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杀的准备,此时却哪有心情,去自己试箭了。
彭莹玉满不在乎道:“无妨,你就瞄准那个前面戴红缨的,只要杀了此人,管教敌军不战自溃。”
齐御风一听,当即也自好奇,便不在推辞,伸手接过弓箭,运力一拉,扯圆了长弓,却见尚未搭箭,当即又合拢了长弓,毛手毛脚搭上一根箭羽,闭上一只眼睛,朝对面瞄去。
彭莹玉看他姿势,当即摇头道:“不行。不行,身法当正直,勿缩颈、勿露臂、勿弯腰、勿前探、勿后仰、勿挺胸。”
齐御风依言照做,彭莹玉又道:“拉弓粗瞄、紧贴下颚、放箭┅┅”
只听得齐御风手中一松,一支箭“嗖”的一声。飞shè而去,这一箭破空而飞,直冲天际,发出嗡嗡声响,却是shè向了几丈高的天空。
齐御风叹口气道:“高了……”
彭莹玉笑道:“你内功jīng深,这一箭用力却也颇大了一些。你记得,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式成。”
齐御风依言搭弓,一转头。却见敌兵已经追到了不足百步的距离,群马奔腾,铁甲光寒、猎猎风中,那骑兵却岿然不动,杀气凛然,当即转头急道:“我看咱们还是跑吧。”
彭莹玉笑道:“不过几百游勇,何足道哉。你快再放一箭。”
齐御风叹口气,心道,就当是为了全面发展吧……
当即他再一次捻弓搭箭,不存胜负之心,只求shè出这一箭,两人再冲杀一番,击退了敌军,只见这一次他吸一口气,平心静气,手握长弓。缓缓上举,双腿迈开箭步,已经将长弓拉得如满月一般。
一边彭莹玉默默看着她,不敢多言,只怕扰乱了他的心神。齐御风看向敌方阵势,并不急于放箭,稍微看了看马奔的势头,才手一松,一箭shè出。
只见这一箭shè出,带着厉啸般的声响,竟然平平shè向了敌群,一名元兵在他左方,奔得甚快,这一箭正中马腿,刺透而过,那人随即翻滚落地,随即被马蹄践踏,眼看是活不成了。
齐御风苦着脸道:“偏了……”
彭莹玉接过弓箭,赞许道:“不错,不错,这一箭甚得其法,远较前一次为强,假以时rì,必成一小养由基也。”
只见他身端体直,目光澄澈,手中挥弦,“唰”一箭shè出,正中了深藏在敌兵的将领前胸,那人大喝一声,口吐鲜血,翻身落马,登时敌军大乱,踌躇不前。
彭莹玉手中接连挥舞,快如闪电,或搭手五箭,或搭手三箭,总之随手一抓,便随手shè出,箭箭致命,敌军见到这般威武,而魁首已死,不禁都弯腰俯身,转过马头,奔逃而去。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都略感放松,齐御风眼见箭壶之中,剩余箭矢不过二三十枚,当即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先前眼见敌军压境,念头急转,筹思脱身之计,但当此处境,竟然一筹莫展,脑中各自转过了十多条计策,却觉没一条管用。
而这危机竟然旋即得解,不由得暗赞这彭和尚神机妙算,一身胆气。
两人回转过来,缓缓而行,这九石之功虽然对彭莹玉算不得什么,但连续击发,却也大伤元气,须得好好将养才行。
齐御风见他额头微微冒汗,当即接过那重弓来,自己背负着,彭莹玉见他不住摩挲长弓,似乎喜欢得不得了,便道:“这弓便送给你如何?”
齐御风摇头道:“那可如何使得,这么大的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应该价值不菲吧?”
彭莹玉笑道:“的确,当时为了造这张弓,花尽了我生平家资,所幸周颠他们几个都颇有财产,我才付得起那弓匠造弓的费用。”
齐御风道:“那就更不成了,君子不夺人所爱,天下一rì不定,还得多依仗彭大师雕弓shè酋贼,为匡扶大业,再立新功。”
彭莹玉哈哈笑道:“你这人看起来笨头笨脑,一张嘴却甚会说话,我彭和尚有什么能耐,能杀得了酋贼,不过庸庸碌碌,一俗人耳,只是后来张教主传了我些武艺,得了九阳神功之助,才窥得了一丝上乘武功的门道而已。”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如今,我们也都老啦,这天下还终需你和张教主这等年轻人才行,等我回去传了你箭法,他rì可要为民多杀元贼,为恢复我大汉江山出力。”
齐御风当即拜谢他传艺之德,却不肯接受这弓,彭莹玉道:“你的力大,平常弓箭一拉就断了,还是用这张的好。”语气之间,竟然断然相送,毫无商量余地。
齐御风无奈之下,再次拜谢,只能受了此弓,心中也是欢喜不尽。
彭莹玉随口指点了他几处用弓的法门,又随口道:“我这弓法,其实却还是从鞑子那里学来的……”
齐御风微微一怔,心说彭莹玉一生反元,势不两立,怎么却从鞑子处学来了弓箭之术。
彭莹玉微微一笑道:“我家原是袁州人氏,与襄阳相隔不过千里,当年南宋国灭,襄阳城破,有一些人却逃到了袁州,隐姓埋名,传下了这弓箭之术,以备后人复国之用,你知道那是谁的部下?”
齐御风惊讶道:“难道是郭靖郭大侠的部属同袍?”
彭莹玉道:“不错,正是郭靖大侠的传人,当年蒙元弓箭之强,甲于天下,可是郭靖大侠却在少年之时,从蒙古人手中学到了弓箭之术,当年襄阳jīng兵,位列大宋之首,而郭靖大侠治兵,首擅弓箭,与元兵并驾齐驱,只可惜朝纲不振,国力嬴弱,才终有我汉民之恨。”
齐御风摇头叹息,突然想起旧rì在网上听得的一些故事,当即点点头道:“只可惜咱们汉人失了燕云十六州,无马与蒙元相抗。”
彭莹玉笑道:“宋朝历代,皆以此为凭,说自己割地求和,都是石敬瑭这个儿皇帝,割让十六州,无马匹武装军备,进袭北方,被迫无奈所致,你却当真相信?”
齐御风道:“难道不是如此么?”
彭莹玉道:“宋朝得国不正且不说,他一朝文风盎然,矫饰太平,人人乐太平而轻武备,重内而不重外,所以虽无内患,却有外忧,加上轻武重文,武人没有地位,自然边境羸弱,而禁军臃肿,他能挺上几百年,已经算得上是奇迹啦。”
齐御风道:“可是岳飞等大将打仗也是不错。”
彭莹玉道:“这是自然,不过国朝方略错了,即使偶尔出一两个大英雄,能既挽狂澜于一时,却又有什么用。北方游牧,能征善战,你若军备不举,他定然要过来欺压你,无论南宋北宋,都是浑浑噩噩度rì,鼠目寸光,岂有不败之理。”
齐御风默然无声,却也不知如何反驳,只是隐隐约约,觉得那里不对。
第三十章青梅于兹乃忘倦
过了片刻,彭莹玉又道:“其实什么燕云十六州产马,都是虚妄之谈,我自幼游历天下,每一州每一府都曾到过,在燕云之地,我可没见到马儿就比别处膘肥一些。”
他见齐御风似乎有些不信,便掏出先前给他看过的那张地图,说道:“你看看,这天下各处山川险要,用兵攻守之地,皆在我这张图中,这等天下详图,世间可没有第二份。”
齐御风闻言,不禁一惊道:“彭大师,你有这份地图,那岂不是……”他心道,若是那路割据的反王得了这份地图,岂不是用兵若神,如虎添翼。
彭莹玉傲然道:“不错,谁得了此图,便可图王霸之业,原拟我要将这张图献给张教主,可是他志不在此,徐寿辉兄弟又遭横祸惨死……”他神sè一黯,不再继续。
两人行走片刻,及得上流民队尾,彭莹玉又道:“其实产马之地,本就是这凉州一带,昔rì三国之时,马腾韩遂割据,后来西夏国崛起,全赖于此,善水草,宜畜牧,所谓凉州畜牧甲天下者是也。我们五人此番前来,也是为了此事。”
“不过燕云之地,易守难攻,而过了河北,一直到黄河两岸,都是中原地带,无险可守,宋朝这方面,倒也输得有些冤枉。”
齐御风问道:“那朱元璋、张士诚远在江南,水乡四路交错,他们是不是因为没有马匹,所以才不能北伐?”
彭莹玉摇头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谁说江南水乡就不能养马,南方水草丰茂,粮草充足。秸秆正合马匹食用,我等昔rì天完的红巾军与今rì的张士诚、朱元璋两吴,俱都有十万以上的jīng骑兵,宋朝只不过贪享安乐,逢事便怨天尤人,不思进取罢了,从来没想过痛下决心。布地养马。我们被元人欺压了上百年,如今十年生聚,不也养了几十万的马匹么?”
齐御风听得彭莹玉纵论天下大势,信手捻来,堪堪而谈,当即喜不自胜,接连向他请教,而彭莹玉也一路畅谈,绝不藏私。两人相谈甚欢,齐御风慢慢也被他感染,对此时天下大势,有了一番明悟。
一行人行到深夜,安营扎寨,躲到一处荒村隐蔽。
等到次rì天明大亮。吃过仅剩下的干粮,便再一次出发行进,凉州五鬼与五散人畅谈一晚。知道明教yù在凉州起兵抗元,当即喜不自胜,一大早便告辞而去,回去通知凉州大豪吴一氓。
齐御风手持长剑,背负着长弓,前前后后帮忙推车曳马,搀扶老人,突然看见韩羽娘混迹在人群当中行若无事,散散漫漫,溜溜达达。好不悠闲自在,不由得一愣,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韩羽娘回眸一笑:“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啦。我无家可归,孤单一人,难道不在你安抚之列。”
齐御风道:“你这身武功,天下尽数可去,那又何必跟我们上山沦落为草寇。”他知道这女子神神秘秘,说话又肆无忌惮,端地不是什么好货,只觉得离开她越远越好。而且此人到底是正是邪,也不清不楚,虽然他不yù与这女子为敌,却也觉得甚为头疼。
韩羽娘道:“那可不成,我有一件事心愿未了,总得平了这事,才能安心。”
齐御风看她一眼,径自走去,对她什么心愿,显然不感兴趣。
正当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韩羽娘却自言自语,道:“那一晚在青海派的房舍里,也不知道是那个小冤家,抓了我一把,这会儿胸腹发闷,可真是难受。”
齐御风心中大吃一惊,心道那一晚上他夜窥客栈,先是遇见了一个盗贼,抢了她得手的“试剑囊”,接着便是与段子羽和西天僧跋陀云连番剧战,这几rì危机四伏,居然都忘了此事,这时这女子一提起来,莫非她便是……那个盗贼?
当即他有些面红耳赤,却又佯装不知,迈步离去。
正当他以为蒙混过关了的时候,却听得身后一声大叫,韩羽娘回首叫道:“喂,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你做下了这样的龌龊之事,到底负不负责,须知你这样的人,倘若被官府抓住,要做成炸麻花的!”
齐御风本来威风凛凛,所经之处,无不受人尊敬,耳听她大呼小叫,不由得板不住面孔,回头道:“你信口雌黄,污蔑人……你……”
他虽然语气说的壮,但毕竟心中有愧,话不及嘴边,便有些支支吾吾,脸红脖子粗,说得不清不楚。
韩羽娘见状,扑哧一笑道:“敢做不敢当么?”
齐御风转过头去,不去看她,口中气恼道:“我没有……”
韩羽娘道:“哼,你那天掠下山去,我一看你轻功步法,就知道是你啦,你先道个歉,再把试剑囊还给我,这事我就不再追究了。”
齐御风摇头道:“此事干系甚大,怎能还你,倒是你来历不清不楚,鬼鬼祟祟,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韩羽娘忿然地捋起袖子,道:“嘿!我给你面子,你却不给我里子,老娘今rì就好好跟你掰扯掰扯,你对女子搂搂抱抱,亲亲摸摸,还有理了?”
齐御风眼见数十道目光看来,满身都不自在,当即沉声道:“你说话小声一些,我什么时候搂搂抱抱了?”
韩羽娘胡搅蛮缠道:“那你就亲亲摸摸了!”
齐御风道:“我没有!”
韩羽娘道:“那你干什么了?”
齐御风道:“我不过就是抓了一把……”
韩羽娘跳开一步,弯腰笑道:“哈,你终于承认了。”
接着她得意洋洋地对着一边背向她的一人,说道:“看,我说他跟我好着呢!”
那人缓缓转过头来,齐御风定睛一看,却是段蔷奴,只见她目中含羞带怒,低声道:“真不要脸!”说罢愤然离去。
齐御风叹息一声,心说如此危机,这两人还顾得及钻风吃醋,当真蔚为大观,也不知这两人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
他转过头正sè对韩羽娘道:“先不说旁事,你混入这人群,到底意yù何为?”
他自念那山寨容易守难攻,地处偏僻,但一旦元兵知道这处所在,却也是个麻烦。
其余百姓武功低微,倒也无妨,可是这韩羽娘若是在他山寨住上几rì,再去通报了元兵,那可就惨矣。
当即韩羽娘满不在乎道:“我都说啦,你这个yín贼,想赖账么?”
齐御风恭恭敬敬朝她一鞠躬道:“先前是我的不对,在此致歉,不过你还须说明身份,若是同道中人,真心入伙,我等也能接纳,就怕你心xìng不定,若他rì投了蒙元……”
韩羽娘听到这里,登时跳起身形道:“我投降蒙元,我呸!齐御风,你别门缝里看人,我好歹……我好歹……”
她呼哧呼哧几句,似乎愤怒异常,突然又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好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这天底下,也没有几人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说!你混迹中原武林,到底意yù何为?”
齐御风眼见从审问他变成审问自己,不觉一愣,心说自己这身份到底也难以确定,自己武功如此高明,就算编个瞎话,只怕都有穿帮之嫌,令人难以相信。
正值此时,突然身边一声喊:“小兄弟,怎么回事?”
齐御风回头一看,却是说不得走了过来,忙道:“这个姑娘武功jīng奇,但却身份不明……”
韩羽娘反驳道:“你才身份不明,你个山猴子,泥土里蹦出来的玩意儿……”
说不得微微一怔,转头微笑道:“小姑娘,你师承何人?”
韩羽娘转过头去,不去理睬他,哼一声道:“你就是‘布袋和尚’说不得么,我偏不说,你奈得了我么?”
说不得哈哈一笑,道:“既然不能坦诚相见,也只好杀之而后快了。”说罢抬手一掌,便要上前。
韩羽娘心中一惊,跳开三尺道:“喂,你不是说不得么,我可听说你可不怎么爱杀人。”
说不得笑道:“熟悉的人,当然不能杀,不过杀瘾上来,挑几个素不相识,行为不轨之人随便杀杀,也是无妨。”说罢他如行云流水,抬起双掌,接连进袭。
齐御风在一边着急道:“喂,她说不定也是好人啊。”他虽然觉得这女子可疑,却也没抱定了必杀决心,当即看到说不得说杀就杀,知道他二人功力相差甚远,当即不由得连声喊叫。
却见得说不得上前一掌,韩羽娘侧身退开,接连陡转,姿势美妙至极,说不得微微一怔,“咦”了一声,接着猱身又上,接连三五招使出,都被那女子左支右绌,挡在圈外。
齐御风眼见说不得掌风凌厉,但却只是虚张声势,心中微微一宽,心道原来他只是试探她的出身来历,并非要杀了她。
如此七八招过去,说不得皱眉道:“奇怪,奇怪。”
韩羽娘得意洋洋道:“看不出来,你这点微末道行,离你家小姐我还差得远呢……”
她话音未落,突然只见说不得接连翻掌,闪电而至,一抓便抓在了她顶门之上,只见韩羽娘大吃一惊,做个举火撩天的架势,但却毕竟为时已晚,直举到半截,便已经吃痛。
说不得呵呵一笑,收了掌力,对齐御风道:“无妨,无妨,且随她玩去。”
韩羽娘做个鬼脸道:“你尽欺负人,回头我要说你的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