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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上的曲廊七零八落的,但在场的人都是武林好手,即便是抬着棺惇也可以轻易的飞渡至湖对面靠近山壁的陆地,也就是传言中的金陵龙脉命门之处。
墓穴已挖好,没有过多铺张的典礼,南宫弟子全部披麻戴孝,默默将南宫父子和丧命的弟子的棺惇依次放入墓穴,少林觉源大师率众弟子在一旁敲木鱼念往生咒,是为超度之故。
掩埋好棺惇,再把墓碑勒起,然后开始烧起冥纸起来,各派人士也依次去到南宫璟目前鞠躬作礼,南宫骥等人跪在一旁,以后嗣身份回礼。
薛鹊看着这一切,小声地说:“古时建城墙,必要去战场上捡来那些战死战士的尸骨,埋在城墙地基底下,借助战士的亡魂镇守城墙,寄望万世永固之意,如今南宫家主和众勇士的尸骸葬落在这龙脉之上,岂非也是荫蔽南宫世家之意?”
燕子卿说:“但龙脉上的奇门已破,神龙出世,此地理应成了险恶之地才是。”
楚天阔说:“天下大道,物极必反,万福之地隐藏有凶机,穷恶之境也必有祥福之瑞,我相信以南宫先生众人的英灵,是足以镇压此地的孽气,转凶为吉,造福后裔的。”
燕子卿问:“难道还要在这里重建南宫家?”
楚天阔说:“那也未必,南宫先生的心愿是把南宫枪法散布四处,这是南宫旧址,祖辈归根之处,只要此处英灵还在,不管子弟在哪都是可以得到福荫的,但我想即便是把南宫枪法传诸四海,其宗脉还是在此处,有机会还是要在此重续南宫宗脉,但现在骥兄还不能做到。”
薛鹊点点头,说:“他需要闯荡很多日子,才能重塑南宫家的名望,到那时才能谈重续宗脉之事。”
燕过涛说:“这是一条漫长的路。”
薛鹊说:“什么路是不漫长的啊!”
众人心神领会,不再说话,专注地看着这场简陋的葬礼。
南宫璟的葬礼之后,就轮到处理大战后的尸首了,尸首被分为四堆,一堆是辜道吾带来的混元教徒,一堆是南宫骐战死的心腹手下,一堆是端木家的人,最后才是中原武林人士。中原武林人士的尸首首先经武林同道辨认,有相识的则单独挑出来火化,骨灰交由武林同道带回死者的乡土,其余无人认领的,再撒上石灰,然后火化。
只见南宫府前腾空而起四条火柱,烧红了半边天,仿佛四条火龙在向天哭诉,又像在祈求上苍经由这场血光之灾,了解这里的恩恩怨怨,浓烟滚滚直冲天际,像烧了四炷香似的。
觉源大师依然率领这弟子替所有亡者念往生咒,在佛的眼中,无善恶之别,只要是生灵,就有可渡之处,楚天阔他们跟在觉源大师等少林弟子之后,双手合十参拜,以慰亡灵。
火葬完成后,骨灰被收入四个大瓮之中,分别贴上“混元教徒”、“南宫家”、“端木家”、“中原群侠”标签,然后放置在南宫府内的一处偏殿,后事的处理就告结束,此时距离大战结束,已经过了三天。
诸事完毕,那些被司马泰来召集回来的武林同道就纷纷告辞,而七大派也做好了打道回府的准备,薛鹊准备北上去和柳忘蓑会合,自然就选择了与觉源大师同行,楚天阔知道端木世家已经不是威胁,现在中原对混元教也同仇敌忾,柳忘蓑与幽冥楼的决战,也多了几份把握,有薛鹊前去帮忙,则更多了几份胜算。
楚天阔在南宫府前与薛鹊众人道别,当然还有蓬莱五侠,但这场决斗,楚天阔大智大勇,捣破辜道吾和南宫骐的阴谋,在武林人士中顿时声名鹊起侠名远播,相比之下,蓬莱五侠就黯淡了许多,凌云鹤等人对这场本该惊艳亮相的大战被人夺了风头,自然心有不甘,尤其是乔晚,对楚天阔向来看不起,因此道别时候就显得不咸不淡,言谈之中颇为冷淡只是随意拱手道别。只有沈轻云与楚天阔郑重道别,沈轻云知道楚天阔要入蜀中拜访唐门,而沈轻云跟慈业师太要回的峨眉山也在蜀中,本来邀请楚天阔同行,但楚天阔则另有一番打算,他要追踪唐婉,但此事又不好明说,只得推说要与燕家一同入蜀,沈轻云遂作罢。
沈轻云说:“辜道吾大败而逃,但估计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甚至很可能辜沧海都要进入中原了,现在混元教试你为眼中钉,你一路切记要小心。”
楚天阔抱拳说:“多谢沈姑娘关心,我自当小心行事,沈姑娘保重。”
沈轻云也抱拳告别,纵身跟上刚走不远的峨眉派门人。
在沈轻云之后,是薄西山率领的括苍派弟子,楚天阔抱拳说:“薄掌门,此次得蒙你信任我,把门下弟子交给我调配,否则决无破敌之法,中原武林其实是您括苍派救下的。”
薄西山也抱拳回礼,说:“楚大侠不用客气,这是我辈应该做的,没有你身先士卒,我们决无侥幸逃脱之理,话不多说,括苍派上下拜谢楚大侠。”说完,长长地作了个揖,身后的弟子也跟着作揖,只有云天南还躺在担架上无法动弹。楚天阔赶忙回礼,与薄西山寒暄几句而别。
刚送完七大派的人,苏醒三就前来道别,苏醒三哈哈一笑说:“上次老朽不识好歹,试图拦截你,要不是你手下留情,恐怕我这条老命就被你收了,老朽惭愧的很,楚少侠莫怪。”
楚天阔慌忙抱拳作揖说:“苏前辈哪里的话,前辈是世外高人,本不需淌这趟浑水,但前辈古道热肠前来襄助,虽有误会,无碍大节,何况江湖险恶,这些日子也是风声鹤唳,前辈行事谨慎点并不为过,晚辈没有亮明身份也是不该。”
苏醒三被楚天阔一番客套话说得直挠头,他本是嬉笑怒骂游戏人间之人,哪里受这一套,连连摆手,说:“你这年轻人,怎么说起话来来这么迂腐,江湖人敢作敢当,涂个快意恩仇,来,喝了这口酒,咱们的过节就一笔勾销了,以后有用得到我这把老骨头的,找人往杭州城捎话,我自然会赶到。”
楚天阔连忙说:“不敢不敢。”苏醒三也不理他,把挂在身后的酒葫芦拎过来,拔开酒塞,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然后把葫芦递给楚天阔,楚天阔不敢不从,双手接过,学者苏醒三的样子倒了一大口酒,酒却甘醇,顺着喉管直下肚子,甘润醇香,带有桂花香气,回味无穷。
楚天阔说:“好酒。”把酒葫芦递回给苏醒三,苏醒三见是识货之人,说:“这可是十五年的桂花陈酿啊,喝一口,彷如年轻十岁啊。”说完,又喝了一大口,然后心满意足的朝山下走去,也不做道别,边走边吟唱小曲,果真是一个游戏人间的侠丐。
南宫府就剩下楚天阔和南宫骥这一伙人了,偌大的栖霞山,前些时候还空前鼎盛,如今人去楼空,只有寒鸦乱飞,叫得人心慌。
南宫骥已经做好准备,暂不在此开山立派,南宫世家的声名要重塑,需要一长段时间,所以他准备遵照南宫璟的遗愿,带着暗脉弟子四处闯荡,传艺行侠,待有所侠名,再回来此地重振南宫家,作为一个宗脉象征。好在此地血灾刚过,凶气很盛,在武林中已然成为禁地,估计不会有人回来侵占。
南宫骥暂无目的,因此燕过涛就邀请一起回蜀中乐山,或者可以一起打理燕家镖局,南宫骥也不介意,就答应了下来,燕过涛此举,还有一个心思,是想促成南宫骥和孙慕莲两人,虽然南宫骥有孝在身,但能让两人长期厮守相处,也许能增进感情。
归三清受火药炸伤,伤势虽重,但有采瑛散人的“赤龙珠”相助,和薛鹊的调理,倒也没有大碍,虽然身上脸上有灼伤痕迹,但也可以拄着月牙铲走路了,于是采瑛散人就准备带着归三清回齐云山继续修道炼药去,采瑛散人因为与南宫暗脉的交情而出山相助,众人已经承了不少情,安敢再留散人,遂千恩万谢地与散人和归三清道别。
采瑛散人对南宫骥说:“重新开始,就要放下所有的恩怨和包袱,路都是新的。”
南宫骥点点头说:“谢散人指点。”
采瑛散人说:“日后回黄山,可以到齐云山来看我。”
南宫骥说:“一定一定。”
采瑛散人点点头,挥挥手就朝山下走去,归三清拄着月牙铲慢慢跟在身后,众人在后面呼道:“散人好走。”
只剩下楚天阔和燕家、南宫家的人了,他们都是要入蜀中,因此走水路无疑是最方便的,打听之下,南宫骥自后山渡口攻进南宫府时,见渡口上泊有货船,那是南宫家的船,或许可以自己驾船入蜀,楚天阔是漕帮出身,对驾船自然不陌生,只要略微指点,这么多人驾驶一条船应该不成问题,燕子卿又出主意说要运一批货进蜀中去卖,原来只是一个玩笑,后来发现这是很好的掩护,何况空船行驶在急流中反而危险,有货物压舱底,反而安全。
主意打定,于是众人收拾好行装,趁着天色还亮,就穿过南宫家,往后山而去。路过“玉镜阵”,众人还给南宫璟的墓上了几炷香。
走过摘星楼,翻过望江亭,穿过竹林阵,终于到达了南宫渡口,这个昔日货物往来不绝的渡口如今毫无人烟,冷冷清清,似乎连渡口上的木板都老旧了几分,踏上去欸乃作响,渡口边系泊着三艘货船,显然是南宫家自己日常运送货物的,此刻也凄凉地停泊在岸边,有气无力地随波起伏。
楚天阔选择了一艘船体稍小但船速较快的双桅货船,现在只需要尽快赶到蜀中就是,装的货少点自然无妨。众人先把货船之中的存货清点了一下,却见其中还有不少米粮和腌肉,甚至还有好几十坛好酒,应该是南宫家为了英雄宴而采买的,只是不知道是用不上还是来不及,就没有把货物全部搬出,如此正方便了楚天阔他们。
楚天阔稍微检查了船体的坚固程度和防水情况,一切没有问题,就解缆启程了,由于入蜀是逆流,只有靠风力,没有风力的时候只能靠舱底的传动轮浆,那是要靠人力踩踏才能转拨起来的水下轮浆,所幸这会还顺风,因此船只就稳当当地开拔,逆流而上了,第一站,需要到金陵城码头采买一些江南特产,但楚天阔的心早已飞了起来,他想快点出发,也许就能赶上唐婉了,已经迟了三天了,但唐婉有伤,不会赶路太急,甚至可能唐婉也是坐船入蜀,楚天阔暗暗这么祈祷。
楚天阔心里着急归着急,但该采买的东西还是要买,船靠金陵城码头,由燕过涛带着女儿和两个南宫弟子上岸去采买东西,孙慕莲留下陪着南宫骥,而楚天阔只是不想动而已,燕过涛知道他心中倦怠,也想让楚天阔休息一下,就没有带上他。
楚天阔坐在船尾,看着流水流水从自己脚下流过去,心中却无限伤感,伤感不能保护唐婉回家,伤感到唐门之后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恩怨,伤感前些日子的血战,南宫璟父子的杀身成仁,端木明秀的心随着玉弓一同碎裂,世家没落,尸横遍野……仿佛所有事都带着令人不快的情绪随风扑面而来,而一切有生的东西都随水东逝,楚天阔万念俱灰,对自己的一身武功反而生出无比的痛恨,也许没有了这身武功,也就不会有这么多恩怨。
这是禅病里的“悲魔”,学佛学道者多会患此病,也颇多自杀之人。武学近于佛道,越是绝世天才,越容易自杀。盖因研究佛、道、武学者,都是为了提升自我潜能,超凡入圣,但世俗是不容易超脱的,因为人生而世俗。在将离未离,将脱未脱之际,人仿佛堕入无间地狱,时无间,空无间,罪器无间,平等无间,生死无间,循环往复,但无所从无所去,无所皈依,宛若游魂,此身不知属于何群,或许只有毁灭此身才能得脱离。
这种毁身的冲动,佛称“悲从中来”,中是什么?没有缘故,无法指认,禅宗以棒喝之法,启人顿悟,也是为震落“悲魔”,但此刻哪有人来给楚天阔一声棒喝呢!
楚天阔坐在船尾,一动不动,仿若石像,就连燕过涛父女采买回几大车绸缎、陶瓷、茶叶,脚夫们上上下下搬运货物,楚天阔都一动不动。货物装点完毕就要开拔,燕过涛见楚天阔还在呆坐,心想不对,走到楚天阔身边一拍他肩膀,楚天阔应声而倒,蜷曲而婴儿,泪流满面。
第一百零二章 见本心,化悲
已是入夏时分,雨量的增加让扬子江的水流更充沛更急,逆流而上的船只只得靠着东风和岸边的拉纤夫,慢慢地往上游挪着,缓慢的行程能让雄心勃勃的贩货商人心忧如焚,但此刻让燕过涛众人着急的,却不是船的行驶,而是楚天阔的病。
从金陵城装货出发,已经有五天了,船才走到九江,这实在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速度,但楚天阔更令人担忧。自从在金陵城装货那个傍晚悲从中来,楚天阔就陷入了虚弱的悲伤之中,浑身无力,宛若初生的婴儿,每日躺在床铺上,哽咽落泪,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心中充满了对此生的绝望与厌倦,有时候挣扎着在床上编草绳,竟是要用草绳上吊。
燕过涛不得不安排人专门照顾楚天阔,担心一个不在意楚天阔就会寻了短见,每日还要灌他喝一碗米粥,米是好米,细火熬成浆糊状,一勺一勺地灌,才勉强能把楚天阔的命保住。
刚开始燕过涛以为楚天阔是着凉了,大惊失色,武人体魄强健,尤其是绝顶高手,更是百病不侵,但一旦得病,就是山崩地裂般的大病,几难回天。于是燕过涛赶紧派人延请城中大夫来看病,但大夫好过脉之后也没看出什么端倪,脉搏气息都正常,只是无力,只当是寻常中了邪风,开了几剂药,嘱咐病人多休息,就告退了。
吃过几剂药之后仍然无济于事,燕过涛知道可能是心病,稍稍放心了下来,至少不是要命的急病,心病也许经过时间调理就能好转,但几日过去,楚天阔还是毫无好转,还闹出编绳上吊的事,燕过涛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偏偏刚告别了薛鹊等人,此刻也寻不到高人帮忙,素手无策。
燕子卿说:“会不会是在栖霞山上被野鬼附体?或者是那几个天竺秃驴施法所致?”栖霞山那一战,死伤众多,有此怀疑倒也正常,而天竺三僧,武功诡异,敲钵做法似乎也极有可能。
孙慕莲闻言,脸色都白了,万万没想到楚天阔如此正气凛然的人,也会被邪魔附体。
燕过涛呵斥了女儿:“不要胡说八道,我们练武之人,讲究的筋骨气理,断无怪力乱神之说。”
燕子卿讨了个没趣,见父亲震怒,吐吐舌头不敢再说。
燕过涛说:“以我之见,楚兄弟是中了魔障,可能是这一段杀戮太深,眼见耳闻皆是,而楚兄弟又是心慈之人,所以一时化解不开,入了魔障不能自拔而已,这是武人的‘自伤’。这种情况只要有高人点拨,或者慢慢调养觉悟,是能克服过去的。”
南宫骥点点头说:“我以前也听说过父亲和采瑛散人探讨过此理,但似乎没有很好的化解方法。”南宫骥说到这里脸红了一下,其实并不是没有化解之道,当年他父亲和采瑛散人探讨的阴阳调和之理,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