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匕首,让他一刀一刀凌迟我的心,痛得不能自抑。然后那一夜,我倚着窗,一直从晚上十点哭到凌晨四点,六月的凌晨,还是很冷,风也好大,眼泪总是很快很快就被吹干了,一层覆盖着一层,那一夜,我哭尽了六年来的所有期待。”
泪越来越多,她的手怎么也无法止住,秦淮抽出包里纸巾塞给她,她的目光仍然锁定在远处的某个点上,不肯有所挪动,担心一个小小的举动都会把她试图揭开伤疤的勇气吓跑。“以前在书上看过一段话,在这个世界上,一个男人除了需要一个情人还需要一个红颜知己,红颜知己了解他,懂他,知道他所想的东西,会为他分忧解难,但是不会让他爱上她,他会把自己的失意,挫折向红颜知己倾诉,而不会对自己的情人说一些有损自己威严的话,在红颜知己面前,他可以完全不设防,可以哭得像个孩子。可以把自己的架子完全放下……红颜知己会让他永远思念,而不会陷入他的情网。现在想想,那时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一些,以为我也可以做一个红颜知己,结果却把自己推到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地步。”
她捂着胸口,一脸的苦笑。原来外表已经结疤的伤口里面还有那么多的脓血,拨开之后汩汩地流着,居然依旧痛得她无法呼吸。
“我们上大学后,他北上,我南下,我原来可以过着平静的生活,而他又走进了我的生命,有时候我挺讨厌有手机的。因为手机短信成了他无意中伤害我的凶器。他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我发短信,与我分享他的大学新生活,分享快乐和烦恼。或许那时我还心存幻想吧,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会把我当成他的爱情军师,他发现我们的一个初中同学尽管高中不在同一个学校,不过大学居然会和他走到了一起,他兴奋地告诉我这就是缘分。我颤抖着问他,‘你问这种问题的时候就没有考虑到你会伤害我吗?’他却迟疑了一下说‘我以为你很坚强,你一直很坚强……’,坚强,从来都以为坚强可以让自己不成为别人的负担,却没有想到那一天,坚强会成为他伤害我的理由。他亡羊补牢地加上一句‘我知道你是好女生,可我们的缘分似乎不够。’,我也第一次发现缘分是这么刺耳的一个词。”
“那是两年前发生的事情了,那一天我给哥哥打电话,第一次抱着话筒肆意地哭了两个小时。然后从那一夜开始,我告诉我再也不想看到他,再也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他的一切,希望他能消失在我的生命中,于是我断绝了一切可能与他有关系的来往,甚至因为他,我改变了自己的性格,我随心所欲地生活着,不再想去争取什么,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可惜从那一夜起,我就流不出眼泪了。好可笑,难道他要成为我这一生哭泣的唯一理由吗?或许一切都是我自己想得太多,我也认为自己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夕阳终于抵挡不住夜幕的侵袭,笼罩在宁小夏脸上的橘红色的余晖慢慢地散去,秦淮发现自己再也看不清她的表情,这样的宁小夏是她陌生的,仿佛她这半年多来从来未曾真正认识过她,那个在这两年里频频出现在一个叫宋的听众的信中的那个坚强得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成为他前进动力的女孩。而当她把两者的巧合联系在一起时,她觉得自己应该代替那个后悔了两年的男人说些心里话。
“在中学的六年间,你们有过无数开怀的记忆,但更多的时间里你们匆匆擦肩而过,于是产生了隔阂。因为你们都太年轻,都有太多说不出口的顾忌,所以建立你们情感基础的那一点爱慕之情也慢慢淡去。那一夜,你不该仿佛强调地说了那个‘曾经’,因为对方以为你爱的只是曾经的他,而那些只要回忆就好,所以他尝试着以一种朋友的姿态继续和你保持着联系,他希望成为你回忆路上那道美丽的彩虹,更诚心地祝福你找到爱你的好男人。”
宁小夏终于转过身,望着秦淮,一脸惊诧。
“那一次的伤害是在这样错误的立场之上,而你走出他的生命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太傻了,忽略了你对他的影响力,他曾经试图挽回,可是你已经没有再给他任何的机会了。”秦淮握着宁小夏冰凉的手,紧紧地,试图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我所说的都不是杜撰或是猜测,这些全是一个叫宋的听众从两年前给我写的信里提到的。”
秦淮怜惜地为宁小夏擦拭着脸上的斑斑泪迹,“跟我回办公室吧,我把所有的信给你看你就知道我不是骗你的了,只是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他说提到的那个女孩就是你。”
第4章(1)
宁小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搂着那一叠新旧不一的信回到家的,她的失魂落魄引起全家人的不安,而真正约莫猜到发生了什么事的也只有那一夜听着她在话筒里整整哭了两个钟头的夏振宁。
他安抚了父母,等他们睡着了,站在妹妹的房门前,听着她在里面尽情地哭泣,从那一夜起,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妹妹的哭泣了,她把自己的心事藏得太深太深,恐怕连她自己也找不到。
妹妹在合德中学念书没过多久,他就被一个亲戚接到海外去当了一个小小留学生,因此也错过了妹妹成长中的这一段伤痛。直到那一夜他听见妹妹在电话里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痛苦,那么挣扎,从那些细碎的只言片语中才整理出这么一段前尘往事,而他却没来得及保护她,只能不断地说:“你想哭就哭吧,哥哥听着呢,把自己的委屈全部都哭出来,以后哥哥不会再让你有哭得这么伤心的时候了,哥哥保证。小夏……对不起,哥哥没有保护好你……”后来他从穆梓梨那里打听到了一切,并且永远记住了她们毕业照上那一张黝黑的脸。
两年后的今天,小夏终究还是哭了,是因为伤心,还是真正地解脱呢?他不知道,甚至也不敢问。他只能坐在妹妹的房门口,背轻轻抵着门,支起双膝,静静地陪伴着妹妹。那个小时候常常看了恐怖片就吓得睡不着,老拖着他讲故事的妹妹;那个生病时不吃药常常想办法让哥哥代劳的妹妹;那个喜欢当跟屁虫的妹妹。好像被正值叛逆期的他狠狠地拒绝了她的几次跟随之后,渐渐成长成一个坚强的女孩,结果在多年之后,坚强却成为她再次受伤的理由。为了不受伤害,而不断改变着自己,而那个最真实的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迷失了?又究竟能不能找得回来呢?
他在黑暗中闭上了眼,却感受到一股潮湿的盐腥味涌入了他的眼,刺痛他的心,原来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也背负着这样沉重的愧疚呀。
早上九点钟的“流水浮灯”,没有什么客人,宋剑庭和平时一样,趴在吧台上,任思绪在那流畅的音乐里穿梭着。
“你好,宋,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抬起头,望着面前笑得恬静的秦淮,“也许我一直在等你来。”
从厨房里端出两杯带着些许威士忌熏香的爱尔兰咖啡,两个人找了一张靠近小水池的桌子,面对面坐下,“我不知道你见我的时候还需要酒香壮胆,或者这咖啡代表着你现在的心情,有些忧郁。”秦淮揣度着此刻坐在对面的这个男人的心思。“我们也算是认识两年了,我曾经把内心最深处的感觉都与你分享,你还需要试探什么吗?”他苦笑着,啜着咖啡,让那一股酸甜的味道渗透到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
“昨天以前,我或许还可以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与你分享,但是因为小夏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想让任何人有伤害她的机会,即使是认识了很久的你也一样。”秦淮小心地用小勺子搅拌着咖啡。
“我从未刻意地想伤害她,尽管我的举动总是无意地伤害了她。”
“这一点我想她也不会怪你的,因为感情的事情,如果没有处理不当,总会不经意地变成了伤害。因为太在乎对方,所以格外脆弱和敏感。就像这爱尔兰咖啡,明明是提神的饮品,不过喝多了还是会醉的。”
“醉了还可以醒,但是失去了却找不回来了。”他望向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潮车流。
“没有尝试过你又怎么知道不可以?”秦淮笑着问。
“我想尝试,可是她已经有了可以照顾她的人。”他索性端起咖啡一饮而尽,似乎想借此麻痹自己说出这个连自己也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秦淮注视着他脸上那一抹黯然失色,会心一笑,“如果你说的是我所认识的宁小夏,我可以告诉你,这半年来她从来没有付出过她的心,至于她的心现在到底遗失在哪里,我也希望你能够帮助她找到,为我们找回最真实的宁小夏。”
她说完最后一句暗示,起身离去,剩下宋剑庭望着对面那杯已经冷却的咖啡,琢磨着她的话,思绪混乱。
“叩叩叩”,余鱼转过身,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耳朵,没听见,没听见,这么美好的清晨最适合她这个刚刚入睡的夜归人补眠了。
“叩叩……叩叩叩……叩叩……”敲门声不屈不挠。
“天哪!我快疯了,为什么我的宿舍这么小,为什么我的床离门那么近,为什么会有个混蛋这么早来打扰我,还用这种诡异的三长两短的敲门声,该死!”历经千辛万苦,她终于从温暖的被窝里挣扎到了透着丝丝凉风的门口,“谁呀!”
“鱼,是我,小夏啦。”
沙哑的声音还真不像是平日里大嗓门的宁小夏,难道是感冒了?
余鱼打开了门,让宁小夏进屋,然后又冲回被窝,“你干吗这么早来找我呀,我昨天飞机晚点,今天凌晨才回宿舍睡觉,快困死了,你最好有个好理由,不然等我睡饱了,我就不会只是轻轻地捏两下你的小脸蛋这么简单了。”余鱼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又要进入睡眠状态。
宁小夏把一叠信放在她的鼻前。
“干吗?好臭哦,樟脑丸的味道,你要毒死我吗?好臭!”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朦胧的睡眼在看见宁小夏那双肿得比核桃还大的眼睛时,着实被吓得清醒过来。
“你怎么了?我只是飞了一趟罗马,两天不见你,怎么你就变成这个样子,你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呀!”余鱼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地摇着宁小夏。
“你先看看那些信吧,看完你就知道了。”宁小夏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余鱼的床上。
余鱼不知所以然地拿起那一叠信封,逐一抽出信,开始阅读。
而宁小夏闭上了眼睛,她的世界里一片茫然。
余鱼匆匆地翻阅着那些写满回忆的信件,“我该怎么说你们两个呢?一个很早就认清了自己的心,可是又想得太多了,一个是太晚才看明白自己的情,结果轻易地就被一时的误会骗了眼睛。”
“起来吧,我给你看一件东西。”余鱼无奈地推着快要睡着的宁小夏,“你把我吵醒了,现在却来我家睡,就算你刚失恋了也不行,不过你这情况也不算失恋,那就更不行了。”
她一边唠唠叨叨着,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接通网络,打开她们初中班级的校友录,摇醒宁小夏,强迫她那双无神的眼把散落的视线集中在屏幕上某行字——“宋剑庭初中时喜欢过宁小夏!”
按住宁小夏挣扎着想逃避的身躯,“写这句话的是李则,是宋剑庭的好朋友,基本上他没有理由捏造这种子虚乌有的谎话。应该只有和我们一样的理由,对你们两个这么多年的相互折磨看不过去了,所以才说这么的。”
“你认为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吗?我们谁也回不到过去,回不到十年前了。现在的我连看见他都觉得害怕,巴不得躲得远远的,你认为这样的我们会有什么样的未来吗?与其将来还是延续着一样的错误,我宁可就让它在两年前结束!”宁小夏狂乱地吼着。
“可是你放得下他吗?宁小夏,我只问你一句,你放得下他吗?”
“我只是现在还没找到命中注定的那一个人,等我遇上了,就不会再记着他了……”
宁小夏无力的辩白很快就被余鱼打断了,“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好不好?你这两年来过的是什么生活,你以为我们都是瞎子都看不见吗?你把自己的心藏到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你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忙碌,让自己不去想他,你从两年前就封闭了自己的情感世界,这样的你,你认为还会遇见什么所谓命定的人吗?你根本就没有给过别人机会,也没有给自己任何回头的机会呀。”
余鱼搂着瞬间红了眼开始抽噎的宁小夏,“我们也认识十年了,我不忍心看你再这么痛苦下去,我也会心疼你呀,你说过好怕遇不到一个还会让你的心跳有特殊频率的男子,那么就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让你们担心的。鱼,我真的好怕好怕,当我注视着他的时候他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而当我转过身去,他却反而回过头,我们都始终只能看见对方的背影,也许他那时说得没错,我们似乎真的没有缘分。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验证什么,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傻小夏……”
“阿则,我……”宋剑庭站在厨房门口小声地想引起已经有两天不理睬他的李则的注意。
李则又是煎牛排又是煮咖啡,故意忙得不可开交,当作没听见他的声音。
宋剑庭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愿意停下手中的活,丝毫没有要听他说话的意愿,于是干脆走进厨房,按住他不停忙碌着的手,“‘流水浮灯’里没有那么多生意让你忙,你就不能停下来听我说几句话?”
李则瞥了他两眼,“我先声明,我不会因为在校友录说你喜欢宁小夏的事道歉的,明明就是你不对!”
“啊?”
李则看到宋剑庭的一脸不知所云,才知道是自己不打自招了,“好吧,反正说都说了,我就索性说个清楚吧。我看不惯你这么对宁小夏,所以我把你以前说过的初中时喜欢宁小夏的事情发布在校友录上了,我没有说谎,本来你就喜欢过她的。”
“你没有做错,错的一直是我。”宋剑庭低着头,叹着气,“我也想挽回,可是不知道怎么挽回。”
“既然你有决心,我就告诉你吧,等下余鱼和穆梓梨会过来,她们在校友录上给我留言,问我怎么找你,我就告诉她们‘流水浮灯’地址,等下她们就会过来找你。”李则看见他有所悔悟,也有些不忍,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宋剑庭琢磨着宁小夏的两个好友突然拜访他的用意,不觉地有些沉重,“我知道了,我会让香娇先停止营业的。”
穆梓梨刚和余鱼通过电话,商量了要去拜访宋剑庭的事,却看见一直在一旁听着的夏振宁起身,向外走去。
“你想做什么?”她知道他一向对小夏的事很介怀。
“我想让他看看小夏这么多年的等待……”
“这样真的好吗?”穆梓梨不放心地看着夏振宁打开宁小夏的房间。
“我希望我的妹妹可以得到幸福。”夏振宁一脸的坚定,“我和小夏都得从中得到解脱,从两年前那一晚的痛苦中挣脱出来。”他的眼在望向穆梓梨的时候多了一抹温柔,“我也必须给你一个完整的我,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穆梓梨把视线放在窗外,一群小鸟叽叽喳喳地飞远了,“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刻意要求你要付出过什么!”
“傻瓜,你这样就不怕我跑了?”他温柔地拥着她入怀,这个似乎从来不曾在乎过什么的女子,只会更加让他不时地反省自己给她的是不是太少,或者是无意中以爱为名义伤害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