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心头一动，稍微一寻思，不由得悚然一惊，连面色都有瞬间的苍白。
这的确很恐怖。
非常恐怖！
“李晔，
从人类的发展史来看，无论星球上存在什么，宇宙中存在什么，我们都可以认知，可以探索。哪怕有强大的外星文明，以人类的智慧和不断发展的文明，也不会是死路一条。
“但浩瀚无边的宇宙中，如果什么都没有，不存在其它文明，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陈玄之一字一句的徐徐发问。
李晔虽然来自地球时代，但也知道，太阳系对于人类已经认知的宇宙而言，连沧海一粟都谈不上，人类存在的时间，对宇宙存在的时间来说，也不过是萤明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会想人类究竟为什么会出现，会走到哪里去，哪里是尽头哪里才是彼岸，会想在无限大的宇宙里，为何什么都没有，会想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最终，当你历经千万年，还什么答案都得不到的时候，你就会只剩下一个疑问：这个世界，这个宇宙，包括我们自己，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听了这话，李晔禁不住手脚发寒。
陈玄之继续道：“如果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它是什么？如果它是某种大存在的玩物，那么，哪种大存在为何要让你怀疑这一点，为何不随便弄些智慧种族，跟人类相争，让这个世界显得更加合理？
“李晔，人类探索宇宙万年，却发现这个宇宙没有其它文明，什么都没有！你说，这会导致什么后果？”
跟陈玄之深邃的目光对视半响，李晔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让自己冷静下来。
“其实啊，无论这个宇宙中存在什么，人类什么都不会怕，也不会束手无策。”陈玄之收回看李晔的咄咄眼神，面容悲伤。
是一种大悲伤。
他仰起头，看着色彩斑斓的混沌通道，声音逐渐变得艰涩：“我们的祖先起于荒野，曾经过着茹毛饮血的野兽生活，在那个时代里，风雨雷电都是灾难，整个世界布满生存的威胁。
“祖先们能够依仗的，不过是栖身的山洞，手里的石块木棍。那时候，他们脑子里想的，除了食物，就是神神鬼鬼的东西。
“从那样艰难而愚昧的岁月里，我们都能走出来，开创如此灿烂的人类文明，宇宙中有什么是会让我们真正畏惧的呢？
“再强大的敌人，再严峻的挑战，再绝望的环境，都不会让我们丧
失希望，我们可能遭受苦难，莫大的苦难，但到最后，我们一定能够延存下去。
“可谁能料想，这个宇宙里，会什么都没有呢？”
说到这里，陈玄之沉默下来，另外两名天魔，也无不是神色复杂，哀伤而又悲苦的低下头。
李晔沉吟良久，勉强按下心潮的涌动，问道：“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天神下凡’计划出现了？”
陈玄之点点头，“当向外的探索不再有太多意义，眼前变得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当物质的扩张已经不能带给我们精神安宁，不能让我们看到未来的方向与希望，我们自然而然就会回过头来，审视我们自身。
“我们希望通过研究自己的身体，打开身体里蕴藏的宝藏，得到我们为什么是宇宙独特存在的秘密！
“人类，能够从茹毛饮血的野兽时代，走到行星际拓张的辉煌文明时代，依靠的本质，是我们的身体，是我们的双手、双脚，是我们的脑袋！这些，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我们的身体强大非凡吗？
“这，就是‘天神下凡’计划的初衷。”
李晔听得连连点头，末了道：“如此说来，‘天神下凡’并没有问题。”
“不，李晔，你错了！”
陈玄之声音又陡然变得高亢，怨忿与怒明发达程度的强大。
“于是于是‘天神下凡’的科学计划，在施行的过程中，渐渐变成了追求力量、追求长生的罪恶计划。
“既然宇宙中什么都没有，生命没有格外的意义，那么还有什么，能比个人私利更加重要？能比自己可以翱翔九天、长生不老重要？
“或许，当自己成了神仙，就可以揭开宇宙的面纱？或许，只有自己拥有了神仙之力，才能跟那个在背后，创造了宇宙的强大存在扳一扳手腕，扼住命运的咽喉，去往更加灿烂真实的宇宙外世界，去往‘天国’？
“李晔，你知道，他们说，生命的终极追求是什么吗？是不用借助外力，靠自身就能摆脱引力束缚！
“那样，个人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任意遨游宇宙！到了那时，我们才能看到宇宙的本来面目！他们说，宇宙中之所以什么都没有，只是因为我们还太弱小，没达到看到更多东西的层次！
“你当真以为，宇宙中会有另外的修真文明？
“修真是什么？是人类自己创造出来的名词！修真世界是什么？是人类自己构建出来的体系！结合科学研究的成果，用科学的方法，让个人修炼成神，拥有神一样的力量，像神一样永生，这才是‘天神下凡’计划的真正面目！
“而我们，被你们呼为天魔的我们，不过是试验体，失败的试验体！”
第五十七章 最大的恐怖（下）
李晔心头巨震。
天魔，果然是人类文明的一部分！
自从离开大唐世界，进入蔚蓝文明，他心中就多了很多疑问。而现在，这些疑问似乎都有了答案。
然而，为什么说天魔是失败的实验体？天魔修士究竟有什么致命缺陷？哪些兽形天魔，能量形天魔，是本就是动物、能量，还是不是？为什么圣人境天魔，都是人形？
不等李晔想得更加清楚，混沌空间通道忽然剧烈震颤起来，身在其中的李晔等修士，就像是站在风浪中颠簸的小舟上，怎么都稳不住身形，各种空间乱流就像是海风，四面卷动而来，让修士们好像是万箭加身。
“空间通道要坍塌了！”所有修士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这个因为李晔斩击圣血锁灵阵，而突然形成的空间通道在稳定了这么久之后，终于要走到生命尽头。空间通道坍塌，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活着，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搅为齑粉。
毕竟，在场的圣人境修士，说是圣人境，却并非什么真的圣人，只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存在。圣人境这个名词，也不过是大家创造出来的，形容这个境界修士强大的。
“想不到，我陈玄之，最终要和面壁者计划的修士死在一起，真是讽刺！”陈玄之此时显得很平静，除了些许不甘，好似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也正常，如果空间不坍塌，他们三个天魔也打不过李晔，基本还是要被杀。
李晔却因为心神的震动与心头的巨大疑惑，想要知道更多东西，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有些事情他若是不弄明白，只怕也是死了都不舒服。
“你说是‘天神下凡’计划，让你们变成了天魔，可我从蔚蓝系统中看到的资料，却并不是这样”
李晔的话还没说完，左右翻倒又不停稳住身形的陈玄之，就嗤笑一声“李晔，你也是一界之主，难道还不清楚什么是官方资料？蔚蓝系统虽然功能强大，但它说到底只是工具而已，掌握工具的始终是人！
“而社会工具的操控者，永远都是官员，是掌权者！
“寻常百姓知道的各种新闻、信息、资料，不过是掌权者想让他们知道的罢了。掌权者不想让大家看到的，你以为大家能看到？李晔，你真以为蔚蓝政府、议会那些人，都是真正想造福社会，愿为种族奉献自己的人，你信做官没有好处？
“普通人会这么认为，不过是掌权者想让大家这么认为。”
李晔眼帘微沉，没有接话。
空间通道的震动更加剧烈了，众人不时被甩得到处乱飞，四周的“墙壁”上，都已经出现了道道裂纹，包括李晔在内，所有人都感觉到气息不畅，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这宇宙里，根本没有真正的自由公平、美好无暇的世界。谁能掌控资源，谁能调动刀兵，谁就能做常人不能做的事！差别，不过是赤裸还是隐蔽而已。”
人之将死，总有许多话要说，陈玄之对蔚蓝政府的仇恨，让他到了这时候，仍然咆哮着发泄自己的情绪，“你不会知道，在‘天神下凡’施行的千百年岁月里，有多少人莫名其妙成了试验体，被关在了笼子里、放在了试管里，成了小白鼠！
“而现在，我们不再是被你们随意操控、任意宰割的试验体，我们是天魔，是你们人类的敌人，我们要跟你们战斗到底！因为我们是你们的敌人，不死不休的敌人，所以除非一方灭绝，否则这场战争绝不会停止！
“天魔
是你们人类制造出来的，蔚蓝文明的末日困境，是你们人类自己一手造成的！李晔，在这个宇宙里，真正能够灭亡人类的，始终只有你们人类自己！你们人类既然创造了天魔，那蔚蓝文明就等着被天魔彻底吞灭吧，哈哈！”
说完这话，陈玄之就消失在李晔眼前。
空间通道已经彻底崩塌，四个修士都被巨大引力扯飞，不知去了何处。
一座巨大的山坡前，此时沾满了人，规模竟然达到了惊人的十余万之众。整齐的队列组成了人潮海洋，李茂贞、上官倾城等大唐修士，周拔山、安琪儿等面壁者，蔚蓝政府舰队、至暗深渊舰队的军官们，无不是肃穆而立。
这是一座坟山。
今天是蔚蓝文明祭奠英灵的日子。
所有人都凝神静气，看着山前大如长安城墙的数字屏幕。上面正在播放李晔单人独剑，从修士、战舰混杂的激烈战场，一冲而出，直取天魔大军主帅陈玄之的战斗情景，最后定格在李晔一剑斩下，灵光爆炸如日的画面上。
三秒的静默之后，没有任何人带头，十余万蔚蓝战士，不约而同高呼李晔的名字。他们每呼喊李晔的名字一次，都会在后面加上英雄二字。如是七遍，气冲斗牛的声音才停止。
随后，一道道低声抽泣的声音响起，那是女军官们在哭泣，男军官也几乎都是双目通红，虽然也有不少人流泪，但都是默默无声。
大家都很清楚，跟天魔的存亡之役之所以能赢，全赖关键时刻李晔的“舍身取义”，如果只是普通战士也就罢了，大家司空见惯，但李晔是圣人境修士，还是五个中的最强者，他能这么干脆的为种族战死，众人的心中的感念之情就更甚。
要不是李晔跟天魔主帅同归于尽，大军战败，大家伙儿都得死，蔚蓝文明也亡了。只看姬宁戨都一副泪水磅礴的样子，就知道舰队将士对李晔多么敬重、感激。现在如果李晔站在面前，估计她会扑过去抱着他痛哭。
这无关儿女之情，而是同袍之谊。
“说过无数次了，李晔没死，他们怎么就是不相信？”岐王把折扇摇得呼呼作响，十多万人不是哭泣就是默默流泪的场面，让她烦躁的想要把这些人都一枪扫翻。
“蔚蓝系统判定陛下在爆炸中消失，周拔山那几个圣人境，也不敢说陛下还活着，我们的话落在他们耳中，而他们只会认为我们是对陛下太过忠心，不愿接受陛下战死的事实，自然也不会信。”
上官倾城难得的说了一大串话，末了甩甩袖子，“由他们去吧。”
一直没有言语的楚南怀，目光流转之际，忽然眼前一亮，“他们如此以为，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你们想想，比起奋力作战带领众人赢得胜利，这场大胜是陛下战死换来的，是不是更能让他们敬重陛下？”
岐王挑了挑长眉，“此言何意？”
楚南怀嘿然笑道“一旦他们对陛下的敬重之情，大到了愿意跟随陛下战死沙场的地步，他们的气运之力就会汇聚到陛下那里。”
闻听此言，岐王等人恍然大悟，旋即无不喜上眉梢。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觉得自己身体已经被扯成面条，脑子已经被搅成浆糊的李晔，终于感受到自己踩在了坚实的大地上——准确地说，是砸在了大地上。
睁开眼，李晔发现自己置身于尘土飞扬的大坑底部，抬头一看，坑沿在几十丈之外，看来自己脱离空
间遂道的地方很高。缓了一阵，确认自己身体没有异常后，李晔舒了口气，因为觉得虚弱，便就地打坐调息。
大难不死，李晔倍感庆幸，就是不知道陈玄之等天魔，是不是也还活着。他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对方。
很快，李晔便发现自己的修为之力涨了一大截，诧异之下，细细一感应，才察觉不断还有气运之力，在不断从西边汇聚过来，规模不小，短时间内好像没有止境。
“这段时间，我虽然在蔚蓝文明的世界，但大唐西方世界的百姓气运之力，还是在不断涌来，显然是崔克礼、张长安等人治理地方有成的原因。但相比较之下，这回汇聚过来的气运之力，却更加浑厚”
李晔略感诧异，“这突然之间，哪里来的这么多气运之力？”
稍微一琢磨，李晔便有了答案，这些气运之力只能是来自蔚蓝文明，而且数量之多，明显不局限于舰队。想来是自己征战天魔、乱军中制服陈玄之的事迹，已经像当初跟至暗深渊一战后那样，被大肆在蔚蓝文明中宣扬。
“之前战胜至暗深渊后，蔚蓝文明的人虽然也很崇拜我们，但那时并无气运之力汇聚而来。如今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战胜了天魔大军，还让蔚蓝文明克复了岩星系、驼峰系，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捷，改善了即将灭亡的命运，赢得大众的气运之力，也是理所应当。”
想到这里，李晔面上有了笑意。
依照他之前的战力，对付四五个圣人境天魔不是问题，现在实力又有精进，往后就能应对更加复杂的局面。早就听说天魔世界里，不仅有很多圣人境，好像还有实力超出圣人境的存在，那样大的威胁，还是需要更强实力才能应对。
念及天魔，李晔就回想起了陈玄之在混沌空间里的那些话。
天魔是所谓的“天神下凡”计划的失败试验体，对这个说法，李晔现在没有完全相信。这些话毕竟是陈玄之的一面之词，虽然听起来很合理，也足够有震撼力，但没有足够多的证据表明那就是事实。
“陈玄之在自知拿我没辙的情况下，用这样的言论来搅乱我的道心，想借此达到挫败我的目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李晔如此想到。
总而言之，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还需要进一步探查论证。
退一步说，就算陈玄之所言都是事实，也不会改变现状。如今天魔跟蔚蓝文明是生死大敌，战争不会因为几千年前的什么真相而轻易结束，大家的立场早就根深蒂固。
战争面前，没有是非之分，没有黑白之别，没有正邪对立，有的只是立场。
李晔眼下有了蔚蓝世界民众的气运之力，大唐世界跟蔚蓝世界是生死相依，他也不会跑去跟天魔站在同一阵营。而且就算天魔是人类实验体，也跟他体内龙气的来源没有关系，不涉及他的根本问题。
如果天魔真是人类创造出来，这的确是人类的一大黑点，甚至是一大罪恶。但人类文明发展到现在，历史上的罪恶难道还少了？自相残杀难道还不够多？不能因为这些，就摒弃、背叛自己的人类身份。
追根揭底，人类并不是完美的存在。
重要的是，人类世界是光明更多还是黑暗更多，未来会不会越来越好。
“先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想办法回去才是正经。”
李晔收敛思绪站起身，正想飞出大坑看看外面的情况，抬头间，视线落在坑沿上，忽的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