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抢夺,于是乎,一场血肉横飞的人伦惨剧由此而生。大伙闹个妻离子散,死伤无数,才突然醒悟,那一百八十万两银子只是做梦而来,还未开挖呐。”
“只可惜大伙你杀我,我杀你,贾宝玉早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大伙闹了一场,一两银子也没捞着,反倒赔了不少xìng命,你说可笑不可笑?”
无尘听了,沉默不语,好半晌才道:“我无尘道人,一生为公,兴汉反满,绝无私念,天rì可表。”
齐御风点点头道:“可是当年拥唐拥桂之辈,也未必没有好汉,大伙忙着互相残杀,你杀我,我杀你,马士英陷害史可法,隆武帝再折了鲁监国,最后咱们中间再才出个孙可望那样的汉jiān,则大事可成?”
众人听他说了这些话,脸上都为之变sè,他所说几人,都是南明朝廷里窝里斗最狠最恶之人,将这话说在无尘道人身上,未免不敬。
当下胡斐不由得怒道:“御风,你说什么?”
齐御风轻咳一声道:“当年朱元璋驱除鞑虏,也没找个姓赵的做皇帝,明朝亡了一百多年,我为何要拜一个见面就要杀人的小人为首领?”
众人一听,皆想起这朱复华当时上山之时,曾与齐御风稍有误会,其中各种手段,颇不太光明,一时也不禁暗中点头。
齐御风见那朱复华斜睨着眼睛,冷冷看他,当即回瞪一眼,抓起玄金宝剑,起身扬长而去。
胡斐急忙告了个罪,追出屋来,见齐御风在外等待,便信步走了过去。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胡斐道:“我原以为杀官造反,但凭武艺而已,其余种种琐事,便交由贤明书生办理,可今rì一见,原来万事都没有那么容易。”
齐御风见他意兴阑珊,颇有些沮丧,不由得道:“无尘前辈是个好汉,可他勇猛有余,却又思虑不足,想不出这等计谋,这复辟南明的道道,多半还是另有人谋划。”
胡斐心念如电,略一思索便轻轻点了点头道:“这少年人与你年纪相仿,可惜心机深沉,亦太过残忍好杀,为我不喜。可是无尘道长这话也有道理,我等若是造反,的确也应该立个章程才是。”
齐御风道:“谁投资,谁受益,钱财既然为咱家出了,这章程必然是咱家说了算,只有立你为盟主,我看才压得住群雄。”
胡斐道:“可是陈总舵主……”
齐御风终于见胡斐无所顾忌,说出这人名字,心中一喜,急忙道:“我观陈总舵主,早没有昔rì的雄心壮志,便是今rì这计谋,他若是能杀掉福康安,而非戏耍其一番,我等焉有现在之困?”
胡斐叹一口气道:“他与福康安年纪相仿,却有叔侄之情,他不肯杀,这大帅也只有他能扮得像,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齐御风道:“不错,这便是陈总舵主的弱点,他与满清皇家沾亲带故,早年在杭州擒获了乾隆也未能将那狗鞑子杀了,又想着同一个皇帝换一身衣裳,便可恢复大汉江山,行事未免幼稚了些。”
话音刚落,就听得身后有人说道:“不错,陈家洛一声碌碌无为,依我看来,这盟主也非得胡兄弟不可。”
两人俱是一惊,回头望去,却发现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不知何时,已站到了两人身后。
第八十一章困居险峰
陈家洛此言一出,登时胡斐与齐御风都是心中一惊,齐御风背后说人坏话,更是脸上通红,心中惴惴不安。
陈家洛却不生气,只是摇头无奈道:“我一生好高骛远,无自知之明,只顾成全私德,红花会沦落至此,的确是我太过书生意气之故。”
胡斐赶忙道:“总舵主过谦了。”
陈家洛摇摇头,微笑的看着齐御风道:“这位小朋友讲的很对,赵三爷说他直言不讳,贬斥我等济世方略如同狗屎,我听了思前想后,觉得他想法虽颇有些异想天开,却也大有可取之处,我现已已近耳顺之年,红花会诸位当家都垂垂老矣,未来这反清大业,终究要交到像御风这样的人手中。既然按我们所想,大半辈子都没有成功,为什么不按照他说的试一试呢?”
胡斐见他不怒反喜,如此真挚的将心中想法,婉婉道来,不由得大感钦佩。
陈家洛眼睛盯着面前这手持玄金剑的英武少年,心中恍惚,仿佛看见三十五年前的情景。
当年那个少年,拜武功天下第一的袁士霄为师,又接掌了天下第一大会红花会,成为红花会的总舵主,那是何等荣耀。
有时梦中醒来,觉得仿佛昨天还沉浸在千里接龙头的风光之中。可临镜细看,却又知,弹指一挥间,昔rì温文儒雅的少年书生也变成了六十岁的老人。
他心中一阵感叹,继而道:“御风,依你所见,我等若高举义旗,成就大业,是否正是时机?”
齐御风不及思索,摇头斩钉截铁道:“不是。”
“哦?〃两人转头过来,一起吃惊的看着齐御风。陈家洛原本想出题考校一下齐御风,看他如何胸怀经纶济世之才,没想到这厮居然如此干脆便说不是,当真丧气。
“非但不是,而且忧患太多,现在边界俱已平靖,贪官和皇帝沆瀣一气,铁板一块,八旗兵虽久不作战,贪图享乐,但昔rì架构犹存,可以说满清气数未尽,并不是大举的好时机。”齐御风依照着可怜的历史知识强自说着,自己也不知道对是不对。
“哦?”陈家洛饶有兴趣,当即长眉一轩问道,“那你为何趟这滩浑水?”
“反不成也要反,‘五天一打辫,十天一剃头’,不管别的,但就这个剃发令,也要反他到底!”齐御风摸摸自己乱蓬蓬的长发,颇为自豪的说道。
他心中说道:“常言道,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老子可不损那yīn德。”
“那依你而言,我等有何优势?”三人坐在小亭中,陈家洛续而问道。
“现在吏治败坏,弊政丛出,致使天下民不聊生,民穷则思变,此为一,近年有山东王伦,甘肃苏四十三,台湾林总舵主的起义,算是为我等开了个好头;其三,乾隆一死,天下立变,他现已年事已高,糊涂老迈,还能有几年好活?”
陈家洛点点头道:“你所言都不错。只不过这长白山乃满清起家之地,我等在此造反,却是有些不妥。”说到此,他又摇头道,“唉,林总舵主率几十万军民转战台湾,胡兄弟一下山便领回两千多军民回转,红花会空有其名,一直碌碌无为,当真惭愧。”
齐御风听闻,连忙问道:“杜帮主领的那两千多人……?”
胡斐笑道:“我都已安排他们住进了干饭盆那边,现下那些人都孱弱体衰,得养一个夏天再说。”
陈家洛皱眉道:“干饭盆?那是什么地方?”
两人急忙解释,原来在这长白山主峰不远之地,有一处山地,森林茂密,环形山岭连绵起伏,峰峰相连,谷谷相似,便如同盆挨着盆,盆套着盆一般。
而且这里一绝的是,走进盆里,罗盘,指南针,全不好使,不认路的人,不论怎么走,最终总是走到回原地,只能凭借当地有经验之人带路。
相传在清初的时候,有二十多位从关内过来挖参的人,进了这个地方,留下一人在进山不远的地方压灶做饭,其余的人一齐进了山里。做饭的人到中午焖好了一锅小米干饭,左等不见人回来,右等也不见人回来,等到黑天还不见人回来。他就反复地热这锅干饭,等到天亮,就进山去找,结果他也消失了。
后来,人们说这伙人心术不正,被大山焖了干饭,从此干饭盆的名字就传开了。
墨心和书砚两人常到干饭盆玩耍,对此地颇为熟悉,得知此地有一个岩洞,高大宽敞,冬暖夏凉,可装数万人之多,那两千多打牲丁一时无处安排,便全都安排在了此处,由那打牲乌拉总管衙门的儿子代为看管。
此地易守难攻,外人别说进去,便是寻路都很是为难,料那福康安绝不至于自招麻烦前去送死。
陈家洛听闻此事,不由感叹,此地夺自然造化之妙,进可攻,退可守,真乃我义军之福。
三人又聊了半天,陈家洛见胡斐与齐御风说起本地掌故,地形地貌,作战方略都头头是道,不由得大为赞赏,到了晚饭时间,便自飘然离去。
齐御风看着这位天下第一大帮会的总舵主背影,情不自禁有些感慨,当年他不愿负了天下人,便负了红颜,负了自己,而他这等书生意气之人,与这种杀头造反的买卖实在是格格不入,可他既然答应了别人要做,便一直兢兢业业,尽力尽心,当真也算是俯首甘为孺子牛了。
齐御风只是觉得,他的内心中,最想过的应该还是那种逍遥适xìng、与世无争的生活,而非卷入一场又一场的政治yīn谋当中。
次rì清早,齐御风还未起床便被墨心叫醒,两人临崖远眺,看清军浩浩荡荡,已然开进了玉笔峰下。那福康安影影绰绰,变成个小点,在下面指手画脚,不知说些什么。
峰上绞盘早已收起,山下人上不得峰来,四处勾抓,架设云梯,企图在半空中放箭,林爽文看了半天,不得要领,遂大喝一声:“放箭!”
身边几十天地会属下,早已等得不耐烦,当下众高手箭如雨下,直奔清军而去,那清兵纷纷中箭跌倒,所携带的云梯冲车散落了一地,惨叫接连冲入云霄。
林爽文哈哈大笑道:“蠢材,这山峰离地足有百丈,天下任何城墙都没有如此之高,费尽力气搞那些云梯冲车又有何用?”
清军阵势一乱,顿时数千人向两边溃退,露出中间黑压压的一群铁炮,林爽文见之,登时收了笑容,皱眉不语。
不多时,只听轰轰炮响,一排炮弹击打在山崖之上,绽出数点烟尘,接着便有工匠上前调整炮身,炮耳,一片忙碌。
林爽文脸上带有重忧,回首对群雄道:“这劈山炮威力甚大,怕是山上要鸡犬不宁了。”
齐御风奇道:“难道这炮还能打到山上不成?”
林爽文道:“这炮虽不如那红夷大炮,动辄数千上万斤之重,也不如那大炮威力之大,但后膛点火,shè程颇远。”
苗人凤道:“我等虽有密道可退,但鞑子一味以鸟铳大炮攻山,凭你武功再高也无计可施,可如何是好?”
阿瓦克力持着铁锅道:“不如将那些甚么七心海棠都抛洒下去,看他们怕是不怕。”
胡斐苦笑道:“我这山上只有那两颗海棠树,哪有那么多七心海棠可使,再说这几百丈之高,即使是毒药,未等撒到地下,也早就被风吹散了。”
墨心书砚等小一辈聚集在一起,说道:“不如我等偷偷下山,冲杀一阵,用炸药将那大炮炸烂了?”
陈家洛摇头道:“那白莲教教主武功甚是不弱,万不可下山行险。”
群雄七嘴八舌,远远看着那火炮抬得越来越高。
第八十二章山庄惊变
当天上午,齐御风看了一会儿清军开炮,身子便经受不住外面风寒,退了下来,到后宅静养。
虽然一整天外面炮声隆隆作响,他却也不为所动,一口气在床上睡了半rì,等到了天将黑时,才醒了过来。
一睁眼,却发现那个爱脸红的习思思端着个小碗走了进来。
习思思见他醒来忙道:“苗夫人说等你醒了,就叫我把这碗粥给你,说是人参熬的,补中益气。”
齐御风连忙谢过,抬头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习思思此时换过女装,更显眉目清雅、肤sè白里泛红,甚是娇美,她当下抿嘴笑道:“还是那样啊,那些笨官调校了一天的大炮,可是怎么也打不上来,又再挨鞭子抽呢。”
齐御风呵呵一笑,心下稍安,习思思随身坐在床边,一只手捻着褥单,侧头不语,更显得秀雅脱俗,自有一股清灵之气。
两人之间一阵沉寂,齐御风突然开口道:“对了……”
而正当此时,习思思也转过头说道:“对了……啊,你先说。”话未说完,一张俏脸上登时红晕荡漾开来。
齐御风心想:“这姑娘怎么这么爱脸红?”口上却说道:“怎么上山之后,一直没看见你的两位师傅?”
习思思黑漆漆眼珠稍微转动,笑道:“我两位师傅不是没回山,只不过他俩平时就不爱见人,也没什么话。他俩是前代青城掌门弟子,擅长飞爪神技,现在在山崖中段的岩台上监视着清军呢。”
齐御风轻拂胸口,假装逃得大难的样子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我欺负了“黑无常”,“白无常”的徒弟,还真怕人家前来索命呢。”
习思思俏脸一红,道:“骆冰阿姨和圆xìng师太都说你好话,我师傅自然不能跟你计较。况且我师傅当时也是叫我领教下你的武功,说你……。”
齐御风听她停住话语,情不自禁问道:“说我什么?”
习思思本来还算淡定从容,听了此言,登时红晕满颊,娇羞得不行,转身跑出门外。齐御风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不便深问。
习思思捂着发烧的脸颊,一路从堂中传过,到了后门外偏僻无人之处,才逐渐冷静下来,心道我师傅说要把我嫁给你,怎么可能当面告诉你呢。
她越想越是害羞,只怕那齐御风追来,自己情急之下尴尬失措,被他看不上,连忙走到一丛小松树下躲藏了起来。
过会儿逐渐安稳了心神,可是一旦又想到那个挥舞长剑的身影,又是情不自禁的一阵双颊红晕,眼波流动。她自懂事之rì,一直在川疆两地习武,除了两位师傅所传的青城派武功之外,更有红花会各位当家教习武艺,艺兼各派之所长。
但她一直长到了十八岁,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跟她谈起她的终身大事,昨天齐御风一出场,两个师傅便一反常态,啧啧称赞,叫她明知不敌也要上去挑战,后来圆xìng与骆冰也都找她谈话,隐隐约约带着这位玉笔山庄的少年英豪,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她心想到此,又羞又急,直如一团乱麻,一会儿羞涩腼腆,一会儿口角含笑,心里便像是有一只小鹿碰碰直跳,吹了半天冷风,才稍微冷静了下来。
暮sèyīn郁,斗转星沉,明月为乌云所掩,她不见了光亮,便yù回转,突然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二人同时来到庄外。她本能一弯腰低头,伏低身子,悄悄移近,躲在一株大树之后。
只听一人说道:“师兄,你可确定了此人?”
那师兄肯定地道:““错不了,此人必是jiān细,他师傅剑术天下第一,早就宠得不成样子了。想必是福康安许了高官厚禄,否则……”
“可是这话,咱么怎么跟胡大侠说呢。”那师弟说话听上去甚为粗莽,可是却也十分为难起来。
“他与这玉笔山庄渊源甚深,咱们两个外人……唉。”那师兄听得此言,也有些为难地说道。
“按理说咱么把消息从京城带到这里,已经足够偿还胡大侠昔rì情谊,这趟水咱小门小户趟不起……不如?”那师弟又道。
“师弟,时至今rì,你觉得咱们除了跟苗大侠干一趟这杀头的买卖,还有什么好投奔的?”那师兄的话听起来甚是冷静,听得师弟有退缩之意,便不禁激他一激,抽起他的后路来。
“……那好罢,咱们若干出一番事业,也好教后世得知,咱鹰爪雁行门可不都是狗腿子!”
两人相互勉励一番,接着那师兄道:“此事非同小可,看来我们还得像胡大侠禀报才是。”
那师弟道:“好,我与你同去,即使错了,咱们也共同承担。”若是齐御风在此,他必可认出这讲话的两位,正是他从庄必范手中救出,而后又在吴虹云手中重新救了一遍的胖瘦两位官差。
两个人说罢即便回转,习思思听得他二人说话,却又是迷糊,又是伤心。她听得这两人讲那叛徒“师傅剑术天下第一”,又说“近rì受了挫折”,当下便认定这人必是齐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