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番赶忙将两人扶起,哈哈笑道:“时间不早了,赶快休息吧!明日一早,我送你们出城!”
凉城的清早,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让人感到有些凉意。城郊起了浓雾,站在城门远处眺望,根本什么也看不见。杨番并没有告诉韩啸月,宋军已经逼近凉城不足十里。
凉城北门,杨番将韩啸月、李景贤送上马,抱拳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啸月、景贤,你们二人一定要从北方借道向西去枯禅寺,那样会比较安全!”
韩啸月、李景贤马背上抱拳拱手道:“杨兄,不用挂念我们。愿你旗开得胜,击退宋军!”
目送着二人离去,杨番身边副将轻声说道:“太守大人,宋军先头部队已距凉城不足五里。末将观察到,先头部队中有五台龙头战车,恐怕是敌军在江源城所斩获的。请太守下令!”
“龙头战车又能如何?我叫它有去无回!”说罢,杨番转身进城。
韩啸月和李景贤骑着马向北方疾行,不一会儿便跑出了五六里。两人放慢了马蹄回头看去,浓雾已经完全笼罩了凉城,根本看不到城郭的影子。
“韩大哥。”李景贤问道,“杨大人是太守?那么他是文官还是武将呢?”
韩啸月听罢,笑道:“太守一职向来由文官担任。怎么,你为什么问这些?”
李景贤笑了笑,说道:“杨大人来救我的时候,功夫非常了得,就连张世平都不是他的对手。”
“哦?”韩啸月听着,觉得有些奇怪,“不可能啊,杨番功夫平平,怎么可能一个人将你救出?”
李景贤想了想,说道:“我也不明白。张世平将我囚禁在一所营帐,我只听到他在帐外与杨大人一番缠斗,张世平被打入帐来。我从未见过大哥如此惨败过。”
就在韩啸月百思不解之际,只听空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哈哈!那还不是老夫出手相助?”
“是那个腹语之人在说话!”两人不约而同的听出来说话人的声音,同时停下了马蹄,四下张望。
正在此时,仿佛从天而降一般,两人竟被直接从马上提起,轻轻的放在了地上。回头一看,正是东方前辈。
“你不是被我们收编的乞丐吗?”李景贤喊道。
“东方前辈,你居然懂得腹语?”韩啸月喊道。
东方哈哈大笑,松开手道:“年轻人,看你练武有些造诣,却根本察觉不到我?”
韩啸月摆摆手:“前辈,我的武功早已被废。”说着,看了一眼李景贤,“景贤,这位是东方前辈。”
东方点点头:“这位年轻人倒是看上去功夫了得。”
李景贤上下打量着东方:“你不是被我们收编的乞丐吗?怎么竟然功夫如此了得?”
“有人告诉你,乞丐就不能有一身好功夫吗?”说着,东方背过身去,“你以为是那个什么杨大人救了你?要不是我出手,张世平早就将他活捉了!”
李景贤将信将疑,并未作理会。韩啸月抱拳道:“那真是太感谢东方前辈了。”
东方哈哈笑道:“韩啸月,听说你们要去枯禅寺啊?”
“不错,我与朋友约在那里相会,投奔明吉大师。”
东方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啧啧,枯禅寺的明吉大师可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我劝你们见了面另谋去处吧!”
“这么说,东方前辈认识这位明吉大师了?”
东方背着手,在二人面前踱着步说道:“老夫当然认得。这个明吉大师是个老顽固,头脑僵化得很。为人刻薄寡恩,他可不会轻易收留别人。我劝你们还是好自为之吧!”
韩啸月听罢,神情有些失望。东方见状,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过,你可以转投我东方隶的名下,保准让你不仅武艺上得到精进,江湖上也可以扬名立万,怎么样?”
韩啸月笑道:“啊,原来东方前辈大名叫东方隶啊,失敬失敬!”虽如是说着,但他根本不知道东方隶是个怎样的人物。
东方隶正是万妖谷前任谷主。几年前被自己的亲弟弟东方霸联合司徒生设计陷害,出走万妖谷,这才沦落到了蜀国的地界。对亲弟弟的无限信任让他几乎失掉了性命,而他并不为此事怀恨在心。并非他如何宽厚仁爱,仅仅因为,他终究是无法对亲弟弟下此毒手。
东方隶挥挥手道:“哎,什么大名小名的,你还叫我前辈就好!怎么样,想不想投我?”说着,走近一步道,“就我那招腹语的本事,想不想学?”
韩啸月想到枯禅寺中还有龙嫣在等他,便摇摇头:“东方前辈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
就在此时,凉城方向突然接连几声炮响。韩啸月听着炮声,嘴巴慢慢张大:“不……不可能!”
“韩大哥,你怎么了?”李景贤晃了晃他。
“这声音,是龙头战车!难道宋军拿龙头战车攻打凉城吗?”
东方隶哈哈笑道:“狡猾的宋军终究还是打到凉城了!”笑罢,转身看着韩啸月,“韩啸月,今天你不想投奔我,我不会怪你!当我学会了《剑华本纪》,我不信你不来找我!”说罢,轻轻一跃,便消失在二人的眼前。
“韩啸月,一年之后,来万妖谷找我!”空中传来一句话,显然是东方隶的腹语所言。
李景贤拉一拉韩啸月:“韩大哥,我们快走吧!一会儿被宋兵撞见,我们可就麻烦了!”
韩啸月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凉城的方向,叹口气自语道:“这一回头,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说着,看向李景贤,“景贤,从今天开始,我就彻底告别以前的身份了。”
李景贤点点头:“韩大哥,不管今后如何,我李景贤会一直追随着你。”
二人翻身上马,一路向北疾驰而去。身后,宋军的炮火更加猛烈,龙头战车射出的巨箭将凉城城墙射得千疮百孔,宋军如洪流一般倾斜入城。蜀国战败已成定局。
第三十八章后话
宋军营中,士兵们正在饱餐战饭。再过两个时辰,就要拔营向凉城进发。江源城郊缴获的龙头战车已经隆隆启动,被俘的蜀军士兵正在为它做最后的维修工作,确保攻打凉城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
与外面喧闹忙碌不同,司徒生的营帐则显得十分沉静。余正梅站在李程汉的尸体旁,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长子李延亮。而李延亮却丝毫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嘴角微微上扬。司徒生蹲在地上,将一块白布盖在李程汉的身上。这具尸体,从内向外散发着刺骨的凉气,不禁使得余正梅紧抱双臂。
三人围着将李程汉的尸体都不说话,似乎是怕声音大会将他吵醒。
“李程汉已死,没人会威胁到你在汉昇堂的位置了。”说着,司徒生看了看李延亮。
李延亮听罢,赶忙跪在地上,向司徒生和余正梅深施一礼:“事到如今,我的大事已成!真的要谢谢司徒生和余正梅二位大侠的协助了,请受我一拜!”
余正梅摆摆手,转过身去道:“不要谢我,千万不要玷污了我的名声。”说着,余正梅摇摇头,“真没想到,竟会是他的亲生儿子让我出手杀了亲生父亲!”
司徒生摇起折扇,站起身道:“我若早告诉你,就怕你不肯动手了。”
余正梅鄙夷的看着二人道:“你们两个,真是够卑鄙!”
李延亮站起身道:“女侠,你瞧不起我也好,说我卑鄙也罢。总之,既然你今天帮了我的大忙,将来南浔七圣女若有难处,汉昇堂定会鼎力相助!”
余正梅狠狠唾了一口道:“呸!南浔七圣女根本不会求到你这种人的头上!告辞!”说罢,拂袖而去。
“哎,你要去哪儿?”司徒生想要拦住,却见她只甩下一句“大平镇”便离开了。司徒生明白,她是要去找丁岳婵,兑现自己的承诺。
李延亮看着余正梅的背影,伸手一指,破口大骂道:“这臭娘们儿是个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
司徒生拍拍他的后背道:“毕竟她帮了你的大忙,怎么说你也是欠她一份人情。既然她看你不上,今后不跟她打交道便是了!”
“这臭娘们儿不会把这件事扬出去吧?那还让我在江湖上怎么混呢?”李延亮说着,恨恨一跺脚。
“放心吧!余正梅不是那种乱嚼舌头的人。我们只需将此事推卸给韩啸月,便可大功告成!”
“韩啸月?那个蜀国的小将?”
“没错,他现在已经离我们很远了,推卸给他没有任何问题。”说着,司徒生贴近了李延亮的耳边,低声耳语着。
韩啸月左手持缰绳,右手紧捂腹部,表情痛苦。连日来马上的生活让他异常劳累,患上了腹泻的病症,而今日是他腹泻的第二日。李景贤十分适应这样的生活作息,每日对韩啸月无微不至的照顾,却还是无法避免让他染上这个疾病。
“韩大哥,要不你再去方便一下?”李景贤说着,翻身下马,走到韩啸月的马边,将他扶了下来。
“唉,我这肚子,真是太耽误事!”说着,韩啸月弯腰下马。
李景贤扶着他走到一颗大树下,自己站在树后为他守卫。虽然已经远离了宋蜀前线,但是依然要警惕着林中的猛兽或者盗匪。
“景贤,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韩啸月蹲在树边说道,“以前我走的都是官道,没想到,百姓们走的道路竟然如此不平坦。”
“韩大哥,你这只是走了几日泥泞的小路。真正让百姓们不平坦的,是比这些路更可怕的人。”
“哦?什么人?”
李景贤叹口气道:“为了金钱践踏生命的贪官,为了私欲叫嚣战争的狂人。”
“贪官和狂人?”
“贪官污吏视百姓的生命如草芥,一味地捞取银两,在自己的薪俸之外大发横财。战争狂人以战争为手段使别人屈服于自己,殊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这两类人,比这些小路更为可怕!”
韩啸月心中不愿承认,但也无从反驳。他虽知道蜀国贫弱的症结在于此,却也无力回天。
“景贤,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是你口中的战争狂人?”
李景贤听罢,思考片刻说道:“韩大哥,你和令尊是令我尊敬之人。说一句大哥不爱听的话,其实,你和令尊只是一枚棋子。”
“棋子?”韩啸月笑道,“战场之上我们冲锋陷阵,我们的决策决定着一场战争的胜负。无论如何,我们也是下棋之人吧!”
“韩大哥,下棋者另有其人,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儿!”说着,李景贤解释道,“你与令尊于下棋者有可被利用之处,如此才勉强成为棋子。而那些随你们冲锋陷阵的士兵,更是可以舍弃的弃子。就如同今时今刻,连你这样的将军也成为了弃子。”
韩啸月听罢,心中有些不悦。在他看来,自己一直都是掌握主动权的下棋者。
见他不说话,李景贤继续说道:“在战场上,你是决策之人,但真正受益者是下棋之人。他们不会在乎战争的过程,只有胜负对他们来讲是最值得关心的。当你赢了,不论损失了几千几万个弃子,他们都不会在意;而当你输了,你只是棋盘上的一粒棋子,他们的手指轻轻一动,便将你从棋盘上拿下。”
韩啸月轻咳两声,李景贤自知语失,便不再说话。上前将他扶起,举上马去,继续赶路。
韩啸月心中很不是滋味,这么多年与父亲并肩拼杀,竟会是别人手中随时可弃之不用的棋子。李景贤这一番话,或者是说者无意,但是听着的人,却真真的走了心。
看着李景贤,韩啸月笑道:“景贤,你所说的话我已经记下,果然是旁观者清。身在局中这么多年,没想到我竟还是一枚棋子。”
李景贤一拱手说道:“韩大哥,景贤无心之言,还请见谅!”
“字字玑珠,非你之过。从今天开始,我韩啸月不会再受人摆布,不会再做任何人的棋子了。”
李景贤点头道:“韩大哥,你去哪儿,我便追随到哪儿!”
“好,今后我们便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兄弟了!”说罢,两人一催马,便加快了速度。
真可是:
玉戟青衣征沙场,
嫣嫣一诺话忠殇。
周郎垂暮空啸月,
柔情枯禅寺中藏。
第三十九章枯禅寺外遇拦阻
韩啸月和李景贤辞别杨番,遵照杨番的建议,一路北上,绕道渭水并沿河东向,离开蜀国地界,直奔枯禅寺。
枯禅寺位于大宋京兆府兴平县,占地不大,却香火旺盛,这完全得益于兴平县知县崔福海的大力扶植。崔知县信仰佛学,得知所辖之地只有枯禅寺这一座寺庙,便在每个月月初派人送去些物资。枯禅寺方丈明吉大师是江湖中远近闻名的得道高僧,日常起居一切从简,自然用不到这些物资。但是崔知县一番美意,盛情难却,他便将这些物资暂时存放在藏经楼后的一间仓库中。宋蜀战事一起,明吉大师为保兴平一县百姓不被战火所害,便将积攒的全部物资上缴朝廷充作军费。大宋皇帝闻听,十分感慨,下旨免除兴平县地方赋税三年,并亲自手书匾额“中原名寺”作为馈赠。百姓因此免于兵役,崔知县本人因此也大受荣光。
就在枯禅寺被赐予“中原名寺”的第二年,兴平县全县的屠户纷纷转行,兴平县百姓全体改食素食,成为了京兆府独特的一景。韩啸月二人刚刚走进兴平县城,便立刻感受到了这种与周围郡县不一样的百姓之风气。
“兴平县果然不俗,看这些百姓言谈举止,的确十分谦逊。”韩啸月说着,翻身下马。两人牵着马在街上走动。
李景贤点点头道:“所谓‘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这小小的兴平县确实不同于其他地方。”
“来的时候,路过其他郡县,听到那些百姓都在传扬兴平县全县食素,不知是真是假。”韩啸月说着,走到一家饭庄门前,“景贤,不如我们在此吃上一顿如何?”
李景贤答应着将马缰绳接过,拴在了一起,与韩啸月踏步走进饭庄。
饭庄生意十分红火,掌柜和店小二忙得满头大汗,看上去十分疲惫,却还满脸堆笑的迎来送往。见韩啸月两人走进,掌柜赶忙迎上来:“客官两位里面请!”说着,便将二人引进店来。
掌柜举目四望,却没有一个空桌。只在角落中有一张四人台桌,刚好可以再坐两个人。掌柜满脸堆笑道:“客官,实在不巧,本店已经坐满。如果不嫌弃,不如与那边两位客官商量一下,看看能否拼桌。”
韩啸月点头应允,掌柜一路小跑过去,与四人台桌上的两人一阵交谈。不一会儿,掌柜伸手招呼韩啸月,看来那两人是同意拼桌了。
韩啸月大步走了过去,慢慢坐下,见那两人正在抬头看着自己,便点头致谢。那两人也点头以示回应。
“那么,两位客官需要点些什么吃食?”
“我们二人饭量不大,请掌柜去做四道本店招牌菜来,辛苦了!”韩啸月说着,从袖中掏出散碎银两,交到了掌柜的手中。
“得嘞!”掌柜笑着接过钱,转身离去。
韩啸月打发走了掌柜,这才重新看了看眼前拼桌的这两个人。只见这两人饭菜已下去大半。两人都一身素衣,看上去干净利落。坐在左侧的人正襟危坐,腰间若隐若见的一把短匕首,右手边一把细长的宝剑斜靠在桌子上;右边的人微微解开了领口,趴在桌子上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菜。两个人模样清秀,看上去年纪与自己相仿。
如此沉默着,感觉略微有些尴尬。韩啸月看了一眼李景贤,清清喉咙说道:“景贤,你我应该好好谢谢两位公子,不然的话,我们都还没有地方落座。”说着,和李景贤一起向对面两人一抱拳。
左边的人抱拳回礼道:“哦,公子客气了,出门在外,互相都要行个方便。”说着,用胳膊碰了碰右边还在大口吃饭的人,示意她回礼。
右边的人赶忙抱拳,嘴中的饭菜还没来得及吞咽:“客气客气!”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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