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这一场大战足足斗了五个时辰,四野里黄沙浸血,横尸遍野。断枪折戈、死马破旗,绵延十余里之遥。耶律斜轸幼时从军,迄今三十八载,向来都是以寡敌众、以弱胜强,却从未有过一场战役比得上今日艰难,饶是麾下兵马四倍于天极军,愣是拿不下巽风城,心中暗自惊凛:幸好龙吟啸已死,天极军的士气多多少少受到影响,任逍遥智计韬略虽然了得,毕竟缺乏施展经验,军队的部署调动尚显稚嫩,否则自己百战百胜的丰功伟业怕是要折在巽风城了。
眼见久攻不下,军心已沮,耶律斜轸知道即使再强行坚持,也是徒遭损折,决然讨不了好去,眼见巽风城外积尸数千,尽是本国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士,心中大是不忿,然见巽风城墙坚固,守备严密,实是无隙可乘,不禁叹了口气,当即传令退军四十里。
任逍遥趁机大吼:“弟兄们,耶律斜轸败啦!”
城头天极军喝采如雷,擂起战鼓,呐喊助威,秦襄、张风提议追击,任逍遥肃容道:“辽军只是撤走,并未败退,何况耶律斜轸久经战阵,不会想不到我们的举动,贸然出城追击只怕正中他下怀。”
秦怀玉默思片刻,沉吟道:“龙骧、虎翼两军一直呆在内城养精蓄锐,眼下斗志正旺,依我看出城试试倒也无妨。”
诸葛文杰捋须笑道:“秦副教主切莫忘记,今日大战不光贵教留了一手,耶律斜轸亦未动用他的虎豹骑。”
众人问言猛醒,再不议追敌之事。
果然,辽兵退却十多里后,远处密林中涌出大批铁甲骑兵,军容之鼎盛、装备之精良比之兵临城下的四十万大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极军上下皆自叹服,张劲宏双目生辉,洒然道:“诸葛先生神机妙算,不知能否设法让信使突破辽军包围,将求援的讯息……”
南宫不败含笑打断道:“张副教主难道没发现,身边少了个人。”
张劲宏一愣,旋即失声道:“菲芸……菲芸他……”
诸葛文杰大笑道:“我和宗主押送辽军奸细登城时,便悄悄通知龙堂主既刻由南门杀出,此时此刻……哈哈哈,龙堂主想必已在百里之外咯。
任逍遥恍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诸葛先生暗中将锦囊交给龙兄。”
半个时辰后,辽军大营。
耶律斜轸怒气冲冲的回到王帐,召集麾下将领商议对策,还没来得及开口,忽有小校来报,说大军发动总攻前,天极教麒麟堂堂主龙菲芸单枪匹马从巽风城杀出,突破防线直奔晋州方向而去。
众将问言皆尽失色,唯耶律斜轸哈哈大笑。
耶律奚底愕然道:“大王,龙菲芸既走,援军不日即将抵达,届时……”
耶律斜轸挥挥手,打断道:“届时与天极军里应外合,我军未必应付得来,对不对?”
耶律奚底小心翼翼的问道:“大王既然早已看透个中玄机,那还……”
耶律斜轸拍拍爱将肩膀,好整以暇的笑道:“奚底啊奚底,你跟了本王二十年,难道还摸不透本王的行事作风,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的。”
萧天佐喜道:“大王早暗中派人将龙菲芸截下了?”
耶律斜轸淡淡道:“龙菲芸乃龙吟啸嫡子,武功尽得其父真传,既然让他出城求援,想必莽苍踏雪甲、九天玄穹剑还有龙吟啸那匹日行千里的玉雪麒麟驹样样齐备,即使出动虎豹骑也未必拦得住他。”
耶律奚底急道:“就……就这么任由他去晋州求援?”
耶律斜轸神秘兮兮的笑道:“别说区区晋州,庆州、渭州、秦州、河中五郡,他想去哪就去哪,我耶律斜轸决不阻拦。”
耶律奚底恭声道:“属下知大王百战百胜,不把五郡驻军放在眼中,但那好歹是十几万人马啊。”
耶律斜轸从容一笑,压低声音道:“如果我说龙菲芸此行一个援军都搬不到,你们信不信?”
耶律奚底摇头道:“巽风城乃关中门户,朝廷军岂会不救。”
耶律斜轸双目神光大盛,嘴角逸出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淡淡道:朝廷军自身难保,哪有余暇来救巽风城。”
萧天佐插言道:“自……自身难保,这话从何说起。”
耶律斜轸拈须微笑道:“西夏王李德明引军攻打晋州、庆州;耶律休哥大将军出兵渭州、秦州、河中;韩德让元帅则进逼三关口,牵制杨家军,大宋朝廷自顾不暇,如何支援巽风城?”
萧天佐恍然大悟,失笑道:“哈哈哈,我看他们是在等天极教的援军吧。”
第五章 魔高一丈
夜深了,任逍遥犹自在城头巡视,从辽军退却直到现在,他将秦怀玉、张劲宏、柳凝涛等天极教首脑一一劝回府中,自己却没有离开过北门半步。先是带头清除护城河中的泥沙,接着率领工事兵修补城墙,甚至在晚饭时候,竟和寻常士卒们一起啃大饼馒头。全城军民早对他的指挥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又见他身先士卒、平易近人,宁可放下一教之主的架子与低等教众和同甘共苦,个个感动不已,直把昔日对龙吟啸的尊崇敬仰、顶礼膜拜尽数转移到他身上。
消息传回总坛,秦怀玉、张劲宏、柳凝涛等皆唏嘘不已,生怕教主养尊处优,吃不得这苦,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表面看来任逍遥终年有美女侍奉在侧,兜里的银子花也花不完,住得是亭台楼阁,吃的是鲍参翅肚,实际上从小到大历经的磨难多了去了,比起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半点也不逊色。
任逍遥正在角楼巡查,忽然看见诸葛文杰从城楼上来,心念电转间匆匆迎将过去,拱手道:“诸葛先生怎么有空过来,宗主他已经安歇了吗?”
诸葛文杰轻摇羽扇,莫测高深的微笑道道:“宗主正在太极殿和大小姐叙话,我想任教主应该有话问我,所以就过来看看。”
任逍遥含笑道:“诸葛先生觉得我该问您什么呢?”
诸葛文杰压低声音道:“龙堂主外出求援,本该保密才是,以免耶律斜轸有所防范,然而我偏偏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尽管能够借此鼓舞军心,但却置赶来增援的朝廷军于万劫不复之地。”
任逍遥动容道:“对此逍遥确是百思不得其解,请诸葛先生为我释疑。”
诸葛文杰沉声道:“你以为辽兵抓到我们派出的信使,就会撤除守在路口的哨卡,错啦!耶律斜轸最擅围点打援,全力攻城的同时决不会放松对巽风城外围的戒备,所以即使我不说,耶律斜轸也早就知道了。”
任逍遥不无担忧的说道:“这么说来,即使菲芸搬到救兵……”
诸葛文杰一字一顿打断道:“晋州,庆州、渭州、秦州、河中五郡不会发一兵一卒来援巽风城,相反几位节度使还等着天极军去帮他们解围呢。”
任逍遥愕然道:“诸葛……诸葛先生不是说笑吧。”
诸葛文杰泛起凝重神色,缓缓道:“如果我没猜错,西夏大军和辽国另外两路人马早在行进路上,或许菲芸还没到达目的地,五郡便给敌兵围得水泄不通。”
任逍遥难以置信的问道:“诸葛先生远在千里之外,怎知西夏、大辽均各派出大军,且兵锋直指五郡?”
诸葛文杰含笑道:“因为耶律斜轸的目的不是拿下巽风城,而是挥师东进一举攻取卞京,西夏、大辽的三支兵马早在这四十万大军出发时就安排妥当,目的是拖住朝廷在西北的主要力量,不让他们回援卞京。”
任逍遥颤声道:“这……这么说还多亏本教保住关中,否则……否则……”
想到耶律斜轸势如破竹,直抵卞京,朝廷危如累卵,他登时不寒而栗。
诸葛文杰肃容道:“那当然,有绝杀以为内应,耶律斜轸攻下巽风城简直易如反掌,何须动用四十万大军。”
任逍遥恍然大悟,失声道:“既如此,那先生还让菲芸出城求援做”诸葛文杰凑前稍许,压低声音道:“实话告诉你,龙堂主的目的地不是晋州,也非庆州、渭州、秦州、河中,而是……卞京!”
任逍遥失声道:“卞……卞京!”
诸葛文杰胸有成竹道:“大宋最精锐的三支人马,一支是贵教的天极军,一支是杨家军,还有一支就是驻扎京畿重地的禁军,圣上收到巽风城被围的消息后必定派遣大将军呼延赞率禁军来救,呼延赞老成持重、处事谨慎,让他与耶律斜轸对垒赢是赢不不了的,但也决不至误中奸计,弄得全军覆没,所以只要熬到他率军抵达,巽风城之围就算解了。”
任逍遥眼睛明亮起来,欣然道:“诸葛先生之言令逍遥茅塞顿开……我这有个计划尚在筹谋中,还请诸葛先生不吝赐教。”
翌日,耶律斜轸率兵又至,麾下诸将眼见昨日辛辛苦苦填埋的护城河一夜之间竟恢复原样,不由倒抽口良凉气。
耶律斜轸冷冷道:“哼!天极兵精甲天下,果然……好,既是这样那便由不得我了。”
说罢扬手一挥。
几员偏将立刻纵马而出,引着刀斧手从后军押解出数千百姓,一并推到阵前。
大辽自耶律德光立国以来,攻城掠地,总是驱赶敌国百姓先行,守兵只要手软罢射,辽兵随即跟上,此法既能屠戮敌国百姓,又可动摇敌兵军心,可说是一举两得,虽说残暴毒辣,但往往得收奇效。
耶律斜轸自恃勇武,纵横杀场四十余载从不出此下策,眼见巽风城城坚壑阔,坚不可摧,万般无奈之余唯有重拾老祖宗的“光荣传统”秦怀玉、张劲宏等久与辽兵作战,早便知道对方有此奸计,但要设法破解,却是苦无良策。只见辽国兵将高声呼喝,以刀抢威逼,强行驱迫宋民上城,眼见百姓越走越近,大辽数万虎狼之师紧随其后,城头众将皆自慌乱,手足无措,纷纷问道:“教主……这……这可如何是好。”
任逍遥左右为难,不放行吧百姓必遭劫难,放行吧巽风城又保不住,一时愣立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多时,百姓已到护城河外,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面无菜色,齐声叫道:“快开门,我们都是大宋百姓!”
把守城门的士卒未得任逍遥授意,不敢轻举妄动,萧天佐阴恻恻笑道:“好,不开是吧,动手!”
辽军士卒手起刀落,登时将七八名百姓砍倒在地,余众大哭小叫,呼爹喊娘,乱糟糟不成行列。
城头将士皆咬牙切齿,暗骂辽军卑鄙下作,任逍遥思及幼时孤苦伶仃的悲凉场景,心中热血上涌,大喝道:“勇者无惧,智者无敌,而仁者才是真正的英雄,无惧无敌,本教自太祖皇帝初创,便立下替天行道、为国为民的圣训,逍遥既接任教主,岂可至百姓生死于不顾,众将听令,开城门放百姓入城!”
秦怀玉急阻道:“教主,万万不可啊,辽军……”
任逍遥挥断,肃容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开城门!”
第六章 深陷重围
手机电子书·更新时间本章字数士卒放下吊桥,众百姓扶老携幼,涌入城来,辽军堪堪将近,任逍遥举剑示意,刘易钧立率八百内卫自城头垂下,与押后的辽军站在一处,其余天极军亦分别散开,隐身城垛之后,弯弓搭箭准备守御。
辽军先锋虽是百战之师,猛勇剽悍,但内卫负责把守三殿五阁,均身负武艺,实乃天极军精锐中的精锐,刘易钧身先士卒,奋勇当先,众部署齐声呐喊,竭力拼杀,眨眼功夫便有数十名辽军被当场砍翻。
百姓见两军忙于厮杀,发一声喊,趁机逃回城内。
眨眼间功夫,辽军第二队冲到,人数是内卫的四倍左右,登时将刘易钧等困在垓心。所谓好汉敌不过人多,城外喊杀声惊天动地,刘易钧等一干人左冲右突,始终杀不出重围。
朱顺武、刘清平见事态危急,均欲出城接应,忽听东边号角声起,战马嘶喧,萧天佐引着两支骑兵疾冲而至,接着西边又有两队刀盾手杀到,只待城中开门接应,便一拥而入——耶律斜轸的用兵调度果然无懈可击。
城头诸将明知救不得刘易钧他们,却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八百弟兄就此丧生,一个个心急如焚,有的建议派出龙骧虎翼两军由侧门出城,左右迂回绕至辽军身后施行反包围;有的建议调来神弩营,强行向两军施射,保住一个是一个;有的建议敞开城门,与辽军决一死战,任逍遥左思右想觉得均不可行,转而望向诸葛文杰,后者缓缓摇头,显也无计可施。
刘易钧既出城迎击,早立定必死之心,大吼道:“弟兄们,和辽军拼啦,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言毕,手起剑落,将冲到身旁的骑兵砍下马来。
众内卫大受鼓舞,奋不顾身的朝前杀去,然则辽兵太多,刀枪剑戟从四面八方不停攻来,众内卫挡得住前挡不住后,眨眼间功夫便有数十人以身殉国。
刘易钧身受重伤,兀自死战,八百内卫竟无一人退缩,任逍遥看得心中大恸,猛地仰天长啸:“刘老哥,我来助你!”
纵身自城头跃下,冰魄玄霜剑化作惊天长虹,排山倒海般斩向辽军。
城墙高达十数丈,生生自墙头跃下,任你武功通天也得摔个粉身碎骨,两军将士人人看得目瞪口呆,骇然惊呼,秦怀玉、张劲宏等固然惊凛于教主如斯托大,耶律斜轸则暗暗发笑,心忖任逍遥想是急疯了,连自己的性命都毫不顾惜。
岂知任逍遥身在半空,陡地使出飞仙化羽,瞬间掠过十数丈的距离扑向萧天佐,萧天佐乃辽国上将,毕生长于马背之上、刀枪之中,眼见任逍遥攻到,毫不慌乱,挽雕弓、搭长箭,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当头便是一箭。
任逍遥看准弓矢来势,轻而易举的闪身避过,攻势却半点不缓,眨眼间已闪至萧天佐上方,动作之轻灵、身法之曼妙,看得城头众将士眼花缭乱,齐声叫好。
萧天佐猛地大喝一声,抡起开山巨斧当头劈去,他天赋异秉、力大无穷,这开山巨斧又是精钢打造,重八八六十四斤,以任逍遥现时的能耐,想要一招致胜本难上加难,但他极擅借力打力之法,内息运转间竟将居高临下的冲势尽数贯注剑尖,冰魄玄霜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瑰丽的蓝芒,愣是将开山巨斧斩成两截,萧天佐受内劲冲击,“哇”的吐出口鲜血,遥摇欲坠。
众辽军见主将危怠,纷纷呼喝着赶来救援,刘易钧及众内卫登时压力大减。
眼见围魏救赵之计成功,任逍遥一个筋斗倒翻十数丈,接连刺死几名辽兵,亲自仗剑殿后,众内卫则在刘易钧的指挥下结成方阵,有组织向城中撤退。
萧天佐乃辽军上将,威震番邦,岂知在任逍遥剑底两招都挨不到,辽军皆自惊恐,阵脚大乱,潮水般向两旁溃退。
秦怀玉心中大喜,忙叫:“开城!只可小开,千万不能大开!”
当下城门开了三四尺,仅容一骑,众内卫陆续奔进城来。
耶律斜轸惊怒交加,急命大军全线进攻,任逍遥为保众内卫安全撤退,咬咬牙,反身杀将回去,挥剑劈向一名正在战马上指挥作战的辽将。
那辽将不料任逍遥来得如此迅捷,惶急中举起长枪格挡,但冰魄玄霜剑削铁如泥,瞬间将他兵刃削成两段,剑锋斜斜削中对方肩头,登时皮开肉绽,鲜血飞溅,那辽将惨呼一声从马上跌落下去。
辽军畏其勇武,一时不敢逼近,眼见刘易钧率内卫尽数退入城中,城头诸将皆自高呼:“教主,快进城!”
奈何大军既动,犹如潮水一般,任逍遥虽武艺精深,单凭一人之力,怎生抵挡,晃眼间功夫,辽军越聚越多,不但将他死死困住,更把连接吊桥的绳索砍断。
任逍遥挥舞冰魄玄霜剑,如砍瓜切菜搬扫向辽军,周围的辽军士卒哀号一片,转眼间已有十余人倒地毙命。奈何敌人强悍之至,同伴的鲜血更激发起他们潜在的凶性,一个个前仆后继的围拢了过来。
秦怀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