
趁着大食近卫军退走的空档，虎卫军开始救治受伤的同袍，将他们抬去城中地带休养。发现还没有死透的近卫军修士，也不管对方还能不能爬起来，都会及时上去补上一刀，砍下对方的脑袋。
每天日出前，大食近卫军都会有一个时辰的攻城间隙，这是他们留给虎卫军处理尸体的时间。
连日攻城作战，每天都要死成百上千的战士，尸体若是不处理早晚会腐烂，瘟疫是谁都不想看到的。而大食近卫军也会趁着这个时间进食、调息，准备新一天的凶猛攻势。
战斗打到现在，包括城墙在内，忽论城已经是面目全非，像是原本平顺的河滩，在被践踏了无数次后，就再也没有一块好地。
虎卫军会抓紧黎明前后的这个时间，尽量修缮损毁的城墙，清理城中街巷房屋地形中的废土，重新架设床弩，布置弓弩防御网。都是练气修士，其中还不乏高手，一个时辰足够他们做很多事了。
李晔跟李茂贞在半空俯瞰着忽论城，彼此都没有过多的话，在细心评估着双方战力的折损，推测忽论城战局的发展。
红日初升的时候，马伦来到忽论城外，隔着千步在半空跟李晔打招呼，开心地笑着道：“李晔，我们又见面了，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在战场上击败你，一直是我的心愿。”
李晔瞥了马伦一眼，语气莫名道：“看来，今日就是分胜负的时刻了。”
“可不是吗？”马伦笑得很灿烂，“作为大唐的皇帝，我很想问问你，百余年后，眼看着唐军再次被大秦军队击败，你作何感想？”
李晔摇摇头，“我没有感想。”
马伦疑惑地反问：“没有？”
李晔笑了笑：“因为我是赢家。”
马伦哈哈大笑起来，捂着肚子笑弯了腰，指着李晔道：“李晔啊李晔，你真是太有趣了，事到如今，还不肯承认战败？
“说到底，我大秦军力要强过大唐。唐军将士的确是悍勇，举世无双，但那又如何呢？我的修士军队比你多，我的五万奇兵只要投入战场，你必败无疑！”
李晔哦了一声，“是吗？”
“怎么不是？”
马伦这句话刚说完，就愣在那里，表情僵硬。
他听到了真神的传音。
李晔只看马伦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接到了怛罗斯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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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白牛
军报上说，狼牙军午后至怛罗斯城，于傍晚时分围城，日暮后万箭齐发，弩矢如狂风暴雨，经久不绝。直至城中房屋尽皆化为瓦砾，普通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