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崎正良摆出主人的姿态,逐个介绍完毕后,笑着道:“吃寿司,口味应由淡而重,先吃生鱼片尔后品尝,这样能更好地体会其中滋味,我们扶桑人讲究‘冷品趁冷吃,热品趁热吃’,即使是在王室也吃起来也比较随意,不像你们中原的世家大族有着繁复的礼仪规条,吃个饭还讲长幼尊卑、先后有序。”
见众人吃得津津有味,黑崎正良显得十分欣喜,续道:“扶桑菜极其讲究形与色,极工盛器,配合食物,造型美轮美奂,每一道菜都犹如你们中原的水墨画,细致入密,更有留白,让人不忍下箸。但却都是冷冷的,决不以香气诱人,一如本国的艺妓,冷艳高傲,拒人于千里之外,骨子里更矜傲异常,在秀色可餐和可餐秀色之间,让品尝者对扶桑的饮食文化有一种爽朗却又朦胧的感觉。
任逍遥、龙菲芸对视一眼,相互交换个略带惊诧的眼神。起初,他们只当黑崎正良是个养尊处优的官宦子弟,万万想不到他对扶桑武林的状况竟了如指掌,如今见他本国饮食的了解甚至比出生世家的南宫凤仪对浙菜的熟谂犹有过之,加上他为众人介绍菜品时好整以暇的姿态、头头是道的评说,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或许什么左大臣黑崎秀康的遗孤根本就是他胡乱编造的假身份,想骗众人带他前往奈良,面见真宫寺龙炫才是黑崎正良的最终目的。
黑崎正良察觉两人神态有异,似有意似无意的解释道:“这些都是爹爹宴请高丽使臣时说的,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倒让大哥哥和各位见笑了。”
任逍遥、龙菲芸何等聪明,岂会因此打消对黑崎正良真实身份的怀疑,正要设法套话时,门口忽然走入两个妖媚女子,当先一个年在十八九许间,体形丰腴,身穿紫金百凤衫、杏黄金钱裙,头结百宝花髻,长裙前据拂地,后裙拖拽尺余,双垂红黄带,无论头、颈、手、腰、脚都挂上以宝石、美玉、珍贝等造成的各类饰物,在空中掠来时叮当作响,秋水盈盈的美目透出狐媚的味道,神态优美,但看人的眼神轻佻冶荡,似乎只要是她看得上眼的,就会逢场作兴的来者不拒。
后面那位盈盈俏立,肤色胜雪,黛眉凝翠,桃腮含春,横看竖看都不该超过二十岁,一身黑色武士服,衬托出她美好的身段,表面看来艳若桃李,冷若冰霜,但她的美丽与南宫凤仪的不食人间烟火是截然不同的,她有种打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狐媚和含蓄的野性,对男性有极大的煽动和引诱力。当她把眼睛瞄向你的时候,你会感到她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眸子内妖媚的热力,磁石般地吸引人,总像在挑战男人的定力,令人想到她放纵时的情态,勾魂摄魄,百媚千娇,似在激励你去和她云雨欢好,撩人情欲之极。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两女见满厅食客投来火辣辣的目光,非但不以为忤,反倒两手负后,令酥胸更为茁挺,烟视媚行的移到临桌,勾魂慑魄的目光环厅扫过,不知引得多少男人心旌神摇。
任逍遥敏锐的察觉到两女不同寻常,故意装出意乱情迷的模样,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俩,暗中却提聚内息,查探对方虚实。坐在左边的水芙蓉醋意大生,探手往任逍遥肋下狠狠一掐,痛得他险些叫出声来。
任逍遥讪讪回头,正想说两句解释的话,倏地感觉有人在扯自己袖子,凝神看时见是黑崎正良,他缩紧身子,低头不语,伸出食指蘸了些酒,在桌面写下了触目惊心的九个大字“久纱野水萌、羽田夕夏”
第五章 异国佳人
任逍遥微微一惊,久纱野水萌、羽田夕夏是黑崎正良所说的伊贺谷五艳姬,当即运起传音入密的功夫,沉声问道:“她俩是来找你的?”
黑崎正良摇摇头,露出沉思不解的神色,两艘海鹘船和五条艨艟斗舰沉的沉、烧的烧,随船武士一个也没留下。众人怕伊贺谷收不到福山润的传信引起怀疑,还特地杨帆北上,远在几百里外的鸟取登陆,久保功介再聪明也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派出久纱野水萌、羽田夕夏来此堵截。
任逍遥拍拍黑崎正良以示安慰,盯嘱道:“安心吃,他们认不出你的。”
龙菲芸心思细密,临离船前特地为黑崎正良易容,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黑崎正良听他言辞稳凝,心中稍安,却怎么也说不出介绍菜肴的话,只一个劲埋头吃喝。付龙渊、孟飞、邓磊醉心品尝扶桑美食,倒也不怎么在意,唯独向来“好勇斗狠”易天寒看不过去,猛地一掌拍向桌子。
孟飞急使浑圆无极接住,压低声音道:“易兄,切莫轻举妄动。”
易天寒怒道:“哼,就算是鬼冥神君和恨天亲临,老子也用不着忍气吞声。你们不敢动手,我去!”
他性烈如火、嫉恶如仇,几十年来一直是宁折勿弯的脾性,要他在两个女人面前强自隐忍,简直比斧钺加身还要难受。
话说到这份上,再要退让确实拂了易天寒的颜面,任逍遥压低声音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联手把久纱野水萌、羽田夕夏一并做掉!”
易天寒唇角溢出丝充盈信心的笑意,傲然道:“不必,你们守着,我去就成。”
付龙渊沉吟道:“五艳姬精擅遁术,若给她们逃走,后果不堪设想。我看还是咱师兄弟一起上,孟兄、邓先生和逍遥才从旁压阵。”
他自重身份,即使认定非杀久纱野水萌、羽田夕夏灭口,也不愿以多欺少。
众人正待动手,门口忽然走入大批武士,走到久纱野水萌、羽田夕夏跟前,恭恭敬敬行过礼数,垂首侍立两旁。
任逍遥、易天寒、付龙渊、孟飞、邓磊等面面相觑,这批武士足有三四十名,就算他们骤然发难,也难保证诛杀尽绝,再说吃饭的地方是在闹市,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惹得官府前来拿人,想必更加难办。
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任逍遥,等他拿定主意。
任逍遥摇摇头,示意暂缓动手,静观其变。
黑崎正良面露讶色,喃喃道:“奇怪,怎么连半藏门的新撰组都出动了。”
龙菲芸愕然道:“半藏门?新撰组?他们也是隶属扶桑王室的忍者流派?
黑崎正良压低声音道:“不,半藏门是伊贺谷的分支,也是扶桑武林最神秘的江湖组织,久保功介执掌伊贺谷十几年,向来不轻易动用。半藏门分三大党组,赤报队、彰义蕃、新撰组,赤报队负责收集情报,彰义蕃负责整理分析,新撰组负责行动暗杀。”
说是最神秘的江湖组织,他却了如指掌。
黑崎正良顿了顿,续道:“加入新撰组必须舍弃忍者头衔,所以表面看来,新撰组成员都是武士打扮,实则每一个的实力都媲美中忍,犹在王庭戍卫之上。”
任逍遥哑然失笑,轻轻道:“呵呵,你小子的命看来挺珍贵啊,连……”
黑崎正良摇摇头,断然道:“我敢保证,他们不是来对付我的。”
任逍遥讶道:“哦,何以见得。”
黑崎正良俯前道:“起初看到久纱野水萌、羽田夕夏,我还以为是消息泄露,久保功介派她们来追杀我,万万没有想到新撰组会在这里出现。虽然新撰组隶属伊贺谷,须奉五艳姬节制,但每位新撰组成员都必须遵受半藏门门规,稍有逾越轻则逐出伊贺谷,重则切腹自裁。”
任逍遥笑问道:“难不成门规里有说不准伤你。”
黑崎正良道:“对,门规第一条:凡我半藏门子弟,刀刃不得加诸童子之身。所以新撰组此行绝非为我而来。”
正说着,一名武士跌跌撞撞的冲进店里,凑到久纱野水萌、羽田夕夏耳边说了些什么。久纱野水萌、羽田夕夏齐齐色变,连刚上的刺身、寿司都来不及品尝,丢下锭银子领着众武士转身便走。
龙菲芸轻笑道:“哈哈哈,果如正良所说,伊贺谷的目标另有其人。”
易天寒虎目精芒迸射,冷然道:“各位先吃着,我跟上去看看。”
付龙渊赶紧扯住他衣袖,沉声道:“这里是扶桑,不是中原,你我办正事要紧,哪有功夫节外生枝。”
易天寒虎躯猛地一震,再不言语。
酒足饭饱,众人回到码头,待将楼船妥善安置,取些必备物事立刻赶往奈良。
他们出码头走得是西边大道,店铺屋舍、鳞次栉比,回去却是由经东面。东面是一片杂货摊,也是穷苦百姓的聚集地,街道两侧站着不少衣衫褴缕、骨瘦如柴的平民,有的支起大锅,熬那稀的不能再稀的糙粥;有的挨在墙角,有气无力的哼哼唧唧;有的索性拖妻带子,哭着喊着向路人乞讨。
南宫凤仪轻叹道:“唉,想不到繁华丰贸的鸟取也会有这般穷困潦倒的民众。”
龙菲芸满怀感触的道:“贫与富的对立是永远不可能消弭的,杭州、卞京乃至巽风城,何处少得了……”
任逍遥打断道:“别说啦,拿些银子给他们。”
龙菲芸嗫嚅道:“这里是扶桑,不该管的最好……”
任逍遥旋风般转过身来,肃容道:“天下百姓是一家,扶桑也好、大宋也好,都应当一视同仁。”
龙菲芸深有所悟的点点头,刚探手入怀,身后忽然响起个天仙般温柔素净的声音的女子声音:“翔太,把这些饭团分给百姓。”
众人回头望去,但见十丈外停着顶做工精美的软轿,两侧侍立着四名面无表情的黑衣武士,轿帘掀起一角,从中伸出只窈窕秀丽,提着食篮的仙手,五指修长柔美,姿态轻盈,白里透红的冰肌玉肤比任何珍珠美玉更炫人眼目。
武士迟疑道:“小姐,这是夫人特地为您制作的鳗鱼饭团,怎能随意……”
轿内传出女子温婉清柔的声音:“拿去,快。”
短短三个字,言辞简约、语调轻柔,却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奇异魅力。
武士不敢违扭,乖乖接过食篮,从中取出饭团,逐个分给周围乞讨的百姓。
众百姓感激涕零、声泪俱下,围着软轿不停的叩头谢恩。
南宫凤姿愕然道:“区区几个饭团,用得着如此做作么?”
黑崎正良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咱们扶桑等级森严,鳗鱼饭团是贵族的专有食物,寻常百姓别说是吃,见都很难见到。”
南宫凤姿恍然道:“原来如此……啊,这么说软轿里坐着的是贵族女子咯。”
黑崎正良点头道:“没错,而且不是一般的贵族。”
正说着,一阵清风徐来,拂起轿帘,任逍遥凝聚目力,朝前望去,清楚的看见轿中坐着的是位身着武士服、仪态万千的垂鬓少女,她头戴竹笠,垂下两重轻纱,换过别的人,当然不晓得纱内的玄虚,但练成先天无上罡气后的任逍遥却“神通广大”一眼扫去,毫无阻隔的看到重纱后那对明亮深邃、顾盼生妍的美眸,更得窥她美若天仙般的如花玉容。黛眉凝翠,桃腮含春,乌黑柔软的秀发宛如清涧幽泉、倾泻而流的秀瀑,自由写意地垂散于香肩粉背,年纪横看竖看都不该超过二十岁,两汁带露花瓣似的红艳香唇,配合嵌在玉颊的两个似长盈笑意的酒窝,宛若与生俱来略带羞涩的动人神态,教人无法不神为之夺。
任逍遥顿时看呆了眼,浑没注意到身旁水芙蓉满怀妒意的目光。
第六章 惊鸿一瞥
龙菲芸悄悄用手肘撞了下任逍遥,后者立刻会意,装出副仔细观查、全神思索并深有所悟的模样,动容道:“神光内敛、步履沉稳,举手投足间隐有杀气展露,若我所料不错,四个抬轿武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这话并未信口胡诌,他练成先天无上罡气后,对气脉内息的感知和灵觉远胜往昔,除非是易天寒、付龙渊这等级数,稍次些一眼望去就能看穿深浅。
水芙蓉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冷冷道:“那轿子里的姑娘呢?”
任逍遥微微一笑,故作正色道:“别的嘛,我不敢说,起码比芙蓉你厉害。”
水芙蓉气得杏眼圆睁,刚要发作,易天寒沉吟道:“逍遥没有说错,这姑娘的的确确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休说你了连菲芸都未必及得上她。”
水芙蓉赌气似地撇着小嘴,满脸不屑的神气,傲然道:“哼,我才不信哩。”
付龙渊淡淡道:“事实如此,容不得你不信。”
孟飞、邓磊相视一笑,亦自点头。
水芙蓉愈发恼怒,但听得师父、师叔和几位前辈都如此肯定,便知任逍遥所说乃是事实。她由易天寒一手带大,性子执拗、死不认输的脾性学了个十足十,既然武功比不过人家,那就只好比大方咯。
水芙蓉猛一顿足,从南宫凤姿手里夺过银袋,大步走上前去,看也不看抓出张五十两银票往对乞讨的母女眼前一晃,操着半生不熟的扶桑语道:“大婶,拿去吧,给孩子买些吃的。”
那妇女闻言一愣,抬头瞧向水芙蓉,眼中非但没有半分感激反倒夹杂着几丝惊愕,水芙蓉只道她见银子太多,看呆了眼,含笑把银票塞在妇女手中。
妇女呆了片刻,用银票包住刚拿到手的饭团,抱着孩子踉踉跄跄的往远处跑去。水芙蓉见她跑向港口市集,美目立时明亮起来,嫣然一笑,喜滋滋的抬起皓首,也不知是在任逍遥炫耀自己的聪慧还是向轿中女子示威。
谁曾想妇女来到转角,忽然停将下来,将饭团连带银票递给街口的一位白发老者,白发老者目泛泪光,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狼吞虎咽的吃将起来,眨眼间功夫连带银票一并吞进肚中。
众人面面相觑,愣立当场,扶桑物价远比大宋来得要低,五十两足够普通百姓十几年所用,为什么要把它吃了呢。
黑崎正良含笑解释道:“在我们扶桑,买卖货物只能使用金银或是铜钱,贵国的银票虽然通行大辽、西夏、大理、吐蕃,但在我国百姓看来却和普通纸张没有区别。想来那位大婶以为水姐姐的给他的是包裹饭团的油纸,所以才……”
水芙蓉摆阔不成反闹出笑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爱玩闹的南宫凤姿、林毓秀早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任逍遥本欲说几句话帮水芙蓉解围,轿中女子那不带半丝烟火气的娇柔声音幽幽响起,“这位姑娘也是一片好心,你们何必取笑她呢。”
说的竟是口流利汉话,吐字压韵听起来比黑崎正良还准确许多。
任逍遥好奇心大起,但没等他拿出接茬套话的本事,与这天香国色的扶桑美女聊上,四名武士已然抬起软轿,疾速朝巷外走去。
任逍遥急叫道:“姑娘,等等……”
话至中途,耳朵倏地被人揪住,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水芙蓉。
水芙蓉现出个气得差点吐血的神态,忿忿道:“哼,我出丑你不闻不问,全副心思都放在人家漂亮姑娘身上,死呆子,臭呆子!”
一双又白又撇的小手,拼命猛擂着任逍遥胸膛,这还是她不知任逍遥有透过轻纱,直窥少女如花玉容的本领,拿不准他是否见色起意,要不然用得起逆天神掌咯。
任逍遥哈哈一笑,将水芙蓉揽入怀中,水芙蓉拼命想要挣脱,却给紧抱住盈盈一握的纤腰,丝毫动弹不得。
水芙蓉想骂骂不出,樱唇早给封住,任逍遥顶开他晶莹整齐的贝齿,舌头探入她湿润芬芳的檀口之中,当着众女的面来了个缠绵悱恻的热吻,众女看得脸都红了,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也盼着被任逍遥这般“欺侮”任逍遥放开水芙蓉,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水芙蓉立刻双颊晕红,不胜娇羞的垂下螓首,方才的那点怒气早给抛到九霄云外。
她肯定不知道,此时此刻任逍遥心中满是方才轿帘吹起时的惊鸿一瞥。
安置好楼船后,众人分为两拨前往奈良,一批自是任逍遥、易天寒、付龙渊、孟飞、邓磊、黑崎正良及众女,另一批则是随行的天极教教众和通译。
虽说有要事在身,也免不了沿途欣赏欣赏别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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