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人的劣根性,明明已经在底层了,却还要嘲笑比你更不幸的人。
可是熊转念一想,现在自己可不就是一只缩头王八么?这个名字还是挺贴合自己的身份的。
“睡了睡了……”
听完了训话,大家都四散开去。
熊自己随便找了一个角落蜷缩起来。
他,极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他想好好的休息。
但是他睡不着。
原本已经麻木的手脚现在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熊就这样靠在墙上,冰凉的墙体不停地吸收着他的体温。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空洞无神。
门外落锁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难道这些家伙还怕他们跑掉吗?
在这曲折的大院里,在这残酷的现实里去哪儿不是一个死字?
现在的熊只能在心中默念,希望会有奇迹的发生。
夜半,不知道哪儿传来了细微的笛声,轻到几乎不可闻。
但是熊还是听到了。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想起了掀起盖头时岚那美艳的模样。
他想起了婚礼前夕和岚一同合奏的那曲《凤求凰》。
他想起了尚还年幼的时候岚总喜欢把诗句轻轻吟唱。
空荡荡的思念全部都是岚声音的回响。
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在心中无声的流淌。
当然,思乡的自然不止他一个。
熊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
他想睡着,因为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自己心爱的女子。
他又不想睡着,因为他一闭眼就满目血腥,如堕修罗地狱。
天,已经蒙蒙亮了。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现在应该还在熟睡。
即使是门口看门的大黄和小黑,现在也流着哈喇子蹬着短腿,说不定他们梦中的就是美味的肉汤。
“干活了!干活了!”门口传来了那个催命的声音。
砖房的大门开了锁,那个吴管事就一脚踏了进来。
“别和死猪一样躺在这儿!买你们来又不是让你们享福的!”吴管事狠狠地踹了其中一个奴隶,其他的奴隶连忙起身,唯恐牵连到自己。
“哟,还给老子装!再不起来当心老子抽死你!”见那个奴隶还是一动不动,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吴管事就像是受了刺激似的,疯狂地踹着那个人,他似乎忘了那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刻意任意虐杀的玩具。
熊皱了皱眉头,他似乎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排在他前边两位的六号。
而这个六号在他的印象中也是个极其文气的人。即使再饿也是会保持一些气度。
这也是熊能记住他的原因之一。
“水……”突然六号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声响,声音实在是太轻,就像是在喉咙口卡住了一样。
六号艰难地翻转过身子,只见他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的面庞,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他的手上和脸上因为很久没有清洗也全是污泥,根本看不清楚本来的模样。
“好!你要水是吧!拿水来!”那个吴管事一招手,编号是二号的奴隶就急忙应了一声是,笑得十分谄媚,拖着重重的铁链笑嘻嘻地挪了出去。
其他的奴隶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二号远去的背影。
真真是一个惯会吹溜拍马的人!熊在心里想着。
当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水来咯!”那个二号吃力地捧着一个破水桶,两条腿都叉成了丑陋的八字,就这样从门槛外边挪了过来。
那个吴管家做了个手势,二号心领神会,笑得更加殷勤。
但是那个吴管家却没正眼看过他。
只有自己轻贱自己,别人才会轻贱你。
“哗啦!”大半桶水就这样浇在了六号的身上。
“咳咳咳……”可能因为呛到水了,六号不停地咳嗽,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水虽然呛到了六号,但是也冲刷掉了他身上的灰尘。
现在六号身上的皮肤红彤彤的——
是高热!
“管家!他是高热了,并不是不愿意做事啊管家!”和六号平时要好些的五号求情道。
“哼,我怎么知道他这是得了什么腌臜的毛病,像是猪瘟狗瘟什么的,还是清理掉!”吴管家直接把六号比喻成猪狗,殊不知道他自己在主人眼里也只不过是个猪狗不如的奴才。
“买你们进来不是给你们看病的!你这么护着他就连他的那份也帮忙做了吧。”吴管家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喃喃道:“什么味儿!这老刘头介绍的什么破地方,怎么还有个病秧子!”
“好咯!大家干活去咯!”
看到吴管事走了,众人作鸟兽散。
只留下六号躺在地上,五号立于他身旁。
“我看他是像是热毒,杂草中就有小野菊,掺点水喝也许会好些。”五号的耳边忽然飘过来一句话。
第三十九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上)
熊提着沉重的锁链和其他十个奴隶一道走向了外边。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现在的熊似乎习惯了手脚上的束缚。
“八号!给老子走快一点!还要不要吃饭了!”吴管家站在庭院的台阶上,左手还提着一根木棒子,在右手手心上不停地拍打着。
闻言,熊低了头,忍着脚踝上的不适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前走去。
“二号,你过来!”
“诶,老爷,叫小的有什么吩咐。”听到吴管家叫唤自己,那个二号就像脚底抹了油似的,直直地贴了上去。
“咳咳,那个……我要解开他们手上的锁链,你帮我看着他们做事。”
“这个……小的……”二号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眉眼都挤在了一起,看起来甚是恶心。
“我把你的锁链都解开,你给我看紧他们。”
“诶!是!老爷!”
这二号叫老爷可是叫得顺口,能把奴才当成老爷那样孝顺也真真是一种境界。
“来。”吴管家一副施舍的样子,从腰间掏出了一串钥匙。
丁零当啷的金属撞击声现在听起来确实极其悦耳的。
“你们可要好好干活!明儿就是我们老爷的六十大寿,你们要是听话吃肉都是可以的。”吴管家的语调像是要飘起来一样。
“吃肉啊……”众人纷纷发出一片片惊叹声。
其实熊也好几天没吃肉了,做奴隶的,吃饱都是问题,何谈吃肉这么奢侈的事情。
他想都不敢想。
也许是以前的回忆涌上心头,熊竟然口中生津。
“咕噜噜……”好几个人的肚子也开始叫唤了。
“哈哈!你们这些没吃过肉的杂种,王府让你们见见真正的好东西!”吴管家趾高气扬,说的王府就像是他的一样。
“是是是,小的就是没见过世面,老爷别见怪就好。”二号趁着这档子又是好一阵的吹溜拍马,把吴管家都捧到了天上去了。
“哼!”看来这个吴管家对于这些言语上的奉承非常得受用,从鼻间轻轻地哼了一声,瞟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干活去吧!不然不给吃饭!”
日头渐渐升了起来,天边泛起了美丽的红云。
吴管家坐在庭院南边的那株梅树下的躺椅上,树冠的阴影刚好挡住替他了阳光。
那是一把破旧的躺椅,竹子制成的,都开始泛黄。
吴管家轻轻地动一下那躺椅还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二号则是蹲坐在一边,拎着一把破蒲扇献殷勤。
熊胜在强壮。
没了手上的链条就轻松了些。
从水井到后边厨房的水缸不过百十步路的过程。
两大缸水,半个时辰就填满了。
熊就坐在厨房门口的石阶上休息一会儿。
五号也出来了,正在厨房门口劈柴。
熊这才能仔细地打量他。
五号的身形并不强壮,甚至可以说是单薄。
淋漓的汗水把破旧的衣服都沾湿了,紧紧地和身子贴在一起。
风轻轻地吹过,吹在熊的身上很舒服,但是总感觉五号是在颤抖似的。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五号吃力地提起斧头,狠狠地砸在面前的柴火上。
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部明朗的线条滑落,洗去了面上的一些污垢,黑黑白白的,甚是滑稽。
五号像是受不了了,稍稍直起身来扶了扶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熊瞄了一眼他边上的柴火。
好家伙!半个时辰才劈了那么两三根柴火,还要完成两个人的任务,实在是不现实的。
五号此时的心情也不好过,他是多么想要救六号。
他知道六号的病如果再不好就只有死路一条。
奴隶的命运比主人家养的狗都不如。
有哪个主人家愿意钱去给奴隶治病?生病的奴隶不仅不能干活还要拖累别人,直接杀死也算是一种解脱。
最可怕的就是送到乱葬岗慢慢等死,在还有意识的时候就要被野狗撕扯,秃鹫啄食。只因为在乱葬岗呆久了全身都沾满了死人的气息,而畜生,他们才不会分辨。
五号双手握着斧头,微微颤抖着。
突然抬起手臂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准备重头再来。
整整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熊走到了他的身边。
熊高大的身躯背光所产生的阴影把他全部笼罩。
现在熊才看清,这才只是个孩子。
虽然熊自己还只是个孩子。
但是这个和义儿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儿还是让熊升起了一股保护欲。
五号只是怪自己大意,刚才熊走过来的时候脚上拖着的铁链声音都没听见。
虽然刚才的五号感觉到非常热,但是对于熊的逼近他还是本能地退后两步,背后冷汗涔涔。
突然,他感到手上一轻。
是熊接过了他手中沉甸甸的斧子。
“你……”五号
“你去帮我提水吧,我不想走路。”这个分明是个别扭的借口。
五号只是看了一眼熊,默默地走过去捡起了地上的水桶。
熊本来以为劈柴时间非常容易的活计,毕竟他在九道山庄的时候看到阿金或者阿晋为了炼剑在后山那儿劈柴火。
阿金……阿晋……九道山庄……岚……
熊的脑袋里就像过影子戏一样,所有的的画面都在脑海中浮现。
他使劲儿地摇了摇头,想要摆脱这些温暖却又痛苦的回忆。
时间就像解药,可以淡化哀伤。
但是对于熊来说,时间就是最猛烈的毒药,因为他停不住念想。
想了许多,熊还是抄起了斧头,向着柴火狠狠地砍去。
一下,两下,三下。
砍不断。
再一下,两下,三下。
熊只觉得自己的虎口被这力道震的生疼。
熊现在十下可以劈开一段木柴。
然后是九下……八下……
现在的熊可以只用四下就劈开一块木柴了,旁边的木柴堆起了一座小山。
但是他的虎口早就被震得豁开了一个口子,鲜红的血液染红了斧头的木柄。
涔涔的汗水顺着胳膊流下,刺得伤口生疼。
其实熊早就发现了五号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但是他就装作没看见。
突然,从外边跑进来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厮!
第四十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下)
“吴管事……少爷……少爷……”
“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嘛!火急火燎奔丧啊!”吴管事听到叫唤声,一把撸下了放在眼上的叶子,夺过二号手中的蒲扇对着那个小厮的脑门就是一阵戳,“你吵着你爷睡觉了你知道不!爷的身子可不是你这种人赔得起的!”
“诶哟,是是是。”那个小厮捂着脑门,“少爷叫您立马过去一趟。”
“你这个小兔崽子怎么不早说!”吴管家恍然大悟,扔下那把蒲扇,迈着小短腿就冲了出去。
只留下那个小厮在原地发呆。
“那个……”站在熊身后的五号终于开口了,只是这孩子应该生性腼腆,不擅长搭讪,才这么磕巴,“厨房的水缸本就是满的……”
熊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整理着柴火。
“谢谢你了……”
“不用道谢,这儿有我就行,你去墙边拾点小野菊,待会儿兑点温水给你同伴服下,应该会好些。”
“原来是你!”
熊没有吭声,只是用沉默作答。
“我叫陶湘,这回多谢恩公!无以为报!”五号抱了拳,这个姿势有模有样的,颇有几分江湖的味道。
“去吧,别耽误了治病的时辰。”
“诶。”陶湘却也没有多问,径直走向了墙角那一块杂草丛生的地方。
这个孩子的心性还很单纯,就像义儿一样。
也不知道义儿现在到底怎样了……
看着现在坐在躺椅上狐假虎威的二号熊就觉得陶湘好太多了,不知不觉的就把他当做义儿。
看他的行为举止必定是大户出身,沦落到此也是不幸,但也可以说是万幸。
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坚持下来,并且保持这一分心性,不简单。
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他们的气质相近。
熊心里总觉的陶湘和自己是一类人,他这样做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别的都是应该的。
尽管熊现在是个奴隶,最卑贱的奴隶。
奴隶难道不是人吗?
显然,在有些人的眼里不是。
不把奴隶当做人的那些人并不配称为人。
奴隶也是人。
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奴隶低贱,但是不代表会失了人性。
当然有些奴隶除外。
无论主人给的职位再体面,穿的衣裳再奢豪。
也只是奴隶而已。
就像吴管事,拿架子的本事绝对不逊于有些官员。
“快点!快点!都过来!”吴管事一边扯着嗓子喊一边从院子外边飞奔了进来。
熊从来没想过吴管事那么短的腿竟然可以跑得那么快。
二号就像是做了坏事怕被发现了似的,赶忙从躺椅上跳了下来,拿着蒲扇给吴管事使劲儿扇凉。
“吴爷,您累了,要不歇会儿?”二号谄媚的功夫做的十足,完全看不出刚才的惊慌。
“歇什么歇!火烧屁股了知道吗!蠢货!”
看来这吴管家定是在这王府少爷那儿被骂了一通,正准备找人泻火呢。
也怪这二号没什么眼力见儿,就这样直挺挺地撞口上去了。
二号被喷了一脸的的口水,面上的媚笑倒是一分都没有减少。
这也实在是一种境界了。
“今儿有贵客要来这东园,你们给我用心收拾了!要是让我看见一点儿灰,就有你们好受的!”吴管家恶狠狠地说道,然后转身回到躺椅上休息去了。
二号搓着手,望着闭目养神的吴管家,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看什么看!还不给我干活去!都是些吃干饭的呀!”吴管家的眼睛突然睁得老大,瞅着有些恐怖。
“你有给过我们饭吃吗?”
当然,这只是几个奴隶小小的嘟囔声而已,没有哪个嫌命长的敢当面说。
二号心中一沉,看来自己偷懒乘凉的美梦泡汤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十三个奴隶只有他没用锁链铐住脚,于是又沾沾自喜起来了,对着旁人一脸不屑的神态,好像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似的。
过了一会儿,吴管家却是从躺椅上跳下来了。
他在躺椅前边不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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