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湘撕心裂肺的哭声似乎惊醒了他,他的眼睛突然恢复了一些焦距。
“我知道你在听,让我说吧,说出来会好受一点……”
第四十三章 萍水相识如故知
第四十三章萍水相逢如估值
“你就让我说吧……说出来我会好受些……”陶湘低着头,晶莹的泪水沾湿了长长的睫毛。
熊没有说话,陶湘就当他是默认了。
“我本是江西饶州德兴人士,家里做的是银矿生意。”陶湘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家里良田千顷,怎的也算是个富贵人家。只是天不假年,叛军作乱,举家搬迁。不成想,在半路就遇见了匪盗……”
匪盗吗?会是匪盗吗?熊的脑海里转过这么一丝念想。
“一家几十口人,就这么死在了我面前……娘亲……父亲……”
熊的思绪也跟着走了,自己见证了岚的死,已经几近崩溃。
这年幼的娃儿竟然也能做到如此!
“我眼见着大姐姐和二姐姐被带走……我……我和庶兄就被带到了这儿……庶兄虽然以前并不是很待见我,但是到了现在这患难的时候却是很照顾我。”陶湘像是陷入了以前的回忆里,话语间带着温情,也不结巴了。
“现在大姐二姐生死未卜,庶兄被他们扔了出去恐怕是凶多吉少。”陶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血缘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东西,也许一开始没发觉,但是到了危难的时刻没有什么能打破亲情的外衣。
熊的眼珠子动了动。
他感同身受。
现在的他也是孓然一生,了无牵挂了。
“他们说了,我一辈子就只是个奴隶了,我什么都没有。自己都不是自己的……就算想出去给兄长收尸……见最后一面都是奢侈……”陶湘的声音里夹杂着气愤和悲哀。
悲哀可能是对自己命运的感叹,但是气愤绝对就是真性情了。
熊也想回去。
回到九道山庄。
就算那儿满目荒凉。
他只是想回去看一眼自己最心爱的姑娘。
即使最后的结果只是将她亲手埋葬。
但他也知道这个想法实在是荒唐。
现在就连活下来,也是奢侈的。
“你呢,也说说吧。”陶湘把话题引向了熊。
熊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似乎不愿意提起。
一个人独自承受,实在是难受。
他还是说了。
开口就是千斤。
“我……没有名字。”熊的喉咙异常干燥,他的声音都是嘶哑干涩的。
见熊开口说话了,陶湘也盘起了腿仔细地听着。
“我是被九道山庄捡来的孩子,他们供我衣食,请先生教我念书最后我还有幸被招了女婿,很美好是吧?”熊的嘴角弯起了一抹涩涩的弧度。
“这样……”听到了九道山庄,陶湘明白了些什么,也就没有再说下去。
“那天是我成婚的日子。”熊补充了一句。
陶湘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前些天被关在山上的时候就已经有所耳闻,但是现在九道山庄屠杀惨案的经历者就活生生的在这儿。他所经历的惨痛更是自己无法想象的。
熊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你可以和他们一样都叫我熊,当然也可以叫我八号。”
“熊大哥!”陶湘没有一秒的迟疑,直接选择了前者。
“现在知道我叫熊的也只你了吧……”
熊曾经也想过要为国征战,马革裹尸还,男儿的豪情壮志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那是在他还没有和岚在一起的时候。
有了岚之后熊就不是这样想了。
他想呆在岚的身边,就这样,一直到永远。
“熊大哥,你一定很爱她吧。”陶湘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恩。”熊轻轻地点了头。
“我不知道什么叫爱,我只是觉得难受。”
“恩?”这次熊换了一个语调。
“我只是觉得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就很难受。”
是啊,再也见不到了。
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陶湘用手捂住了脸,哭了起来。
毕竟还是个孩子。
可是,毕竟还是要活下去的不是吗?
熊还想要亲自去看一看。
他还没有完全死心。
或许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徒劳无功的挣扎。
但是熊还是要去做。
一定要去。
“以后的路还很长。”熊并没有睁开眼睛。
他并不知道他这样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有什么资格劝人坚持下去,但是他想这么做。
“嗝……嗝……”许是刚才哭得凶了,陶湘这会子打起了嗝,“我会坚持下去的……熊大哥也是……”
漆黑的小柴房看不出来时辰的变化。
饥肠辘辘的二人就这样软软地靠在墙边,闭目养神。
身心都是累极了的。
心里淤积的情绪一旦打开了闸门,就奔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浓浓的睡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吧。
就一会儿。
当然,只是喘口气。
马上就又要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
是什么呢?
也许是他们太累了,清晨高亢的鸡鸣没有唤醒他们。
其他的人似乎也把他们遗忘在了角落。
日头渐渐升了上来,王府里早就是一片张灯结彩。
突然,短促一阵鹰啼划破天空。
王府的大门前出现了一道白色的人影……
第四十四章 小楼初夜破天光(上)
铃铛响起,那个白衣男子从几不可见人的浓烟中走进来。
走进大家的眼中。
也走进了王府家主王员外的眼中。
王员外的瞳孔忽然间收缩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白衣男子手里拎着的
不是贺礼
而是一把剑。
一把剑尖在滴血的剑。
作为一个杀手。
逍遥子的确不算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不仅是因为快四十岁的逍遥子,
还长着一副儒雅秀气的脸,多年前行走江湖时就曾有采贼欲对逍遥子下药。
结果当然可想而知。
逍遥子不算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更是因为,他是一个叛徒。
一个背叛了杀手集团的叛徒。
你听说过一个杀手背叛了杀手集团之后的命运吗?
你一定听说过,因为你也许没见到过真人,但你一定看过很多这类的故事。
他们都没有好下场。
除了逍遥子。
严格的说,逍遥子其实也没有好下场。
因为在杀手的江湖榜中,曾经排行第十位的杀手逍遥子,属于最神秘的杀手集团“暗河”的第一杀手逍遥子,可以轻易找到公开记录中的逍遥子的下场……在刺杀武当派掌门时出手失误,受伤逃跑,在楚国客栈里路遇宿仇,火拼之后受伤严重,最终被火神派的硫磺弹引发火灾,烧死在客栈。
而现在,已经死去的逍遥子好好的出现在王员外的门口。
还潇洒的拎着一把剑。
那把剑带着朦朦胧胧的白色。
只不过谁也想不到,这位年轻潇洒的公子居然是已经“死”了五年的杀手逍遥子。
当然,更想不到的是这位看上去又年轻又多金又潇洒又有点腼腆的少年公子,居然已经快四十岁了。
嘿嘿,逍遥子忽然笑了一下。
然后他就出剑了。
“你究竟是谁!”王员外惊呼出声,匆忙向后倒退了两步。
边上的护院连忙涌了上来,护在他的身前。
“取你命的人。”
逍遥子的身形微微一动,优雅地转身。
“咚咚咚……”三个人倒下,不带一丝挣扎。
现在王员外终于看清了,那把剑并不是带着朦胧的白色。
那把剑的周围笼罩着的是彻骨的冰寒。
逍遥子越走越近,王员外想要后退但是双腿已经酸软,根本迈不动步子。
“这位好汉……我王某人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饶了我这一回吧!”王员外的表情和现在他这一声华贵的衣服衬起来十分地滑稽。
“果真没有吗?”逍遥子略略停下了脚步,剑上的血就这样一滴一滴地下滑,他的声音有着一种特殊的力量,直让王员外打了两个寒颤。
“壮士!这位爷!要多少钱我都给!那个要你来杀我的人给多少?一万两?两万?我都双倍……十倍给你!”王员外看来也是吓坏了,竟然愿意用比他生命还重要的钱财来换。
“你的命,没有这么值钱。”
“壮士,给钱的话真不是问题,只要您开口……”王员外以为逍遥子所说的是赏金并不高,暗自松了一口气。
“五年前,扬州城。”逍遥子顿了顿,“你可还记得娟娘?”
王员外忽然惊住了,像是喉咙口被鱼刺卡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个来寻仇的!
其余的他可能忘了,可是娟娘是个烈性的女子,一回去就投了井,这才让他印象深刻。
“壮士,这真的是个误会……”王员外面上的讨好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
“误会?当时娟娘都有了八个月的身孕,你怎的还能误会!”说到这儿,逍遥子的声音已经有了隐隐的怒意。
王员外这才发现了自己无言以对。
“五年前我杀不了你,今日定要为我的兄弟报仇!”
五年,是一个节点。
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人淡忘很多人,很多事。
但当这句话飘到王员外耳朵里的时候——他的瞳孔骤缩。
“原来是你!”王员外直接跌在了地上。
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那个突然出现在马车顶端的身影。
当时自己离他较远看不真切,现在距离如此之近怎能不叫人心生寒意。
“你不是早就死了吗!”王员外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知道的太多了!”
剑锋挑起,犹如灵蛇一般游荡在几个护院当中。
剑气所过之处,无人生还。
真可谓是杀人不见血。
“你知道吗,人,生了可以死死了可以生。”逍遥子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我……”王员外此时没了助力,双手支撑在身后死命地向后挪动着。
“有些人不应该死,有些人罪该万死。”逍遥子提着剑步步缓着步子走着,也不急着杀他。剑上的鲜血顺着剑尖淌下,在地面上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
王员外现在可谓是汗如雨下,就连衣裳的下半截儿也湿了。
这可是“屁滚尿流”活生生的例子。
突然拱门的那边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逍遥子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贼眉鼠目的男人正在向这里张望。
“吴管家!救我!”王员外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力气,大吼一声。
可能仅仅是想抓住那根救命的稻草,他站起来直追而去。
“不自量力。”逍遥子还站在原地,只是手中的剑已经从后背穿透了王员外的心脏。
“嗤。”逍遥子抽出了剑。
王员外的身躯软软地倒下,好像带着一丝错愕,好像带着一丝不甘。
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逍遥子抬起头的时候,刚才被唤作吴管家的那人早就不见了身影。
躲得了一时,难道还希望躲得了一世?
逍遥子把腰间的剑鞘解下,狠狠地插入一边坛的土中。
今天,
他的剑就不准备入鞘了!
第四十五章 小楼初夜破天光(下)
逍遥子右手提着剑,穿过了拱门,走向了内院。
吴管事在前边发了疯似的撒丫子狂奔,好几次都差些跌倒。
“啊!!!”突然几个穿着艳丽,枝招展的女人从边上的小门出来,刚好和逍遥子打了个照面。
那几个女人紧紧地抱着包袱,汗水都把脸上精致的妆容弄了。
“我……我们……”毕竟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其中的两个都要哭出来了。
“走罢。”逍遥子并没有看向他们,而是扭头就走:“我不杀你们。”
“多谢壮士不杀之恩!”那些女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提起裙摆匆匆地跑了。
在这儿的女人,有哪几个是没有苦衷的?
现在,她们终于是离开了这个牢笼。
她们终于可以回去了。
但是娟娘呢?还有自己患难与共的兄弟。
毕方和自己一起进入“暗河”,一起训练,一起执行任务甚至一起叛逃……
连组织的追杀都躲过来了,最后死在了这个人的手上。
虽然逍遥子明明知道毕方是死于“七虫七”毒。
如果没有这件事情,如果毕方没有气急攻心,如果毕方吃下了孟希行的解药!
没有如果!
那些如果都没有结果!
武当那个表面仁慈内里烂透的门派他自然不会放过。
还有呢,就是这王府。
不仅是王员外,还有那些为虎作伥的人。
全部都要死!
逍遥子早该死的。
在他被遗弃街头的时候就该死了。
在“暗河”里接受惨无人道训练的时候就可以死了。
可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对手杀死。
当然,也可以在楚国客栈被火神帮纵火烧死。
现在呢,可能随时因为病发而死。
但是承受了这么多他没死。
他还不能死。
“我要用那些畜生的血来祭奠你们……”
东园后边并没有什么出口,唯一的小门早就被堵死了。
吴管事跑进来看,那围墙足足比自己高了一大截,为了防止奴隶逃跑,那梯子什么的更是不可能出现的。
吴管事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一众奴隶的注视下匆匆躲进了厨房后边两只大水缸之间的缝隙,再用边上的稻草遮住了自己。
那稻草堆得比水缸还高。
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几个蹲在墙边的奴隶看到逍遥子的身影立马瑟缩到墙角去。
几双惊恐的眼睛就这样死死地盯住逍遥子。
逍遥子熟若无睹,就这样直直地走入了内院。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逍遥子略低沉的嗓音响起,那种别样的磁性很容易让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躲在稻草堆下面的吴管事心下生凉,但还是抱着些许侥幸的心理。
这当然是徒劳无功的,谁看谁知道。
这东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这可以藏身的地方少说也有十几处,逍遥子可没有这个耐心。
看着这些瑟缩在墙角大气不敢喘的奴隶,逍遥子开口了:“你们看见了刚才的吴管事吗?”
没有人敢开口。
逍遥子笑眯眯地盯着一个刚刚欲言又止的奴隶继续说道:“或许我该这么说,要是谁告诉我吴管事在哪儿,我就不杀他。”
看着他嘴角诡异的笑容,奴隶们更多地选择闭口不言。
不管怎样都是个死了,不是吗?
当然,总有一些异类的。
“壮士!壮士!嘿嘿……”逍遥子的边上传来了一道谄媚的声音,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原来是二号。
逍遥子微微皱眉,他并不喜欢别人叫他壮士。
毕竟壮士这个词没有任何一个字能和他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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