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笑道:“我想你大概是想说,你在驸马府并未动用全力,作为惯于沙场征战的人而言,生死搏杀才是你的拿手好戏,而不是打擂台。作为振武最杰出的天才人物,你还有诸多法器与秘法,不适合在人前拿出来,所以当日我能胜你,实在是侥幸。”
李克用眉头一挑:“安王倒是有自知之明。只不过,你现在意识到这些,已经晚了,因为就算你现在求饶,我也不打算放过你!”
李晔撇撇嘴:“说这么多,其实我就想告诉你,如果你想送死,那就快些,我赶时间。”
“李晔!休得张狂!”李克用沉下脸来,“今日,你死定了!”
言罢,一甩衣袖:“上!”
他身后的中年男子,闻言手腕一抖,取出一柄硕大的斩…马刀,从屋顶一跃而起,隔空一刀狠狠劈向小院。
斩…马刀上青光大盛,刀气蔓延五丈,仿佛连山峦也能劈开,他这一刀朴实无华,唯独势大力沉,刀气一出现,一股寒冷的杀气便迎面而来,仿佛这柄斩…马刀,曾今杀过无数人,刀身上凝结了无数冤魂。
这名中年男子,本是振武军将领,出手自然狠戾无匹,他这一刀斩来,带着一股一往无前、你死我活的气势,众人顿时感到莫大的压力,好似看见了千军万马,向自己咆哮奔杀过来。
“破阵斩!”中年男子大喝一声,随着他发声,浑身气势再度攀升一个台阶,“受死吧!”
站在李晔身旁的上官倾城,面容肃然而又带着敬畏之色,同是修炼沙场武将道,她很清楚这一刀蕴含的威力,那正是她辛苦追寻的境界。
“若无战阵阵法加持,三百人之阵,此刀也可一击破之!”上官倾城沉声道,沙场上披甲执锐的三百士卒,已经是一股非同一般的力量,别的不说,渭水上的帮派,有指挥使统率的三百士卒,就可一路碾压过去。
王离面露忌惮之色:“沙场武将,杀伐之气最重,比之江湖修士,多了许多勇猛精进、舍身一搏的豪气。沙场厮杀,最能磨练杀气,此言果然不虚!”
李晔没说什么,他见宋娇始终面色平淡,似乎并不觉得刘大正会败,便稍稍放下心来。
院门前手握菜刀的魁梧汉子,面对对方气势雄浑的一刀,脸上浮现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或许,看到这一刀,这位李岘的亲兵统领,又想起了昔日沙场厮杀的热血场景,又或许,他看到了自己曾无数次使出这一招的画面。
无论如何,刘大正后脚在地上重重一踩,拔地而起。
他后脚踩过的地方,留下一个直径三尺、深达数寸的大坑。
迎着那道真能破阵的刀气,刘大正抬起手中丑陋而不起眼的黝黑菜刀,当空横斩。
嗡的一声,菜刀剧烈颤鸣,震得众人耳膜生疼,一道青色匹练飞射而出,如大江横空。
两道刀气相遇,五丈刀气被拦腰斩断,当空碎裂,而青色匹练只是弱了几分,去势不减。
正从屋顶落下的中年男子,脸色陡然一变,眼中露出不可置疑之色,他还来不及错愕,就感到了一股生平从未感受过过的危机,正如泰山一样压顶而来。
他连忙挥动斩…马刀,再放出一道刀气,阻挡临面的青色匹练。
而这时,刘大正已经冲到他面前,面无表情,菜刀对着他脑袋劈下。
中年男子五官都颤抖起来,连忙举刀迎击。
“让你看看,破阵斩该怎么用。”刘大正的声音没有丝毫情感。
刀落。
风起。
青色匹练近距离斩中斩…马刀,将中年男子惶然的面孔,映照的分外清晰。
轰的一声。
中年男子喷出一口鲜血,身体猛地倒飞出去,撞毁房屋院墙,砸进屋中,一阵乒乓作响。直到贯穿另一面墙,才在屋后停了下来,他单膝跪地,一只手手撑着地面,吐血不停,已是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落地的刘大正,眼神中不无轻蔑,菜刀在手中悠忽转了一圈,收入腰后刀鞘,潇洒写意,他本身再没看中年男子一眼,转身走回院门,负手而立。
依着门框的宋娇看了他腰间的刀一眼,眼神总算没了先前那么多不善:“刀不错。”
刘大正目不斜视,声音平淡:“我知道。”
宋娇无语白了他一眼。
对面的屋顶上,李克用回头看了一眼中年男子的惨状,再看向李晔时,面色不如先前那般从容,他身旁的老者,眼中已经有了忌惮之色,禁不住道:“这家伙什么来头,竟然两招就败了赵将军?他用的那个法器又是什么东西,怎么看着那么像菜刀?”
三人中,唯独和尚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听不出悲喜:“那就是菜刀。”
李克用暗恨:“竟然被一把菜刀给击败,丢人丢到家了!莫老,那人什么境界?”
老者沉声道:“修为应该在练气密布的长矛,他将长矛指向李晔,大喝一声:“兀那鸟厮,可敢与我一战?!”
李晔伸出手,朝李克用勾了勾手指:“有种你就下来。”
第一百章 梵音起 大雪落
站在高处,大抵是上位者共同的喜好,那样他们就能俯瞰苍生,显得高人一等。高处让人胸怀激荡,也有无数风景。
但对于李克用而言,他喜欢站在高处,只是因为高处视野广阔,可以察觉各处变化,从而让他掌控全局。对于调兵遣将的沙场将帅而言,那是每战必须的,业已是李克用的习惯。
所以当李晔说出“有种你就下来”这句话后,李克用心底就陡然生出一股怒火,好似他站在高处,就是在显摆自己的与众不同,又在战略上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样。
“混账!”李克倒持长矛,用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躬身一步步冲向小院,他步履迅捷,身若虎豹,脚后跟尘土一抹抹飞溅。
莫老当先一步出手,他从屋顶消失,转瞬就到了刘大正面前,他出现的时候,浑身沐浴氤氲青光,一掌击向刘大正前胸,手掌周围荡漾着水纹般的灵气:“迷踪掌!”
没有巨大掌影,但谁也不会怀疑这一掌的威力。
刘大正眉眼肃然,他察觉到老者的修为,同样到了练气闪耀的长矛,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李克用面前的李晔,眉目沉静,面对在沙场杀伐中,用无数鲜血和生命,蕴养出来的雷霆一击,他没有半分动容,只是拔出卢具剑。
噌的一声,卢具剑出鞘的那一刹,有响亮剑吟。
剑气流转,如蛟龙出海,腾飞于空。
李晔同样笔直刺出一剑。
跟莫老的招式不同,他和李克用的出手,全无半分花招,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杀伐之气。
“剑气生莲!”
李晔知道,今日这一战,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双方要分的,不仅是胜负,还有生死,双方杀意已决,生死之战,何须百招?
青莲后,李晔面目显得有些朦脓,但他的声音清晰无比:“谁先退谁输!”
“来!”
长剑与长矛,毫无花哨相击一处,灵气流散如流星,轰鸣声力透金石,两人身旁处处皆是气爆声,尘土飞扬如雾。
院中的王离、上官倾城等人,眼见李克用奔来,原本已经齐齐亮出法器,准备出手。
但他们还未出手,就感到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身体仿佛化成了一块石头,气海中的灵气,更是仿佛被封印,半分也调动不起来。
不仅他俩如此,长安府的其他衙役,也是这般模样。
院子内外,一二十名修士,全都站在原地,一步也踏不出。
在他们每个人眼前,都出现了一尊宝相庄严的佛像,那佛像沐浴金光,不知其大,不知其广,只见其遮天蔽日,占据了整个世界,有无上威严,让人禁不住顶礼膜拜。
修为底下、心神不坚的修士,已经直接跪下,拜服在地上浑身发抖。
王离、上官倾城俱都脸色苍白,咬牙苦苦支撑。
院门,眼眸中只有和尚的宋娇,伸手在身前一挥,如佛去灰尘,她眼前的金光大佛,就消散无影,紫袍美人冷哼一声,“在老娘面前,旁若无人发动‘大佛极域’,你把老娘当木头了不成?”
说着,千寒萧已在唇边,随着玉指轻弹,易水寒的音律,如雪花般片片扬起。
箫声起,天地失色,瞬间进入寒冬大雪之界。
王离、上官倾城等人眼前,金光大佛的影像开始摇曳,有鹅毛大雪漫天飞扬。
一直面色如常,寺里佛像一般,好似永远不会有变化的慧明和尚,听得箫声起,骤然眼神一变,脸上霎时爬满凝重之色,他猛地看向宋娇,浑身气势一变,充满肃杀谨慎之意,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自入中原,未见修为高绝如施主者。”和尚放下降魔杖,盘膝在屋顶坐下,双手合十,双眼微阖,嘴唇微动,开始念动咒语。
伴随着他双唇急动,声声佛经吟唱之声,以他为起点,四散扩展开来,这一刻,和尚背后生金光,如太阳一般耀眼,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如一尊得道金佛。
梵音散落,王离、上官倾城等人眼前,大雪片片消散,佛光渐渐大盛。
宋娇眉眼微沉,易水寒的曲子,骤然变得力量十足。
于是佛像再度模糊,大雪再度飞扬。
两人以此界为战场,以箫声和梵音为武器,开始一场无形但危险十足的较量。
谁的术法更胜一筹,谁能夺得此方天地的控制权,谁就能主宰整个战场!
第一百零一章 道高一尺
卢具剑与符文长矛相击后,各自通体闪耀青芒,随后齐齐反向弹开,李晔与李克用却都没有后退一步,先前已经说过,谁退算谁输,两人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寻常情况下不会轻易服软。
李克用胸口一闷,眼帘沉了一份,方才这一招硬碰硬,他仍是没有占到便宜,这让他多少觉得有些意外,毕竟雷霆一击看似简单,其实威力极强,属于朴实无华的招式,他本以为李晔就算接得下,至少也会受些伤,但没想到,李晔面色如常,根本就没有反应。
在同境修为下,他这以前无往而不利的一击,竟然半点战果都没收到。
上回在驸马府败北,李克用归咎于功法受限,而且很多杀招不能使用,现在看来,李晔当时展现出来的手段,也不是全部实力。
“再来!”李克用低喝一声,握紧反弹的长矛,顺势抡回,朝李晔劈头斩下,这一刻,他用灵气点亮了长矛上密密麻麻的符文。
他这杆长矛,不是寻常法器,本身品阶就高达四阶,世间少有,而矛上的符文,则是阴山觉晓寺主持,耗费一整年的时间,以大手笔刻上去的,乃心血之作,暗含法阵,在保证无坚不摧的同时,法阵对灵气据有莫大增益效果,可以让李克用的出手更加具备威力。
以往征战沙场与人交手的时候,李克用多有越阶杀敌的战绩,除了他本身战技不俗外,这杆可以让他的战力提升三成的长矛,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李克用上回在驸马府输给李晔,之所以不服,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当时不能使用这根被他取名“破军”的长矛。
破军长矛上符文被尽数明亮的瞬间,发出一声厚重雄浑的嗡鸣声,摄人心魄,与此同时,整杆长矛周身,青色线条组成一副圆柱形阵图,陡然一震,视觉效果分外震撼。
手握威力尽显的破军长矛,李克用心头大定,必胜的信念再度回到身上,长矛斩落的那一刻,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豪气,禁不住大吼一声:“跪下吧鸟厮!”
李晔目光微凛。
李克用这一击,威力明显比先前雷霆一击,更强了许多,符文阵法映照眼前,李晔很清楚,那是长矛对招式的增强。
李晔竖剑于胸前,左手以指为剑,在剑身上一抹。
随着鲜血滑过刀锋,瞬间浸入剑身,卢具剑上高山大川的符文,被他悠忽点亮,随即,体内龙气之力与青莲之力,被他尽皆调动起来,悉数注入卢具剑中,霎时间,卢具剑再度发出一声响亮剑吟,青芒刺眼。
在李晔晋升练气五层以前,卢具剑上的符文,他还不能完全点亮,每战对敌发挥出来的威力并不大,更多时候是依仗卢具剑本身的材质,去斩断对手的兵刃。
晋升练气五层后,情况有了变化,他已经能发挥卢具剑符文大部分威力,但卢具剑本身品阶太高,要尽数发挥它的符文力量,他现在修为还是不够,必须以鲜血为祭!
先前击杀陈江河时,对方虽然是练气七层的高手,但李晔还不至于动用此招,然而此时面对底蕴更深的李克用,李晔不能再有半分保留。
卢具剑上撩,迎上破军长矛。
卢具剑周身剑气,化身为龙,张口长吟,破军长矛之上,如有金刚怒目,禅杖斩下!
眼见李晔竟然硬接自己全力一击,李克用心头暗喜,心头瞬间闪过一抹嘲讽:“破军长矛可是四阶法器,又有释门加持的法阵!你竟然敢硬接我这一击,是该说你不知死活,还是该笑你狂妄自大?李晔,你完了!”
剑矛相交,灵气激荡如潮。
金刚怒目之象,轰然破灭,青龙一抓拍在破军长矛上!
法阵图消散!
李克用胸口一闷,手中长矛上传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他虎口一麻,手臂吃痛,如同被重锤砸中,猛地震颤不已,竟是再也握不住长矛,符文已经暗淡下来的破军,离手飞出。
李克用五脏六腑一阵翻腾,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他惊骇万分,心中大吼这不可能,他这么强的法器,他如此强的一击,斩过敌酋,杀过山匪,怎会敌不过李晔手中的剑?!
李克用无法相信这一幕,恍若梦中!
然而现实不是梦,因为李晔一剑已经紧接着斩下,瞬间到了李克用面前!
李克用神魂一抖,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恐惧,他连忙抽身后退,同时双手连忙掐诀:“琉璃剑!”他袖中应声飞出一柄晶莹小剑,猛地向李晔刺去。
李晔眉头一皱,卢具剑变刺为劈,斩中到了面前的琉璃小剑,但见青芒一闪,那晶莹小剑便被劈飞出去,光芒霎时黯淡,重新飞入李克用袖中。
“李晔!”李克用发出一声从未有过的怒吼,他没想到,今日一交手,他竟然又率先吃瘪,连破军长矛都被震得脱手飞出,他本以为,当日输给李晔,只是因为他无法尽显实力,但现实无情的告诉他,李晔的实力,也远远超出他的预估!
“这是你逼我的!”李克用半跪地面,双目饱满恨意,琉璃剑飞回的时候,他双手在胸前迅速变幻结印,最后右手放于膝盖,掌心向内,手指触地,左手拇指曲起,掌心向上,平放于腹前,大喝一声:“降魔印!”
降魔印,又称触地印,释门七印之一,为释门中极为高深的术法,类似于道门九字真言发动时结下的九印,威力无穷!
李晔皱了皱眉:“你竟然学了释门七印?”
大唐官将,只能修行中原术法,是朝廷明文规定,释门等外来术法,是明令官将禁制修习的——这也是释门和巫门,在中原始终无法大行其道的原因,虽然某些时候,朝廷开过禁,但大部分时候,这条律令被严格执行。
想不到,作为振武节度使李国昌的子嗣,李克用竟然修习了释门术法。从另一个层面说,这或许是李克用的压箱底手段。
“李晔,算你狠,逼得我不得不使用释门七印,所以今日你必须死!”降魔印发动的那一刻,李克用发出低吼,他嘴角血迹未擦,说话的时候满嘴是血,看着格外可怖。
轰轰轰,地面暴起团团尘土,就像炸药在地下被引爆,整座院子剧烈颤抖,那些被慧明“大佛极域”影响,站着不能动的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