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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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间-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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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
  “原来是这样!”林夏恍然。
  “但你知道为什么那个咒法会被列为禁忌么?”白起冷冷地说。
  “我当时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救人心切。”紫弦懊悔道,“咒法果然如我所愿地成功了,我眼见情郎苏醒,又喜又悲扑了上去。可他却木然如同石像,已经记不得我了……”
  “为什么?!”林夏惊讶。
  “那个咒法本不是禁忌,但需要的条件太高没人能做到。一是要求在人死的一刻,将他的全部精魂收集聚拢不得溃散一分一毫,二是要有一具能承载精魂的肉体躯壳。”白起解释,“因为那具肉身其实已经死了,所以还要用极为稀有的蓬莱之力为他提供生气,以供他继续活下去。”
  “那项伯言为什么会失忆?”林夏奇怪,按说这条件已经具备了呀。
  “因为现在那具肉身之中根本没有一点点项伯言自我的精魂。”白起摇摇头,“只剩一股临死前的执念而已。”
  “执念?”
  “他自从回魂之后就已经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了,只记得一件事——他要一刻不停地赚钱,直到拥有装满一间屋子的黄金。”
  “啊!”林夏轻轻惊叹,“他说过要东山再起,用一屋子黄金做聘礼来娶你的!”
  “可惜他已经记不得为何要这么做了。”紫弦黯然说,“他现在只记得自己要赚更多的钱,直到一间房子被填满之后,就造一间更大的来装钱。眼见着他从一位翩翩公子变成了守财奴,我的痛苦不亚于亲眼目睹他死去!可我能做的只有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帮他料理一切。这一切都是我欠他的。”
  众人沉默了,屋子里静得只能听到风声,和钞票被风腐蚀的声音。
  “好可怜……”林夏小声说。
  “ 他是很可怜的, 外人都说他是疯子, 是见钱眼开的奸商……”
  “不!我是说你很可怜。”林夏不忍地看着紫弦,“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还要继续抓着他不放手……”
  紫弦一怔,把脸扭了过去,今晚一直含在眼眶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
  “有个很讨厌的人跟我说过一句话,人和妖物都会把自己困在心的围城里,勇敢的人开门走出去,脆弱的人只能打开门放别人进来。”林夏说着看了看白起,白大夫还是那样冷如冰山。
  “我想现在这样项伯言也不会开心的,他被困在钱的围城里,而你却被困在他的围城里……”
  “林小姐,谢谢你!”紫弦擦了擦眼泪,“可我除了继续现在的生活……又能做什么呢?”
  “我看未必能继续下去了。”白起忽然说,“白天时我已经做了诊断,项伯言的肉身支撑不下去了,他本是凡人,肉身能够经受蓬莱之力百多年的冲击已经是你能力的极限了。现在出现所谓‘感冒’的症状,就是肉身崩溃的前兆。一旦崩溃的话,那股残存的执念恐怕就要催生出真正的妖物了。”
  “啊!那该怎么办?”林夏也不知所措了。
  “现在是做决定的时候了。”白起点燃了一支烟。
  紫弦认出了那支烟,她想起白起说的话,那种烟叫桃源乡,有某种神奇的麻醉效果。
  “需要我帮你做个了断么?”
  “请大人帮我!”紫弦鼓起了最大的勇气,“就算不要这千年修为,就算粉身碎骨,也请大人让他能够解脱!”
  “不需要粉身碎骨,只需要你现在看着我。”
  紫弦一愣,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起,那张英俊却苍白的脸几乎是透明的,双眼之中一片万古不化的幽蓝!他口中的香烟忽然闪亮,一口纯白的浓雾扑面而来,鼻间只留下一股醇厚的烈酒香气。
  “去吧,去桃源乡里找到那个人,做出你该做的选择。”
  白起的话还在耳边,而紫弦却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从云端坠落……
  再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茂密的翠竹。
  这院落,这竹林……
  难道……
  紫弦颤抖着走上石阶,推开雕花的木门。房间里依然是当年的陈设,墙上悬着一把古琴,和几副项伯言手把手教自己画的花鸟图,挽着紫幔的床头放着两件衣服。
  一件是男装,另一件就是那身猩红的纱裙,仿若嫁衣。
  换好衣服,来凉亭见我。
  素笺上依然还是那个熟悉的字体,虽然有些慌乱,却还是那么清秀有力。
  做我该做的选择……
  猩红的裙摆拖过石板路面,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走过天井,
  走过荷花缸,走过戏台,走到花园的深处。
  这是梦境么?可自己经过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熟悉,这又怎能复制?可这是真实的么?过去的事情又怎么能重来?
  只有当那个凉亭中孤独清瘦的背影出现时,她才不再怀疑——因为她已经顾不上怀疑了。
  “你来了?”项伯言转过身,那双眸子清雅如兰,见到红衣的美人又惊又喜。
  “久违了……”
  久违了?为何是久违?可项伯言已经顾不上多想迎了上来。
  “你穿女装果然很美,我没看错。”他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怜爱中带着些顽皮,“到底是男儿郎还是女娇娥?”
  “女娇娥,永远都是女娇娥。”紫弦点着头,泪水却早已止不住地落下。
  “哭什么……我又未曾欺负过你。”项伯言微微皱眉。
  紫弦扎进他的怀中,已经哭成了泪人:“你个傻子!为何不欺负我?为何早不欺负我呢?”
  项伯言一怔,旋即欣然一笑,拍着她的肩头抚慰着。
  “少爷,张少帅还在等您!”亭子外有几个人还在张望,是汉青他们,去奉天的火车还在等着。
  “回他一声,让他不用等我了。”项伯言深情款款地望着紫弦,“今日我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紫弦红着眼问:“能不能跟我走?”
  “跟你走?”
  “对,舍弃这里的一切,不要黄金不要权势,我们走!”紫弦顿了顿,“你舍得么?”
  “让我放弃这一切的话,还有个条件。”项伯言皱眉,“你要为我弹琴,弹一辈子。”
  “一辈子够么?”
  “那就三千五百六十二辈子吧!”项伯言大笑着对门客们挥手示意,让他们离开,“永生永世,你要为我弹琴!”
  一首古歌在两人耳边响起,声音低沉却悠远缥缈。随着那歌声,一只无人小舟从湖面远处的天际线驶来,所到之处冰封溶解、睡莲绽放,如梦如幻,仿佛是来接他们归去,眨眼间便到了凉亭前。
  二人携手登舟,袅袅歌声中,琴声响起,小舟向那天际的一点光明驶去。
  船上的人击桨做歌应和着琴声:“愔愔琴德,不可测兮;体清心远,邈难极兮;良质美手,遇今世兮;纷纶翕响,冠众艺兮;识音者希,孰能珍兮;能尽雅琴,唯至人兮!”
  好久没有弹过琴了,有人能听懂自己的琴声,真好!
  紫弦睁开眼睛,眼前依然是那座堆满钞票的地下宫殿。林夏和阿离都向自己点头示意,白起依然在那里冷冷地吸烟。
  她快步走上那座“金山”,来到项伯言的面前。
  那张曾经干瘪冷酷的脸上,此时却挂着释然的笑容。她明白了,刚才的一切既不是梦境也不是真实,而是一种介于二者之间的东西。
  骤然间,整座“金山”从底部一点点消融。那些腐朽的钞票,连同项伯言一起全都化作了金色的尘埃,在空中飞散,将阴暗的地下室变得温暖明亮,宛如仙境。
  他解脱了……
  紫弦笑了,流着泪笑了。
  地上只剩下一块翠色的古玉,那是支撑项伯言肉身的力量来源。
  “白医生,这块古玉就当作今天的诊费吧。”
  林夏本来想拦住,可白起却毫不客气地收了下来。
  “你以后要怎么办?”林夏看着怅然的狐妖,心中有隐隐的不忍。
  “他已经放手了,我也该放手了。我想我会找到生活的目标的。”紫弦摆摆手,“毕竟还有这么大的公司留下来。”
  “以后有空就来找我玩!咱们交个朋友吧!”林夏忍不住问,“以后你还会弹琴么?”
  “我想应该不会了……”
  是啊,没有了知音,又弹给谁听呢……
  已经走向电梯的白起去而复返,走到紫弦面前,冷冷地说:
  “放手未必是失去,你已经拥有他了。”
  “放手未必是失去……”紫弦喃喃着陷入沉思。
  “有机会的话,我很想听你弹琴。”白起微微欠身,转身走向电梯。
  天已经亮了。
  出租车行驶在回烟雨胡同十八号的路上,阿离在前面打盹,白起和林夏坐在后座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了?”林夏忽然问。
  “没有。”白起手心里攥着那块古玉,从上车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它。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他吸桃源乡?”林夏怀疑道,“这不是设套给人钻么?”
  “他的肉身就要崩坏了,桃源乡能把那股执念镇压住一时,否则这世上又要多一个恶灵了。”
  “说到桃源乡……”林夏磨蹭了一会,问道,“在项伯言的梦境中,你唱的是什么歌呀?”
  之前紫弦进入桃源乡的时候,林夏和阿离也被白起用烟雾拉了进去,通过门客们的视角目睹了一切。而当时那首招来仙舟的古歌,就是白起唱的。
  白起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着实有些吓人……
  “算啦!不说拉倒!”林夏把头扭向窗外,气哼哼道,“我还想夸你唱得好听呢!”
  过了许久,白起才在她背后幽幽开口:“那是一首引路的歌,很久以前唱过的。”
  “司机,请停车。”白起忽然叫住了车。
  “干吗去?”
  “你们先走,我去喝杯咖啡。”他捏着那块古玉下了车。
  “我也去,我也去。”林夏也追了下来,“你请客!”
  白起眼见着出租车再次开走了,露出罕见的愁容。
  “抠门!一说请客就皱眉。”
  “不,我是在想阿离还在车上睡着呢。”
  “他呀……让他回去给我修屋顶!什么豆腐渣工程,一踩就坏!”
  “我在想……”白起冷冷地说,“他好像没钱付车费……”
  尾声
  国贸三期顶层咖啡厅,这是城里的最高点,透过窗户,能俯瞰整个北京城。
  淡棕色的枫木桌上摆着两只洁白的骨瓷咖啡杯,银白的壶嘴向下倾泻着醇香的咖啡,洇洇的水汽蒸腾,在壶嘴上蒙上一层雾色。
  身材窈窕的女人端起两杯咖啡,走到角落靠窗的沙发座上坐下,一杯放在那个已经睡着了的女孩面前,另一杯是给自己的。
  睡着的女孩身边,白起正慢条斯理地往一杯冰咖啡里继续加着冰块。
  他从不喝热咖啡,至少在这里不喝。
  “我让店里的伙计看过了,的确是蓬莱之舟上的东西。”女人把那块古玉递给白起,指甲油如凝固的血液一般暗红。
  “什么部位?”白起问。
  “只是船头的一块碎片。”女人的笑容如传说中的海妖美杜莎般迷人妖冶,“传说那艘大船是由昆仑山腹中的玉核雕琢而成,长三千六百里,宽一千八百里,以五色之锦为帆,以鲲鹏拉纤。所到之处,天火遮盖了日光,万妖追随奔走,只可惜那征天巨舟才出发不久,就被人击落了。”
  “什么人干的?”白起望着那杯冰咖啡出神。
  “不知道,我只听目睹它坠落的妖物们说过,大船坠落的那一刹那,天地翻转变色,海水沸腾喷流,整个世界充满了悲鸣和火焰。”女人指了指古玉边缘的那圈黑色,“相信这圈伤痕就是在那时候被烙上的。”
  “谢谢。”白起收起古玉,对睡着的林夏说,“我们该走了。”
  “讨厌……”林夏闭着眼嘟囔一句,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真是一副极美的皮囊啊!”女人端详着林夏,话中带着醋意,“她就是林夏么?真是个俗气的名字……”
  “离她远一点。”他的语气平淡,却毫不掩饰其中威胁的意味。
  “别动怒,我只是在嫉妒她。”女人轻佻一笑,“一个能把你困在这里的女人,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呀?”
  白起轻轻搅动着冰咖啡,其中冰块占了绝大多数,让人感觉他只是在吃冰……
  “放手不是失去……”女人轻声笑着,“你真会骗人。”
  “放手对大部分人来说是好事。”白起把杯中的咖啡和着冰一饮而尽,双眼映出一片冰蓝,“不肯放手的,就要承受得住代价!”
  女人眉间滑过一丝哀伤,她想起白起第一次见她时说过的那句话:
  你生命中最珍贵的,就是那个让你最执着不放手的……

  第三个故事 河豚毒

  壹、沈公子

  华灯初上,太庙广场上人头攒动。
  这里曾经是皇帝祭祀祖先的所在,如今却是世界上最昂贵的演出场地之一。
  钢铁森林般的后现代感舞台矗立在广场中央,两块亚洲最大的LED屏幕从日本直接空运到这里,灯光师和音响师都是美国巨星LADY GAGA的御用班底,负责余兴节目的烟火表演团队推掉了伦敦新年焰火表演的offer,提前半年准备,只为了今晚。
  红毯从金水桥一路铺到舞台前,当红明星、文化名流、商界领袖们身着考究的礼服款款走来,迎接粉丝们的欢呼和闪光灯洗礼。
  前面是光彩夺目的秀场,台后却是剑拔弩张的战壕。人们忙碌的额头上热气升腾而起,混着汗味、发胶味、和模特们身上的名贵香水味,如同弥漫的硝烟,让人眩晕。
  导演是个梳着马尾的矮胖中年人,飙着粤语原地转圈,看起来是出了什么意外,工作人员也都一筹莫展。
  模特们倒是无所谓,演出砸不砸她们照拿出场费,就是露背短裙穿着有点冷,细高跟鞋穿着有点累。更有甚者是那种充当候补的小女孩,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两个甜筒冰淇淋来,坐在模特等待区的音箱上吃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导演团团转圈。要是在平时,导演早就冲上去抢过甜筒摔在她们脸上了……你说你们这些不争气的小妮子,还想当模特???你们……你们就不怕发胖么???
  林夏咔咔地咬着甜筒的脆边,扯扯自己的裙边,捅了捅正在补妆的笑笑:“出啥事儿了?”
  “拜托!小姑奶奶您能别再扯那条裙子了么?”笑笑心痛地皱眉,“那可是一身Prada!裙摆就是要这么短,否则怎么能衬出您那双宇宙级别的大长腿呐?您这么扯下去,性感短裙都给扯成阿拉伯长袍了!”
  “很容易走光的好不好!我可是老林家的独苗,胡同三八红旗手,被摄影师咔嚓到怎么办?”说着林夏又拉了拉齐大腿根的裙角,把丝袜上的褶子抹抹平。
  Prada的当季新款,亮金色面料、低胸露背、紧身透视,一切性感元素云集于一身,完美地诠释了广大男性的审美。
  这么高档的货,林夏自己是买不起的,幸亏有土豪同学笑笑赞助。笑笑很有经验地说我们身为候选,心不能也是候选,服饰上绝不能降低标准……裙!恨其不短!胸!恨其不低!
  “被拍到你就红了啊!”笑笑正色,“想想那些在台上摔倒走光的女明星,头条新闻一出,立马从清纯玉女转职性感女神,身价又涨一倍!那么纯熟的演技,都是台下的苦功,假摔能不练了几百遍?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呀。”
  “妞儿你成语倒是用得很熟,不过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林夏自己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反正演艺学校的语文课就那样,得过且过混日子。
  她指了指正被化妆师伺候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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