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施彦端呵呵笑道:“大人,这黄老之学。在平复天下之际,固然甚好。只是眼下兵荒马乱,如此作为。却何日能兴兵南下,一统中原?”
齐御风摇头道:“我无意南下,只想赶走鞑子江山。”
施彦端面色一怔,随后点点头道:“既然大人有此等志向,更加值得我一拜!”说罢起身,对着齐御风一躬。
齐御风见到这人四十多岁,却对自己大礼参拜,当即摇头道:“你不必这样,且说说何为抚民之道。”
施彦端道:“如今百姓无知。不知何为忠奸,那总管是个汉人,平日搜刮民利甚狠,只是得几个人吹捧,就摇身一变,变成了绝代清官,你将此人杀了,百姓平日虽然受他苦楚,眼下却是又恨上了凉军。”
齐御风听到这话。猛然一惊,点点头道:“不错!”当即他传令下去道:“叫人把城头上那个总管的尸体放下,通传百姓,暴尸是因他忘了汉人根本。以作惩罚。惩罚已够,现在我要为永昌路百姓感谢他平时体念,厚葬之。”
接着他回头道:““这样够不够?”
听完齐御风安排。施彦端暗暗佩服。瞬息间能想到理由,把暴尸和厚葬毫不牵强地联系一起;起到了以儆效尤的作用。还给人爱惜百姓的印象。非有急智不可。
一炮打响,他心中大定:“大人聪智。远胜小人。这么安排,十分妥当。抚民是足够了,至于招兵,还稍嫌不足。”
“先生请说。”齐御风聚精会神。
“永昌内外土著,多为有田之家。伪元在城北数十里设有屯田。虽战乱之际,全路四五万人,不曾受到过饥饿、兵乱的威胁。大人招兵,自然一个人都不肯来。”施彦端口才便利,分析透彻,齐御风醍醐灌顶,立时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永昌流民几何?”他问。
“目前全路五万多百姓,蒙元、色目之人三万,还有两万百姓,俱是汉人,不过这等人都是流民,吃穿用度还得大人费心了。”
齐御风听到这话,摇头道:“吃饭穿衣,不成问题,再过几年,等我创出了珍妮纺织机,何愁天下人无衣可穿!而且城外野羊野马,尽可暂且度日,眼下我武威城中就有几千头牦牛,咱们种地屯田,只要富户盘剥的少些,老百姓就都能吃上肉啦。”
那人微微一怔,随后想到齐御风武功盖世,将这许多牦牛聚集在一起,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当即点头道:“只要有衣有食,老百姓自然跟着你干。不过要想让他们真心归附,却还要施点小计谋才是。”
齐御风问道:“什么计谋?”
施彦端笑道:“当年明教举事,俱是依靠宗教起家,怎么现在却忘记了?眼下兵荒马乱,人人自危,只要传播教义,自然流通百郡,到时候不等大人到达,天下百姓便早已将你视为救世共主,光明所在,义军一到,自然马到功成,眼下永昌佛道不兴,正是立教的好时机。”
齐御风微微一怔,心说眼下明教五散人都不怎么传教了,还要使这等法子?用宗教占领一地,确实是最好的法子,却也极为容易反噬,伤及自身,当即他沉吟片刻道:“此时得我与五散人商议一番,再做决定。”那五散人俱是传教的大才,蛊惑人心之能,天下无双无对,如果他们同意立下明教香火,正是时机。
施彦端道:“明教威名,早已传遍天下,可是我听说大人并非明教中人,却是佛门的护法,这教义之中,可不能任凭明教占了先。”
齐御风摇头道:“咱们这西凉都是明教打下来的,怎们却不能用明教的名头了?”
施彦端道:“‘明尊出世,天下太平。’这句话喊了足足有十几年了,天下百姓那个不知,那个不晓,可是眼看着明教军队一个个尽数抛弃总坛,自立门户,那却是什么缘故?”
齐御风惊讶道:“那是什么道理?”他想着近年五散人也不怎么传播教义,只是加强军备,练兵沥马,想来定然也跟这有关。
施彦端道:“没人信拉,明教受元廷诋毁甚深,先前又与六大派交恶,人人都以为是魔教,这等名头,虽然知者都知道明教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可是在愚民看来,却是非得远远避开才是。”
齐御风寻思着,明教虽然后来与六大派和解,可是在许多痛恨明教之人心中,却还是一个行事诡秘的邪教,而且他们长期受到朝廷压抑,江湖中人对其知之甚少,行事不免乖张,气氛不免神秘,与一般江湖格格不入,甚至多造杀孽、多有得罪,故被视之为“魔”;再加上朝廷和有些坏人从中挑唆、破坏;再加上教内高手如云,惹得江湖中人心中嫉妒(如峨眉灭绝师太便有此嫌疑)等等;他们的名声便完全被江湖中人传坏了。
眼下虽然人们逐渐开始认识到明教的真面目,但经年累月的诋毁之下,愚钝百姓,却实在不知道明教众人怜悯天下的苦衷,和大仁大勇的胸襟。
当即他不禁问道:“那怎么办?另起一门?”
施彦端笑道:“那却也不必,只是让明教中人,换个名头传教便罢,昔日白莲教、弥勒宗起事,不就是如此么?”
齐御风听到这话,也不禁点点头,心道:“说起来彭莹玉和周颠还是这两教的祖宗,眼下让他们另外起一门宗教,却不知行是不行。”
他想到传教的威力,不禁一阵不寒而栗,就在那科学昌明的后世,那民间困苦之地,遍地都是宗教聚会,宣讲,访谈,散发传单,几乎政府看不见的地方,都是由宗教所控制,政府也只能畏首畏尾,闭目装作看不见罢了,正所谓宣传重地,你不去占领,便自然有人去占领。
这时候百姓流离失所,心念都有所祈求,若是传播明教教义,以兴大业,正是时机。
不过这名头换成什么,却又值得他思索一番。
那施彦端笑道:“昔日彭莹玉以白莲教行事,咱们如今就叫金莲教如何?”
第六十四章落魄风尘再启
“金莲教?”齐御风只觉得这名字似乎甚为熟识,好像在那里听到过一般,当即不由得一愣,随后他点点头,心道这人说的头头是道,看似也有些道理,就不知道实际如何,当即他思索片刻道:“施先生,如今永昌城内,殊不安定,你先将此地的衙门管起来如何?”
施彦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好。”也不拱手行礼,只是那么大模大样的坐着。
齐御风想了片刻,又道:“如今这城内人心慌慌,如何才能安定下来?先生可能教我?”
施彦端略微低头思索片刻,抬头道:“大人是要听套话还是真话?”
齐御风登时一愣,说道:“自然是真话了,套话有什么用。”
施彦端笑道:“套话自然有套话的好处,若大人想听套话,我就说大人广布仁政,多行仁义之举,开仓放粮,惩治奸逆,自然政通人和,百事兴旺。”
齐御风点头道:“这不是挺好么?真话是什么意思?”
施彦端笑道:“可是大人不觉得那些事情,都过于虚幻了一些么?如今永昌若想求的太平,我有一计,包一日可成。”
齐御风微微一怔,看见这七尺多高,一脸凶相,络腮胡子的大汉,装作高深之状,谈什么计谋,猛然想起《三国演义》里面那个没头脑吕布,动不动就哈哈大笑道:“吾有一计……”
但除了辕门射戟一次,几乎都是不怎么靠谱的计策,最后还把小命搭了进去。
当即他强忍着笑意问道:“施公有何计谋。但凭说来。”
施彦端当即附耳上前一说,齐御风听罢。登时眼前大亮,接连点头。抚掌笑道道:“如此甚好,甚好,一会儿我就招来部将,命你为此地代总管,咱们一起共商大义。”
施彦端听到这里,才俯身拜倒道:“多谢大人!”
齐御风看见此人磊落之余倒也有些小狡诈,颇有些不见兔子不撒鹰之举,当即哈哈大笑。
那施彦端俯身之后,再度起身。猛然肚子咕噜噜一声作响,齐御风一听,登时道:“哎呦,你肚子饿了,这样,你暂且到后房用饭,我还得出门去巡视一圈。”
说罢齐御风招呼来亲兵,就要领着施彦端赶去后房。
施彦端脸色一红,摇头道:“大人自忙自的。可否暂借小人一些银钱,小人出去自行方便一顿,也好借此时机,探查民情。”
齐御风微微点了点头。心说这一干武人都是骑着高头大马,却是不容易打探到什么消息,他一个算命先生打扮。出去正好听听今天的民风如何。
当即他赐下黄金十两,教施彦端出门。等待晚间回来,与众人回合。那施彦端谢过之后,径直出门而去。
齐御风笑了一笑,心中微微觉得好笑,心说此人径直来投,莫说换过一身衣裳,就连算命卖药的的家伙都带在身上,先前所说千里来投,恐怕只是他一面之词,只是此人思路清晰,却也是个人才,留在身边,总比埋没了为好。
当即他抬头看着一人,说道:“出去打探一下这位施公,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本是他从黑风寨带起来的家将,这一年多历经战阵,功夫颇为精深,当即他领命而出,寻了几个永昌当地之人,一同出门,分为两路,一路跟踪施彦端而去,一路却径直去施彦端平日所住的客栈去打探这位的底细。
齐御风又在房中接见了几人,有些是本地富户,前来投诚,有些是前朝官员,或者本地不致士的秀才举人,齐御风见到这些秀才举人一个个都比施彦端穿着打扮,得体得多,不禁心道,这人是进士出身,就算不为官员,也理当荣华富贵,怎么他却如此落魄打扮?
当即他将这些安抚下来,各自许下承诺,保证各家安居乐业,不滋扰民众,另外封官许愿,不一而足。
那永昌距离武威不过几百里路程,近年众人也曾听说过武威轻徭薄赋,大肆发明,这武威王原本是个武人,平日颇为嘻嘻哈哈,同兵卒打成一片,当即也放下心来,各自退去。
到得傍晚十分,那打探的兵卒回来汇报,说这施彦端出门之后,径自挨家挨户的还账去了,原来这施彦端来到永昌不过二个多月,却欠下了不少的银钱,他算命治病,颇有些神异,但长得凶恶,不似一般算命先生那般仙风道骨,所以找他算卦的人却不是很多,而且他虽然口齿伶俐,但是性子疏懒,有时候就贪杯好吃,算卦太多,就说自己今日泄漏天机太过,甘愿把信众让给别的算命先生,所以人缘颇好。
他这人每日高卧不起,只有揭不开锅的时候才出来摆摊,近些日子名气传了出去,生意红火,周围的几个算命先生只能干看着他把大把的票子挣到手里,虽然眼红,却也无可奈何。
不料他又赌性发作,一连赔了不少钱财,只到了昨天日欠下客栈的银钱太多,连铺盖卷都让人扔了出来,才愤然道:“我今日给自己算了一课,不出三日,当有大富贵降临,你等到时候后悔莫及!”
齐御风听到这话,不禁心中惊讶,心说此人说有富贵,自己便给了他一场富贵,这事可当真有些蹊跷。
那兵卒含笑又道:“他还说永昌有圣人降临,叫各家各户都做好准备,迎接圣灵下凡,到时候谁要是诋毁圣人,他就要揪下那人的脑袋!”
齐御风叹息一声道:“如今他既然主掌永昌,揪人脑袋,确实做得了。”
正当此时,另外一名监视的兵卒也跑了回来道:“不好拉,新任的总管老爷。和人打起来了。”
齐御风听得有趣,便问道:“怎么回事?”
那兵卒自己上前斟了一杯茶水。坐在椅子上说道:“方才在茶馆里面,几个当地的财主在喝茶。言语之中说是咱们王爷对它们颇为重视,甚为得意。然后这时候一个女子上楼卖唱,那几个财主得意之下,就将她调戏了一番。”
“咱们这位总管,那可真是个暴脾气上前一步,就提起那个家伙,摔死狗似的将他摔在地上,那些财主那曾见过这样的人物,当即便吓的连连磕头求饶。那施总管才饶过了他,让他灰溜溜的走了。”这兵卒一边说,手里一边比划,不自觉的就站在了凳子之上。
“谁知道等施总管一下楼,却见那家伙纠结一帮打手,就站在门口,也不让路,施总管见此情景,只是微微冷笑。坦然自若,迈步出门,那些搭手见他赤手空拳,便一哄而上。其中一个黑脸的。手里持这一根铁棒,就向他头顶上劈来。”
“咱们总管侧身摆头,使了招……哎呦。这招咱们大人教过的,叫什么名字了的?”他说的津津有味。但却突然卡了磕,不由自主的朝齐御风望去。
齐御风点点头。笑道:“这是‘顺风扯旗’,乃是少林派的功夫。”
那兵卒嘿嘿一笑,点头继续比划道:“不错,就是这招顺风扯旗,让过了棒锋,双手就抓住了铁棒,同时飞起右脚,正好踢在大汉的小腹上,那家伙便滚出一丈多远。施总管舞起夺来的铁棒,一阵旋风般的横扫,把那帮家伙打的四处逃窜。”
“接着他一招‘乌龙摆尾’,嘿,只听得‘咔嚓’一声,一颗大杨树应声而断,直把咱们杜将军都惊了过来,与他结交,顺便把那些家伙,全都关了起来。此时他与杜百八将军,正一同往这边走呢,我顺着小道,先回来回报王爷。”
他固然说的眉飞色舞,底下众兵将也是听得有趣,在他们眼中,这总管都是弱不经风的文职,譬如汉代的张良、三国的诸葛亮一般,这位怎么跟个武将似的,说打就打,毫不含糊。
一边一位兵卒道:“其实哪又有什么稀奇,咱们武威城里的五位神仙,不是一样上马安邦,下马安民,普天下的文臣武将之中,又有几个比得过的。”
另外一个兵卒道:“不错不错,就是咱们大人,一样不是做得了一方诸侯,也当得起天下第一剑客么?”
齐御风苦笑道:“天下第一,你当明教教主与武当派张真人算是什么,平日这些话可别瞎说出去,给我招灾惹祸,另外……”
他斜睨了旁边那说书的兵卒一眼,道:“你这说一句站高一层,是不是得给你搭个梯子,让你上房梁啦,赶紧下来吧。”
那兵卒眼见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居然已经站到了桌子之上,此时登时大窘,忙灰溜溜的爬了下来。
齐御风微微点了点头,心说这人倒也有趣,只是执掌一方,却不知道他一个说书先生,有没有那份能耐。
当即众亲兵纷纷议论起这位新任总管,都觉得颇为有趣,一边一位老实持重的兵卒却迟疑道:“其实王爷,咱们这位大爷,可能也没想着投军,听说他昨日还住在一个寡妇家里,准备成家立业呢,今日一早,他是看见兵荒马乱,没人打理他的挂摊,饿了一上午没吃早饭,才径直跑过来的游说您的。”
齐御风摇头笑笑,说道:“这些都不是重点,他若能将永昌打理好了,咱们管他什么动机,唯才是举,你们干的好了,也一样升官发财。”
正当此时,突然听见门口一声粗豪的声音叫道:“嘿,今日能结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可当真是痛快,耐庵兄,一会儿咱们可要多喝几杯。”
那边也有人道:“教训几个腌臜泼皮,殊不足道,百八兄弟,你再将你们盘蛇寨的故事,给我讲上一讲。”
杜百八道:“如今元廷无道,官逼民反,咱们杀人放火,行抢元廷的钱财勉强度日,都是我辈应尽之时,那又有什么讲头,咱们王爷一口神剑,压服了大元国师、那才是大侠客所为。”
两人亲亲热热。一同步入堂中,齐御风却目瞪口呆。问道:“老杜,你刚才叫他什么?”
杜百八奇怪道:“耐庵兄啊。这位施耐庵兄,乃是方才我在街头所见,嘿嘿,这脾气甚和我的口味……”
啊……噗……
齐御风猛然一口气喘不匀,吐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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