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尤未落,范鉴浑身剧震,脸上血色尽褪。
任逍遥、龙菲芸对视一眼,同时猜到钱逸所说的三眼胡同必是范鉴家的住址,借此威胁范鉴,若他不俯首认罪,独自承担责任,便拿他亲人开刀。
徐仁急道:“范师爷,你倒是快说呀,贪墨案……”
范鉴长吐出一口气,似要舒泄积蓄胸臆的愤怨,似乎平复下来时,双目忽然涌出热泪,哑声道:“是我,一切都是我做的,与钱知府无关。”
龙菲芸急道:“范师爷,你要对自己的陈述负责。”
范鉴紧咬下唇,露出悲伤疲惫的神色,摇头道:“公主不必多言,范鉴心意已绝,账本的的确确是我伪造的,目的在于陷害钱逸,谋夺知府之位。”
王若钦大喜道:“好,范鉴说的每句话你们可都听清楚啦?”
众亲信齐声应和。
任逍遥抢着道:“范师爷,我会派遣天极军保护你妻儿老小,用不着怕钱逸威胁。”
话还没说完,范鉴“哇”的吐出口鲜血,脑袋一偏,烂泥般瘫倒在地。
王若钦仰天大笑:“哈哈哈,范鉴咬舌自尽,方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钱逸遭人污陷,蒙受不白之冤的铁证!”
徐仁顿足长叹,怒骂道:“王若钦,你……你好狠呐!”
王若钦冷然道:“徐大人,钱逸畏罪自杀,与本官何干,你可别血口喷人,步其污蔑朝廷命官的后尘。”
眼见王若钦当着自己面逼死证人,贪墨案的查办功亏一篑,任逍遥只觉气不打一处来,狠狠道:“王大人,你果然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看来过些日子,本侯倒要去你府上走一遭啦。”
王若钦双目精芒大盛,狂妄的笑道:“好啊,下官随时恭候冠军侯驾临。”
他和钱逸不同,身边但有银两全部用来结交各处官员,府中既无珍宝,亦无赃银,任逍遥就算亲自登门,也休想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任逍遥冷然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天这档子事我不查个水落石出,就不叫风流盗侠!”
王若钦笑道:“好啊,冠军侯想查就请继续查把,不过嘛……下官可是要回京中复命的,钱逸和这十几箱金银珠宝……哦,还有衙门中所有涉案人员都得带走,以便圣上闻讯。”
“王大人,你可别高兴的太早!”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轻啸,数十人高举火把,疾步朝知府衙门走来。
王若钦正意气风发,厉声喝道:“何人胆敢在此……”
话至中途倏地瞥见当先当先两人,立时吓得魂飞魄散,神色剧变失声叫道:“八……八贤王!寇大人!
任逍遥、龙菲芸定睛一看,亦自惊得愣立当场,王若钦口中的“八贤王、寇大人”并非别人,正是昨晚在酒楼里见到的中年文士和白须老者!
第六章 认罪伏法
八贤王在数十名随从的拥簇下走到王若钦身旁,双目精芒剧盛,淡淡道:“王大人,你说钱逸府中的金银财宝都是太子的——好,本王记住了,今番回京定向阿恒当面讨教。”
阿恒是太子赵恒的小名,当今天下除赵光义外,也就只有八贤王敢这么叫,足见他在朝中非比寻常的崇高地位。
王若钦讪讪一笑,不敢答话,内心却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八贤王与太子情同手足,未必肯替自己隐瞒,即便过得去这关,万一寇准在朝堂上提起,这欺君之罪可得落个十足十。但账本里牵涉到自己的地方实在太多,真要让钱逸认罪伏法,后果委实无法预料,别说自己搞不好连太子都难脱干系。
寇准甫看王若钦表情,便知其中有鬼,向徐仁简单询问过现场状况后,明知故问道:“本案涉及的金额超过四十万两,依贯例主犯的所有亲眷必须全部下狱,王大人怎么有功夫在这大呼小叫,难道只因你位居参知政事,主管刑部、吏部,就能徇私枉法。”
王若钦忙解释道:“钱逸贪墨案乃由下官揭发,故圣上派我来扬州查个清楚。”
八贤王肃容道:“王大人作为本案主审,却和犯官有父子之谊,虽说奉旨查办,但还是避一避瓜田李下之嫌的好。这样吧,从现在起这桩案子交给给寇大人,你呢就老老实实到大狱蹲两天,要是查明事情与你无关,本王亲自接你出来。”
王若钦的脸登时胀红,嗫嚅道:“王爷……”
八贤王勃然色变,冷冷道:“怎么,你是不相信本王,还是不相信寇大人。”
王若钦像耗子见到猫般,呐呐道:“可圣上……”
八贤王再度截断道:“叔皇那我自会禀明,你就不用担心了。”
王若钦心头一颤,八贤王向来说到做到,届时把自己往大牢一投,回去就找太子问明,还怕查不出事情的真相。
寇准收敛笑容,脸容露出深思的神色,趁热打铁道:“王爷所言极是。王大人,辛苦你吃几天牢饭。放心,本官会查个水落石出,决不会冤枉任何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任何……”
说到这,他猛地提高声线,目光灼灼的瞪着王若钦,一字一顿缓缓道,“欺上瞒下、无中生有的奸佞嚣小!”
王若钦神色剧变,脸容倏地转白,跪倒地上,浑身发抖的颤声道:“王爷,大人,臣……臣有罪。”
八贤王、寇准相视一笑,后者双手负后,气定神闲的淡然道:“王大人说笑了,你举报钱逸有功,更不辞辛劳,亲临扬州彻察,何罪之有啊?”
王若钦捣头如蒜,口齿艰涩的道:“下官……下官今晚多喝了几杯,把梦里的事当做实情胡乱在这瞎掰。”
任逍遥不失时机的追问道:“你瞎掰的很么呀?”
王若钦彻底崩溃,哆嗦道:“钱逸府上的十三箱金银珠宝不……不是太子的,下官一时糊涂,说错了话,还望王爷恕罪,望寇大人恕罪。”
寇准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都是钱逸收取的贿赂咯。”
王若钦连连点头道:“是,正是!钱逸……钱逸他贪赃枉法,罪有应得,当处以极刑,以正百姓视听。”
钱逸见干爹态度骤变,心知必死无疑,双眼一翻,吓得晕厥在地。
寇准冷冷道:“王大人,虽说你言者无意,但信口雌黄,滋扰办案的罪名却脱不了,我看你还是摘去顶戴,主动到囚车里蹲着得好。”
王若钦忙不迭的点头道:“是,是……下官……”
寇准面有不虞,冷冷“哼”了一声。
王若钦吓得立刻改口,颤声道:“犯官知罪,犯官甘领责罚。”
心里却狠的牙痒痒,暗忖有朝一日我王若钦得势,定要你寇准不得好死。
八贤王见大局已定,朝众随从使个眼色,几名亲信立刻抢上将王若钦、钱逸五花大绑的押了下去。
任逍遥拱手致谢道:“幸得八贤王、寇大人及时出现,逼得王若钦认罪伏发,否则倒还真放跑了这两个祸国殃民的败类。”
寇准欣然笑道:“冠军侯神机妙算,抓了个人赃并获,我和王爷不过略尽薄力,真正的功劳应该属于侯爷你啊。”
龙菲芸挨到八贤王身旁,纤手挽着他右臂,小鸟依人般说不出的娇美动人,嫣然道:“八叔,您不会怪侄女昨晚在酒楼时有眼不识泰山,没能认出您和寇大人吧。”
龙吟啸乃太祖义子,与太子、八贤王等均称兄道弟,彼此亲密的很,龙菲芸幼时常在八贤王府上玩耍,八贤王对她也极是痛爱,只是相隔十年,龙菲芸已经长大,昔日英俊潇洒、风华正茂的八贤王也成熟许多,所以都没认出来。
八贤王欣然笑道:“不怪,当然不怪,昔日你在我家桔园嘻闹时,就觉得你横看竖看实在不像个男孩。怎么样,当真让我猜中了吧,吟啸视若珍宝的孩儿果来是位公主。”
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尽显长辈的温和慈祥。
任逍遥好奇问道:“王爷和寇大人也在暗中调查钱逸?”
八贤王正色道:“是啊,我俩赶赴江南,本为征调粮饷,半月前圣上传来旨意说北伐暂缓,粮饷的事情先放一放,让我俩立刻回京赴命,我俩心想这江南不能白来一趟,打算顺路收拾几个贪官,也好整顿朝廷吏制。”
寇准续道:“钱逸在扬州的所作所为早有御使暗中承报给王爷,我们本打算暗中查探,待收集到足够证据后再行拿人,不想倒被侯爷占了先……呵呵,这样也好,快刀斩乱麻,免得我和王爷耽搁行程。”
八贤王拍拍任逍遥肩膀,爽然笑道:“早便听说逍遥你聪明绝顶、智计百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看来耶律斜轸栽在你手里半点也不冤呐。”
他不称任逍遥为冠军侯或是任教主,却直呼逍遥,登时将两人间的距离拉近不少。
任逍遥分外感觉到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超乎寻常的平易近人,像个大孩子般笑道:“王爷过奖了,今番的计策大半出自菲芸,逍遥不过略尽绵力。”
寇准打趣道:“那还不立即上表谢恩,感激圣上赐你个智勇双全的贤内助。”
龙菲芸俏脸立告通红,害羞的垂下螓首,接着拍拍胸口,一副娇憨少女的动人神态,赧然道:“寇大人,您就别取消我啦。”
寇准哈哈大笑,欣然道:“怎么,嫁了个如意郎君还怕我提起。”
龙菲芸倏地霞生玉颊,呐呐道:“我和逍遥还……还没成亲哩。”
寇准捋须笑道:“‘匈奴不灭,何以家为’,冠军侯既然要学霍去病,老夫也就盼着万邦朝觐、四夷宾服的那一天早日到来。”
八贤王插言道:“逍遥不在巽风城执掌教务,怎生和菲芸来到扬州?”
任逍遥恭声道:“独孤前辈托我南下出海,邀请几位武林耆宿重返中原。”
八贤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感慨道:“家事、国事、江湖事、天下事,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呐,切记身体是建功立业的本钱,任何时候都不要太过辛劳。”
简简单单一句叮嘱,却让任逍遥生出热血澎湃的激昂感觉,热泪盈眶道:“王爷教诲,逍遥必铭记于心。”
寇准肃容道:“巽风城一役,辽兵大败,相信短时间内边境地区暂时不会再有战事,冠军侯可放心处理江湖事务。”
八贤王补充道:“钱逸贪墨案自有寇大人协同本王处理,逍遥尽管南下,不必担心他逃脱罪责。”
任逍遥拱手道:“逍遥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王爷答应。”
八贤王欣然笑道:“尽管说,但叫本王力所能及,无不应允。”
任逍遥简单扼要的叙述过东郊百姓贫苦窘迫的境况,最后道:“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钱逸贪污所得多半由百姓处搜刮而来,是否能考虑……”
话至中途,寇准倏地仰天大笑,打断道:“哈哈哈,英雄所见略同,冠军侯竟和王爷想到一块去了。”
任逍遥双目生辉,动容道:“莫非王爷……”
八贤王洒然道:“本王早便打算用这些赃款来救济百姓,光是其中的四十万两白银足够在东郊兴建大批民房,至于变卖后的珠宝则用来抵充两年的税赋。”
任逍遥、龙菲芸对视一眼,均各欣喜不已。
第七章 天子门生
艳阳高照,风清气爽,宏伟壮阔的卞京攻宫城外忽然出现两名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领头的是位龙眉皓发,峨冠博带的白衣老者,虽然皱纹满面,却仍是一副精华内蕴丰神俊朗的样貌,跟在后面的俊秀青年一身淡蓝色宽袖长袍,长得英伟不凡,气魄慑人,嘴角带着一丝仅可觉察,既高傲自负又带点对其他人轻蔑的笑意,挺直鼻子上的一对眼睛神光闪闪,似蕴藏着用之不竭的智慧。
把守城门的禁军立刻上前阻拦,各执兵刃将他俩围在中央,大声喝斥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禁宫重地。”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块令牌,在领头的禁军队长跟前晃了晃。
禁军队长态度骤变,打个眼色示意众士卒放下兵刃,恭声道:“请两位稍后,末将这就去请吴统领。”
说罢转身便走。
不消盏茶功夫,禁军统领吴浩明如飞赶至,毕恭毕敬的向白衣老者施了个全礼,欣然道:“独孤前辈,您老总算来啦!圣上盼你盼得好辛苦啊……”
说着目光投向俊秀青年,沉声道:“嗯……敢问这位是才……”
白衣老者含笑道:“南七北六十三省绿林盟总瓢把子——叶知秋。”
吴浩明动容道:“原是名动天下得傲雪寒剑,久仰久仰!”
独孤宇、叶知秋随吴浩明由丽正门进入都城,丽正门装饰华丽,门为朱红色,缀以金钉,屋顶为铜瓦,镌镂龙凤天马图案,远望光耀夺目,门墙上得城楼,是皇帝举行大赦的地方,极其雄伟壮观。
前有兵卫开路,后有兵卫随行,饶是成为总瓢把子后过惯了前呼后拥的日子,但在皇宫这种庄严肃穆的地方,给叶知秋的感觉仍颇为古怪,使他有点不大自然,相反独孤宇看起来倒是好整以暇,显然来得决不只一次两次。
皇宫分为皇城与宫城两部分。皇城围护在宫城的南、西、北三面,呈“凹”形,东面与宫城遥遥相望。所有城墙都是夹城,分内外两重,更增其防御能力。
皇城内分布有四条横街,呈东西走向,与南北两条直道交错,中央大道居中轴线,堂、阁、斋、楼、台、轩、观、亭等星罗棋布,排列在大道两侧的横冲,众星拱月般,不离皇宫左右。
叶知秋尚是首次踏足都城,行走在由丽正门到兴圣门长达数里的御道,被御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宏伟建筑所慑,看得目瞪口呆,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
只是这条都城内的御道已足令他叹为观止,宽可容八马并驰,两侧开有御沟,沟边植槐栽柳,树影婆娑里隐见无数亭台楼阁,听吴浩明介绍,其中有观赏牡丹的钟美堂,观赏海棠的灿美堂,四周环水的澄碧堂,玛瑙石砌成的会景堂等。
通过兴圣门后,三人终于踏足宫城,宫城呈长方形,长有六、七里,周廻二十里,四隅各有一个角楼,宫城的正门为崇天门,自宫外引出的水渠从崇天门前流过。但见重楼迭阁、珠宫贝阙、山水池圃,巧夺天工,四周植满石榴、桔子、槐树和杨树,树绿榴红,悦目沁心,美景如画。
一座大殿矗立前方,檐角起翘,装璜华丽,单是基座便高达数丈,从地面至殿顶的鸱尾,差不多有二十丈,窗为朱红色,镶以金线,窗楹镂刻云龙图案,上铺一层黄金,用玉板明花没纸糊成。四面轩廊均有禁卫把守,戒备森严,在左右偏殿的衬托下,愈发显得气势磅礴。
吴浩明介绍道:“这座就是皇上平日听政的紫宸殿,无论召见群臣,还是举行朝会皆尽在此。”
紫宸殿前是个百余亩的大广场,地面以锦石铺成,光滑生辉,四周广植各种树木,华殿绿叶相映,置身其中几疑远离人世。
叶知秋但左望右瞧,近看遥窥,尽是庭园楼阁,忍不住问道:“吴统领,宫内究竟有多少殿台建筑?”
吴浩明正色道:“说出来叶总把或许不相信,殿宇的总数有八百多间,东旁的殿有移清、会宁、成平、叡谟、凝和、崑玉、群玉;阁有蕙馥、报琼、蟠桃、春锦、叠琼、芬芳、丽玉、寒香、拂云、偃盖、翠保、铅英、云锦、兰薰、摘玉;西侧的殿有繁英、雪香、披芳、铅华、琼华、文绮、绛萼,阁有琼华、绿绮、瑶碧、清荫、秋香、从玉、扶玉、绛云。此外有许多独立于宫城的皇家苑囿,如聚景园、玉津园、富景园、屏山园、玉壶园、琼华园、小隐园、集芳园、延祥园等。
众人朝文德殿行去,此殿位于紫宸、垂拱两殿之间,是皇帝上朝前和退朝后稍作停留、休息的地方。作为建康宫内最宏伟壮观的建筑物之一,文德殿共分十二开间,象征一年十二个月份,两旁有南、北二堂,主殿高十丈,长三十四丈,宽十二丈,四面轩廊均有禁卫把守,娑所有人全都经过精心挑选,个个虎背熊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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