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倾城忽然道:“陛下,岭南海师现在到了何地,情况如何?”
听到她问这个问题,李晔眼中便有了笑意,众人中她最先反应过来,委实不出李晔预料。
在岐王略显疑惑、探究的
目光中,上官倾城解释到:“我们死咬着六万近卫军不放,其实面对的危险远大于可能得到的收获,毕竟越往前大食军队越多。而那十万近卫军奇兵,肯定会在虎卫军、羽林军跟上来之前与我们碰面,他们是我们短期内无法应对的。
“陛下之所以执意要追着马伦不放,臣以为,应该是有其它方面的考虑。”
岐王听了点点头,虎卫军、羽林军是追赶狼牙军,那十万近卫军转个身,就是迎面而来,自然会先到,而且他们之前撤走的时间不太长,距离不太远,所以会早到很多时间。
“岭南海师已经跟大食舰队碰面,眼下正在激战。如果接下来战事顺利,岭南舰队不仅海上再无敌手,支援陆地也会很迅捷。我们能拖住近卫军多一些时间,往后的战斗就会多轻松一些,甚至是抓住取胜的契机。”
李晔没有说更多,岭南海师能不能赢,眼下还是未知之数。在独莫水战斗结束,李晔可以分神分心后,他就用帝道之眼出现在岭南海师战舰上,所以对彼处的战况很了解。
岭南海师长安舰,帝道之眼化身的李晔,正在杨行密的陪同下,眺望眼前波涛汹涌、灵光如烟,千帆争锋、万人纵横的鏖战场面。
飞鱼舰前阵跟大食法器战船撕斗在一起,你我有我我中有你,特别是最前方的几百艘船,双方都已经没有各自明确的队形、阵营,彻底陷入了各舰各自为战的局面。
到了此时,大多飞鱼舰两翼的弩矢没有再射个不停,从弓弩的密集度和发射频率来看,每面四个法阵共计八个法阵,大部分时间只有部分在运作。这是战况要求,也可能是有些法阵被损坏了,大食修士作战还是很悍勇的。
大食法器战舰在体积、坚固程度上,跟飞鱼舰不相上下,数量还稍多一些。可它们的弓弩“火力”,跟飞鱼舰就不在一个层面上,莫说没有床弩这种超大威力的“重火力”,普通弓弩数量也小很多。
在这种情况下,大食法器战船,根本就不是飞鱼舰的敌手,若是两军排开阵型,隔着一段距离互射,胜负早就见了分晓。
奈何在最开始的战斗中,蒙希塔兹看到了双方优劣,故而大食法器战船一出现,就强行冲进了飞鱼舰阵型中,这才避免了他们一直挨打的局面。
战至现在,大食法器战船损伤无数,是飞鱼舰的数倍,但随着战斗进行,大食战船上的修士,也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了飞鱼舰的战法,做出了有效应对。
除了战船上的修士,从各个方位跳绑作战,避免被飞鱼舰弓弩集中射杀外,一些法器战船眼见己方战况不利,舰体被床弩射击的损毁颇重,竟然驾驶着战舰撞击飞鱼舰。
这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战法,立即收到了很好的战果,当双方战舰都下剧烈撞击下受损,飞鱼舰上的弓弩法阵就不必避免受到影响,有的损伤太重,甚至跟对手双双倾覆沉没。
两军练气修士,在战船倾覆时大打出手,捉对厮杀,不少将士不惜跟对手同归于尽,有的沉入海水,也有的撤回附近己方战船。
由此,飞鱼舰伤亡骤
增。
这样的战斗场景,让杨行密和蒙希塔兹都十分肉疼,法器战船珍贵无比,用这样鲁莽的战法打没了,的确让人难以接受。但蒙希塔兹却没有下令大食战船,舍弃这种战法,毕竟不撞船,大食就处在劣势。
相比较而言,杨行密就很恼火,飞鱼舰有弓弩优势,不撞船肯定会赢。
然而眼下他也无法下达更多军令,陷入完全混战的前阵几百艘船,各自为战,已经无法有效执行军令,让他们后撤更是只会让他们送命,唯有跟大食战船厮杀到底,才有可能获得最后胜利。
也是在这时,十八艘巡洋舰,带着飞鱼舰后阵战船,迎上了突破、迂回绕过混战战场的大食法器战船。
李晔微微眯缝了一下双眼。
胜负将取决于巡洋舰的战果。
若是岭南海师不能迅速破敌,等到大食战船四面合围,内外夹击,那就会陷入绝境。就算有些战船能够突出重围,这场战斗也会失败。
蒙希塔兹眼见各部分舰队,相继临近指定位置,心头暗暗松了口气。
“唐朝的战舰的确不凡,不是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对手能比,他们的弓弩我们无法有效应对,除了撞船。等到合围完成,普通战船就得在法器战船的掩护下,蜂拥而上,用撞船的方式,限制唐朝战舰侧弦弓弩,为修士跳绑作战创造时机。”
蒙希塔兹招来自己的副将,对他布置自己接下来的战术。对方刚刚带队跟飞鱼舰作战,受了不轻的伤,被大修士给送了回来,要不是蒙希塔兹亲自出手,对方可能已经一口气上不来,就此陨落。
听到蒙希塔兹的话,副将惊诧莫名。
他道:“唐朝战船的侧弦弓弩十分强悍,普通战船冲上去,的确能够限制它们,为修士跳绑夺得时间,但自身多半也必然折损严重!
“唐朝战船毕竟不少,到了最后,我们可能就不剩多少普通战船了,而上面的普通将士,更是会因为战船沉没而纷纷落水这样一来,我军必将损失惨重。日后要在唐朝东部登岸,迅速开辟战场攻城掠地,就会很艰难!”
蒙希塔兹瞥了他一眼,眼神冰冷,极力压抑的怒火有不受控制的迹象。
这个目光让副将心神一颤,低下头再也不敢多言。
蒙希塔兹心中的愁闷辛酸,只有他自己能够明白。
“在遇到眼前这支唐朝水师前,我认为我们的舰队无人能敌,甚至还曾庆幸,能在这里早早解决唐朝水师,扫平在唐朝东部登岸的障碍。
“但唐军战舰太多强悍,战法又是那般有效,我们没有占到上风,还在被牵着鼻子走。
“战斗发展到眼前这种局面,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保存力量,也没有精力考虑日后在唐朝东部登岸的事,因为你我都无法保证胜利。眼下我们唯有拼尽全力,才有获胜的可能!”
说完这些,蒙希塔兹痛苦的闭上了眼,深呼了好大一口气,才将因为突然经受巨大心里落差,而带来的烦躁与愤怒压下。这种因为自己不够强,而产生的无能怒火,蒙希塔兹不屑于表现出来。
第二百零五章 向前(6)
“下令各部,迅速突进,无论如何,今日要将唐朝舰队歼灭于此,不能让他们有一艘船逃出生天!”蒙希塔兹面色如铁的说完这句话,忽然双手一颤。
他看到了从飞鱼舰后面驶出来的十八艘巡洋舰。
在开战之前,他升到高空,探查岭南舰队时,就发现了这十八艘巨型海船。但那时他并没有多么在意,这些海船表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异,甚至没有灵气波动,而且跟岭南舰队的运输船列在一起,也不是那么显眼。
随军运送辎重物资的海船,当然会比寻常战舰体积大,这是理所应当的。
而且蒙希塔兹记得哈里发说过,前些年对方去特奥蒂瓦坎城时,就见到过唐军远航舰队中,有体量很大的海船。彼时,马伦说那是一支用来装运货物的船队。
但是这一刻,这些耸立在普通法器战船面前,就像是蛮牛之于小羊的巨舰,表面那层黯淡黑漆一样的东西,因为船体表面结构的变化,现在基本消失,露出灵木灵石非凡的质材,与法阵的光芒。
就像甲士撤掉了斗篷,露出森寒铁甲。
一眼看去,一艘巡洋舰,就如一座天宫。
一座浑身都是战术装置,能够快速移动的天宫。
沙场征战多年,经验让蒙希塔兹眼光非凡、直觉精准,现在,他感到心口如压巨石,呼吸有些不太顺畅,背后更有寒意袭体。
这是他作为悍将,作为大修士,面对大危险才会有的本能反应。
蒙希塔兹暗道不好,却已经没办法下令各部做出更多动作。巡洋舰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之前的掩饰又十分高明,等他和大食法器战舰发现端倪时,对方距离他们已经很近,快到了攻击范围。
眼下做什么都晚了,突然后退是万万不能,迟滞停留更是取死之道,敌方已经在面前亮刀,将士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奋起迎敌。
这让蒙希塔兹再清楚不过的意识到,唐军主将的才敢绝不寻常。从在临近大食疆土的地方,碰到己方三倍的兵力,敢于迅速主动出击的果决,到战斗中各种战法、细节的调派,都堪称完美无瑕。
那是蒙希塔兹此生罕见的对手。
“各舰向前!”杨行密在舰首拔刀下令,眉宇轩昂,目光如剑,“巡洋舰,进攻!”
冲向飞鱼舰的大食法器战船上的修士们,在见到巡洋舰的时候,便不由得胆战心惊,对方高大如城,他们渺小如帆,压迫力让每个人都心头沉重。
百夫长千夫长们,虽然也惊疑,但还是大声呼喝,鼓舞修士们不要害怕,蚁多咬死象,他们战船同袍甚多,对方虽然船大,毕竟只有十八艘,翻不起多大的浪花,只要众人奋力杀敌,胜利依然属于他们,属于真神。
“胜利属于唯一真神,属于真神的忠实信众!”千夫长们带头举刀大喊。
“胜利属于唯一真神,属于真神的忠实信众!”修士们跟着高声呼喊,声音渐大,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在感受到万众齐心的威势,和众多同袍带来
的安全感后,大食修士们相互对视,又恢复了昂然斗志。
灾难的降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无论是积极的意志,还是消极的意志,不管是祈求,还是挑战。
嗡嗡嗡的床弩弦动声,从巡洋舰上响起,声音之厚重犹如闷雷。
大食法器战船上的修士们,只能看到一道道粗大的光柱,从巡洋舰上飞射而出,一两千余步距离一闪而过,下一瞬自家战船便猛然一阵,幅度之大如要侧翻似要裂开,巨大的灵气爆炸声旋即钻入耳中,犹如在心头炸响,惊得所有人神魂俱震。
巡洋舰上的床弩,跟飞鱼舰上的床弩,在机构上本无区别,都是一样的东西,但巡洋舰上的法阵,却跟飞鱼舰上的法阵不同,它更大也更强,经过这些法阵强化的床弩,威力非是飞鱼舰可比。
没有哪艘大食法器战船,能够在巡洋舰的有效射程内,被床弩击中后不被贯穿舰体的。
且巡洋舰上的床弩数量,早就不是一二十架,而是达到了恐怖的六十架!
时至今日,巡洋舰早就不是当初的巡洋舰,纯法器的构造,让它们更加出众,装备的床弩也不只是在甲板上,而是经过设计改良,嵌入船体,融合为一。这使得现在的巡洋舰,论起作战威力来,就是一座移动的床弩堡垒。
一艘巡洋舰,一轮法器床弩齐射,抛开射空的,剩下的也能轻易覆盖好几艘法器战船。而十八艘巡洋舰一起发威,就不是单纯的数字叠加,它能让一片区域内没有射击死角。
一下击沉十几艘法器战舰,对它们来说轻轻松松。
好在突入飞鱼舰后阵的大食法器战舰,虽然不是各自为战,也没有全都聚集在一起,而是分队分股穿插而进,这才让它们不至于被迅速击破。
饶是如此,巡洋舰前方,也没有任何一艘大食法器战舰,能够在被它锁定后,坚持一轮齐射的打击。须臾之间,数十艘大食战船或者炸毁、或者沉没,受创的则更多。
“散开,散开!”十八艘巡洋舰前,一队队大食法器战船,就像是被弓箭惊飞的鸟群,四散分流。大食人也不傻,面对巡洋舰的床弩齐射,不会把战船聚集在一起,唯有分散开来,才能最大限度减少损失。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迅速前行,分割飞鱼舰后阵,配合外围普通战船合围的意图,就无法顺利实现。
在付出不小代价,终于散开后的一队队大食法器战船,硬着头皮往前行驶,想要接近巡洋舰,利用自己的战舰去撞击对方,让对方进水沉没。
“必须击沉唐军巨舰,无论付出多少代价!”这是蒙希塔兹红着眼下达的最新军令,也是一艘艘法器战船上,大食船长们的大吼。
然而他们首先要面对的,是一艘艘围绕在巡洋舰周围,如同护卫一般保护它们前行的飞鱼舰。在巡洋舰露出峥嵘后,飞鱼舰后阵的阵型渐渐改变,这会儿已经有一半完全舍弃了原本的队列,变成了一艘艘巡洋舰的护卫舰。
十八艘巡洋舰外围,每一艘都有二三十
艘飞鱼舰拱卫前行,现在它们是十八个巡洋舰编队。
大食法器战船要接近巡洋舰,就得突破飞鱼舰的防线,可在巡洋舰的射程范围内,那些大食战船多半连飞鱼舰都没撞上,就被床弩或者轰碎,或者击沉。
一时间,十八个巡洋舰编队,就像是十八个巨大的漩涡,每一艘冲进这个漩涡的大食法器战船,都被这个漩涡绞得船毁人亡。海面上浮起了无数断木、船帆、尸体,看着像是一座座猩红的血肉磨盘。
在稍远距离航行的大食法器战船,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海战场面,让他们分外陌生,这是他们从来没遇到过的战法,偏偏巡洋舰编队又神威无匹,每时每刻都在收割他们的性命。
己方战船的不断损毁、消失,与大量同袍的相继深思,让一些大食修士已经开始绝望的哀嚎。这些在过往的海战中,无往而不利的舰队战士,这一刻感觉到说不出的悲苦、惶恐与荒诞,就好像他们已经不属于海战战场。
他们这些海战勇士,现在被海战抛弃了。
“向前,向前!”随着杨行密的军令下达,战鼓的声音更加响亮、密集,催促着巡洋舰编队不要忙着扫清、歼灭周围的大食战船,而是要勇猛精进,去杀穿大食舰队的整个阵型。
直至将大食水师的旗舰摧毁,将蒙希塔兹斩于阵前。
十八个巡洋舰编队,带着后面阵型齐整、森严的数百艘飞鱼舰,在辽阔无边、波涛汹汹的海面上,向着前方更多的大食战舰,向着那些正在跟飞鱼舰鏖战的敌人,推开一一道道水波浪墙,如离弦之箭,快速碾压过去。
床弩弦动的轰鸣声,带动法阵的运转,声势之大宛若惊雷,一道道粗壮如树干的弩矢形成光流帘幕,倾泻向编队前的大食法器战船。
一团团灵气爆光在一艘艘海船上乍现,被击毁的“断木残垣”在光团周围飞溅,一个个四仰八叉的修士在半空翻转,又死鱼一样落进海水里。他们激起的浪花本来不小,却被弩矢引起的巨大水柱淹没,很难被注意。
一队队大食战船星散。
一群群大食战舰破损毁灭。
一片片大食战船,被后续齐整的飞鱼舰战阵,给射成了刺猬、筛子,相继沉没。无数大食修士离船飞跃,抛头鼠窜,又在箭雨下坠入水中,悲哀而无助。
巡洋舰编队披荆斩棘,乘风破浪,昂扬而进,所向披靡。
他们在“废墟”上驶过,碾下了断木,压下了尸体,直到船前向两侧分开的海坡全成了红色,它们已经来到了飞鱼舰前阵。
至于两翼合围的那些大食普通战船,岭南舰队熟视无睹,没有法器战船的配合,他们连靠近飞鱼舰主队都做不到。他们的眼中只有前方,他们接到的军令是向前,他们要从中间突破、杀穿、毁灭大食海军主力——法器战船舰队。
望着战场的蒙希塔兹面白如纸,身子晃了晃,脚下趔趄几步,终究是没有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脸上写满惶恐与迷茫。
第二百零六章 大胜(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