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守势,出手奇短,抬手踢足,全不出半尺之外,乃是胡家拳掌功夫的菁华之作。
霍峰见这掌法绵密无比,齐御风周身始终不露半点破绽,不由得大为惊奇,可齐御风这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打法却也令他大感不痛快。
当下一边挥拳,一边叫道:“小子,你还手啊?”
齐御风心中苦笑,这霍峰虽已经年过四旬,但拳法力道刚猛,犹胜少年,八极拳又讲究寸截寸拿,挤靠崩撼,一招一式都是近身短打,如此快愈毫厘之争,他两手两脚都觉得不够用,哪有时间还手?
两人又拼了几十招,那霍峰始终压制着齐御风,招式朴实简洁,刚猛脆烈,而齐御风也不慌不忙,虽没有反击之机,却也防守得密不透风。
霍峰见两人这般打下去,一时半会断然分不出胜负,便不耐烦起来,双手一垂,后退一步道:“小子,你先来。”
齐御风不假思索,见他一垂手之时,早已提步上前,一个提纵,跃在空中,连踢三脚,连续踢向他胸口。这三腿有个名堂,叫“三过家门而不入”,纯以腿力硬撼对方臂膀,目的并非踢人胸膛,而是震荡他一双臂膀。
这招数所用的典故乃是当年大禹治水八年于外,三过家门而不入,连媳妇在好几年之后给他生个儿子都来不及看的一段忍辱负重的故事。
霍峰见这三脚来势凶猛,快逾闪电,当即举臂交叉与胸前格挡,一连退了三步。
齐御风才落下身形,接着又是一记旋风扫叶,攻其下盘。
霍峰见这少年一跃之际,竟能跳起一人来高,自己远远不及,不由心中赞叹,当下好胜心起,往后又退一步避开他这一腿,然后也是一跃,扑击而来。
齐御风思忖,这霍峰jīng于近身搏击,短接短打,一身肩、肘、拳、胯、膝、脚,均能进攻,如同比我多了三头六臂一般,我若想取胜,却非要把这距离拉远了不可。
当下看他如猛虎下山这一扑,看准来势,当即后仰一个筋斗,在空中朝他胸口踹出一脚。
霍峰身在空中,见他这斜斜踢出这一腿,宛如出云之月,防不胜防,不由得一慌。
因为他这一跃,已然有所托大,八极拳有“双脚不离地”之说,他这一跃,显然已不合拳理。
幸亏他四十余年功力,宝刀不衰,急忙伸手使柔劲在齐御风鞋底一摁,用尽全身力气,才反身跳开。
齐御风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地,见霍峰目光灼灼,盯着自己,显然此时已将自己当成了同等地位的对手,不由得微微一笑。
霍峰方才一招,险些悔了一世威名,当即收起轻视之心,看齐御风落地,也不答话,当下脚踩跺碾步,欺身上前,手上硬开硬打,挨。戳。挤、靠、崩、撼,黏住齐御风,不让他离身超过三尺之远,齐御风对他拳路已稍有熟悉,不再只能抵挡,不能进攻,当下也展开胡家拳法,与他强攻。
两人掌来拳往,虽也略有几拳打在对方身上,噼啪入肉有声,却也不曾伤及要害,制服不了对方。
几十招过后,霍峰越打越是心惊,他一生之中与人切磋比斗,已不知有多少次,虽然各有胜负,却从未像今天这般打了这么久还不分结果的。
盖因现世武功,多以近身为主,一般拳师比武,也不过三招两式,便能见了分晓,可这少年不但力气上不逊自己分毫,手上更是奇招怪式,花样繁多,这般打法,自己不但没有见过,便是连听都没有听闻。
更可惧的是,自己虽未曾xìng命相搏,那几拳却也打得颇狠,可是打在这小子身上,他却一声不吭,仿佛没事一般,莫非他练就了金钟罩,铁布衫,金刚不坏之身不成?
霍峰不知道齐御风多有奇遇,吃过不少天材地宝,身子强韧,是以发出此等疑问。
他眼见这小子越打越是兴起,奇招怪式,层出不穷,而力气宛如是蛰伏了一冬刚刚舒展开的小草一般,不断萌发出来,不由得暗暗叫苦。
当下他双臂震得发麻,情知不能久战,当下心头一转,跳出圈外,笑道:“小子,领会到你霍叔这套拳的真意没有?”语气之中,颇为风轻云淡,便仿佛刚刚的比斗,是他这个长辈教训子侄一般。
齐御风和霍婧竹不由得都是一楞,心道这没头没脑的话从何而来?
霍峰见两人愣神,又咳一声,道:“我这八极拳的打法,你可曾领悟到了?
齐御风闻言,不由得低头思索,仔细回想方才霍峰的招数,继而道:“招式简明……先声夺人……寸接寸拿……”
霍峰一摆手打断他话头,接着束手而立,淡淡说道:“那些都是小道,你这拳术不亚于我八极,你说的这几样,不光我八极拳有,你这拳法里面也都有,关键是八极拳特殊之处,你可领悟?”他此时一改方才比武时凶神恶煞的模样,端着手笑吟吟地,那做派便仿佛是得道高人在点化弟子一般。
齐御风听他说让自己总结自己拳法所无,而他拳中所有的道理,不由得一阵恍然,当下低下头苦苦思索,不停地踱来踱去。
霍婧竹见父亲卖尽了关子,不由得嘟嘴生气,可她却也不敢打扰了齐御风的心神,只能默然不语。
齐御风仔细回顾霍峰拳中特点,绕着圈踱来踱去,想了半天,突然脑中一闪,脱口而出道:“控制、压制、贴身。”
霍峰闻言,不由得眼中一亮,当即大拇指一伸,赞道:“不错,这便是我八极拳打法的jīng义,打人如亲嘴!”
继而霍峰侃侃而谈道:“有道是‘浇高汤的破抹布,吃下去还是脏;裹龙袍的小畜生,吐出来还是汪;空置了一副好门脸,库房空仓;俊媳妇儿嫁错了门,拔不出枪。’这八极拳若不是明白了打法真髓,任你练上十年二十年,出去不要说碰到高手,就是碰到流氓地痞,也一样挨砖。”
齐御风点头称是,当下暗暗思忖方才霍峰八极拳中的独特风格,真可谓是:见缝插针,有隙即钻,不招不架,见招打招。
尤其是其中一招,,霍峰晃着大屁股踩着步法,以全身之力结合了腰胯部的扭转力,用肩部撞击自己,更是如老熊蹭树一般,劲力雄浑,不可小窥。六大开之劲力,在这一招上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霍峰见他低头受教,不禁放松了戒备,心中大乐,当即又温言嘉许道:“年轻人武功练得不错,但若是想有所突破,还是得沉下心,伏下身,扎进去!”
齐御风一听,暗骂一声老流氓,嘴上却只能恭恭敬敬问道:“霍叔,刚才你这一招……?”说罢也学着霍峰方才的样子,合身一靠。
霍峰一见,不禁“哎呦”一声,上下看了一眼齐御风,道:“果然是练武的奇才,这招乃是我八极拳进身靠打的绝招,名叫‘铁山靠’,习练这招,须得下盘稳固,腰腹强劲,肩膀坚实,一个练不好,那可就是腰间盘突出。想当年李书文为了练习这招,靠死的大树,靠倒的墙,可不计其数。方才若不是咱俩只是切磋,我用这招靠你软肋,人中,左胸,天灵,咽喉,肘关节外侧,这些地方,你可xìng命不保。”
齐御风暗暗思忖,这招‘铁山靠’,看似简单,其实内劲雄浑,气势磅礴,刚猛暴烈,若要害之处躲避不及,确实有xìng命之忧。
当下便细细请教,霍峰见齐御风一脸恭敬,登时便有点飘飘然之感,于是便把这八极拳的绝招细细讲了一遍,言谈之中,颇有些自傲。
霍婧竹却“嗤”一声笑,不屑道:“别倚老卖老啦,人家齐御风还会用剑呢。”
霍峰闻听,目中jīng光一闪,奇道:“哎呦,现在的年轻人里,会用剑的可不多见,我可得见识见识。姑娘,把我的大枪拿来。”
第十九章剑出风云动
霍峰方才罢斗,虽然霍婧竹看不出来,却也知道这少年定然心中不服,于是便一阵侃侃而谈,云山雾罩,想以拳理压服了这小子。
谁知不出三言两语,这小子居然向他讨教起八极拳的绝招起来,说吧,交浅言深,不说吧,又不符合方才一派高人的做派,只好硬着头皮把这“铁山靠”的招数讲了一遍。
当下他女儿说这小子会使兵刃,立即心中大喜,心道这找回面子的机会可到啦。
学八极拳者,必练大枪,一般提及历代八极拳名师,都会加一句“jīng擅大枪,以枪服人”。
当年一代八极拳宗师李书文,大枪之术,尤为jīng绝,所向无敌,武术界尊称为:“神枪李”。
八极拳所修行的枪术,名为八极**枪,不重花哨,只重实用杀敌,可谓直来直去,简单犀利,在一般人眼里,甚至可能还觉得有点丑陋,没有什么观赏xìng,是以并不出名。
所谓**枪,就是六家的枪法合到一块儿。头一家,是楚霸王项羽的项家枪。项羽使大枪占一绝,其中最绝的招是霸王一字摔枪式。因为项羽有举鼎拔山之力,所以他在枪上的功夫谁也比不了。他的盖顶三枪,打遍天下没对手,是项家枪的一绝。
第二家,是三国年间刘备手下的大将,长山赵云赵子龙的赵家枪。赵云号称常胜将军,赵家枪占着个“柔”字,以使用巧妙而驰名天下。
第三家,要算罗家枪,最出名的就是隋唐之际的罗成,他的卧马回身枪堪称天下一绝。
第四家,是六郎杨景杨延昭的枪,老杨家七郎八虎,能耐最大的就数老六杨景。他曾经写过一本枪谱,论述大枪的使用方法,别出一派,故此也占着个绝字。
第五家,是高家枪。白马银枪高思继,是五代十国第一名枪,使大枪占一绝,后世子弟高宠,更是岳飞爱将。
第六家,就是小霸王项鸿家。他们家把以上五家招数中的jīng华抽出来,与他家的jīng华合六而一,故此才叫**枪。
以上总总,皆是后世攀附之言,未必为真,还有另一种说法,则是把**分为内三合和外三合,内三合为:心、气、胆;外三合:手、脚、眼,眼与心合、气与力合、步与招合。无论是练枪还是练拳,这**都少不了。
霍峰习练**枪术多年,下过不少苦功,真可谓昼扎铜钱眼,夜扎香火头,另外他有一嗜好,便是每逢烦躁郁闷之时,就练习这大枪术以消淤祛火,平心静气,数十年下来,已然成瘾。
他几十年功夫下来,修炼抖擞劲已有大成,能将八十多斤的大杆子连抖两百多下。只要大枪一抖,枪头闪电般划出直径一米多的圆圈,其势恰似长江之水,磅礴千里;扎枪时,恰似流星赶月,鬼恐神惊。速度快,力道猛,且jīng准度极高,自信在枪术上已臻一流境界,不亚于现世任何高手。
当下霍婧竹微笑进屋,不一会儿便抱着一杆大枪,一柄长剑出来,交予二人。
齐御风手持着长剑,便宛如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般,不由得心神激荡,信手一挥,挽了几个剑花,抬手在一边葡萄树叶上划了几个大字:雪山飞狐。
霍氏父女两人见到这长剑在齐御风手中跳跃,jīng光闪闪,剑气森森,宛如活蛇一般灵动,恐怕这剑自打造至现在,都没有发挥过如此威力,登时不觉一惊。
霍婧竹凑近那葡萄叶一看,只见每个字都横平竖直,勾点斜抹丝毫没有一处断续之处,尤其令她惊奇的事,这剑尖上如此锋利,可他居然没将一片树叶划破,都只是压下一道深痕,宛如用牙签木棍轻轻划上去的一般。
霍峰心中暗道:”这小子拳法高明,内力深厚也就罢了,怎么连剑术都这般厉害,像他这般能连挽七个剑花,而且破空嗤嗤有声的,我便是一生之中,也没见过那个剑术名家能够做到。”
当下一股雄心热血不由得冷却下来,第一次对自己大枪上的功夫又了怀疑,低头思索一会儿,他抬头笑吟吟道:“小伙子,你先练两手,让叔叔看看。”
齐御风已有十余rì没有好好练剑了,此时握住剑柄,不由得心痒难耐,当即点点头,运剑成圆,只见青光霍霍,四shè而飞,他心中所蕴涵的绝妙剑招,便一招招源源不断的使了出来。
霍峰只见他剑招起势舒缓,波澜不惊,缓缓若潺潺流水,chūn风摆柳一般,身形也是若有若无,犹如雾里藏龙。
心中暗道,这便是以太极拳化成的剑法了。
谁知几招过后,齐御风气凝山岳,剑势突然一变,开展舒长如熊经鹤伸,紧凑坚实如龙盘虎踞,剑锋所至,犹如云开见rì,雄浑豪壮。
霍峰见他这剑招刚若山崩地裂,重若雷霆万钧,快若疾光闪电,凶若狂风骤雨。
不禁一阵眼花缭乱,乍舌惊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齐御风挑拣练习了这几招苗家剑法的刚猛招数,继而盘旋走转,纵横穿插,高低起伏,蜿蜒蛇行,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练的却是那套灵狐小飞所传的灵狐剑法。
登时霍家父女只觉眼前一花,身前的齐御风人剑如一,轻灵飘逸,身如游龙,剑似飞凤,舞至酣处,但见剑光不见人踪,当真是氤氲一气,如诗如画,如梦如幻。
中华剑术流传至今,早已不复往rì,更多作为比赛和表演,即使是练一辈子拳术,也很少人能专门涉及剑术。
而即使有少数剑术高强者,也多强调身法和步法多于剑法;动作舒展潇洒;表演xìng很强;剩下的另外一半人中,大多也同霍峰练习大枪的目的一样,只为了学习那些从剑招所化的拳术,认为剑术只是拳术的延伸而已。
真能用剑术来实战的,全世界用筛子筛一遍,也找不出多少。
剑术之没落,其原因无非两点,第一,剑太难学,现代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基本上没有人有那么十年二十年的功夫来琢磨一个基本没有多大用处的功夫。
相比来讲,学刀、学棍、学枪、功夫上身快,几乎立竿见影;而且也颇为实用;第二,现代兵器管束太严格,随身带着长剑,到哪里都不方便,打架万一打到法院时更是不如使拳头占理。
霍峰见齐御风施展如此高明的剑法,令他大开眼界,目不暇接,不由得一阵热血沸腾,目眩星驰,神思忘我,如痴如醉,他手上紧紧握着拳头,亢阳鼓荡,血脉贲张。
眼见齐御风划剑成圆,戛然收势,将长剑托在手中,看上去却心平气和,如无波古井一般沉稳,霍峰再也忍耐不住,随手放下大枪,拍手大声叫道:“好,好,好剑法!”
说罢,整整衣襟,肃然向前几步,站到齐御风身边,伸手一摆,指向别墅方向,沉声道:“请!”居然将这小辈来客当成大宗师般对待起来。
齐御风当即谢过,拎着长剑,三人一起走进屋内。
落座之后,霍峰感慨万千,略微缓和了一会儿心情,继而笑吟吟道:“你这剑法,也是家传?”
齐御风迟疑道:“先有我家中大伯所传,后来……一年之前,又认了一位师傅。”
霍峰点点头,接连拍了几下桌子,口中道:“好,好,好哇。”说罢仰头叹道:“能将剑术练到这般境界,多少人穷毕生之力也未能做到,想不到我活了四十八年,居然在我女儿领来一个小伙子身上才能看见。真是人生难料啊。”
他唏嘘不已,当即吩咐道:“姑娘,给你老妈打电话回来做饭,我和你这个同学好好喝上两杯,顺便也让你妈见见御风。”
霍婧竹听得脸sè一红,说道:“爸,我俩在学校开了一个武术培训班,回来拿点器材,齐御风就是跟我来拿东西的,一会儿得赶紧走呢。”
霍峰看他一眼,满脸不信说道:“别说那些没用地,你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从小就希望能找一个能打过你的如意郎君,这回找着了,你满意了吧?
说罢又转头看向齐御风道:”我这个姑娘,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但人品还好,你就……多担待点啊。”
齐御风窘道:“霍叔,我俩真的就是同学关系,晚上还有训练呢,真